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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我的父亲——父亲诞辰100周年祭

作者:亿聪起名乡土文学社
乡土散文:我的父亲——父亲诞辰100周年祭

文:翟承启

  父亲去世快三十年了,我一直想写点纪念父亲的文字,由于可写的事儿太多太多,所以又不知从何处写起。虽然这期间也写了几篇怀念父亲的短文,但始终也不足以慰藉我这颗对父亲的感恩之心。我最喜欢听的一首歌是郁钧剑唱的《父亲》,他唱得我热泪盈眶。每次听到童声版的《万爱千恩》时,我也泣不成声。这首歌是谁写的?谁又会这么用心地唱?

——题记

父亲1925年农历腊月初三出生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父亲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另外还有一个最年长的残疾姐姐。父亲自小身体健壮而且聪慧异常,自幼入私塾读书,学习“四书五经”,学习《算法统宗大全》。十二岁时他就能扶犁驾车,跟随伯父给地主打短工,成了家里正儿八经的壮劳力。伯父和父亲都上过几年学,既能识文断字,又能书写较好的毛笔字,甚至还能丈量土地,在当时应该算是个出类拔萃的文化人,家里至今还保存着他上学时读过的书和他抄写的碑文。

父亲是个大孝子,伯父在1946年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后,主动承担起一大家子九口人的生活重担。对于他来讲,既有丧子的年迈父母,又有丧夫的嫂子、丧父的8岁侄子和一个襁褓中的侄女,还有比他仅大两岁的二哥和二嫂,而他自己还不到二十一岁,那时我母亲也嫁过来了。由于大伯父是中共党员,我们家自然就成了“赤匪”家庭。1947年秋,二伯父被国民党抓了壮丁,要自己掏钱买枪。当时一把枪需要一百八十万,把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卖干净才勉强凑够。在当时一百八十万能值现在多少钱,我没有概念。关键是,祸不单行,偏偏二伯父站岗时又丢了枪。在当时丢了枪,就要被活埋。在外地躲难的父亲想尽一切办法又买了一把枪,保住了二伯父的命。这时的“家”早已名存实亡了。直到1948年曲阜第二次解放,父亲才敢回家,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当时祖父母尚健在,一大家子的生计都落在了他和二伯父身上。当时二伯父被安排在防山八宝山小煤窑上出苦力挖煤。正是有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我们这一家人才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也正是因为这才使得二伯父、父亲坚定了跟党走的信念,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直到1958年吃食堂,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才分了家。到现在为止,正是因为有父亲给我们打下的情感基础,伯父家、二伯父家、我们家的人都很团结,亲情关系远超其他家族。

父亲十分疼爱孩子,一生生了四男两女,最大的儿子因为肺炎一岁多便夭折。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所以后来的他只要孩子一生病就马上去医院,只要有预防针就必须打。他的二女儿也就是我的二姐四岁多因为意外落水溺水而亡,当他看到时,紧抱着不放,怎么也不松手,泣不成声。

在我的记忆中,只要有好吃的一定让我们吃,他自己却舍不得吃一点。过年、过节更是尽可能让我们多吃一点好吃的。最不能让我忘记的是,1985年农历十月一前后,星期六中午过后,他骑比较破旧的自行车接我回家。当时我已经上高三,他骑车二十多里路到曲阜一中,没有喝水,也没吃饭。他骑自行车带着我到了曲阜东关,东关是他最熟悉地方。他下来车,说带我去吃点东西。我说别吃了,回家吃吧。他却说蹬不动车了,我还想说我骑着,但没敢再说。我知道他其实是想让我吃点好的。我没有再拒绝,那是我吃得最安心、最幸福的一顿饭。他喝了二两多曲阜的散白酒,我们要了两个菜,还要了水饺,我们俩都没有吃多少,剩下的打包带回家了。自从那以后,只要我们一块儿出来,最开心的事就是一起到饭馆里吃饭。是父亲教会了我喝酒,也是他教会了我喝酒的规矩。我参加工作后,每年春节前都要到曲阜西关酒厂打二十斤最好的散白酒,那种醇香恐怕现在二百元一瓶的酒也难以企及。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没有陪他多喝几次。1986年我考上济宁师专时,他那种高兴劲儿是我无法形容的。

父亲对我们的爱护远远超过对我们的要求。记忆中,父亲仅仅打过我一次。那是一年冬天,放学后,我独自去水库滑冰,冰薄水深,十分危险。我被路过的父亲发现,他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父亲打了我之后,又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两眼噙着泪水。

为了家,为了我们这群孩子,父亲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劳。所有的农活,父亲都干过。父亲一双手特别粗大,看起来笨拙,实际上相当灵巧,干什么工作都有模有样,并且都很出色。

