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系统建设的经济投入‘估计也没超过几千万元’，而效益却是多方位、长期性的。”
文 / 巴九灵（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很难想象，在北京有这样一座餐厅：门口和大堂里共有八台固定式单车，骑行可以发电，电量可以直接用于手机无线充电；楼上楼下都有丰富的绿植，有两面绿植墙、较大的发财树、一排盆栽等，绿意盎然；绝大部分的建材和设备，从座椅到瓷砖、天花板，从LED灯到空调、新风系统，是回收材料制作的、可回收的和节能的。
图源：小巴拍摄
走进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可以发现门口和大堂都有四座固定式单车处，作为休憩和游戏的场所再适合不过——骑行时能使得麦当劳的大LOGO发光，不少人在此驻足闲聊，孩子和少年通常会被吸引并尝试，直到光亮注满大LOGO。一位女学生对小巴谈及对该店的印象，笑着说：“高科技！”
图源：小巴拍摄
面对满店的绿植和到处关于门店低碳绿色的介绍内容——在二楼餐厅，玻璃墙和木质墙上的文字和标签对于充电单车、餐厅座椅、天花板、瓷砖、照明系统、新风系统、空调系统的材料来源和节能效率都有具体介绍——更容易让在此办公的人们沉浸和放松，一位学校辅导老师便向小巴感叹了这一点。
如果从较远处看，人们更容易被有棱有角、大开大合的不规则外观所吸引，显然比一般的门店的设计更加开放以及规模更大。这是因为它的三楼楼顶拥有2000多平方米的光伏板。它们是餐厅绿电的源泉，支撑门店33万度的年用电量。
小巴日前调研了“亚太首个零碳餐厅”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它展示了宏观目标下的中国餐饮企业发展促进ESG的激进举措（据《餐饮商家低碳行动指引研究报告》：餐饮行业2017年至2021年碳排放年均增速13.9%，高于同期全国碳排放平均增速6.04%），富有原创性和想象力。
*ESG：一种新兴的投资理念和企业评价标准，反映企业环保、承担社会责任以及公司治理水平。
“零碳”餐厅是餐厅新趋势吗？
“贵公司ESG评级，为什么这么差？”
这已经是挑剔的股民群体对A股企业的最新标准。
据媒体统计，2021年至2023年，两大线上互动平台有关ESG的问答数从112条增加至2140条，涨幅近20倍。
如今，上交所e互动、深交所互动易问答数总计已经分别达：3810、2832。
在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是大陆对外承诺的绿色发展目标。
*碳达峰：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排放达到峰值。碳中和：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净排放为零。主要通过植树造林、发展新能源、节能减排等方式吸收抵消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排放量，达到相对“零排放”。
落到企业层面，ESG（环境、社会和治理）发展成了企业的重要考核标准。上市公司普遍披露ESG发展报告，国内外评级机制已经形成。如国际权威指数机构明晟（MSCI）的《中国上市公司ESG行动报告（2022—2023）》显示：大多数A股企业并不理想，B、C级占比超95%。
据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大堂入口处全场最特别的一块显示“累计发电量”“累计用电量”“当日发电量”“当日用电量”以及“相当于植树数”“相当于减排吨数”的绿屏，可知当天发电量为677度，而当天用电量仅为374度。
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累计发电量近52.7万度，用电量稍稍高于发电量55.5万度。这是由于春季光照强度较弱的原因，全年看则是发电量稍高于用电量，也就是达成“零碳”目标的。
图源：小巴拍摄,4月7日
因此，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成了全球首家获得国际绿色建筑权威认证LEED零碳和零能耗认证的餐饮类项目。LEED零能耗认证最关键的要求，是建筑通过100%使用场地内清洁能源，实现能源自给自足。
除了以上各方面特色及设计外，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店长杨亚杰告诉小巴，这家门店在员工培训、服务标准、产品品类、标准等方面与其他麦当劳门店并没有差别。
