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砰一声关闭的房门,江志浩苦笑一声,这个老爷子还真是不好对付。
想了想,他放弃了再去敲门的念头。
此时此刻,金正清正在气头上,无论自己说什么都白搭。
看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话,是真的。
如果不用如此特殊的方式来见面,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略微失望后,江志浩离开了小区,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打算等第二天再去一趟。
手握真品,他相信自己肯定可以成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江志浩刚走到小区门口,便看到昨晚见过的保姆,正对门卫训斥道:“你们怎么回事,让一个骗子混了进来,如果金先生气出个好歹,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几名门卫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住在这个小区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他们招惹不起的那种。
别说什么人人平等,人家花上千万住进高档小区,不是为了和你月薪几千的门卫平等的。再说了,的确是他们有错在先,想辩解都没有办法。
其中一个门卫看到江志浩,立刻指着他,恶狠狠的道:“你还敢来!是不是欠揍!”
江志浩对门卫说了声抱歉,然后看向保姆,道:“麻烦转告金先生,我不是骗子,他手里的画是真的,我的也是真的,只要能见面,我自然有办法向他证明。”
保姆一脸不屑的斜视着江志浩,道:“你就别费这个功夫了,金先生可是有名的书画大家,自身的收藏经验丰富,能被你个毛头小子骗到?别说没警告过你,再敢来,我们就报警了!”
说罢,保姆转身离去。
江志浩看了看那几个虎视眈眈的门卫,心知想从正门进,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只好离开小区门岗,围着附近转悠一圈,这小区的围墙非常高,最少也在三米以上。而且每隔两百米,就有一个摄像头,想爬墙进去的可能性为零。
并且就算他真爬进去,金正清也绝对不会见他的。
这让江志浩感到了一丝挫败感,重生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难题。
手握真品,眼前就是最合适的买家,却连见一面都难。
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江志浩身边,车窗摇下,一名中年男子露头喊道:“江先生,这么巧?”
江志浩转头看去,却看到了黄炳瑞的脸。
这位旅游公司的老总笑吟吟的看着江志浩,问:“江先生怎么会在这,来谈工作还是见朋友?”
江志浩叹口气,道:“算是谈工作吧,不过遇到了点麻烦。”
“哦?不知道我能帮上忙吗?”公司的人工路线勘探工作还在进行中,虽然至今为止,没有遇到过什么情况,但黄炳瑞对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印象的。
最起码看在宋康来的面子上,也要客气点。
“我需要进小区,不过和门卫有点误会,进不去。”江志浩道。“我说什么麻烦呢,这好办,你上车,我带你进去就是了。”黄炳瑞道。
江志浩心中一喜,连忙打开车门上去。
黄炳瑞一边吩咐司机开车,一边瞥了眼江志浩手里的长条包裹,问:“江先生这是要谈什么工作,还非得来小区见面?”
“卖画。”江志浩回答道:“昨天和谭大少还有宋总去参加拍卖会,刚好拍到了一幅上好的画作。知道这个小区里住着书画大家金正清先生,就来问问。”
黄炳瑞听的一怔,随后笑出声来:“看来我和江先生还真是有缘分,老爷子是我姑父,我今天来也是看望他的。”
江志浩愣了下,黄炳瑞和金正清是亲戚关系?
这个他倒没怎么关注过,主要这两个人死的早,自然没什么人议论。
不过这对江志浩来说是件好事情,有黄炳瑞帮忙说话,想必金正清能够多点耐性。
两人说着聊着,很快车子就来到金正清的门口。
黄炳瑞下了车,过去敲门,保姆开门后,先是和黄炳瑞鞠躬示意,然后看到站在旁边的江志浩后,立刻沉下脸:“你怎么进来的!是不是非让人报警抓你!”
黄炳瑞不太清楚他们的事情,见保姆脸色不好看,便道:“这位是我朋友江志浩先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听说是黄炳瑞的朋友,保姆露出意外的表情,不等他再说话,金正清的声音便从客厅传来:“是炳瑞来了吗?怎么不进来?”
