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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待昙花去

#头条故事挑战赛#

莫待昙花去

玉骨冰肌入夜香, 羞同俗卉逐荣光。

昙花开时,我哥出生了。

天空灰蒙蒙的,凛冽的寒风在暮色中颤抖地游走。就连布谷鸟也在山涧凑热闹,“布谷”“布谷”地叫个不停。暴雨即将一泻而下。

“他婶儿,把窗关上!”父亲还没等哥哥出生,就这样称呼起来了。

“好来!”我婶子爽快地答应着。

一阵啼哭划破天际,我哥来到了这个世界。只见护士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面若皎月,色如春花;眉若青柳,睛如清波;鼻若悬钩,唇如樱桃。万千风韵,尽现其身。

“吆,这孩子,神童附身了。”二大娘赞美道。村里每个刚出生的孩子都会享受这句话,近乎奉承又似无意。空洞的走廊却热闹非凡,直到护士抱走我哥,人声才散去。

父亲走进屋,他的眼神与母亲相撞。不苟言笑的父亲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就给孩子取名张强吧,像那风雨中的昙花一样坚强。”

“张强(墙)?”,母亲重复了一遍,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行吧。希望他不像你一样犟。”母亲缓过神来说。

父亲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昙花已经被他搬进了屋,盛开的更加娇艳。

我哥渐渐长大了,愈加淘气。从村子里你找不出一个地方是他没有去过的。鞋子不知磨破了多少双,奶奶不知操了多少心。可她生了病,又怎么会顾及一个五岁的孩子呢?

那一年,我哥五岁,懵懂无知。那一天,母亲干农活回来,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她心里空落落的。

“咱家的昙花呢?”母亲问刚回家的父亲。

“因为我们疏于料理,枯了,就扔了。”父亲淡淡地说。

“强子还没回来吗?”母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在他奶奶那儿,和二嫂家他哥玩呢,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父亲平静的说。

可母亲还是放心不下我哥,决定去找他。刚要出门,就听到二婶的哀嚎:“强子他娘,强子出事了,快去看看吧!”

母亲疯了似的撞开门,推出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湿透的衣服还未来得及被换,蹬上它,一溜烟地跑出去几里。遇到下坡路从不刹车,遇到上坡路也不停车。此时的母亲,除了急切还是急切。

她到了,车子倒了,泪眼婆娑。

她看着儿子躺在碎玻璃片与碎石片交织的后墙下。他是多么惊恐,又是多么无助!玻璃片扎入了头部,鲜血淋漓,不知被哪一个好心人用来包扎的白布已染成红色。她迅速地扯开外衣并脱下干净的衣服为儿子止血。她感到声势浩大的洪水正向他们母子奔涌而来,要吞噬掉他们。

救护车来了,母亲背上我哥。此时他的左半部分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为了救孩子,他们已经花光了这几年用血与汗换来的积蓄,可是这仅仅只是一次手术。没等医生开口,母亲就紧紧地抓住医生的袖子,问道:

“医生,我儿子会好吗?”

医生的表情凝重。母亲立刻松开了手。医生告诉母亲我哥虽然手术成功,但是左脑已造成了不可修复的伤害,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母亲挪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病房,看到只有我哥一人,她气不打一处来。但看到床上再也跳不起来的儿子,她强压住怒火,轻声问:

“强子,身体还疼吗?”

“不疼了。”哥哥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

“你爸呢?”

“没来。”

“其他人呢?”

“大娘、姥爷、二舅和三舅来过。那是他们带的东西。哦!我喜欢那盆花。”哥哥朝橱子的方向指去,除了水果外,还有一盆不知何时盛开的昙花。

我兄弟怎么知道强子病了?我并没有通知他们呀,母亲思忖着。一定是他爸告诉他们的!母亲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丈夫连病重的儿子也不来看一眼。其实母亲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偷看了正在沉睡的儿子好久了。

母亲留下来照顾坚强的哥哥——他从进手术台到现在,没落一滴泪。母亲问我哥是怎么摔的,他天真又不带怨恨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母亲明白了,我哥受了二嫂家他哥的指使,去危险的地方拿木棍,那一天,奶奶因病没有看管我哥,就造成了如此恶果。母亲既后悔又痛苦,为了有更多的钱,更好的生存,他们俩真的是把儿子害了。父亲给母亲打电话,说他出去挣钱了,让母亲照顾好儿子。父亲早就跟很多医生了解了情况,我哥的病可能会复发。母亲生气父亲,挂了电话。那一年再也没有和父亲通话。

救治成功的哥哥同往日一样活泼可爱,他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同昔日的玩伴一同去学校上课。可是天天遂人愿,人不遂人心。

那年夏天上午,哥哥在课堂上突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倒在了同桌身上。同桌吓得一边喊老师,一边把他扶起并用纸擦掉白沫。就是那一天,永远改变了一个家庭,让我们从还算得上富裕到穷家,再到落魄与心酸。

我哥住了院,被诊断为癫痫病,医生告诉母亲脑部有软化灶,很难医治,以后要靠吃药来生存。母亲很失望,但并没有绝望,因为她天生就是个乐观主义者。母亲并不相信医生的话,虽然她没有文化,但是她带着儿子跑遍了附近所有大型医院。每次的手术费都令母亲望而却步,更令她望而却步的是医生的那句话:“手术有极大风险,一旦不成功就会……”

我哥每次发病的时间间隔在缩短,那几年病情不断恶化。为了我哥,母亲已经花光了几年的积蓄,这几年她和我哥度日如年。她想起了我父亲,几年来就回过几次家,通过几次电话,每次回家他一次比一次消瘦。母亲觉得我父亲才是这个家最大的顶梁柱,每次的通话都是他的回归,她的依靠。于是,她再次拨打了他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母亲用无力的手狠狠地将手机甩在了桌子上,窗外枝条上的麻雀惊飞。母亲来不及了,她必须尽快筹钱为孩子看病,拿最好的药,来抑制疾病的发作。于是母亲去借钱,母亲先去了她二嫂家。

她二嫂从窗内瞥见了她,二嫂是最早知道我家事的人,但她装的像个没事人。又何曾想,她儿子才是最大的罪人。母亲刚跨进她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那个狠心人的叫骂声:“家里都穷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不去干活,又养老又养小的!”实际上我的奶奶只在她家住了一个月。

我母亲彻底崩溃了,但她没有哭。她缓缓地转过身,眼神直勾勾的。无力地跨过那山似的门槛,脚底下似乎踩了软绵绵却又刺痛脚心的东西。她就这样离开了,再也没出去借钱。

母亲回到了家,看见了阔别已久的丈夫,眼泪再也留不住了。我父亲握紧我母亲的手,让母亲放心,然后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重的钱——这是几年来我父亲没日没夜的硕果。

就这样,我哥的病情又被控制住了。但是他将伴着那个“恶魔”度过余生,针和药是它的嫁妆。即便这样,我哥仍顽强地读完了初中。初三那年,我哥病情加重。但他扔坚持参加中考,虽然没有考好,但他是至勇者。

考完试后,我父亲从外面搬回来一盆昙花,我哥很欣喜。它生长得是那么无声,那么盎然,又是那么的倔强。父亲轻轻地告诉我哥:“昙花易逝,且行且珍惜。”

莫待昙花去

辉煌生命何言短,一现奇芳韵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