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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尘埃——孤秋在月(后传)

历史的尘埃——孤秋在月(后传)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上天的注定,池言竟然见到了程绍。从她从未有过的轻柔,我打听到了她和程绍的故事,就从那天开始……缭心亭。“谢谢你,程将军,呃……,程公子,谢谢你救了书昀小姐!”池言很腼典地低着头。程绍依旧是翩翩飘逸,却很冷淡:“不必姑娘专程赶来道谢。姑娘请回吧。”池言诧异地抬起头,她不相信这个表面古道热肠的公子如此冷漠,或者是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思:“先生了解他,他是一块冰……”她羞红了脸,缓步回房,她没有觉察到我在门侧,轻声自言自语地呢喃。“姊姊……你去见程绍了?”我的言语异常地僵硬,“他的心难以揣测。”我重复师父的话。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另外,是池言娇娇弱弱的心。她吃了一惊,默默不答腔。

我离开了她的房间,向小园走去。“关将军可知我女诸葛书昀?”早已了然,是师父,我望声音的源头走去。“军师是说书昀,我如何不知?”“书昀身虽女儿,却有男儿气概,我想让她随将军习武。”我大吃一惊,关羽也大吃一惊:“军师是要让她上沙场不成?”师父默默良久:“即便不上沙场,也想让她继承我的兵法。”关羽摇摇头:“军师此言差矣!书昀是女儿身,况且年幼,习武难免受伤,恐军师为难啊!”“关将军不必忧虑,昀儿性格我最知,她尽管娇宠,也并非是多愁善感、娇弱无力的小姐。”师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慰藉。“那么,好吧。”关羽终于允诺了。很勉强,他并不了解我,即便了解,也无法改动他的观念——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已经是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如今竟然还要习武练兵,这听起来似乎已经荒谬得不能再荒谬了。

可是他答应了,犹豫的答应了,师父释然而笑,手中的羽扇轻轻摇晃,似乎又把乾坤掌指手中。

我从繁叶后直奔向师父,拉着他的下摆:“师父……”他微抚着我的发鬏:“叫声二爷。”二爷……我的神情没有一丝转移,凝望着师父飒爽的身姿。

那天开始,习武与我闲雅的生活混浊,凝固。一切变得苦楚,我不理解师父——仅仅现在,为什么?他身边骁勇善战的猛将比比皆是,我学来又有什么用?天地不分昼夜,年载不别四季。烈日、风雪从不可怜我的娇小,包括二爷——他总是一边冷冷地看着,冷若冰霜。然而,我上生书的时间并未因此而减少,而是日益递增,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对我而言,无疑是肩负千均。

夜,沉沉闷闷,我伏在师父的双膝上:“师父,我们回隆中吧!”隆中?隆中……师父托着我的脸颊,他忘了?忘了那个魂牵梦萦的隆中……?不!他记得,那么刻骨铭心,怎么可能忘记。我知道我触动了师父迷惘的琴弦。“师父,对不起……”我仰面,噙着泪。师父说:“对不起?为什么?孩儿知道吗?为师喜欢你隆中时的率真,没有眼泪,还有一点刁蛮。”他眼中的微笑——思恋、无奈。面前,千山万水,如履薄冰。而他,能够有谁的扶助?没有!对他而言,他的才智将以至极限,毫无保留地献给他的国家和百姓,还有君王。履行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诺言,直到……一生一世的换取。

窗外一片寂静,无力沉睡,草木的风动悄然无息,一切都抑郁得昏暗,宛如烛光下的笔砚。……吱呀——门被推开了。所有的沉默被打碎了,砰砰地在心中旋转。侍童:“先生,主公请……”我愤怒地打断他的话:“告诉他们师父睡了!别来打扰!”“昀儿。”师父佯怒,带着一丝笑意,“不得无礼,为师去去就来。”说罢,更衣走了。晚风卷起落叶,在空中飘舞,师父高大单薄的背影,迷糊在我的泪水中。

历史的尘埃——孤秋在月(后传)

“主公。”刘备焦急的眼神与师父的冷静相接,他意识到,出事了,可不大,对他而言。“博望、新野的火可以烧退曹兵,如今他又来,不可再以火攻了,是不是?”刘备跺足叹气。师父依旧那样闲然自若:“弃新野,走樊城。”刘备吃了一惊。离不开他的百姓,不错,他是个仁义之士,不是吗?师父手中的羽扇轻轻摆动:“那么告知百姓,愿者同去,不愿者留下。”刘备别无他策,应允了。

次日,携老扶幼,拖儿带女,号泣而行,两岸哭声卷着江水一波一叠,滚涌不断。

行至襄阳东门,蔡、张拒于城外,只得弃襄阳走江陵。师父:“追兵不久即到,不如遣云长先往江夏求救刘琦。”刘备允。师父又看看我,二爷的目光也相继跟随:“我带昀儿同去。”“如此最好!”师父神色略略轻松,“昀儿……去吧!”我默默不答,师父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