在抗日战争时期,年轻的父亲在伯父翟秉昌的影响下,加入中国共产主义儿童团,任万柳庄村儿童团团长,后任青年团职务,积极参加打土豪、分田地等革命活动。1945年8月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曲阜第一次解放,党组织和党员由秘密转为公开。1946年8月国民党反动派反攻倒算,伯父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父亲被迫逃到兖州酒庄避难。当时,如果被逮住,一定无法活命。1948年曲阜二次解放后,父亲回到本村,继续参加革命工作,任曲阜县大官庄乡财粮(相当于乡财政所长),1953年被选为大官庄乡人大代表,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在防山乡程庄村驻队多年,负责大官庄乡自然灾害时期领导工作,掌管大官庄、土门、程庄的三个粮库,力保不饿死任何一位群众,深得广大群众称颂。1960年后,父亲回万柳庄村任大队会计。根据工作需要,又改任万柳庄一生产队会计;“四清”和“社教”时期遭受迫害,但始终坚信中国共产党,经查没有问题后,又任万柳庄大队果园队管理工作,带领当时的果园队员施肥、修剪果树、打药、疏果、采摘、卖果,为大队副业发展奠定了比较富足的经济基础。1976年任大队外水(相当于后勤主任),负责大队财物管理和买卖,负责脱粒机、耕具、拖拉机等大型设备的购置,为大队的建设和发展做了大量工作……

父亲是个特别通情达理又热心的人,在村里威望很高。谁家有矛盾,不管是兄弟分家,还是家产处理不开,他都会去悉心调解,用不了多久,矛盾就能化解,当事人都十分感激我的父亲。

为人耿直,具有公平心,坚持原则,不怕事,不向困难低头,也是父亲的性格。我很敬佩父亲的记忆力和口才,在我的记忆中,只要是他经历的事,不管你什么时候问他,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父亲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存住气,沉着气。”这句话让我受益至今。父亲历经沧桑,算得上是条硬汉,可他的心地却又是那么得善良柔软,见不得邻里乡亲有困难。只要还过得去,他都尽可能地帮一下。过去,有讨饭的登门,父亲和母亲总给讨饭的人很多地瓜干,那时没有别的东西。其实,我们家的日子也很拮据。父亲常说,只做好事,莫问前程。

父亲爱生活,爱整洁,并一直保持着勤劳的习惯。他七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做耕、耙、耩、扬等农活。父亲比较喜欢干净,又不愿麻烦人,吃完饭总是把碗泡在水盆里。择择菜、刷刷锅、刷刷碗都是他比较喜欢做的事情。没事的时候,他也喜欢打麻将、推牌九,还能吟诵《论语》《弟子规》《千字文》等经典名著。只可惜我当时没有跟着父亲学,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在最后的一年里,不知道什么原因,父亲早晨好好地去地里干活,中午回来吃饭时,嗓子哑了。开始我们都没有当回事,以为缺水,过几天就会好。可一两个星期过去了都没好,他自己总说没事,我不放心,便带他到医院检查,结果是食道癌晚期。医生建议,最好的医疗办法是手术再化疗,但是以他的身体状况,可能下不了手术台。父亲是个很要强的人,我想告诉他,但又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直瞒着他。现在看来,根据他的见识,他应该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故作镇静,其实是怕我们害怕、担心,更怕花钱,毕竟生活才刚刚好转。后来我才确定其实父亲自己知道得了什么病,不想让我们知道。而我知道父亲的病情,不想在他最后的时间里让他失去应有的尊严,也不愿意让他精神上承受更多痛苦。我们都在编织自己善意的谎言。

在最后的几个月里,父亲更加消瘦,只能进食半流质、流质食物,不能进食时就靠静脉注射增加营养。

最后的一个月,医生会想尽办法去打止疼针,就连杜冷丁都用上了。父亲渐渐瘦得皮包骨头,有时甚至神志不清。稍稍清醒时,他就问这问那,关心、牵挂着每个人。外边的人来看望他,他躺在被窝里,伸出无力的大手来跟人握手,勉强地笑着,艰难地跟人家说话。人家要走的时候,他还摆摆手以示送别。在病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父亲待人接物还是那么热情礼貌。

在最后的几天里,我和姐姐、哥哥、弟弟两人一组,黑、白两班倒。杜冷丁从两天一支到一天一支,再到半天一支,再到一次一支,最后父亲含泪带着恳求的眼神叮嘱我,不要打”乐上”和“社火”。我的心早就碎了,只是强忍泪水说不出一个字。就连这时,他老人家仍然想着孩子们不要花无用的钱,给孩子们尽可能多留下点财富。

在弥留之际,他对姐姐说:“我兜里有钱”。两个小时以后,我和姐姐在他的兜里找到了我给他预备赶南辛集的一百多元钱。

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我意识到无力回天,赶忙把大伯家的哥哥和二伯家的哥哥、弟弟都叫了过来。

1997年农历四月十一早上七点五分,父亲呼吸越来越微弱,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心脏渐渐地停止了跳动。跟前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三个侄子,表情十分安详,享年七十三岁。据说人到咽气时,跟前有几个侄子、侄女、儿子、女儿就叫得了几个孩子的继,也就是父亲得了七个孩子的继。

平凡而伟大的父亲走了,他带着对生的向往,对孩子的挂念,对家庭美好未来的期待,在睡梦中静静地走了。他走得很安详,仿佛只是睡过去,一直没有离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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