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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老黑哥

作者:亿聪起名乡土文学社
乡土散文:老黑哥

文:辰雨

说是老黑哥,这是按辈分算。如按年龄算,我该叫他大伯。因为他比我父亲还大一岁多,至于怎么叫他老黑,我不清楚。因为他不姓黑,也不叫黑什么,人长的也不黑。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就认同了,也就跟着这么叫了。而且,他也答应,看起来也不反感,甚至还有点高兴。也就无须担心挨骂,天长日久,大家甚至把他的本姓也都忘记了。以至于外面来的下乡干部,或什么人,也都跟着这么称呼,他依然答应,依然的不去纠正。我们也就一直这么叫下去。

老黑,本姓尚。应该是姜子牙的后代,名门望族。不知他们这一代是多少代了,无从考证,反正由他往上算,三辈都是农民。

老黑是一个中国标本式的农民,继承祖辈的优良品德。勤劳,善良,诚实厚道。待人热情,与谁都能和睦相处。他做农活,行行拿手,出类拔萃。扎实,认真,不弄虚作假。说话一是一二是二,吐口唾沫是棵钉,在村里德高望重。

当过小队长,做过山庒,当社员,最后当饲养员,喂牛时间很长。

和我相处还是我当会计的那几年。

那时我刚毕业,队里让我当会计,我不懂会计知识。更不会打算盘。对上指定让老会计教我。平时在队会议室学习记账,学习打算盘。冬天下雪天,实在冷的不行,就到老黑哥的土炕上,翻帐本,打算盘。从早到晚,反复练习,要很快熟悉工作。那几年,生产队是大锅饭,凭工分吃饭。干什么农活都是包工。要按土方量,土地面积,或数量,斤量,时间等方式计算工日。每天有算不完的账,计不完的工分。每晚都为计工分吵骂不休。十一点前结束不了。计完工分,队干部才开会,研究按排第二天的活路,或决定,制定一些制度,计工定额等等。

冬季的夜,十一二点,寒风刺骨。有时,开会的地点或在看仓库的土炕上,或饲养室的炕上,我记得总共有六个饲养室,而老黑哥的饲养室总是首选。几乎成了队里的办公室。每次开会,队长提前给老黑哥打个招呼,他总是说,知道了。炕早给你们烧好了。等我们去时炕烧的热烘烘的,而老黑哥总是说,快上炕,暖和一下身子。为不打扰我们开会,他则到别人的土炕上等着。每晚如此。

白天,我就在土炕上算帐,办公。他总是把炕烧热,等着我。我算帐时,他忙他的。垫圈,铲牛粪,拉土,担水,铡草,忙忙碌碌。忙完了,用我用过的废纸卷烟抽,坐在一边,吞云吐雾,不说话。

看我有空闲时间,他和我闲说几句。问我学会了没有。并故励我,要有耐心,平时多练习,多思考,自己揣摩,分析,思索,兄要掌握巧门,很快就能学会。还说先学急用的。加快每晚的计分速度,让大家早点休息。其它帐务白天再处理。他也常为生产队目前的现状忧愁。大家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累死累活,一个劳动日才值八分钱。一年下来,壮年劳力挣不到50元。除过口粮款后,分不到钱还反欠队上钱,老人小孩,头疼脑热,穿的戴的,油盐酱醋,拿什么去买。

他说,我老了,你们年轻人要好好学习知识,不要混下去,有机会就到外边去干事,生产队这种大锅饭的方式迟早要变的。

老黑哥的话,提醒了我,也为我指了一条生路。一个农民,在当时阶级斗争为主的敏感时期,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是很少见的。他说完叮嘱我别乱说,你年轻,有前途,不要因此惹上麻烦。

随后的日子里,我算帐时,他总是把门关上,不让别人打扰我,说算账时不能吵闹,要安心。吵闹,分神,要出错。大家都凭工分吃饭,给谁算错了,都不好,影响人家生活。老黑哥说的这些话,朴实,有道理,我一直记着。

他识字不多,但思路清晰,通情达理。生产队人多,相互难免发生矛盾纠纷,但只要他遇到,就出面劝解。分清是非,直言相告,不和稀泥,说得大家心服口服,和好如初。

他常说,一个生产队,就是一个大家庭。一家人,在一起,难免产生矛盾,有了矛盾,要互谅互让。得理要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在一个锅里搅勺把,那能老死不相往来。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十个指头不一般齐。遇事要忍。退一步海阔天空。老黑哥的这些之理名言,处事方式,人生格言我终身难忘,受益匪浅。

他干活认真,踏实。他喂的牛,比别人喂的长的肥壮,他铡草时,铡的细致,别人十几分钟铡完了,他得近一个小时,他总是说,牛没有牙齿,铡的细致,便于消化吸收。那时靠人工铡草,侧的慢,吃力,费时间,为此,常惹的儿子,老伴生气。他给牛添草时,用簸箕簸草,防止草里有土,铁针,石块什么杂物,牛吃下去就生病。别人谁都做不到他那样。