“姑父,是我。”黄炳瑞说着,跨步进门,江志浩趁机跟着他后面走进去。
保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拦着。
客厅里,金正清仍然在写字,昨天因为江志浩的原因心情不好,那副字没有写完。
“等我写完这幅字,你先坐一会。”金正清头也不抬的说。
黄炳瑞知道姑父对这些东西爱好很深,便没打扰,但保姆却迟疑了下,走过去道:“金先生,昨天那个骗......那个卖画的,跟着黄先生来了。”
“什么卖画的?”金正清说着,抬头看了眼,看到江志浩后,脸色顿时沉下来:“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保姆怕惹出麻烦,连忙提醒道:“黄先生说,这是他朋友。”
“不管谁的朋友,都给我滚出去!”金正清怒气冲冲的道。
他最恨骗子,更恨有人来骗他。就算是黄炳瑞带来的人,也一样照骂不误。
黄炳瑞满脸的尴尬,看姑父这气愤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居中调解一下时,却听到江志浩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金先生,是一个手握残次品却不自知的人。或者说,金先生明知道自己那幅画是残次品,却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隐瞒?”
黄炳瑞听的脸都白了,他这个姑父的脾气,那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
本来就很生气了,你怎么还说这种惹人厌的话。
而且黄炳瑞也大致能猜出,江志浩一定是做了什么欺骗性的事情,才惹得姑父如此不满,这让他心里倍感失望。此前被宋康来带着去见江志浩的时候,虽然整个过程,黄炳瑞并没有觉得这个年轻人像宋康来说的那么厉害。但是能让宋总如此看重,想必也是有几分本事的,最起码关于直觉的那几个例子,听起来很神奇。
可现在看来,这纯粹就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
估计连宋总都是被他所谓的直觉骗了!
想到这,黄炳瑞立刻道:“江先生,既然我姑父不欢迎你,你还是走吧。”
他已经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再也不和这个人接触。而且等会还得打电话给宋康来,提醒他别再被骗了。
保姆走过来,要像昨天一样把江志浩赶走。
这时候,金正清突然道:“等一下!”
几人都看过去,见金正清满脸阴沉的盯着江志浩,道:“你说我的画是残次品?年轻人,知不知道大舌头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江志浩没有丝毫畏惧,道:“但你又知不知道,自己那副画到底残次到什么程度?只凭主观意识判断是非,要我看,你这个所谓的书画大家,也不过如此。”
“江先生,你有点过分了!”黄炳瑞的脸也沉下来了。
“没关系,让他说。”金正清气极反笑,道:“我还真想知道,自己的画哪里是残次品了。今天他能说出个道道来,我既往不咎,但如果说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江志浩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也不啰嗦,直接把包里的画卷拿出来展开,对金正清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黄炳瑞对画不太懂,看不出个所以然,而那保姆长期在金正清身边耳濡目染,倒是懂一点。
他看了两眼,便嗤笑出声:“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王时敏临摹的画,就这样的东西,也敢拿到金先生面前献丑?”
“不懂可以不说话,以免丢了金先生的人。”江志浩淡声道。
“你......”
保姆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金正清挥手示意,老爷子盯着江志浩,冷冷的道:“我也看不出你这幅画有什么稀奇,王时敏虽是清代四王四僧之一,但他临摹的话,还比不上我的任仁发真品。”
“我说过了,你那幅是真的,我这幅也是真的,难道老爷子真的不明白?”江志浩问。
金正清皱着眉头看他,黄炳瑞则在那边道:“姑父,您不必和他置气,人是我带来的,我带他走就是了。”
眼见黄炳瑞过来,江志浩连忙道:“我需要一些工序来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还需要一些时间去买化学原料,以及蒸瓶之类的器具。”
“江先生,你就别说了,赶紧走吧。”黄炳瑞不耐烦的道。与此同时,金正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着江志浩,问:“你是要揭裱?”
“没错。”江志浩脸上露出笑容,道:“这幅画最表面是王时敏的临摹,而下面,却是任仁发的真品。如果金先生不信,可以等我把宣纸揭开,便知真假。”
“你怎么这么多话,都说了让你走,还......”
