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迎着夕阳,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将过来,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黑红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店家店家,来间上房!”也许是赶路太累了,他们等不得赶到五六里外的县城去歇脚;也许是经常住宿这家客店,他们对店主的周到接待更为满意和放心!
“客官呀,对不住了,今天可真得难为你们了!”店主无奈地摊手说道。
“怎么啦?我们几个可都是老主顾了,难道主人家也不给行个方便!真是困死了,我就想马上倒下睡上一大觉!”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
“对不起诸位啦,不是老夫不尽心,实在是今天客人太多啦!别说上房,柴房里都住满啦,这……”
“主人家,你给我们想想办法嘛!这也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嘛!”
“可是……这实在是没地了呀!要不麻烦各位再跑跑腿,到县城里入住吧!”
“老人家,你看我们小本买卖,怎么能住得起城里的大店子?家里的老老小小还要靠我们挣点小钱来养活哩!你就给我们想想办法嘛,胡乱对付一宿就行啦,到哪儿也不就是个挺尸嘛,花那个冤枉钱干嘛?”
“挺尸……?”店主所有所思地说!
“可不是挺尸嘛!咱赶路的人困马乏的,到哪不是倒头就睡?不像那些游山玩水的,到晚上了还要动动花花肠子、消遣快活一番!咱可没那闲心情”一个貌似领头的客人道。
“不是的,不是的!”店主连连摆手,“你说这句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地方,只是不知各位愿不愿意住?”店主面色有点为难。
“啥地方?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能住!”一个客人快人快语!
“我倒想起了一个地方,也是正经房子,可是就是不知道诸位客官会不会觉得晦气!”
“看您老说的,啥晦气不晦气!咱弟兄们走南闯北多年,啥地方没住过,啥世事没经过?您老就赶紧说是啥地方,别耽误我们睡觉!”
“是这样的!”老人慢吞吞地说,“我家前日刚没了长媳妇,现在停在村那头的一个房子里!儿子今日出去买棺木去了,还没有回来!房子倒是好房子,就是委屈诸位了!要是诸位不嫌弃,那就……”
“哈哈哈,老人家,我当是啥地方,不就是一个停灵的地方嘛!赶紧带我们去,今晚弟兄们就权当给弟媳妇守灵了!快走快走!”
“那各位就随我来吧!”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老人点起一个火把在前面带路,四个客人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地往村东头赶去。
进了门,果然看见正门口设着一个灵堂,上面摆放着蜡烛果蔬等祭品,在灵堂的后面摆着一张床,停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着用纸做成的被子,用麻纸盖着头,看不清样貌!
灵堂的左侧有一个套间,里面有一个大通铺,被褥铺盖一应俱全,可以睡下七八个人!四个人喜不自胜,赶紧向老人道了谢,送走了老人,倒头就睡。
赶路的人也是真乏了,刚一倒下头,就呼呼地打起鼾来,睡得好不香甜!
到了夜半时分,一个客人觉得尿急,刚要起来解手,忽然听到灵床上传来揭纸被的“察察”声。他壮着胆子朝灵床上一看,发现女尸竟然揭开被子坐了起来,不由得吓得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会,这个客人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地把被子揭开一条缝朝外面窥视,发现女尸走到了三个同伴的铺前,朝他们的口里各吹了一口气。这个客人明白下来就到自己了,赶紧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个严严实实。女尸果然走到这个客人铺前,朝他也吹了一口气!
客人在被窝里凝神细听,又听到了揭被子的“察察”声,知道女尸又回灵床上去了。他用自己的脚蹬了蹬其他的三个同伴,发现同伴气息全无、纹丝不动,他彻底害怕了起来!
客人朝灵床上一看,发现女尸和刚才一样平静地僵卧在那,就打算趁机逃跑。他刚起来穿衣服,又听到了灵床上传来“察察”声,定睛一看,女尸又像刚才一样坐了起来。客人吓得赶紧又用被子蒙住了头,听到女尸来到铺前,又朝他吹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片刻,客人又听到灵床上传来“察察”声,知道女尸又回去睡了!客人赶紧在被窝里揣上裤子,跳下床,连鞋也顾不上穿,就直奔门口而去!与此同时,女尸也忽地坐了起来,跳下床来追客人,刚追到门口,客人已经打开门关夺门而出,逃到村街上去了!
客人吓破了胆,一边快步奔跑,一边大声地呼叫,凄厉的叫声在半夜的天空中回响,可是村上的街坊邻居没有半点动静!客人愈加害怕,从村东头一直奔到村西头,本来想去敲打店主人家的门,但是又害怕被女尸赶上,就一股脑地朝通往县城方向的官道上奔去!
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了一个道观,客人慌不择路,直越过山门请求道观容留自己,可是道观的老道士一因为时值半夜三更、二因为不相信客人语无伦次的鬼话,一时三刻不予接纳!这时,女尸已经追到身边,张开双臂朝客人扑去,距身仅有一尺来远!
客人大为惊骇,“呀”的一声跳出数步,暂时脱离了女尸的魔爪!眼见道观前有一棵大树,粗达一围,客人急向大树奔去,躲在了大树后面,女尸紧随其后。
客人和女尸围着大树,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女尸向左扑,客人就向右躲,女尸向右扑,客人就向左躲,来来回回玩了数百回合,女尸和客人都累了,立在原地休息。
女尸被客人的嚣张行为彻底激怒了,她忽地跳将起来,张开双臂来抓客人,客人吓得“呀”的一声仰身倒在了地上,女尸也双臂抱树,一动不动了!
老道人在道观里听得外面没什么动静了,就和一个小道士出来察看,发现客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用手一探,发现还有一丝气息,急忙让小道士把客人背回了道观。过了大半天,客人才苏醒了过来,把情况一五一十地给道士们讲了。老道士将信将疑,和众人出观来看,果然看见有一个女尸披头散发,抱着大树僵在那里。
老道士不敢大意,急忙派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县令大人。县令亲自前来勘验,果见道观前的大树上抱着一个女尸,急忙命人将女尸卸下来,可是怎么也卸不下来。县令绕着大树看了一番,发现女尸的手指粗壮,就像钩子一样插入树干,连指甲都看不见了。县令又让几个力气大的人,合力将女尸从树上拔了下来,发现女尸手指插出来的洞又粗又深,就像用凿子凿出来的一样!
县令把客人和老道士传到跟前,问清了事情的情由,然后派人到店主人家的停尸房去验看,发现那里的人们正在因为丢失了尸体和死了三个客人而喧闹不已。差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店主,店主就来到了道观里,把儿媳妇的尸体背了回去。
处理完了案子,县令正要回城具本上报,只见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客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县令的面前,悲哀地说道:“县令大人,小人们出来的时候是四个人一起,可是现在回去只有了我一个人,这让我怎么向父老乡亲交待呀?”县令体恤民心,给他写了一纸证明文书,派人把他送回了乡里。
这是《聊斋志异》第三篇《尸变》里讲的一个故事,告诉我们:晚上可千万不能睡在不该睡的地方,否则就会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