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人生几乎所有的苦难都降临在她的头上,她犹如一株岩缝里稚弱的小树,在石头与石头之间艰难而韧性的顽强生长。弱小心灵的过早磨难,让她呼吸着浓烈而污秽的肮脏空气,也让她从这熹微光斑中早早感悟到了人性向善的些许美好。

9岁丧父,16岁丧母,还有年幼的妹妹。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犹如一叶飘蓬荡摇在苦海的小舟,任凄风苦雨肆意凌辱。父母双亡,她和妹妹不得不靠外祖母、姨妈、舅父维持卑微的生计。表哥要往上爬当银行行长,曾逼她嫁给大她二十几岁的上司,她誓死不从。这就是亲缘呐,叵测的人生,不可参透的人心啊?!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文中的“她”,优雅的微笑

苦胆汁包孕的她,放眼一望,触目之处即为悲伤。在苦难中浸泡而长大的她,似乎没有一点人生的希望了,但南京一个冯姓工程师的悲悯之心,让这孤苦的姐妹俩在一所美术学校读了一年的绘画和语文。18岁的她准备到河北怀安做国立小学教员,露宿上海时,偶遇刘道衡、阎佩芬这对同盟会元老夫妻,为了不让涉世不深的她掉进骗子的陷阱,毅然伸出了搭救援手。

穿过少年的阴霾,貌美年青的她,在芳华之龄考取南京中央大学。夫子庙,留下了她歌诗弄潮的背影;在鼓楼,激荡起她慷慨悲歌的演讲;在秦淮河,飘逸出她与一班文学青年谈诗论画的银铃般的笑声。胡风、欧阳山、张天翼这些新文学知名作家,和她谈诗,论文学,畅叙人生理想,引她为同调与知己。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中间坐者为著名作家胡风,“她”的文学同调

悲苦砥砺的她,在人生的三十岁一放光华。“春天里来百花香,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这首她创作的《春天里》,随着电影《十字街头》而一夜红遍天下。这一年她30岁,作为青春诗人,她迎着苦难盛开着一朵傲霜倔强的腊梅花。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赵丹、白杨主演的电影《十字街头》剧照

滚滚红潮的上海滩,荡漾起她的《春天里》,也潮涌起她创作的澎湃激情。《新旧时代》、《黎明》、《苹果园》等中篇小说,让她跻身为上海滩女作家群中的榜首,与丁玲、张爱玲、苏青一起,并称为上海滩文坛四大才女作家。但她以始终以诗人的身份被载入中国新文坛。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青春芳华的“她”

诗才抵不过情怀,而她的悲苦之恋,她的勇毅献身,她的隐秘身份,注定了她一生的孤独。在息影文坛的1932年,25岁的她与从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回国的沈志远结婚。特殊的身份让她的工作颇具神秘性,归家的日子总是飘忽不定,比她年长5岁的沈志远,对新婚的妻子越来越不满,两年后她结束了婚姻生活,开始笃定独身主义。沈志远是有名的哲学家、经济学家,思维很理性,而她则是诗人、小说家,思维很感性。志趣不同、没有历经激情澎湃的恋爱淬砺,俩人的婚姻生活走进死胡同,就很自然了。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她”的前夫、哲学家沈志远

从1931年起,她从上海文坛消逝了,消逝的一点踪影也不见了。而这个时候的她,成为上海“左翼作家联盟”的一个神秘存在。我在阅读《徐懋庸回忆录》时徐懋庸有这样的叙述:“任白戈负责‘左联’工作时,她是任白戈的交通。我负责‘左联’工作时,她又作我的交通。她的交通工作,就是当我找周扬、周立波、还有何家槐等人见面的需要时,她替我去约定,周扬有找我见面需要时,也通过她约我。我们见面的时间、地点,要由她联系约定。她的穿着是很摩登的,但生活很困难,因为没有职业,写诗换不了多少稿费。”徐懋庸眼中的“她”,是一个穷诗人,但此时的她却是一个冒着极大生命危险的中共地下情报工作者。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左联”负责人徐懋庸,“她”是徐懋庸的联络员

“左联”负责人徐懋庸当时身处囹圄,不可能为她证明政治清白,但徐懋庸也绝没有向她泼政治污水。“红色间谍”是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秘密身份,而这秘密身份是在一个极其小的圈子里才被人知晓的,甚至连“左联”的负责人如任白戈、周扬、徐懋庸都不清楚她的上级是谁。单线联系的隐秘战斗,她以诗人的敏感在维护着、坚守着一条秘密联络通道。

按照党的指示,她与日本共产党党员、大学教授伊藤俊子接上了关系。伊藤俊子在上海主编《女声》这一刊物时,身着时髦的她,成功应聘为《女声》刊物的中国编辑,并在《女声》上发表了中篇小说《黎明》。当《女声》主编伊藤俊子派她出席在日本东京召开的“大东亚文学者大会第二届大会”时,她的名字不得不出现在日本报刊,“女汉奸”的帽子一下子就戴在了她的头顶上。抗战后期,蒋介石国民党政府将她列入准备秘密暗杀的锄奸名单中,她很快就被秘密转移到苏北解放区,隐秘地转往大连疗养。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她”承担统一战线、秘密情报工作

从1955年潘汉年问题牵连直至1976年,她两次入狱达10年之久。这个孤独的“红色间谍”、这个曾经浪漫的青春诗人,这个大喊“宁为祖国战斗死,不做民族未亡人”而被誉为“民族之妻”的血性女子,在监狱里浸染着人间悲愤。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她——诗人——“红色间谍”

风华才女、“文化汉奸”、诗人作家、“神秘特工”,这四个复杂而隐秘的身份纠缠了她一生。43年的汉奸骂名,10年牢狱,一旦昭雪,她很理性地选择了生命的终结。1982年12月5日,76岁孤独的她,写完自己的回忆录和顶头上级潘汉年的纪念文字后,在10多平方米的陋室服安眠药自杀。这个伟大的女性就是关露。在关露的骨灰盒安放在北京八宝山公墓之时,她39岁时的恋人、时年73岁的王炳南默默地走在送别的人群中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