“行,我给你时间,你需要的东西,我这里都有。不过你也别以为我是好骗的,任仁发那幅张果老见明皇图卷,我收藏了十几年,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楚。就算临摹的再像,我也能看出端倪。”金正清道。
“我既然说了,自然就有这个自信。”江志浩回答道。
黄炳瑞愕然的看着两人,没有再说话。
保姆去储物间把揭裱用的器具毒拿了过来,江志浩接到手里,开始忙活。
趁着这功夫,黄炳瑞把保姆拉过来,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人说要卖给金先生一副画,但那副画金先生早就收藏过了,所以觉得他是骗子。但是现在,金先生好像又信他了。”保姆回答说。
黄炳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姑父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谁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现在他让江志浩证明自己不是骗子,同样也没有人可以阻止。
无论黄炳瑞还是保姆,都只能在那站着等结果。
而等待的时间里,看着江志浩熟练的摆弄各种器具,黄炳瑞颇为好奇的问:“他在干什么?”
江志浩听到了这个问题,随口答道:“揭裱是装裱旧书画技法之一,也是很多古书画商人必备的技艺。因为宣纸是分层制作的,一张普通的宣纸可劈为两三层,好而厚的宣纸甚至可劈为十数层。凡用宣纸作的古书画,一到了商人的手里,他们便将原作劈为可能劈成的层数,然后再分别用宣纸将劈下的每一层托裱加厚。这样,一件作品便变成了两件甚至多件。只是劈开后的各层,即便是最上面的一层,其色彩都不如原作,作伪者需要照原作分别加以描补,再用熏旧法使之变旧,令人难辨真假,有不老实的装裱匠人便经常使用这种办法偷窃别人的书画。”
江志浩解释的很详细,让人一听就懂,而他熟练的动作,则让金正清内心开始有些不平静了。
从江志浩的举止来看,这个人并非生手,尤其对那副临摹画作的喷涂,蒸煮,都十分的专业。
金正清自己是收藏家,也做过揭裱的手艺,虽然古语有云,书画不遇名手装裱,虽破烂不堪,宁包好藏之匣中。不可压以它物,不可性急而付拙工,性急而付拙工,是灭其迹也。
但是遇到好的古书画,你想收藏完整品,就一定要懂揭裱技艺。否则那些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书画,大多因为时间的关系,保存不善,烂了,污了,让人看着碍眼。
完整的揭裱过程很长,江志浩从早上忙活到下午,才终于把第一层揭下来。
让他意外的是,第二层还是王时敏的画,并没有预想到的真品。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前一世听闻过的事情,并不能完全代表真相。
很明显,王时敏的这幅临摹画作,表层并非只有一层。想想也是,想要完全掩盖任仁发的印记,表面必须厚重,一层宣纸并不足以做到。金正清没有催促,因为就算最终证明江志浩是个骗子,起码自己看到了很专业的揭裱技艺,也不算白白浪费时间。
至于黄炳瑞,早就等的昏昏欲睡。
又过了一段时间,江志浩揭开了第二层。
这一层揭开后,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笑容。
转过头,江志浩对金正清笑着道:“金先生,我想您可以把自己收藏的那幅画拿来做对比了。”
金正清走了过来,微微弯腰,盯着桌面上被揭开的画卷仔细端详着。
黄炳瑞不知道结果到底好还是坏,但人是他带来的,保险起见,最好先把人带走。
他走过来,道:“姑父,要不然我先带这位江先生......”
“闭嘴!”金正清头也不抬的呵斥出声,在黄炳瑞愣神的时候,他又道:“小刘,去把我那幅张果老见明皇图卷拿来。”
保姆连忙应声,跑去收藏室,过了会,他拿着一幅画卷回来。
金正清满脸严肃的亲自将画卷展开,与桌面上那幅平行放置,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嘴里嘀咕着:“近乎完全相似,但笔墨有浓厚清淡之分,符合揭裱特征。咦,这里好像有涂改的痕迹,而且很新......”
保姆在一旁看了看金正清所指的位置,猜测道:“这会不会是另一个人临摹后的印章?”
金正清盯着画卷一脚仔细看了半天,最后才抬头看向江志浩,问:“这画是第一次揭裱?”
