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作者:情系五大道

作者|朱煜青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75">无线电的作用</h1>

英租界沦陷后,日伪当局管理民众,使用保甲制。文化侵略第一步,派卖无线电(即收音机),价格很便宜,由甲长负责推销到户。

我父亲爱好听京剧、听相声,家里收藏几箱子唱片(立式胶木唱片专用手提箱),马连良、余叔岩、谭鑫培、梅兰芳、程砚秋......张寿臣、小蘑菇......等名角俱全,用一台手摇唱机播放。

我和两个哥哥也常常放出来听,有的相声段子都能背下来,学山东话“嗯......我雪(说)小力笨儿(小伙计)......”我们边听边学边开心地大笑。

买无线电,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让我家孩子们很兴奋,那时经济不错的人家还都没有“家电”呢。小日本儿这一招,输了,无形之中“提升”了中国人的科技意识,倒是歪打正着。

父亲下班回家,躺在床上休息,就听京剧、相声、评书。收音机放在父亲的床头,因为我总是陪伴父亲,照顾他,也爱听他讲古论今,同时也沾光听听收音机播放的节目。

哥哥们没事儿不爱往父亲身边凑,所以很少有机会听广播。小哥自己攒了一个矿石收音机,能听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新闻,但是杂音太厉害,哥却屏息静听,自得其乐。但是不久,日伪严禁自设电台,矿石的也有罪。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矿石收音机 | 网图

查出患了肺门淋巴结核,我休学一年在家,白天听广播的时间多了。我爱收听音乐节目、相声、大鼓。

有个唱乐亭大鼓的叫王佩臣,听说年龄已徐娘半老,她很聪明,不装嫩,索性将大鼓的腔调唱得慵懒拖沓,还特别有“味儿”,人称“醋溜大鼓”。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王佩臣 | 网图

说相声的、唱大鼓的演员多了去了,只要没离世,活到新中国时期,都能成艺术家。

节目中间广告特别多,听得烦,什么“食积、奶积、大肚子痞积......”什么“专治牛皮癣、瘌痢头、瘊子、痦子......”等等毫无美感的内容,这么多疾病令听众对人类怎么能正常活着,产生极大的恐惧感和恶心感。

评书、快板的段子多多,五花八门,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单弦牌子曲,是曲艺各类中的大雅之门,岂止是艺术,更是篇篇美文,听说作者多是文学修养很深的人,他们热爱曲艺,热衷于为艺人写词,既抒发了个人文字情怀,又呈现出悦耳之吟咏,使雅俗共赏,大众喜爱。

还有一个广播节目,是市民爱听的,孙敬修老师讲故事,他那极具柔和、亲切的声调,是几代中国儿童忘不掉的,故事内容概括起来,都是讲人性的道德篇。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孙敬修 | 网图

音乐节目的广播时间不太多,歌曲内容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

主要的是流行歌曲,多来自沦陷后的孤岛上海,“何日君再来”、“夜上海”,都是电影插曲,但它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靡风格,又被枉称为汉奸歌曲。学生们是耻于唱这类东西的,它们多流行于歌舞厅场所;像“天涯歌女”、“渔光曲”是大众喜爱的,尤其那首“四季歌”,长城啊、青纱帐啊、情郎啊、送棉衣啊,都是暗指民众支援抗日男儿的意思。

二是播放外国歌剧,是些欧洲古典歌剧选曲,听懂的人不多,我也不懂但是好奇,怎么女高音竟唱得不像人的声音?特别是花腔女高音,清脆又婉转,像夜莺,像布谷,令人着迷。但父亲若听到了就马上吩咐换台。

第三种是学生和知识阶层的人,欢迎文艺歌曲。

20世纪之初,中国开始兴办新式学堂,引入日本、美欧的教学内容,其中一门课叫“唱歌”,所唱歌曲是选用外国曲调填入中文词句,如李叔同作词的“送别”使用了美国通俗歌曲“梦见家和母亲”的曲调,南开中学校歌使用了德国圣诞节的曲谱。后来,国人自己创作的歌曲,如著名的“夜半歌声”、“热血歌”,还有“天伦歌”、“教我如何不想他”等都脍炙人口的。

至于“满江红”“苏武牧羊”“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那直接就是爱国的,抗日救亡的血泪怒吼了,电台对此却很慎重,不会播送的,只由民众自行传唱。

收音机确实起到了传播知识,娱乐民众的作用,但最有意思的是,整天播放的“寻人启事”栏目,它的积极作用,是成为了抗日地下活动的联络网。借给小鬼子十个猪脑子,他也想不到,自己对抗日地下工作,还做过很大贡献哩。

反正我不记得,从广播里曾听过什么日本味儿的音乐,还是什么鬼子戏剧的节目,哪有他们“说话”的“缝儿”,中国人的玩艺儿太精致太丰富了,他们的东西根本插不进来。

日本鬼子推销收音机的初衷,不外乎对中国民众,于武力之外,还要进行文化侵略,精神占领,但这帮战争狂人打错算盘,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根深蒂固,是小小日本儿能撼动得了的吗?

就在这魍魉乱世,耀华小学还在教“论语”,这个校长是相当伟大的。莫说撼动,也莫说输入,任何外来的文化,无论来自东方或西方,到这儿,只能被吸收了、被融化了,这就是中国的魅力,中国的骄傲。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535">殡葬之礼</h1>

浙江小学位于河北路北头,英法租界交界处,挨着营口道。

我上学的一路上要经过知名的有清光绪的叔叔奕劻的庆王府;大太监小德张的花园豪宅;清宫禁卫头目马福祥及长子马鸿逵的洋式马家楼;直系军阀首领、民国大总统曹锟的宅院;大总统徐世昌的花园洋房;袁世凯某个姨太、哪个儿子的私邸;天津八大家族某个人的的院落......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重庆道55号庆王府|摄影 李庚翔

思想比较开放的业主,采用铸铁花栏杆、花岗岩雕饰组成通透的庭院围墙,金属的花格大门,透视出院内绿草地和大树,给过路人以美感和亲切感。

高墙壁垒森严,黑漆大铁门终年紧闭,就连小门也少见有人出入,这样的知名、不知名的大宅子,令每日都要“打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小学生们特别反感,压抑的同时,又强烈好奇地想见到门里边的事情和人。

等了多久啊,终于有了新情况,离学校不远的,不知名姓的,一家高大黑铁门,门口墙两边贴了两方白纸,上写着——“讣告”和“恕报不周”。

开始,我没注意到这方不大的白纸,后来看见了也不懂什么意思。不料想,过了两天,只见铁门大敞四开。

放学后,我和同学们争相挤着往里面瞅,那院内已经搭起高大的席棚,人来人往很杂乱,院子太大,再向深处也看不到什么了。哦,明白了,这家有重要人物去世了,在办理丧事。

这次长了见识,以后凡是门口贴白纸的,一准儿会敞开大门,热闹七天以上。同学们谁看到哪里有,就发布消息,互相转告,以便大家去赶热闹。

之前,1938年,曹锟去世,他的宅子在今洛阳道与南海路交叉口,距我家住的南海路和安里,不到两百米。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洛阳道45号,曹锟旧居。|摄影 李庚翔

