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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年前的人间挚情:嗟嗟!我父不见其终;哀哀!我母不识其容

800年前的人间挚情:嗟嗟!我父不见其终;哀哀!我母不识其容
800年前的人间挚情:嗟嗟!我父不见其终;哀哀!我母不识其容

冯开父母合葬墓中的石函。

800年前的人间挚情:嗟嗟!我父不见其终;哀哀!我母不识其容

金代黑釉盘口罐。

800年前的人间挚情:嗟嗟!我父不见其终;哀哀!我母不识其容

金代黑釉四系罐。

800年前的人间挚情:嗟嗟!我父不见其终;哀哀!我母不识其容

金代白釉铁花碟。

嗟嗟!我父不见其终;

哀哀!我母不识其容。

人虽有死,我恨无穷。

这段充满哀怨和亲情的文字出自800年前的金代墓志铭。

这座墓葬是1987年发现的,墓中出土了少量的文物,而这块墓志铭是此次考古工作的最大收获,也成为后来研究金代墓葬的重要文献。墓志铭讲述的是一个叫冯开的官员将父母合葬在一起的经过。引起专家注意的是,它所含有的鲜活信息折射出当时民族融合产生的社会影响。

发现墓志铭是此次考古的重要成果

铁岭市博物馆副馆长、研究员周向永告诉记者:“在金代的考古发掘中,墓葬出土很多,冯开父母合葬墓的价值在于出土了带有文字的墓志铭,用你们记者的话讲,很有故事。”

冯开父母合葬墓发现于1987年5月,铁岭县镇西堡镇前下塔子村一户农民准备盖新房,在平整新房地基时,发现了一座石棺。他们随即将这一情况报告给铁岭市博物馆。

周向永说,当时他还在从事馆藏文物的保管、研究工作,没有参与调查发掘。事后,从考古人员反馈的情况看,这个前下塔子村位于铁岭市区北10公里辽河西岸,东临辽河,西边是一道南北走向的山梁,发现墓葬的地点在村西的山脚下,东距辽河河道有300米。

据介绍,墓葬被发现后,石棺即被拆毁。考古人员根据石板的相互关系和现场农户的回忆,成功地将石棺进行了复原,因此基本上弄清了石棺的形制和石板构筑的情况。

这一墓葬中的石棺是南北向的,整个石棺的四壁由六块石板拼成,东西两壁各2块,南北两壁各1块,棺的四角有榫卯相接,棺底由8块大小不等的石板铺成,墓顶由3块石板做棺盖。制作石棺的石材都经过了简单的加工和修整,其中一面凸凹不平,一面较为平齐,平齐的一面朝向棺内。

石棺内出土有盛放骨灰的石函。这个石函由函槽和函盖组成,函槽是用一整块粉红色的砂岩雕琢而成,表面比较粗糙,槽体正面有阳刻的仿门窗图案,构图对称工整,其余三面素面无纹。函盖为一块青石板,与函槽大小相同,素面无纹,只经过简单加工。

与石函同时出土的还有8件残碎的瓷碟盘和一个铁质的带卡。

上述出土文物与其他金代墓葬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令人兴奋的是,这一墓葬随同石函出土的还有一方墓志铭。

这方刻有168字的墓志铭时隔800多年,为后代人带来了大量那个时代的鲜活信息,因而,这一考古成果被诸多金代墓葬研究文献所引述。

2014年,冯开父母合葬墓还被列入辽宁考古工作者60年考古主要成果当中,那是自1954年成立专业考古队伍以来,我省考古成果的一次全面展示。

冯开父母合葬墓志铭

长方形,上端抹角,长73厘米,宽50厘米,厚5厘米,正面磨光,用墨线画出竖12、横17,共计204个方格,格内阴刻楷书志文,字体工整清晰,铁岭县镇西堡镇前下塔子村出土,金代文物(见上图)。

冯开泣诉跃然文字间

游客在铁岭市博物馆观看冯开父母合葬墓志铭,会发现上面有很多碎裂痕迹,这种损坏是当初发掘时造成的。

据介绍,当年墓葬出土现场的农民曾回忆说,墓志铭出土时,上面还盖有一块青石板,因而墓志铭保存完好,但在考古人员到达现场前遭到了毁坏,所幸考古人员细心地收集了几乎全部残片,并精心地进行了维修,使得墓志铭得以恢复原貌。

这方墓志铭为长方形,上端抹角,长73厘米,宽50厘米,厚5厘米,正面磨光,用墨线画出竖12、横17,共计204个方格,格内阴刻楷书志文,文字竖排行文,字体工整清晰,共计168字。

受繁简字形差异以及光线的影响,普通参观者现在很难迅速通读全文。在周向永的指导下,记者现录志文如下:“亡考并先妣墓志:亡考咸平府新兴县人也,曾为府吏,仁于用心,赖全活者多矣。其后,开擢进士第,盖阴德致也。泰和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无疾而终,享年七十有二。既殡,体貌如平生,岂非为善耶?开时奉宣差规措于临潢,以不见为痛。次岁上元,葬于村南之祖茔。先妣张氏,开生四十五日而亡,及父葬乃附之。长垂泣铭曰:嗟嗟!我父不见其终;哀哀!我母不识其容。人虽有死,我恨无穷!正月上元,男儒林郎、前北京路转运户判冯开谨志”。

经过加入标点断句,这篇墓志现代人不难读懂,它是在金章宗泰和五年,也就是公元1204年的正月留下的。金王朝的下级官吏北京路转运户判冯开将前一年去世的父亲与先前去世的母亲合葬,安葬冯开父母的地点就是当时冯氏家族的祖坟。