冬天饮牛时,他用井水,并烧热水给牛喝,而别人赶到池塘喝冰水。他垫圈时,把牛粪铲除干净,把晒干的土推进牛圈,撒均匀,一点点打细拍平整,说牛卧着舒服。他把牛圈破损的门,修理好,用麻袋作忒门帘挂上,牛不受冷冻。

他常说,牛不说话,可它们通人性。吃的,喝的,要像给人那样去调理,这样就不容易生病,牛生病就是受热,受寒,消化不良,它不会得思想情志方面的毛病。现在想想,老黑哥说的千真万确,然而当时只当笑话听听罢了。

老黑哥使牛犁地时,总是耐心温柔,慢慢的调教。从不用鞭子打牛,只用来指挥。再调皮捣蛋的牛,在他手里,乖巧听话,服服帖帖。他说,调教牛,不能急燥,要有耐心,量力而行,刚开始,要犁一会,歇一会,让牛有一个适应过程,把犁头调浅些,犁细些,眼睛往前看,这样犁的地平整均匀,牛拉着轻松,不会忽深忽浅,忽轻忽重。犁地就是人和牛力量的配合。人借牛力犁地,牛借人力用劲。双方配合,使的是巧劲,不是硬拉,使蛮力。不要打牛。要给它讲,体贴入微,培养感情,牛就顺存。它就听你指挥。多么至深的道理啊。

他干什么农活,都是出类拔萃,精益求精。总被别人干的快,干的好,干的干净,利落,不留后遗症。

他不指责别人,只教方法,手把手教,不厌其烦,身教重于言教。总有长者之风,受人亲近,爱戴。

他随和,宽厚。一年四季,他的饲养室总是有人,下雨天,要么开会,要么打牌,下棋,钉方,要么闲叙,听故事。三纲五常,神仙鬼怪,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大家有说有笑,又打又闹。冬天,他把炕烧热,别人在炕上取嗳,挤满了人,他没地方去,就坐在草垛上,时间长了,他对大家说,让我上炕暖和一会行不,大家说不行,时间没到,他也就认了,人家在炕上打牌,戏闹,他挨冻,他从不发火,报恕,总是乐呵呵的。有时他跟人开玩笑,别人上县城,已经走远了,他叫人家回来,说有事,人家以为他要捎东西,只得回来,问他什么事,而他只问人家洗脸了没有。并说上街要把脸没净,要不城里人笑话。气得那人直跳脚,他却乐呵呵的。

还有一次,人们在山上收麦子,已经结束了,准备回塬上。队长派他到山里的去按排这事。他走之前,遇到了他称奶奶的老人家,他对奶奶说,我爷在山里收麦子,晚上冷,要羊皮大衣,你取来我给捎去吧。人们都知道,北山夏天的晚上很冷。睡觉要盖被子。老奶奶也不知道麦子已经收完了,就要回来的事。信以为真,急忙拿来皮大衣,让给老伴捎去,还说了些感谢的话。他则说,没事,你放心,我会捎到的。他把皮大衣和其它东西用骡子驮到山里。给老爷爷说,老爷子,我奶说,怕山里晚上冷,关心你,给你捎来了皮大衣。老爷子气的说,这糊涂虫。又问,你没给她说咱们明天就回家吗?他故意说,我说了,可奶奶说,不让你下来,她不爱你了,让你在山里呆着吧。老爷子又气,又无可奈何。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第二天,大家都摘了些山杏带着,给家人们当稀罕,而老爷子则背着几斤重的皮大衣,汗流浃背,气的边走边抱恕老奶奶。大家则笑闹了一路。回到家里,老爷子骂老奶奶,说看你办的好事。老奶奶说,唉,那个挨刀的,说你晚上冷的不行,还说一时半会回不来,要棉袄。老爷子说,那混帐的话你也信,不长脑子。

他这些善意笑话很多,给大家增添了无穷的欢乐,有他在场的地方,人多,笑声多。其乐无穷。

以后,我参加了工作,与老人家很少见面,偶尓回家,总是要去看看,闲叙几句。老人家很关心国家大事,总是和我说些有关农村农民之类的话题。他喜欢听收音机,关注天下大事,关注党的方针政策。总是说,政策是好的,以后的生活也会好的,你好好工作,以后有出息的。

他很少说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总是鼓励人,爱岗敬业,诚实厚道,团结同事之类的话题,不象农民,倒象是一位领导干部。

老黑哥去世了,八十多岁,寿终正寝,我参加了葬礼。

老黑哥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是我的良师益友,是我的忘年之交,值得的我怀念,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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