那时我还小,正好五岁,却留下片断的画面记忆:

看见特别高的大铁门分开两边,里面院子不是很大,搭着席棚,巨大的黑棺椁冲着门口摆放,院内很多很多念经的和尚,和声悠扬,乐器响亮,香火轻烟弥漫。

最灿烂的是一个夜晚,听说是要放烟火、放生,李妈抱起我,站在曹宅对面的马路边等着看热闹。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保姆李妈

穿着金黄、砖红袈裟的老和尚,引领着成排成队的灰袍和尚,庄严肃穆,边诵经边走出院门,来到马路中间,曹宅全楼、大门周围,电灯刷的一起点亮,围观的群众兴奋了。

和尚转着行走三大圈之后,圈中间的烟火腾空而起,五彩缤纷落下,强光照耀夜空,火药气味刺鼻。每次跃起一束带响的彩柱、每次连着放几个二踢脚,砰-啪!砰-啪!炸响,人群中都会爆发出叫好的吼声。

正在群情激昂之时,曹宅的男仆们,端出来几大笼屉的馒头来,无数只一口一个的小馒头,随着高八度的念经声、铙钹声、爆竹声,被尽情地洒向四周人群,洒向早就匍匐在路边的乞丐群,抢小馒头的人真如群魔乱舞,彷佛曹公的魂灵,也能引领他们逃出人间地狱一般。

长大一点,我曾回忆,当时虽不懂事,但是有感觉,那个场面确实没有悲痛的气氛,倒像是一场送别的欢宴。之所以聚集如此多的自愿送行者,除了看热闹之外,还有一个很有意义的原因。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民国大总统曹锟 | 网图

曹锟出生于天津大沽,父亲是手艺人,可曹锟不愿继承父业 ,十六岁就走四乡去卖布。当他发现小站招新军之时,就是决定了曹锟戎马人生之日,他先是个小站练兵中的新兵,继而是训练小站新兵的管带。在封建割据的乱局中,随后他竟做了直系军阀的首领。

最著名的丑闻,当是曹锟“贿选国会议员”,由于贿选,他才当上了民国政府第五任大总统,可谓达到了个人权力欲的顶峰,但他的个人声誉也跌到了低谷。然而,当七·七事变发生,日本人邀请他出面组织伪政府之时,却被他坚决予以拒绝了。

一个为了登上最高统治地位,不惜狂撒金钱拉拢选票的人,面对入侵国土的异族,若顺从,可以不出一钱一卒,就能重现往日的尊贵与辉煌,然而面对“盛情”与“谦躬”的邀请,这个人竟决定拒富贵荣华于千里之外,这是什么样的表现?这就是民族气节!大义凛然!这更是弥足珍贵的晚节保全。

曹锟的财富比较起其他军阀,是少得多的,看他的宅院规模便知一、二,他没有拒绝财源滚滚来的理由,但他坚持不被收买,不做卖国贼。处在日本鬼子淫威的持续压力下,古稀之年的曹锟,身心不可能过得舒展。曹锟于七·七事变次年,1938年5月逝世。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中国民众的嘴巴从来是不自由的,但眼睛是雪亮的,心里是有杆秤的。民众崇敬曹锟的不屈气节,为表彰曹锟忠义勇敢的行为,发泄自己对入侵者的愤懑,他们聚集在亡者的灵前,为他欢呼,向他致敬,祝他登上西方佛国,永享太平。

这时的英租界尚未被日军占领,民众的悼念活动才可能随性而发。当亲人仙逝,真不妨以一种精神欢愉的方式送行,而不是哭哭啼啼,恋着不放,这是我晚年时的想法。曹锟丧礼的热闹场景,后来不大看见过,但还是我一心追求着想去观察的事情。

我的追求,在慢慢细化,由于无法直接进入事主的院内,所以注意力全放在了院外空间,人家办丧事,我就操心着打听出殡的日期。

最精彩的是出殡仪仗队,开路的小鬼儿、牛头马面,都是彩纸糊就的。讲究的小鬼儿,举着杀威棒边走边四面转圈儿,因为脚下有轴有齿轮。

一些队列,白事差人打着各式经幡、旗帜、色彩鲜艳,迎风舒展,举伞、扇、牌各样俱全,庄严肃穆,似万佛出巡。有一个队列,全都举着“雪柳”,一片白色的初春杨柳树似的,让路边看客心灵宁静归于自然。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1930年代早期,天津街头的一场葬礼。(右侧边可见装棺槨的灵车)摄影 | 欧内斯特.邓肯.艾丁格(英军上尉)

多次经历之后,竟看过一次举红色“雪柳”的队列,心里纳闷儿,忙向路边上年纪的人打听,原来亡者是已成年,尚未出阁的姑娘,照规矩就是应该举“红柳”。我心里惋惜这位不相识的大姐姐的早逝,又想到亡者母亲的哀痛,我也为之掬了一泡泪眼。

出殡的仪仗队过后,重头戏上场,那就是灵柩出行。将棺材置于一个巨型框架内,框架自顶子至四围,覆盖着绣花棺罩,仅这一笔租金就很可观,庞大的、华丽的棺轿,由人力抬起,分八人、十六人、三十六人甚至更多人,因财富、地位而定。西风东进中国以后,才改为用马车或汽车载运灵柩。

人力抬棺轿,未免奢侈,而且毫无意义。杠夫的走、停、拐弯,起轿、落轿,都听杠头的指挥,他一手握一根两尺长的硬木棒,一手拿一根一尺长的檀木圆棍,以此敲出不同的信号,来统一所有杠夫的步调。

杠夫们哪里是走路,是用鞋底子蹭路面,“秃嚓、秃嚓、秃嚓……”肩上负重百斤,脚下紧倒碎步。看着艰难行进的杠夫,心中着实的不落忍,逝者已矣,还要折腾那么多穷苦的百姓遭罪,不怕造孽深重么?

