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最想去的,是什么时候?

我最想回去的时光是高中,那时候的喜怒哀乐都是真的,就象这些,没有修剪过的生命
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在我的记忆里肆意生长
钢筋水泥的城里住久了,有点焦虑,于是选了春光明媚的一天,回了趟老家
和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一起,去小城的郊外,游荡
河水无波,倒影如镜
走在蜿蜒的田埂上,没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只有蜂拥的野菜和甜丝丝的泥土的气息
油菜花开得正好
这是小时候做青团的草?土话叫磨糖观
这是朝摇子(也不知道官名),等黄透了,一串串地撸下来,放在竹匾上晒干,可以装枕头,睡在上面,做的梦都是清香的
同学指了指这边,假装内行地说:这是给人吃的小麦
指了指那边,这是给猪吃的小麦
我大方地挥挥手:随便说,反正我都信
一边的豌豆花听到,抿着嘴儿笑了
生命,本就是一些,渗入骨髓的片断
童年的春天是一个棕色的玻璃瓶,装着新鲜的油菜花和两只小蜜蜂,花儿只开了两三朵,蜜蜂是从墙缝里掏来的野蜜蜂
黄灿灿香喷喷的油菜花暖洋洋地开得没有边际,斑驳的老墙,哼着歌儿的忙碌的野蜜蜂在墙缝里钻进钻出
小哥哥折一根小草棒,伸进砖缝里蜜蜂的家,蜜蜂一痒痒就会飞出来
等在外面的小胖手一捂一握,捉进手心里
额头上有白点的野蜜蜂是不蜇人的,大个儿的黄婆婆也是不蜇人的
圆圆乎乎的小妞妞兴奋地举着瓶子,对着阳光照啊照,蜜蜂和花儿都是棕色的
瓶子的影子映在小脸上、映在清亮亮的眼睛里
把瓶子贴在耳朵上,嗡嗡嘤嘤的歌声和花香,很近很近
少年的春天是上学路上的惊喜
书包扔在田埂上,跳进沟渠,看水底下自己胖胖的脚丫子,或者,捧一捧水草,里面有蹦蹦跳跳的青色的小虾
和小伙伴去田里扯一把苜蓿拌上盐埋在路边,想做成传说中香得叫人流口水的的咸菜,结果,却忘了埋藏的地点
可以挎个小竹篮挖荠菜挑马兰头,可以打着少先队队旗排着队穿过蒸腾着草香、泥土香的田野去祭扫烈士墓、、、
跟同学一路碎碎念,感叹小时候的快乐竟如此简单,也许,快乐本就很简单
野渡无人,河边廊下晒太阳的农妇抱着娃看看我们,大声议论:伊拉是来拍照额
大白鹅伸了伸长脖子,昂地叫了一声
很久没有走这样的田埂了,怦然心动
拉着同学说:我心里,装不下城里那种大马路,只有这样的田埂
同学笑了,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小时候,小镇上没有小学,要到邻近的村小上学,要穿过大片的田野
这样的小径,雨天晴天我都走过
穿着妈妈做的布鞋、供销社买的塑料凉鞋、准备几年后还能穿的大得叮令咣啷的雨鞋、或者索性赤脚
田埂上的野草是踩不死的,没有人会竖块牌子说禁止入内
就这么紧挨着油菜花走过,听到蜜蜂在花丛里呢喃,书包上染了几点黄色的花粉,小小的人儿被蒸腾起来的菜花香青草香包裹
我说我很快乐,是心里头,很舒展,很舒服,同学笑着看我激动
回来的车上,在高中群里抱怨没有找到蚕豆耳朵
谁知引发了一场晒耳朵的热闹
原来这帮家伙的手机里都藏着豆耳朵,原来我没找到是被这帮家伙摘光了,原来每个人心底都悄悄留存着年少的记忆
可惜没有找到花草(紫云英),他们说现在很少有人种了,有同学举手,说他在阳台上种了一盆,等回去可以拍给我看
不知何时起,油菜花成了景点,花草成了盆栽
而我,被岁月修剪成了马路边圆头圆脑的行道树
突然想,也许等老了,可以搬回小城,与高中同学比邻而居
小城的生活成本低些,杭州的蜗居可以换小城一套宽敞些的房子
小城的生活慢些,坐着三轮车可以找到生煎包子、鸡肉线粉、冬笋烧卖、蟹壳黄和油菜花、、、
还有那些同学,他们会替我记着,谁谁恶作剧抓了飞进教室的飞蛾偷偷放在我的铅笔盒里,暑热难耐的夏夜有个小女生坐在宿舍的窗台上,嚷嚷为什么男生可以穿背心女生不可以
都说生命是一场旅行,未必一定要旅行到最后一刻
故乡是家,如果不离开,可能我不会去草原沙漠雪谷火山兰卡马赛马拉黄石格陵兰疯跑
可是跑不动的时候,或许可以带着记忆回家,拒绝再做一棵挨挨挤挤的行道树
约一个旧友,回一天从前,寻几个豆耳朵,染一身菜花香
那些恼人的情绪,就都,飘散在田野的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