二爷将我抱上了马:“走吧,军师不必担心!”言罢,扬鞭而去。师父的脸色沉静许多,马儿的蹄踏,浅浅的停顿。欣慰?担忧?他的马左右彷徨。第一次的分别,但不是第一次的担心,我给他的焦虑实在太多,太多……

二爷闷闷地吐出几个字:“军师究竟是你的父亲。”我惊讶的看着他,莫名不解,摇摇头。“不是吗?”他难得微笑,“倘若我也有个女儿,如同你……”我明白,师父,是我心灵的乾坤,灵魂的定位,生存的意义。……而他,二爷。不过是我的长辈,一般的抚慰,也许有父亲的威严,却不足父亲的慈爱。他的眼色黯淡了许多,一抹清忧,披风的飞扬也徐缓了许多。“好了!下来吧,随我去吃些东西。”他抱我下马,系了缰绳,转身而去。我静静地跟着,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是我,伤了他一身的傲气。

二爷的眼神没有离开过我的饭碗,长吁短叹。“二爷叹什么气?”我的勺子在碗里打转,平平乓乓。他的脸上写着“懊恼”:“我很后悔。”“什么?”“当初答应军师教你武功时不知道你的饭量这么差。”他略略显出笑意。我咯咯而答:“否则我也不必学武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冷峻,让我觉得背后生寒。“尽管你的姑娘,但终究算我的学生……学武,当它只是强身罢了?吃饭!”二爷的碗筷重重的摔在桌上。恨铁不成钢。可我始终不能从外界获知他对我的期望,他始终是个不善表达的人。夕阳西下,窗外包饶着灼烈的朦胧。

夜,幽凉气爽;月,明澈如水。我却迟迟不能入睡,身后,一间风清花静的馆驿。我取下壁上的披风,夺步出屋。月光洒了一地,淡淡悠悠,如泻如流,如飘如散;婵娟睡了,枝桠睡了,莺燕鸟雀也睡了。小院空空荡荡。我踩着石阶小径踱步来回。

好了,一切都那么如愿,那么清闲,万物凝固在我的脑海,一波不起。“抚琴流水照明月,君心何日似我心?”一声长叹。闯入我的思绪,跟随曲音飞舞,嘘吁长叹。我绕过长亭,对花香祭。

一位姑娘——玲珑的背影,悄然晃动,指尖在古琴上来回,好一个琴瑟佳境。我小立半晌。一霎那,弦断了,音断了,凄凄朦朦。抚琴人的柔情也断了。她怔怔地仰望银河。她,一个,表似同龄,里胜几载的姑娘,给我数不清的忧思。我的心中闪出一个念头——知音。“脉脉相对长亭晚,一恨天涯觅知音。”她猛然回头,一张娇俏的面庞,望着我,嫣然一笑。

抚琴流水照明月,君心何日似我心。脉脉相对长亭晚,一恨天涯觅知音。

“打扰您休息了,诸葛姑娘。”她立身鞠躬。她知道我?我再次打量她:“你是谁?为何在这里抚琴,又是这么忧愁的琴声。”她重复着抱歉:“我叫丁漱香,也是过客而已。”“丁漱香……漱锦茗香……好名字。”漱香,漱香,漱香。漱香:“多谢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她笑而不答:“我很敬仰诸葛军师,哥哥说他也许会到此处,……我等到了他的千金。”我摇摇头,沮丧:“不,我不是他的女儿,是徒儿……”“他很爱你!”漱香肯定地说,“绝不亚于他的生女!”

历史的尘埃——孤秋在月(后传)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也不该说什么。蓦然,一个洪亮的男音闯入我们的沉静。“昀!谁让你出来的?”二爷?他的声调异常的压抑,很不自然。二爷抓起我的胳膊就往屋里走。“不要!”我固执地挣扎,脱开他的手掌。他看着我,我猛然低头,那一刹那,捉住了从他双眸中影射的哀思。……我伤他伤得太深了。二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铿锵:“军师要来了。”

天啊!师父!朝思暮想的师父!“你该笑了!昀儿。我太难得到你的微笑,哪怕一点点。”我落荒而逃。我害怕再次见到二爷落寞的神情。我不敢相信,一个傲气逼人的丈夫将军,会如此怜惜我。笑了。的确,如二爷所言,使我逸扬欣喜,无非是师父。非他不可。我太自私了。

……

姹紫嫣红,也不过彩云易散。师父的赠我的十六字,不敢须臾或忘:“蕙骨灵心,泰然自若,浑金璞玉,八面莹澈,昀儿常思不愧。”而我,纵不愧,又落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