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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赏读 | 这段时光,他有用真心对待——读陈涛《在群山之间》

作者:辽宁出版集团
好书赏读 | 这段时光,他有用真心对待——读陈涛《在群山之间》

《在群山之间》的作者陈涛曾在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挂职两年,担任池沟村第一书记。本书就是以他担任第一书记期间带领山村农民脱贫为主线,多方面呈现了这个边远小镇的风貌、社会状况以及作者的思索。这样的主题其实不是很好写,容易写成工作笔记之类的东西,流于平铺直叙。而本书读来亲切感人,非常难得。

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我以为主要与作者真诚的态度有关,他直面自我和农村社会现实,不虚美,不隐恶。给我印象颇深的有两个方面。

一是作者对自己孤独和软弱心理的描摹。钱锺书在《中国诗与中国画》中说:“风无形,可以从飞沙、麦浪、波纹中看到风的形状。”内心情感也是如此,往往通过具体的事物才能显现和得以赋形。只身一人置身偏远落后的高原小镇,难免孤独。在《生命中的二十四个月》《在群山之间》两篇中,作者都用较大的篇幅通过一系列日常生活行为来描摹自己的孤独。他因为独自喝茶而对茶壶产生了情感,写道:“极无聊时,会把所有的紫砂壶摆放在茶台上,分别放入不同的茶叶,再一一注满开水,盖上壶盖,用热水轻润壶身。对于它们,我是喜爱的,它们始终陪伴着我。在无数个深夜里,我们互相凝视,在孤独中,我们互相诉说,在陪伴中,壶身日趋透润,盏内五彩斑斓,它们如同我最亲近的朋友,以这种方式陪我见证并记录了这段时光。”常用紫砂壶的朋友都知道,有“养壶”之说。作者不仅养壶,使壶身日趋透润,还能与之对话,这也许是长期处于极度孤独中才会有的冥想状态吧。他逐渐学会了与孤独相处,以至于超越自己低落的情绪,更好地进入工作状态。他还写了独处中的脆弱,如年幼的女儿在雪夜打来电话,自己不禁潸然泪下。

二是直面落后农民的心理状态。作者在《后记》中谈到自己的创作追求:“从我写下第一个字时,我就知道这并不仅仅是关于环境与工作的记录,我试图去穿透生活的表面,在展示不同群体的形象以及努力中思考复杂的人性,揭示永恒的困境。”在脱贫攻坚中,他看到了农民的良善、朴实、上进,也尝试去正视和理解他们身上的缺点;他看到了乡镇基层干部在面对落后农民时的辛苦和无奈。农民教育落后始终是中国启蒙、革命和农村改革面临的问题。这在《芒拉乡死亡事件》中得到深刻的反映。低保户羊得才夫妇想使全家都享受一类与二类低保,但不符合条件,竟在雪夜将八十一岁的老母拉到乡政府的院子里,结果导致老人身亡。羊得才夫妇在朋友圈和微信群发视频,给县乡干部造成极大压力,弄得地方领导只得妥协让步。《山中来客》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镇干部在收费时,误把六百块钱给了她。后来她很不情愿地还了钱,但又因为自尊心,与儿子多次到镇政府闹事。结果也是以镇里干部妥协而告终。文章分析评论道:“穷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对于这个女人而言,面子才是更重要的东西吧,邻里的风言风语可没几个人能消受得了。”对上述人物的描写、评论,既体现了群体的性格,也有人性的深度。作者没有简单地批评,而是以同情和理解的态度娓娓道来,揭示出脱贫攻坚中面临的一个普遍性问题。两个故事都很生动,真实感很强,让人感觉它们来自热腾腾的生活本身。

尽管有人主张散文可以虚构,旨在提高文学性,然而散文的魅力主要还是源自真实性。真实性离不开作者真诚的态度。在一部长篇系列性散文作品中,作者都会有意或无意地塑造出一个作为创作主体的自我形象,读者对这个自我形象的认识和评价,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他们对作品真实性的感知和态度。本书作者坦诚面对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不回避现实社会中的阴暗面,塑造了一个可信赖的真诚的自我形象。正如他在《生命中的二十四个月》中所云:“对这段时光,我有用真心对待。”

作品的真实性与其文体风格也密切相关。《在群山之间》表现出了鲜明的时代风格与个人风格,大致可以说是:朴质、鲜活,感性与智性相结合。作者陈涛对自己的文体风格是有自觉追求的。他在工作中培养了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他的思维方式又进一步影响了其文体风格。他说:“我越来越不喜欢漂亮的但是空洞的文章,我会看文章的核,看作者的思想、思维,看作者如何用最准确的,而非一味堆砌的词语的表达。”(见《在群山之间》一篇)前不久我读了增订版的《大地上的事情》。陈涛的话让我想到苇岸对散文文体的追求,我觉得他们之间有相通之处。苇岸在自序中说:“就我个人来讲,我更倾向散文文字的简约、准确、生动、智性;我崇尚以最少的文字,写最大的文章。”在《我与梭罗》一文中他又写道:“梭罗的文字是‘有机’的,这是我喜爱他的著作的原因之一。我说的文字的‘有机’,主要是指在这样的著述中,文字本身仿佛是活的,富于质感和血温,思想不是直陈而是借助与之对应的自然事物进行表述(以利于更多的人理解和接受),体现了精神世界人与万物原初的和谐统一。”我以为苇岸关于“有机”的概念适用于评价陈涛的作品——他的语言是“有机”的,富于质感和温度,准确、生动,感性与智性相结合,这些与其书写的对象是契合的。

关于散文,每每有“质胜”与“文胜”之别。陈师道《后山诗话》云:“鲍照之诗,华而不弱。陶渊明之诗,切于事情,但不文耳。”陈涛的语言是“切于事情”的,或者说是即物的。《在群山之间》可以说是文质彬彬,不过更偏向于质——它有自己的硬核,属于质胜之文。

文章作者: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黄开发

编辑审核:辽宁出版集团宣传工作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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