我不能想象,从市区到墓地,几十里路,对杠夫的体力是多么大的消耗。我不喜欢看这个作践人的形式,我推崇马拉灵车,两匹或四匹马井肩前行,仿佛灵柩里就是奔向战场的英雄。

当若干年后,在河南洛阳参观了一个博物馆,呈现的是“大周天子驾六”的挖掘现场,为大周天子殉葬的是六匹马拉的双轮车,以及多部的陪葬车马,都是驾四,我由衷地欣喜,历史的重现,圆了我童年时浪漫的梦。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南海路,这条街的北头儿,是洛阳道,有曹锟的宅子,街的南头儿,是重庆道(英人称剑桥道),有庆亲王的府邸。

围绕着庆王府的大洋楼和东花园的是高高的灰色围墙,黑色的铁大门顶头半圆拱形铁花西洋门头。据说此大门没有敞开过,不远处还有个旁门。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有一个不太年轻的年轻女人,经常从庆王府出来经过我家胡同口向北边走去。她总是穿着靠色旗袍、修剪精致的大褂,绣花皮底白缎子鞋,走路十分斯文匀速,不抹口红,不描眉,长辫子盘头,非常干净利索的一个人,最突出的是她有一张煞白煞白的脸。

她手上牵着一只白色京巴狗,津人称其为哈巴狗,也是一尘不染的漂亮。女人一走过来,胡同口趴活的洋车夫一致扭头行注目礼,还想搭讪与之攀谈两句,可是又不敢,谁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要车吗?”终于猫头鹰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女人摇摇头,没说话,连个微笑也没给。

“你说的不是废话嘛!”别的车夫揶揄他。“几步路,人家就到家了,坐嘛车呀?瞎搭个!”

真是,身份不一样,一句话都搭不上啊。主体淡化,不再感兴趣那女人了,也确实有些日子不见她和哈巴狗过来了。但有一天,听到爆炸性消息,那女人死了!

没有讣告,没有出殡,棺材是从旁门走的,车夫们说是八角形棺材,我不信,太可惜了,没有亲眼看到。

“给哈巴狗吃了药,也放到棺材里,一块儿葬了,“又一个车夫爆料。“听说是庆王的小老婆,所以不能走正门出来。”

这纯是普通人的推测,因为不合乎礼制,王爷的福晋和侧福晋都是有明确身份的,不可能独自上街溜达,而没有仆从。所以这女人的身份始终是个迷。

1944年春,我放学回家,走在胡同里,养病在家的好友纹,趴在她家二楼窗口小声说:“赶快回家吧,你奶奶死了!”

糟了,我们家也有这事了!

院子里已经在搭席棚,来了许多生人。我跑上楼,见奶奶的房门紧闭,已经不许任何人进去了。不知自己要做何反应才对,我还不懂“死”意味什么。回想以前陪奶奶一个床睡的时候,床帷里很憋闷,总想从床里面爬出来,透透气。

每看到奶奶沉睡时,就假设她现在死了,然后可以打开她的床头柜,拿出里面的绿豆糕,其实奶奶的点心没有一样是好吃的,我也不是馋东西,只是想随便翻看一下奶奶的柜子。

此时的我才感知人死了,原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奶奶睡在屋里不动,却要有许多人来为死了的人做许多事情。

丧葬例行程序当中,极端深刻的印象有三件:入殓、五七、回殃。

【入殓】当七、八个人脚步声杂乱,踢踏着向楼下走的时候,我先是尽量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看,看到奶奶身穿彩色衣袍,铺的金黄色的褥子,盖着银白色的被,俗例叫“铺金盖银”,头下睡着一个奇怪形状的绣花枕头。

我想这样隆重地抬着奶奶走,那她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谁也没想到,我三下两下挤到杠夫中间,拽着那金色褥子不让步,而且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我内心恐惧、愧疚,悲痛,不能让奶奶走啊!杠夫的脚步一下子更乱了。

英式住宅的楼梯并不甚宽,且转角处都是扇形踏步,一头宽一头窄,极容易踏空,这个楼梯整体是U形,有两处转弯,楼梯间的空间有限,抬一张灵床下楼,需要小心地拐弯儿抹角儿才行。我这儿突然一搅合,好危险把灵床弄翻个儿。

周围落忙的人,鉴于这小孙女是至真至孝的表现,非但未呵斥,反而苦苦相劝我节哀,好言安抚下来,专人陪伴,

这位小姑奶奶表现的孝行,得到重视和推崇,亡者入殓,做最后的告别时刻,竟把我排在了小哥前面,大哥不会哭出声来,排在了最后(听说后来大哥去到奶奶房间,对着空床铺“啊”的一声哭出来了,泪流满面。)。

我看到母亲把一颗珍珠(不是夜明珠,珠子也不大)塞进奶奶的口里。棺椁上盖时,全家人围着灵柩大放悲声,听见几声低沉的吼声,伴着锤子敲击棺钉的清脆叮当,那是父亲终于完全失去了双亲而发出的人世间最大悲恸。

我的小姑母住在南京,闻讯后带着女儿小星,乘津浦线火车赶往天津奔丧。

祖母的灵枢摆在院中席棚里,请和尚念经,每日一小念,七日一大念,不记得念了多久就出殡了。

我平时看多了出殡仪式,没什么新鲜的,早就改为只看核心内容叫“摔盆儿”了。灵枢出行,最精彩,最感动人的一幕,是起灵,孝子摔盆儿。

长子或长孙,为亡者披麻戴孝,称孝子,守灵时跪在第一位置,出殡时跪在棺材前头,当杠头鼓响梆子,并喊出“起——灵——”的瞬间,孝子将手中一个土陶碗,猛地朝地上摔下去碎成片片,同时爆发出悲痛的嚎哭,眼泪鼻涕一起流。

特别是中年男子,丁忧(即守孝)多日不刮胡须,眼泪鼻涕糊满脸,一副失去至亲痛不欲生的悲状,定引出围观者的一片赞叹声,若平日里有不孝名声的子孙、儿媳,尽管丧事办得体面,在灵前摔盆儿的瞬间,表现得再悲痛也难得到众人的好感,孝父母乃中华之美德,孝在双亲生前,死后哀荣次之。

我和母亲、姑母等被安排在灵车后面的送葬队伍里,父亲摔盆儿的场面不得见,也不忍看见父亲跪在马路上,眼泪鼻涕挂满腮。他脚穿(趿拉着)缀着白粗布的旧布鞋,披麻衣戴孝帽踉跄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任路人观赏、评说。

平日里总是制服笔挺,西装革履的父亲,在送葬双亲时,同样要如此礼仪无例外。

民族文化最严肃最仪式感的核心就是葬礼部分,体现“慎终追远”的哲学思想。

十一岁的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生离死别,懂得了人死不能复生的残酷,再不愿将人家的丧事当游戏追逐,当热闹围观了。

【五七】祖母的棺椁并未送入墓地,而是送到浙江殡仪馆,那里存有祖父的棺椁,十多年前,祖父与在秦皇岛海关工作的儿子同住,病逝在那里,是浙江同乡帮忙,将祖父棺椁运送来天津存放于浙江殡仪馆的。

现在祖母已殡天,但祖父母还不能及时合葬入土为安,主要原因还是时局混乱,1944年的日军已是强弩之末,势力所及僅限于城市范围,墓地所在的逺郊及农村,常有抗日武装出没,日军已有所忌惮,而市民要出城也是很难批准的事。