“应该是。”江志浩回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下面还有一层他人的画作?”金正清又问。
江志浩早就想好怎么回答了,微微一笑,道:“直觉。”
旁边的黄炳瑞听的表情有些怪,直觉?这话怎么听都像在骗人,但之前见江志浩的时候,宋康来不也说这个人直觉很准吗。
可是,直觉能准到连画卷的第三层是另一个人的作品都知道?
金正清盯着江志浩看了会,然后视线逐渐移到桌子上的画卷上,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炙热。
收藏这幅《张果老见明皇图卷》多年,再加上自己也是书画大家,每一个细节,他都比别人把我的更好。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下面的一层,都是任仁发的真品无疑!
尤其边角涂改的痕迹,看起来很新,好像是最近才刮去的。但考虑到这是一幅揭裱后的画作,那么在表面两层没有受到损伤的情况下,下面的痕迹被保存完好反而恰恰证明了其历史久远。
而且以金正清的眼力,可以看出这一层并非底层,因为笔墨还很浓,如果继续揭裱,应该还可以得到更多的层数。
不过他没想过继续揭开,伸手拿来镇纸,轻轻压在画卷的一角后,金正清才看向江志浩,问:“多少钱?”
看到金正清的举动,江志浩脸上的笑容更盛。
老人家这个动作,证明了此画卷势在必得。
江志浩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千万。”“江先生,你这价格有点贵了吧。”黄炳瑞立刻开口道。
结果话音刚落,就被保姆拉了一下。
黄炳瑞看过去,保姆则低声道:“这幅张果老见明皇图卷,当初黄先生买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六百多万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肯定要升值。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带来的是画卷后续的层数。如果能买来,把所有层纸合在一起,那就是价值连城的唯一真品!一千万,要的不多。”
黄炳瑞听的满脸愕然,他不懂书画,自然不明白这种用墨水涂画出来的东西,怎么就能值那么多钱。
当然了,收藏品的主要价值,在于珍稀,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如果金正清不买,江志浩完全可以继续揭裱,一层一层的卖,每一层根据笔墨浓淡,卖个三五百万都很正常。
如果买来了,那么世界上就只有金正清拥有这幅画作,价值会立刻翻倍。
一千万的价格,买的不是画,而是唯一!
“好,马上给你转账。”金正清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想法,大手一挥,把这事定下了。
十分钟后,一千万的转账汇入江志浩的户头。
“之前对小兄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是我有眼无珠了。”金正清收好画卷后,很是郑重的道歉。
江志浩笑着摇头,道:“金先生不必客气,换成是我,遇到这种事也不会轻易相信。不过那几层纸年代久远,想要重新复原,恐怕要多费点心思。”
“这个我明白,自当尽力而为。”金正清道。
有了这笔交易,一老一少的关系迅速增进。
江志浩看着年轻,可他实际上已经是超过百岁的年纪,比起收藏品的见识,并不比金正清差多少。
在这个年纪,能有这份见识的人极少,金正清见猎心喜,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直线攀升。
而另一边,黄炳瑞则感到很是尴尬。
一开始以为江志浩是个骗子,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现在事实证明人家确实有本事,先前说过的话,都成了让他脸红的“罪证”。
想要道歉吧,又插不上嘴,只能在那干坐着,看金正清和江志浩聊天。
好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稍微缓解了一点心头的尴尬之情。
接通了电话,黄炳瑞走到一边,里面传来公司副总焦急的声音:“出事了!勘探组在深山遇到了泥石流,虽然及时躲开,但有一个被砸伤了脑袋,还有两个胳膊腿骨折的!”
黄炳瑞听的脸色一白,脑袋都嗡嗡作响。
他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在回响:“泥石流!”
下意识看向在那边与金正清交谈的江志浩,黄炳瑞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问他对于未来的建议,对方回答说:“直觉告诉我,越是神秘的地方,就越容易遇到危险。就像您说的深山,经常发生泥石流,如果不考察仔细,遇到这种天灾人祸,那可就麻烦了。”
那时候黄炳瑞只以为这算是善意的提醒,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那并不是无的放矢。
而是直觉,惊人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