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尚书王潜任荆州节度使时,一天,有个姓吕的书生,自称是他的表侄,拿着名贴来投奔他。王潜一看,见此人手里拿着根赶驴的鞭子,衣服破烂,面带菜色,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心想,认下这样的穷亲戚,实在有伤颜面,定被同僚耻笑。便佯装不认识他,更不以礼相待。吕生吃了闭门羮,心里又气又恨,悒悒不乐,病倒在客店里。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花得身上分文皆无,窘迫贫困到了极点。万般无奈,他只好牵着自己所乘的驴子,到荆州市上去卖。
看守荆州市场市门的是一位姓俞的长者,他见吕生满脸忧虑,不住地长吁短叹,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为难事。俞老翁是个热心肠的老人,迎上前去,对吕生说:“相公满脸愁容,莫非有什么为难之事么?”吕生看了一眼面前这位长者,见他生得眉清目朗,面色红润,长须垂胸,一派仙风道骨,顿时对他生出许多好感,长叹一声,说道:“唉!学生家在长安渭水之北,因家境贫寒,双亲年迈,无力奉养。节度使王潜,是学生的表叔父,不远千里前来投奔,希望他念在亲戚情份上,给些周济,也好维生度日。没想到他却佯装不认识,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万般无奈,只好卖掉乘坐的驴子。想我吕生的命,实在太不好了!”说罢,伤心得落下泪来。
俞翁对吕生的遭遇很是同情,对王潜的势力很是气恼,说道:“我家虽穷,无能力周济你更多的钱财,但请你吃顿饭、解解腹中之饥馁还是没问题的。今天晚上,请到我家去吃晚饭吧。吃饭以后,就住在我家,想你不会推辞吧?”
吕生感激不尽,俞翁领着吕生来到家里。屋里非常破旧窄小、阴暗潮湿,房檐和山墙已倾斜断裂了。屋里没有床榻被褥,只是在地上铺着破苇席。俞翁把吕生请到席子上坐下,问寒问暖,叙谈了许久,方生火做饭。饭很不好,是糙米做的,用粗糙的陶器盛着。吃过饭以后,夜已经很深了,俞翁对吕生说:“我早年羡仙好道,曾隐居四明山,跟随道士学长生不老之术,可惜没有学成。来到荆州以后,我隐蔽行藏,没对任何人讲过,所以,我虽然在这里住了十年,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来历。你困在逆旅,实在可怜,我不能无动无衷。今天晚上,我略施小术,为你弄些回家的路费盘缠。这样做不是完全应该的吗?”
吕生心想,俞翁家贫如洗,到哪里去弄路费盘缠?他虽然怀疑俞翁的话荒诞虚妄,但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眼里闪烁着神奇的不彩,不你是在骗他,便点头答应了。
但见俞翁从墙角下拿出一只小陶罐,扣在地上。过了吃一顿饭的工夫,他把陶罐掀开,见里面扣着个小人儿,五寸来高,头戴金冠,身穿紫袍,腰围玉带,冲着俞翁拱手而拜。俞翁指着小人儿对吕生说:“这就是节度使王潜的魂,请相公仔细看来。”吕生趋过去举目细看,果然长得与王潜一模一样,只是个小了些。吕生非常惊讶,暗暗佩服俞翁果然有奇术。
俞翁用手指着王潜的魂,训斥道:“吕生本是你的表侄,因家境贫寒,无力奉养双亲,从渭北千里迢迢来投奔于你。你就当念及亲情,以礼相待,给些帮助才是。可是,你却居官自傲,不但不周济于他,反倒把他撵出官邸,你还有一点良心吗?念你是初犯,良心尚未完全丧失,我暂且不治罪于你。回去后,你要好生待他,多给他些周济,不要叫他困在这里回不了家。你听清楚了吗?”
王潜的魂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听候教诲。俞翁说完后,王潜的魂不住地拱手作揖,连连应道:“谨遵仙旨!谨遵仙旨!”
俞翁又说:“吕生没有仆人和乘马,你要给他一匹马和一个仆人,另外,再给他二百匹绢,作他日后生活之用。”
王潜的魂连连点头,件件应允。俞翁这才把王潜的魂,重用用陶罐扣起来,待再掀开陶罐时,王潜的魂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俞翁对吕生说:“天明以后,王潜就会派人到客店去接你,你赶快回去吧。”
吕生辞别俞翁,刚回到客店,王潜派来请他的人也赶到了。吕生随来人到节度使衙门,与前次大不相同,王潜热情相迎,以礼相待,深感歉疚地说:“侄儿不远千里来看我,可是我因为军务缠身,连一天与侄儿好好叙谈的时间也没有,实在非常失礼,深感惭愧,还请侄儿体谅包涵。”
他把吕生从肮脏的小客店接出来,让他住进节度使府衙的驿馆,陪着他饮宴游玩了好几天。吕生要告辞回去,王潜赠给他一匹马、一个仆人和二百匹绢,与俞翁所言完全相符,但是他又敢言明。
回到渭北老家以后,又过了许多年,有一次吕生与好几位友人同住在一起,晚上没事,讲起神仙灵怪故事,才将此事向友人讲了出来。
本篇原名《俞叟》,载太平广记第74卷,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