浙江殡仪馆位于谦德庄,很大的院子,有很多间房子用来停灵,馆里面有供做“七”的佛堂,一应僧侣、执事值全,也有素食斎堂供饭,是一条龙服务的半公益机构,资金来自浙江同乡会的支持。那时候成功的商人都会出资建殡仪馆,在农村圈地建墓园,平价出售,也对赤贫者免费。

按俗例,第五个七日,即“五七”要由亡者的女儿来做,祖母有一子二女,从南京来的是我的小姑母,“五七”当日,凡家中女眷包括我和表妹小星,在姑母的带领下来到了殡仪馆。以后每天都按时从家里到佛堂报到,一连七日。

七天超度亡灵的法事,姑母是主祭,和尚念经时,她也要手持经本跟着念,同时要频频下跪、磕头,何时该磕,旁边有和尚指引。我在一边儿看热闹,看久了,不免困倦,跑到院子里闲逛。

殡仪馆的院子很深,信步走来,中间一条很宽的路,两侧是胡同,看过去一排排的平房,心想有人住吗?遂拐进一条胡同,见平房有比较大的玻璃窗,一排房却只一个大门,可能是仓库?胡同里这样安静。

我打开大门,迈脚进去,愣住了。平房里存放着装着死人的棺材,一个个摞了上去,高的有四、五层,全部足有五、六十个棺材。

我怎么也不害怕?还敢走进去,孩子的心理,是琢磨不透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想找出奶奶的棺材放哪儿啦?一排排,一个个地找过去,欣赏着棺材头上写的“棺材体”的字。直到听见母亲在喊自己,那声音有些抖,我才跑出去。

我一直不明白,就这样保存尸体,能不腐烂吗?有的棺木已经摆放十多年了,究竞有没有改变?旧时,一对夫妇之一先去世了,棺木就要暂厝在寺庙或殡仪馆里,等待另一个去世时再合葬于墓穴,称入土为安。

【回殃】这个活动又带给我一个不明白。

做罢五七回家,阴阳先生已经将一张黄榜似的告示贴在大门上,明确写着于阴历某日某时,亡魂将回家告别自己生前的所有一切,从此将走入另一个世界,这个形式叫回殃。

而生者必须回避亡魂经过的路线,家人于那个时辰,要躲入一个房间里,以免与带领亡魂回家的“大公鸡”赵匡胤相遇,如不幸遇上,必生白癜风。

该日,男眷们都各自出门投宿,母亲和姑母带着我等孩子们,还有女佣,都聚集在阁楼上,将房门紧闭,不用说一定备下了可吃的东西和茶水,准备自下午至明晨坚守于此。

又一次兴奋了,大家一起过家家,和母亲、和姑母这样长时间的厮守,可以说很多很多的话呀,太有意思了。

黄榜上告诉的时刻已到,姑母忽然觉得后背发热,她说了一句:“来了,我有感觉。”阁楼里的气氛马上紧张起来,我又展开想象,“鬼魂们”会不会沿着楼梯走上这里来呀?我的背上不但发热还发冷,阴嗖嗖的。

谁还有心情去说别的什么闲事儿,心里都嘀咕着呢,想想过去可曾有对不起老太太的事,还得央求她老人家原谅呢。精神的控制力是巨大的,在没有任何物质的基础上,人可以被“运动”起来。

不想害怕,我使劲儿抗拒着,不愿相信没有具体“东西”的事,父亲平时对我的教育,属于无神论的儒学修养,那会让自己省去很多麻烦,很多心思。

记得在耶稣小教堂里听神父布道,要人们救赎自己的灵魂,我就再也不敢说谎了。在天主教堂里被圣母玛利亚的圣洁光辉所感染,看见年轻姑娘甘愿终生做上帝的奴仆,我就再也不肯踏进老西开教堂,而它是那样的壮丽、金碧辉煌。

父亲的奶妈每次来探亲,总要给我讲地藏菩萨经,以致我一看到黄绸布包,就觉得里面有厉鬼,就浑身发紧。

和尚给祖母念经时,席棚里挂着的十八层地狱图像,令我对死亡充满了恐惧,对死去的妇女充满了怜悯,因为她们在地狱里要喝净生前用过的水,血水和污水。

沦陷期间,北平老百姓火烧道教白云观,只因伪装的老道无恶不作,这条日伪时期轰动平津的新闻,让我想起无声电影“火烧红莲寺”里的恶道人,从此我对寺庙彻底产生恐惧。

就在各怀心事的朦胧睡意中,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去了。阳光照进阁楼的老虎窗,一切心中的魑魅魍魉都逃离得无影踪了。

老李妈带头从阁楼狭窄的楼梯上向下移动,转弯处的踏步上还摆着醉蟹坛子、糖蒜坛子,小心翼翼地下得楼来,大家的脚步依然如履薄冰般地走,因为地上撤满了细细的香灰,那是为想象中亡魂经过的地方撒的。

老李妈和姑太太走在前面检查,未见异常。但是到了老太太房里却出现奇迹,地面香灰上有数个鸡爪印儿,梳妆台上的灰被蹭去一抹。

据后来阴阳先生解释,鸡爪印儿是引领亡魂的大公鸡赵匡胤的脚步,台子上的磨蹭自然是老太太阴灵所为了。

我亲眼见到这些“东西”,但不肯相信解释,谁又能解释明白呢?我纳闷儿了一辈子,长大后,更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似真似幻的存在,但我很相信“头上三尺有神明”的话,这个紧箍咒,对人来说还是有必要的,而对神明,人只需做到“敬鬼神而远之”。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353">看大戏</h1>

天津人管看京剧叫“看大戏”,管看评戏叫“听蹦蹦”。我童年时,受家庭的熏陶,对这两个剧种都有深刻印象。

祖母喜欢看通俗易懂的、情节性强的蹦蹦戏,假期里,我经常做为“小拐棍儿”,被派出陪伴奶奶。祖孙两个进剧场时,总是第一批观众,坐在座位上无聊地耗时间等开场。

剧场内黑呼呼的,舞台上也看不到一点儿色彩,一片凄凉。慢慢地上了几成座儿,台上才有人影儿,暗淡的灯光、破旧的幕布、零星上来几个拉弦儿的、敲梆子的,慢吞吞从后台走出来个“小可怜儿”,身上的戏装,早已褪色,灰巴拉吉的,她站在那儿苦咧咧地唱,也听不清唱点儿什么,因为台下还乱哄哄的上座儿呢,这就算开戏了。

有一次,祖孙一起要去新中央剧院看戏,地点就在绿牌电车道(今滨江道),剧场进口大门抱着西南街角,那里纵横俱是繁华街道。

见有许多人聚拢在路边,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在张望,迎面开来一辆卡车,车上站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身着土黄色格呢西装,背后插一只亡命牌,他大声喊着什么,人们一下子肃静下来。

