明天就要上班了,雾霾沉重人艰不拆,读篇沈宛璃的架空小说,让古新罗国那绮丽的色彩给你的周末提提神。
十二重莲华色
沈宛璃
殿后是玉一样的山峰,山巅流泻下冰冷的风。天空呈现川上的白色,雾气如舞动的纱衣一重一重渐次逶迤。
男人披了鹤氅,从大殿里走出来,瞥见一队蓬头垢面的人挤挨挨蹲在台阶下。
他步下阶梯,叫住卫兵:“这些是什么人?”
“回城主,”卫兵道,“是些京都方向奔来的流民。百济王攻陷了新罗的都城,这帮人逃着逃着就进了您的地界。”
“甄萱干的好事。”这个被称作城主的男人,确切来说,是个山贼头子,他皱了皱眉头,“那个女人不像是流民吧——就穿戴得挺讲究的那个?”
卫兵踢了女人一脚:“城主问你话!”
女人站起来,灼灼地凝视他,如年少的母兽。
男人一愣神,旋即平复,问:“你是谁?”
人群中有回答:“王宫里跑出来的。”
女人上前一步,目光不曾游移分毫:“我是弓月。”
飞鸟尖利的鸣声刺穿天空,夹带下危险的风。
男人牵起她的手,带她走上大殿。
大殿四壁插着松枝火把,投下微醺的光晕。弓月盘腿坐在地板上,抓起一只羊腿忙忙咀嚼,两腮鼓囊囊的来不及吞咽。
男人坐姿散漫,看似平静的眼神上下抚摸少女的颈背侧影。她的发间仅余下一枚束发的珠花,半头青丝已脱出发束,纠缠着堆在背后;泥金装饰的领口敞开,隐约可见脖颈以下的肌肤;茶色外裙花纹复杂且破烂不堪,结着血痂的双足沾满泥浆。他等着她转过头,他要品咂她眼里的贪婪。
男人兴致盎然,随手抛开大氅,期待一顿饱餐和溪川的湍流。少女腰肢柔软,却成为他坚硬的对手。殿角堆放着数百匹布帛,他们陷入乱糟糟的经纬并大声咒骂,绸缎无言地在皮肤表面流动。终于她从层叠的织锦底下钻出,踉跄膝行几步,大口呼吸。
“你的身体像一张绷直的弓。”男人卧在锦绣丛中睨她,新罗话有几丝疲倦的异国口音。
“我确实用‘弓’作姓氏,这是专属贱民的冠词。”
“可你来自王城。”
“生母是舞女,我也跳舞。”
“给新罗王跳舞?”
她没有解释,一如他不去说明自己的口音。肉体达成不知来历的默契。
无需言语,少女接收舞蹈的指令,及踝长发完全散开,肢体赤裸。未及裁制舞衣的纱罗蜿蜒爬上她的腰身,又自肩头绵软地滑落。缺乏丝竹,空旷殿堂中舞步回声喑哑。蜷曲,舒展,旋转,再次冶艳地撕裂,脚心烧灼般流血。她跳佛前的舞,像一轮迅速阴晴圆缺的月亮。跳舞的时候一切流离和疼痛皆微不足道。命运赐以卑贱屈辱与悲极而生的欢乐,他们仆地臣服。
弓月成为兴宗的压寨宠妃。他们在无名的古代行宫里无法无天,挖掘彼此躯体的潜能,像梦境反复出现的、恣意任性的末日君王。喽啰们打猎又劫舍,给深宫公主带来新鲜肉类、奴隶和贵重无用的珠宝;得空便修葺这几重破败的庭院,修筑似模像样的山城。乱世的荒年景,异乡人躲在数场游寇战斗胜利的背面,享受地震过后新一轮的歌舞升平。飨宴又将持续三天,不知从哪得来醇酒美食,明晓得百济王甄萱正纵军抢收焚毁邻近郡县的禾稼,酿成旷日持久的饥荒。
草八城城主兴宗与乌於谷城守将明式抵足大笑,浑然不在意七个月前两方的械斗——那时山贼袭击了高丽君主王建派往康州的援军,兴宗一枪挑死领兵的元尹金相。乐工在壁下阴影里抚伽倻琴,主客皆饮至半酣,琴声毛茸茸地挠人心尖。大殿里弥漫着不合时宜的荷叶熏香的气味,这应是夏季用的香。
弓月乖顺地跪坐在兴宗身旁,往铜碗里斟酒。兴宗感到几分恍惚的荒谬,新罗独有的佳节?八月十五日,“以是日得胜作节,歌舞管弦以昼续夜”。不晓得明式提及的是哪一场战役,所谓新罗完胜渤海国,设此节以庆祝;渤海残部仅有千人逃奔北方。新罗人夸夸其谈的传统。兴宗谙熟旧史,明知渤海立国二百余年,与新罗交战从无败绩;然而,今朝国土的确亡没,沦于契丹与新罗的合谋。明式道,高丽王善待异乡人,兄台亦于此城占山称霸。
兴宗惨然一笑:“不过是你们眼中的贼寇。”仰头饮一碗酒。
明式灿然一笑:“乱世中谁不是贼寇。”亦饮一碗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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