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相怨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天津的冬天是很难见到雪的，但今年来的及时。
好不容易凝结成的雪花从天空中翩跹着飞舞而下，落在干枯的枫树枝丫上，还有那颗超过二百年的老榆树上，成为雪松一样。莫斯科样式的屋顶全部染成了白色，地上也是厚厚的白色，在夜色中莫斯科式的红墙被反射着，像是铁甲巨人黝黑魁梧的身躯，可以让人从梦幻的童话世界想象中跳脱出来。
情侣们早已情不自禁地飞到这个童话王国里，许愿、打雪仗，女孩垫着脚尖旋转、努力着大声的欢笑，仿佛要把平日里所有相处的不快都抛于脑后，压成白雪之下的尘埃。孤独的人一样也喜欢雪，因为雪天里空气真的够冷，吐出一口气，就可以化成冰。再也不是滨海城市空气里弥漫的咸味的潮湿，那样的感觉尽管让人不舒服，但依旧藕断丝连。
我走在校园里的大道上，刻意避开亭台、假山、长廊、操场，我知道那些偏僻的地方一点都不会安静。我故意踏上没有人走过的平整的雪面，万籁俱寂，除了脚下唯一的雪从蓬松被踩实的声音，越发映衬着雪夜的孤寂，倒是和我的心境相投，心里忽然生起了一阵喜悦，一时间有些喜不自胜，嘴角差点扬了起来。又觉得和即将失恋的心情不相符合，重新把嘴唇摆成悲伤的严肃样子，继续踏着雪，继续听着雪被踩实的声音。
要努力挽救这份感情，对，就像那些在雪地上垫着脚尖旋转的姑娘一样，无论平日里和男朋友们吵的有多凶，相处的有多累，还是在美好的时光里，牵着自以为对的人的手，假装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爱情的主角，童话王国的公主。可能谁也不会想到，直到半年以后毕业季到来，就是分手季的到啦。但他们都不会哭泣，没有喜悲，有的只是松下一口气，深呼吸，吐出来的不仅是二氧化碳，而是自由。但这自由并不会太过于悲伤，但明显的喜悦又不合时宜，于是在毕业找工作的无可奈何中，天南海北，各自分飞。
这些让人不得不想起惠，想约她明天一起去踩雪，希望能够和旋转姑娘们一样，让爱情可以继续美好下去。于是，是我先发出了信息。
“下雪了，很漂亮。今天上班忙吗？”
“看到了，外面很冷，人不多。”
我以为是机会来了，她应该也在期待我的邀请。
“那我去接你下班，一起去看雪。”
“不了，太冷了。有点累，下班和同事吃点东西，就回去了。”
我知道和她一起搭班的只有她的男同事。但我不应该做一个小心眼的男人，那是我最讨厌的样子。我也应该相信站在爱情对面的那个女孩，因为爱，所以就要无条件的相信啊。
“那明天吧，明天你休息。”
“不用了，怪累的。”
“要！一定要！”我近乎于咆哮的口气，发出了信息。
或许是担心我会失控打电话过去，让大家都难堪。
“好吧”。两个人就再也没力气发出信息。
总归是有些用处吧，或许情侣之间发脾气也是一种相处方式，而不是一味去奉迎对方的喜好。那种把爱情当成举案齐眉，神仙眷侣来经营的爱情或许本就不存在，也或者那需要遇见一个旗鼓相当的人，我称之为“爱力相当”。是志趣、兴趣、情趣一致，是投入的程度相当。这很难，多年后的我才会明白。虽然都依存于某种巧合的遇见，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哟。虽然世界上不存在相同的两片叶子，但一定存在两片极其相似的叶子，也存在可以无限解决耦合的两个叶子。
世界真的很奇妙。因为够大，所以人本来并不孤独，只因谈了爱情，把理想局限于两个人世界，过于狭小，才倍感孤独。
我还是回去宿舍做见面的准备，收拾整齐的衣装，扛着刺骨的冰冷，在洗手房把自己从上到下清理的干干净净。于是，就这样感冒了，鼻塞得严重，甚至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发烧。
清晨，窗台上洒满了暖暖的阳光，雪在太阳下悄悄融化，滨海城市四季都有从海上吹来的风。风钻过窗户缝，把窗帘吹得摇摇晃晃。阳光染满的白色窗帘沾满灰尘，看起来像是灰色的。阳光的射线射过窗帘，然后又射到宿舍的地上。风像扒手一样摇摆着窗帘，弹起来灰尘，在阳光的射线里肆意飞舞。
天不冷了，该起来去和惠见面了。她既然怕冷，这样的天气更好，既不冷，又可以看我最爱的雪，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两全其美，一直是我追寻的解决问题之道，甚至沾沾自喜，上升为“共赢”之道。这种折中方法的找寻也体现了智慧的运用，正是自己得意的地方。可是，爱情可以折中吗？
紧张的洗漱、刷牙、穿衣，一气呵成。心情激动的肾上腺素蓬勃涌动，抵抗着感冒引发的不适，我甚至开始哼起来了歌，一首老的掉牙的歌儿《好日子》，因为是最近一直排练学校晚会的舞曲，所以特别的熟练。但歌名特别映衬今天的心情。
手机震动了，是诺基亚特有的震动版本，在兜里可以震动皮肤麻痒，在枕头下可以震出床板的声音。是短信来了。
“今天不见面了。很累，想休息一天。”
“昨天说好的，再说今天太阳很好，不冷，还可以看雪。半天也行，下午你休息。”
“不看了。昨晚看过了，回去晚了，太累了。”
。。。。。。
我压抑着心头突然涌动上来的酸臭的醋意，沿着肠胃、食道直往上蹿，到了喉咙也没有要顺着口腔喷出的意思，再往上，到鼻腔里，酸的让人流下眼泪，到脑腔里，五雷轰顶，炸的我晕头转向。好像和感冒一下子勾连了起来，肾上腺素激素退去，感冒的症状一下子全部出来了。流鼻涕，发烧，打的喷嚏混合着眼泪和清澈的液体，四肢变得顿感，想在某个坚硬的物体进行锤击，释放出多余的能量。可大脑是旋转的，身体不受控制。宿舍里的同学惊讶于昨晚的我如此执着地洗澡，今天感冒来的又如此的凶猛。我庆幸同学给我找出了眼泪鼻涕同时奔流的合理理由，这既可以掩饰我的失态，又可以让我有合理的理由脱掉穿戴整齐的衣服，重新把自己深深的埋进被子里，让眼泪可以随着感情尽情的流走。这是又一次的“双赢”，这是有一次智慧运用的体现，我又差点想翘起嘴角笑起来。可眼泪还在流。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