听清了,他在喊:“打倒日本侵略者!”“共产党万岁!”我心里觉得很难过很难过,知道那个就要被枪毙的,是个好人,他不是强盗,也不是土匪、亡命徒,因为他有信仰。

熬到抗战胜利时,我还总想着怎么能告诉那个好人,日本鬼子完蛋了,中国成为五大胜利国之一了。明知做不到,可就是总在想,是否像常言说的,好人的“精神不死”吧,看不到死去的好人,但相信他的灵魂会知道的。

祖母看戏不讲究场所,就喜欢热闹的、世俗的地方。谦德庄紧挨着马场道,一线之隔,天壤地别,一边欧式生活,一边打工仔聚居地,那边有一座十分简易的剧场,祖母带我来了。

那天上演的蹦蹦(即评戏)是“人面桃花”,剧情简单而离奇,演员表演认真且令人感动,但是观众秩序并不好,冷不丁有人大声嚷嚷一句什么,跟着就引起一阵笑骂。

原来这片儿地方有几个纺织工厂,女工很多,她们爱打扮,镶金牙、烫飞机头,抹红嘴唇,爱大声说笑,一旦引起男工们注意了,跟着就一句还一句的打情骂俏,戏园子是男女工人最好的交际场所,听到最多的话是“德行!”“该死的!”“缺德带冒烟儿。”“倒霉嘎奔儿的。”

感谢祖母,让我那么小的年纪就看到社会不同层面的世俗景象,丰富了阅历。那次看戏不久,报上登了消息,说那个谦德庄剧场突然垮塌,还砸死了人。我父亲十分后怕,央求他的母亲千万不要再到处乱去。

祖母是个很自我的老太太,她很爱去新中央看戏,因为园子里设有女招待服务。女招待们管给客人带座位、上茶、上毛巾,还代买瓜子儿、花生、冰搅凌、甚至包子(客人为看戏没来得及吃饭的)。

服务当然都是有偿的,毋庸置疑,男客人给的小费多,肯定受到热情接待,而且每个女招待都有回头客。祖母的需要就是找座儿、陪上厕所,小费给得很少很少,园子里特意设有那么两个中年女招待招呼老人。

有一回祖孙俩早早坐在剧场里,黑漆墨糊的,只有几缕微弱阳光从什么地方漏进来。前面几排的一个座位上,有一男子,正搂抱着坐在膝上的年轻女招待调情呢。

祖母看不过,就吆喝那女的“上茶!上茶!”因而引起口角,对方话语很不入耳,让我尴尬。空旷的剧场,争吵声被放大了,还是那个熟悉的中年女招待,赶快跑来解了围。

我是觉得祖母修养不足,要求过分,虽然老人应该受尊重、受照顾,但老人也需保持豁达的心情、有体恤他人的气度才好。

说到看大戏,我有三个层次或说不同渠道得以实现,耳濡目染培养了对京剧深厚的兴趣。

其一是参加各种聚会、新年同乐会、庆典会等等,演员尽是票友,是哥哥给的一张油印小票儿进去看,演出剧目多为“二进宫”“大保国”“三娘教子”“坐宫”之类,属唱功戏。

有一位我称她为三姨的女士,是晚清格格出身,夫妇二人都是高挑身材、白净容貌,扮相美艳,为人谦虚有礼,热爱京戏,票一出“坐宫”满堂好声不断。

其二是随母亲偶尔去劝业场看戏,四楼上有天华景戏院,演出改良大戏,连本台戏,多属海派京戏,着重布景与机关。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天津劝业场|网图

演出中间休息,还夹杂着西洋玩意儿,几个光大腿的漂亮女孩,站在硕大的皮球上,满台滚动,台下观众情绪沸腾,台上鼓乐齐鸣。这是母亲又哄孩子又慰问女佣的活动。

除了买几张大人票,进戏院看演出,还有剧院门口摆着几个大型哈哈镜,能把人拉长、压短、扭麻花,极其可笑,逗得两位河南来的保姆开心得不得了。

还有一项好玩儿的,就是乘电梯,只有在一楼买了戏票的人,才可以免费乘坐电梯上下楼。

老式电梯的金属结构梯箱裸露着,有金属网做围护,不设灯光,站在电梯里内外通透。电梯有两重门,一个是梯箱的门,随梯箱上下,另一个是固定在每层楼地板上的门,人进入梯箱,先关上外面固定门,再拉上梯箱的推拉门方可安全运行。

上海一位女明星就因为看见电梯固定门没关,昏暗中,以为梯箱也在,一脚迈进,直落井底而当场丧命。

在电梯里看着背后巨型平衡铁滑动,也挺紧张的,但瞅见围着电梯爬楼梯的人,又自觉是龟兔赛跑的兔子,很得意。随母亲看戏,那不是看戏,是温暖和快乐。

其三是随父亲看大戏。日军尚未占领租界的时候,我才七、八岁,却已经跟随父亲去过几次中国大戏院了。

二战前正是京戏最兴旺的时期,四大名旦、四大名须生自不必说,还有各行当名角儿,我有幸见过大半,如裘盛戎、金少山、肖长华、叶盛兰、李多奎等都称得上是艺术家。

不论文戏的唱段多么冗长,武戏的开打多么喧闹,难得的是我这个小姑娘都坐得住,看得下去,这恐怕也是父亲愿意带我来剧院的原因。

不过也有我不喜欢的剧目,如“王宝钏”“四郎探母”“薛仁贵”之类的戏,戏中都是男人先背叛妻子,另攀高枝,返回头还去考验妻子贞洁与否,觉得对女人不公平,懒得看。

父亲看戏很怪,只看最后压轴戏,前面的折子(戏)不看的,而且来剧院就座的时间卡得非常准,和祖母的习惯刚好相反。我觉得损失了前面几个折子戏,还是很可惜的呀。

抗战胜利后,我也长大了,敢于自己拿一张戏票先去看开场的跳加官和整场的演出,不再等父亲同行只看名角登台了。随父亲看戏,那是真正的看戏,欣赏京剧艺术。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351">听李香兰</h1>

满街流行“夜来香”——那晚风吹来清凉,那夜莺轻声歌唱···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这本是周璇原唱,但她吴侬小曲的唱法,抵不过另一个歌手的轰动。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李香兰 | 网图

这个歌手叫李香兰,祖籍是地道的日本人,父一辈较早迁来中国,1920年,她出生在抚顺,名山口淑子,1933年认中国人李际春为义父,改名李香兰。

李香兰出身日本汉学世家;又随义父在北京读书,濡染中国文化;她兼具中日两国的传统文化修养,故气质不凡,且十分美丽聪慧,堪称窈窕淑女、才貌上品。

偶然在火车上,李香兰认识了一位俄罗斯姑娘,由这姑娘引荐,得以受教于俄国艺术家,正式学习西洋声乐,走上音乐人生的道路。

日本关东军利用李香兰精通汉语,能歌会演,将她包装成中国音乐家,到处巡回演出,更频频展现在银幕上,制造日中亲善的伪文化。

当年巡演到天津,在英租界基督教女青年会礼堂,开演“李香兰独唱音乐会”。

会场极具欧美情调,迎合这里观众的品味,演唱的曲目很多是观众熟悉的,如“恨不相逢未嫁时”,特别是那首“夜来香”。

一般声乐家只选外国歌剧来表演,不屑于唱大众流行曲,而李香兰用西洋(即美声)唱法演绎通俗歌曲,音色柔美、大气,非世俗小曲可比,由她开此先河,让圣殿般的外国洋嗓子亲近大众,产生了大受欢迎的结果。