这里面讲到冯开因为被派公务到临潢(即辽代上京,今赤峰市马林左旗南郊。1120年金兵攻占上京,改称北京临潢路)去,所以,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冯开没有在身边见上最后一面。因为要合葬父母,冯开又想起了他母亲张氏,那是在他刚刚出生45天便失去了的至亲,冯开因此一直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即使在梦中也难以相聚。

思前想后,冯开“长垂泣铭”,用了“嗟嗟”“哀哀”这样连续哀叹的象声词,发出了“人虽有死,我恨无穷”的泣告。读起来,当年冯开悲痛欲绝的场面展现在字里行间,时隔800年仍然令人叹息不止,这种人间挚爱亲情,亘古未变。

冯开只是一个小吏

当然,考古发掘不是讲催泪故事,而是要探究文物所在年代的历史原貌。

这方168字的墓志铭宝贵之处就在于,它为后人提供了800多年前金章宗时代的大量第一手信息。

《金史·地理志》中载有“新兴……有范河,北有柴河,西有辽河”,是金代咸平府下辖八县之一。据考证,咸平府位于今开原老城,但新兴县城址目前待考。墓志铭告诉我们,冯开的父亲是“咸平府新兴县人也”,而且还有“葬于村南之祖茔”,通过文字和遗迹证明,在金代,新兴县的辖域并不是完全以辽河为界,其管理区域还包括辽河以西的部分地区。

冯开署名为“儒林郎、前北京路转运户判”。“儒林郎”是始自隋朝的文散官名,只表示官阶,没有具体职位。冯开中了进士,后来当了职位更高的北京路转运户判,仍然将从七品的“儒林郎”这一文散官称号放在职位前面,反映了他对这一授职的重视。

《金史》载有“命状元更授承务郎,次旧授儒林郎,更为承事郎。第二甲以下旧授从仕郎,更为将仕郎”。由此可判断,当年在科举考试中,冯开应该考进了一甲,即进入了前三名。用现代人的话讲,冯开可以说是所在年代辽东地区的“超级学霸”。

因为署名为“前北京路转运户判”,说明冯开在安葬父母时已经离开了这一职位。在《金史》金章宗泰和年间及以后的记载中,记者意外地查到了“冯开”这一名字,这时候他的官职是金王朝谏院的右司谏,为从四品官员。在金宣宗贞三年,也就是公元1215年,他受命与另外4人到河南各郡为南迁的军户分发“荒官田及牧地可耕者”。

周向永说:“铁岭地区发现多处金代墓葬,但是它们的年代多数靠推测,前下塔子村出土的金代墓葬,因为有墓志铭,记录有确切年代,给金代墓葬的断代研究提供了可靠的实证依据。”

金代各民族文化相互影响

冯开父母合葬墓是一座石棺墓,内中放置石函,是汉族使用女真族丧葬形式的典型墓例,反映了金代各民族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

据介绍,火葬在辽代就已经盛行,但是从出土文物情况看,在金海陵王的正隆年间以前,墓葬采用火葬的很少。到了金世宗大定年间,火葬才开始在东北地区以及河北等地流行起来,到了金后期,金王朝女真贵族当中火葬相当流行。

不过,尽管金王朝统治阶层流行火葬,但即便在其统治区域内,汉族人也很少火葬,顶多在墓室建造方面,采用了那种仿木的砖室结构。

冯开作为一名汉族官员,合葬父母时采用火葬的原因,周向永认为,除了当时女真、汉族文化相互影响的因素外,还有经济因素在里面。

周向永把视角放到墓葬本身上。从出土文物看,这一墓葬非常简朴。表现在随葬品较少,而且简单。其他金代女真贵族出土的墓葬中,石函的上盖往往要雕成庑顶,并在上面刻出瓦垄等复杂形制,与之相比,冯开父母合葬墓中的石函盖仅仅是一块青石板,显得异常简陋。

当时冯开还仅仅是一名北京路转运户判,按《金史·百官志》载,金王朝都转运司条目下有“户籍判官二员,从六品”,这一官职属于中下级官吏。由此推测,当时还只是个小官的冯开,在金章宗泰和年间,也就是社会相对比较稳定的时期,采用女真火葬方式安葬了父母,受女真文化影响之外,经济状况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原因。

记者手记

从世俗眼光看,古墓中出土金玉财宝是非常让人兴奋的事情,近年来风靡一时的盗墓作品大多围绕古墓财宝展开便是这一现象的折射。然而,考古人员的兴奋点并不在此。

以出土文物为实证,进一步研究和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才更能体现考古发掘的真正价值。所以,相对而言,带有文字的文物才是专家的兴奋点。铁岭市博物馆展出的“冯开父母合葬墓志铭”就是作为考古发掘的得意之作展出的。

想想都感到惭愧,多少次在铁岭市博物馆内搜寻,同大多数参观者一样,记者多次长时间在那些场景雕塑前流连忘返,而在那些碑刻前,则很少驻足。

在专家指导下,记者在铁岭市博物馆找到“冯开父母合葬墓志铭”,这才发现它的摆放位置其实非常醒目,它就在金代文物展区的末端,参观者的必经之路上。展馆解说员告诉记者:“展馆重新布展前,跟墓志铭同时展出的还有一个石函,新布展后将石函收起来了。”收起来的原因,是因为不受游客关注。

转载自 辽宁日报 2018-03-30

原标题:金代墓志铭讲述800年前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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