忘了是谁带我去参加音乐会的,这么隆重的个人音乐会,若非李香兰的背景,在沦陷区是绝无仅有这个机会的,但是对于李香兰是日本歌星,民众早有耳闻,听吧,她用日文唱的歌多么流畅,但是掌声稀稀落落。

音乐虽是无国界的,但音乐家是有国别的,民众高度欣赏她的艺术,但还是不接受她这个日本人,俗话说挺“膈应”的。

李香兰,本是纯种日本人,祖宗三代研究汉学,她认中国人作父,改成中国名字,以歌星和电影明星为身份,宣传推动大东亚共荣圈,以文化形式入侵,为日本军国主义效劳。

当她以汉奸罪即将被处置时,到底保命比保面子重要,她才亮出证明材料,自我揭露出真正日本人的身份,最后被中国政府免于一死,遣送回日本。从此“李香兰”这个人没有了,只有日本艺人山口淑子还活着。

1958年,她冠夫姓称大鹰淑子,开始从政,竞选议员,好像还随夫君到访过新中国。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435">杂耍园子</h1>

老天津卫,过去管相声、曲艺、大鼓、魔术、杂技什么的笼统叫做杂耍。法租界的几大商场,都有杂耍园子,但是演出的节目不尽相同,管理方式各有千秋,演员也分驻场的和流动的。

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可是看杂耍的经历和留下的印象,还真是不一般,最早的接触,自然是祖母带领的,自日伪时期开始,她就对此很着迷,说来也奇怪,那个时期中国人食不饱腹,物价飞涨,生活困窘,杂耍却呈现出最红火的景象,远处的不了解,只京津两地的相声、大鼓等就格外的闹猛。

一个著名大事件,或许能说明问题,相声反映民生最可贵,观众最爱的常家班相声,台柱子常宝堃,艺名小蘑菇,他说了这样两句台词:

“白面可便宜了,五块钱一袋儿。”

“啊!什么袋儿呀?”

“牙粉袋儿!”

小蘑菇祸从口出,讽刺社会民生,为此被日本宪兵队抓进去了。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著名相声演员小蘑菇 | 网图

我对相声杂耍这种社会底层的文化,从最初的兴趣一直延续了一生的关注,也正因为曲艺是最贴近时代脉搏的艺术。

劝业场里有专门的杂耍场子,观众随时来随时走,计时收费,场子挺大,木头长椅子一排排,没多少沏茶倒水的讲究。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劝业场杂耍园子演出剧照|网图

演出内容丰富多样:耍坛子、抖空竹、唱大鼓、说相声;车技、口技、说评书;河南坠子乔清秀、山东快书、天津时调、大变魔术......这些我都欣赏过。

论每小时票价好像不贵,但不敢多在园子里坐,为了等一个喜爱的节目,要耗时看几个不爱的,那代价就有点儿高了,据说也是他们行内为了大家都有口饭吃,节目就杂了一点。所以,这个场合只适于那些没开过眼的人看,热闹,跟跑马灯似的。

天祥市场有一个中等大小的园子,好像叫“大观园”,经常是满座,一票制。在这里欣赏到真正的曲艺精品,连舞台设置也有讲究,桌、椅、鼓架,均上品家具,演员虽分一流、二流,但每人都有自己的桌帷绣品,其色彩、纹样不相同,给人新奇、兴奋的感觉。

演员的服装也讲究,裁剪得体,尤以女演员的旗袍,优雅、漂亮,赏心悦目。

这个场子和演员,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正派、规矩,玩意儿讲究,没有媚俗和猥琐,虽是曲艺小节目,也称得上是高雅艺术。

凡是名演员出场,先立在台口一块大的报幕牌子,上写演员姓名、演出曲目,观众立即报以掌声,在热烈的气氛中,演员轻松上台,连连鞠躬致谢,接下来的表演能不精彩吗?

最爱看的是大鼓、时调。白云鹏的梅花大鼓,唱三国、唱红楼,个子不高,半大老头儿,容貌发式干干净净,台风既平和又潇洒,行腔委婉、绵柔、又有劲道。

一段《白帝城》:“霜冷秋高,托孤在白帝城啊,驾崩永安宫···· ”,一种人世悲凉,沧桑无奈之情,能受到感染。再一段《探晴雯》:“王夫人怒追春香袋,惹出来宝玉他探晴雯,他们二人的双感情····”那柔肠百转的情,那遗憾终生的追悔,令人为两少年之纯情掬一把泪。说白派是抒情圣手,“梅花大王”,绝不虚妄。

白云鹏的女弟子闫秋霞,是个才艺双全、品貌俱佳的艺人,她的声腔带着一些沙哑,类似西洋女中音的磁性,台风端庄大方,旗袍花色美而不艳,我特别欣赏她。

再说高毓宝的天津时调,词句优雅不俗,曲调高亢亮丽,令听者直抒胸臆,畅快淋漓,再有那疙瘩腔,清脆嘹亮,余韵绕梁。

还爱看马连登家族马增芬、马增蕙表演的单弦、八角鼓,像《风雨归舟》的段子,简直就像一卷水墨画徐徐在你面前展开,真如身临其境般的惬意悠然。

再有一处泰康商场,内设“小梨园”场子,压轴的是京韵大鼓,演员骆玉笙,艺名小彩舞。

在这里,只记得她一个人,把三国唱得如此生动,她是独一份儿,她手持鼓签子边唱边动作,唱中带道白,动作与道白都是京剧的范儿,京剧的味儿,她的声音能高亢,能低沉,声情并茂,刻画人物惟妙惟肖,一个人唱了一台戏。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大鼓演员小彩五 | 网图

数十年后,她为电视剧“四世同堂”配主题曲“重整河山待后生”,古稀之年的她用声音演绎出当年被侵略、被压迫者的心声,苍凉悲壮,打动了感染了现今中国的几代后生们。

我当年就是该剧中那小兄妹俩的年纪,经历过沦陷后被压迫的日子,我也正是重整河山建设新中国的第一代后生。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433">私家堂会</h1>

再有一种形式的曲艺表演,是私人堂会。常听说或有权或有势的主儿,家中请堂会,那肯定是有大宅院,大厅堂的,主家把喜爱的演员点着名的请去,想听什么演什么,台下随时可以叫停,节目随时更换。主家招待演员吃好喝好,还有可观的报酬。

我没见识过这种大场面,倒是有幸参加了一次曲艺party ,那是一个德国商人,在他位于马场道附近的小庄园里,为他的中国太太举办的休闲晚会。母亲是太太的好友,受邀请前去参加,我也跟着去了。

这位太太很漂亮、很时髦,个子高高的好身材,有欧美人的风度和洒脱,为人率性且谦和,虽是知识妇女,又喜爱在小庄园里干农活,与外国老公相爱甚笃,婚姻美满。

家庭生活无疑完全是欧洲方式,洋派,这位太太却是喜爱相声近于痴迷,无论是侯宝林式的幽默,还是小蘑菇式的甩包袱,都让她异常开心,但她与相声最多的接触,也只是在家里听收音机和唱片,没有去过说唱园子。平时,正干着什么,想起了哪一段、哪一句,自己突然禁不住放声大笑,真是乐开怀了。

自从听说“堂会”这个方式,她和外国老公称之为“沙龙”,这样听相声可让她过足了瘾,她不要求整段的表演,却喜欢与演员自由交谈、互动,插科打诨地进行节目,非常热闹,哪怕是调侃她,只要语出幽默,她也乐不可支,相声演员们也比较放松,不担心说出什么犯忌讳的话。(一般出权贵人家堂会,管家会预先交代,本府有什么忌讳,出言必须谨慎。)

中国太太还喜欢乔氏兄妹的河南坠子,因为河南方言,先天就带着幽默成分,段子的人物又多是乡里乡亲,语言简练朴实到可笑。

中原文化积淀深厚,民众口语中,常出现古字,也是一个特点,如,公交车上售票员给人检票时,会说:“把票展开”而不说“打(开)票,打票”,再如叫小孩子别哭了,会说:“把嘴抿住”而不说“闭嘴!”因为吐字不同,河南发音想不温柔都不行。

高个子乔兄头剃得光光的、山字形的梆子头,形象已令人发噱,偏偏他又特别严肃,不苟言笑,这个反差更添他的喜剧效果。他是一位很规矩的艺人,他深知自己的社会地位低下,尽管主人的态度宽容平和,并不会影响他保持自己应有的谦卑本色。

我听不太懂宾主他们说什么,笑什么,七嘴八舌的,乱糟糟的,听时间长了有点儿发困,宵夜之后,就蜷缩在沙发里熟睡过去。

那位德国丈夫也闹不清,大家为何那样开怀地笑,出于礼貌,他要陪着看节目,也跟着笑,傻傻地笑,演员们还以为他是“中国通”呢,其实他是笑那些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他看到妻子如此快乐,他觉得很幸福。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533">合卺之礼</h1>

天津城至今已有600年的开埠历史,是一座开放的工商业港口城市。开放的地方,婚礼习俗几经演变,早已从呜哩哇啦抬轿子,走到洋鼓洋号花汽车的序列了。

1923年,我的父母在天津结婚,就已是在礼堂里举行仪式,有西洋乐器伴奏,新娘披白色婚纱,有男童提着花篮,一路撒着花瓣引领新人,走上红地毯;有女童牵起新娘的长纱裙缓缓前行。新婚夫妇与家长,与众宾客一起在镁光灯下拍照留念。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民国婚礼 | 网图

可就到了1943年,生活在日寇统治下的天津,有这么父子二人,却要办一场纯中国式的婚礼,让历史倒退到中国自己的年代,哪怕是落后的,是军阀内战不休的年月。他们如此做为,目的就是提醒自己永远是真正的华夏子孙,不是大东亚的子民。

他们是谁呢?正是讲鬼故事的张大哥及其父亲。这爷俩住在天津的河北区,那里不是租界,是租界以外的中国原属地,与老城厢统称为“中国地”。那里的街道叫黄纬路、日纬路、元纬路......那里也依然是被日伪统治的地界。

他们的家是一座大四合院,这个大是大在院子大,房子并不多,与北京管多进院落的四合院叫做大四合院的意思有所不同。

这爷俩平时习武,爱舞枪弄棒,院子里有单杠、双杠,石墩、石锁,凡是锻炼肌肉的设施,一应俱全,有此身体基础,他们又从名师学习京剧文武生,成为颇有名气的津门票友。

张大爷,我大哥是这样称呼同学父亲的;张大哥,我是这样称呼大哥同学的。亲戚好友,理解张大爷的心思,一致表示届时踊跃出席捧场,办一场热闹红火的喜事。

我母亲也决定参加,虽然自己住在英租界离河北区相当远,且交通不便,必须经过重重鬼子关卡,是一次并不愉快的”跨界“旅行,张大哥对此内心是颇为感谢的。

正日子的前两天,我作为小贵宾,随母亲前往张家,需要在人家住上三、四天。

张大哥有三个妈,亲娘是二妈,但称大妈为妈。招待女宾的事,多半是二妈与三妈张罗,她们很忙碌,很细心周到。

我对饭食、对床铺都有异样的感觉,也就是对真正的天津味儿的生活,首次体验,很不习惯不适应。实在说,我们家虽说住在天津多年,但是没有什么本地习惯,更不懂本地的什么“例儿”,“例儿”就是人际关系中,约定俗成的一些规矩。

还没等住下呢,我已经在想着回家了,租界里那一澡盆热水、那抽水马桶、干净的床单儿。当晚,热热闹闹的“转轿”开始了,我这才来了精神。

一顿爆竹的声光大作,硝烟弥漫,欢叫四起,忽然,唢呐高音昂起,弦乐悠然,芦笙阵阵,顷刻间,院子变成了一个优美、舒心的空间,丝竹乐让时光倒流,仿佛回到古代的宫廷,乐师们在席间弹奏。

庭院中间摆放着一顶小轿,浅粉色的素帏将轿子整体蒙上,没有轿杆,它端庄地如一位欢喜菩萨静静地坐着不动。

出现了六位男童,八、九岁的样子,他们穿对襟盘扣的褂子,彩色灯笼裤,双脸儿靸鞋,头戴流苏,长垂及眉梢。看他们腰背正直,迈着八字步,口唱喜歌,随乐声,围着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叫转轿,意义不外乎驱除一切邪恶、不吉利,把最美好、最祥和的愿望塞满花轿。

次日,转轿更精彩,轿子已披上各种绣花帷幔,琉璃垂挂,从里到外华丽光鲜,仿佛是即将迎来的新娘,那些男童们提着玻璃方灯,唱得更欢,这夜,转轿的院落,喜相的洞房,忙碌的灶间,拜堂的厅廊,都是彻夜灯光不息,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是兴奋,都是期待。

我是熬不住的,还有多少好玩的、长见识的,只好都错过了,因为困得已深睡到爪哇国去了,完全没觉得木板床硌腰。

第三天一早,暖暖的阳光,洒满了庭院,经过一番乐器吹打、鞭炮齐鸣,漂亮的花轿在晨光中已然抬出大门,沿着胡同,大街,吸引了多少惊奇的目光,羡艳的眼神,成天价心里不痛快,心里堵得慌的邻里、熟人,见到洋洋喜事竟都是咧开嘴笑的。

结婚,是唯一自己能做主的事!

我暗地里十分敬佩张大爷的勇气和担当,是个真爷们!但我不明白,三位太太为何只生出一位少爷?长大后才知,沦陷区的育龄妇女很普遍的现象是“闭经”,营养不良、心情郁闷、经济困难是三大主因,形成特殊的生育低潮。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正午时分,花轿进门,新娘抱公鸡、迈火盆,又是一番预示幸福美满的老例儿演示完毕。新郎新娘拜堂,行礼如仪之后,新娘“坐帐”新房里不留闲杂人等,一律请出,只可请童男童女作陪。

全和人(即有儿有女有老伴儿的女人)老婆婆站在门外,问围观的孩子们:“你属嘛的?”挨个的问,有属相与新娘合适的,开开屋门推进去了,不合适的就说:“外边儿玩儿去吧!”我心里直打鼓,不知说什么好,还行,属相不犯忌,被推进屋去了。

长大后,听侯宝林的相声,说的就是这段事儿,老太太问小孩儿属什么的,有好几个犯忌讳的,都没能进去,一个小男孩聪明,他答说:“属黄花鱼的”十二生肖里有这个吗?老太太没琢磨过来,就叮嘱说:“进去吧,溜边儿走!”(据说黄花鱼在海里是溜着岸边游的)。

多少年了,每每想起侯先生的“溜边儿走!”就会突然笑出声儿来,我实在有亲临现场的生活体验啊!

新娘坐帐是干什么呢?原来就是让姑娘休息,先把脚上穿的绿色袜子脱下来、藏起来(代表什么意思,不清楚。),再到床帏后面的痰盂小解,这姑娘从前天起就只吃煮鸡蛋,以避免在婚礼这天解大小便不方便。

办完这些事,新娘盘腿坐在撒满花生、栗子、桂圆、枣的新被褥上(寓意早生贵子),准备接受一轮一轮的闹洞房。仔细看这新娘,还很年轻,高挑身材是长成了,脸庞却还稚气未消,烫的飞机头,鸟窝一般的成人样式。

我的小心眼儿里,生发了复杂的感觉,既羡慕新娘嫁给张大哥这么好的男人,又相信自己不会这样年轻就出嫁,嫁到别人家中过一辈子。

深刻的印象到此为止,张大爷家的婚礼筹划得很成功,欢乐的气氛,笼罩在邻居、街坊许多人的心头,给灰色的日子,增添了温馨的一抹亮色,也感受了一份中华传统“礼乐”的教育。

<h1 class="pgc-h-center-line" data-track="530">社交场所</h1>

祖母还在世的日子,姑母从南京来天津探亲,带着她的女儿——小星,一个单纯的、调皮的假小子,比我小两岁。姑母喜欢我,说我文静沉稳,眼睛又很看得懂事情,是心里有数的孩子。

我从小喜欢唱歌,更渴望能学会弹钢琴。本来,我长到七岁时,母亲已经几处打听,要为我请位老资格的外籍琴师授课,买一架钢琴倒仿佛是即刻能办的,不算事儿。谁知,半年后一夜之间租界沦陷,遭到日本人统治,之后生活一落千丈,家中竟一贫如洗,钢琴成为绝对的泡影。

这一天,我正在自“弹”自唱,姑母走过来欣赏,弹的什么“钢琴”呀!一块硬纸壳,学生称之为“马粪纸”的,黄黄的粗糙的植物纤维压成的纸板,在纸板上画的琴键,分“白键、黑键”,用刀子把“白键”一个个划开,硬纸壳一个长边夹在抽屉缝里,另大半个留在外面,就是“琴”啊,手指轻轻触碰“键盘”,声音都由嘴巴发生,连唱带伴奏都有了。

姑母见此情景,很是怜爱于我,还许愿将来一定送我一台德国钢琴,说德国是音乐之乡。

一天,有朋友请姑母看歌舞演出,她选择带着我一起去,地点是在英租界的光华影院,据说是从德国“请”来的歌舞团,观众席只上了二、三成座儿。

聚精会神看了眼花缭乱的歌舞节目,由衷地表示了喜爱,但我发现,女演员的黑色长筒丝袜,挑丝了,大片、小片的不规则的破洞,由此,可知这是一个落魄的演出团体,战争使德国这个众多著名音乐家的故乡人,日子竟也过得如此尴尬。

演出散场之后,朋友陪姑母去了一个神秘的场所,这里的所见给我不小的震撼。很大的院子,走进去一大段路,才是座平房,进门处一个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汉子,向他说明要什么铺位,再买几根白色油纸包的“棒糖”。

经过一间厅房,见有两排通铺,铺上有人侧卧着,面前一个托盘,里面一盏小油灯,一根竹节棍上装个烟斗,人往嘴里吸着什么,人很从容,很享受的样子。姑母他们来到一个单间,宽大的床,两人对卧着,中间也是一个托盘、一个灯、两根带烟斗的竹节棍,他们吸着、说着,很融洽的样子。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民国时期大烟馆内的景象 | 网图

平时,姑母总是讲,女孩子要庄重,不能跟男孩出去喝酒、抽烟,不可以轻易住在别人家等等,而姑母自己怎么就随便地与男人躺在一起呢。回家后,才问明白,这个地方叫烟馆,是社交场所,可以谈生意、商量事情,那吸的像棒糖样的东西叫鸦片。

鸦片!是毒害百姓的,是制造东亚病夫的呀!早就有林则徐虎门焚鸦片的故事嘛,怎么现在又来了呢?

坚不可摧的中华文化——沦陷时期五大道、天津老城厢写真无线电的作用殡葬之礼看大戏听李香兰杂耍园子私家堂会合卺之礼社交场所

日伪当局以鸦片为财政来源,征收烟土税,等于承认其为公开行业;流氓帮派走私以鸦片为首选,枪支为次;文人墨客以鸦片麻醉自己那看不见光明的神经......总之,黑暗社会需要鸦片。我极度恐慌,这算民族文化吗?我们的文化不曾陷落,这绝不是文化,是毒害!

摒弃它!扫除它!

作者朱煜青,1933年出生,1936-1955年住在南海路和安里五号(现南海路五号)。浙江小学、南开女中、天津大学毕业,因参加一五计划国防工业建设离开天津。

编辑 | 紫石

关于我们

“情系五大道”公众号、头条号汇集了五大道人讲述的老故事及五大道人的文学、摄影作品等,旨在重温五大道老时光、探寻五大道人的生命轨迹、弘扬五大道的人文精神。欢迎新老五大道人踊跃投稿,文字、口述均可(有意者请在私信留言,我们会尽快回复)。本号刊登的文章(不代表本号立场)均为原创,不经许可请勿转载,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