那么，成本、效益如何呢？先看成本。根据麦当劳首席发展官梁海静的说法，从固定投资来讲这家餐厅大概是一般门店的2—3倍。
“不仅仅是零碳原因，最主要的是建筑面积特别大，有三层，有巨大的露台，外立面全部的光伏板都是一些额外的投资（好处是不需要额外交纳电费，剩余电量会输入国家电网），成本会高很多。”梁海静说道。较大面积的光伏板与较大建筑体量是一体两面的结果，非如此难以支撑发电量。
从人流量来说，工作日人流量并不算多，比如小巴去的时候是清明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下午，二楼餐厅是暂停营业的，因为一楼还坐不满人。但是，杨亚杰店长告诉小巴，周末和节假日的人流量是平时的3—4倍，它们支撑了这家门店的流量主力（这包括它处在首钢园这一著名景区并成为特别风景线的缘故，以及不少网红、家长会因其“零碳”特色前来打卡）。或因如此，这家门店的员工有30位，并不算少。
图源：小巴拍摄
至于营收，杨亚杰店长对小巴透露：“在北京麦当劳门店中处于中上水平。”
不能否认的是，以麦当劳为代表的西式餐饮巨头在中国城市消费历史中往往具有特殊的、不一样的心智地位。
比如，1992年4月23日，麦当劳在北京开出第一家门店——王府井餐厅，作为当时全世界单体麦当劳店中最大的一家，是时髦、高端餐饮的象征，代表市场经济早期人们对西方的想象载体，以至于成为上世纪90年代北京流行文化的标志之一。
即便在餐饮业发达的今天，麦当劳们还是享有城市人流聚集地标、卫生和口味可靠等餐饮心智。而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这一独特的门店创新是否还能抢占“零碳”餐厅或绿色餐厅地标的消费者心智呢？
图源：小巴拍摄
一个想当发电站的码头长什么样？
同样是全球首创，对比餐厅来看，小巴日前调研的另一个零碳项目——规模更宏伟的全球第八大港口的“全球首个零碳码头”天津港北疆C段智能化集装箱码头则具更具冲击力。
“安全管理部专门委托了天津市环科院做过连续的监测，近三年，渤海湾附近的整个生态的多样性比前两年大幅提高，原来很多没见到的鱼类都出现了，这证明这里的环境越来越友好了。”天津港的一位相关负责人对小巴介绍。
说到这点，在场的人都十分高兴，仿佛数不清的海豚正在渤海湾跳跃发光。
为什么呢？仅仅是在忙碌的、关乎物流命脉的大型港口码头架上了好几座大型风机。
在天津港之前，全球都还从来没有先例。
北疆港区C段码头，初看和一般自动化码头其实没什么两样，运送集装箱的卡车是无人化的，作业指令自主研判，可以自主拉货、转向、控速、充电全流程自动化，堆场集装箱的场桥也不需要在离地三十米高的机房里的三班倒的值班工人进行操作，坐在办公室远程键盘操控即可。
这座码头特色在于：多了好几座一般在高山、草原容易看到的大型风机，与码头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靠岸作业的轮船，也不再冒出滚滚黑烟和发出难忍噪声，它的柴油发电机已经停止工作，取而代之的是连接使用码头提供的清洁电源。
图源：小巴拍摄
小巴在调研时还遭遇到四级风与10摄氏度气温的双重“不友好”待遇，但两座白色大型风机在远处浮现并转动，就让人产生壮观的慰藉。
“它们（全球其他主要港口）主要是高效利用能源、设备电动化，是零散点上的、没有成体系的。”在码头的工作人员对小巴说道。
据悉，天津港目前已经架设了13台大型风机，到年底将完成24台大型风机建设，此外包括一些光伏项目。目前新能源装机总容量是68兆瓦，一年发电1.5亿千瓦时，除了北疆港区C段智能化码头可以完全采用绿电（两台风机发电量的85%足够自用）外，整体发电量已经占天津港25%的年用电量。到年底发电能力翻一番，达到3亿千瓦时，占到天津港主要用电单位年用电量的50%以上。
如此趋势下，天津港将不只是一个港口，而将构建一个新型电力机房或者电力公司，拥有对外输出绿电的能力。
以下还可以证明天津港的畅想并不遥远：由于天津港全球首创的示范效应，全球第一大港口宁波舟山港已经全面复制并迎头追赶，建了7座大型风机。全球第四大港口青岛港、北部湾港，还有海外的新加坡港等也在加速落地风电体系，未来出现全球性“绿色航行走廊”绝非夸张。
宁波舟山港
有人可能困惑，当站在码头或港口上，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大海迎面刮着的呼呼响的风，此前怎么就没有人想到发展风电呢？
其实，发展风电并不困难，尤其是在中国。中国风电整机装备产量占全球的一半以上，产业链和技术十分成熟。而且在全球十大港口中，中国占了七个。港口+风电似乎顺理成章。
但是当这两个中国人最熟悉、擅长的场景一结合，诸多问题就涌现了。结合天津港集团多位受访人士的说法是：
◎ 其一、风力、光照等自然条件是否足够发展绿色能源需要论证。
◎ 其二、选址与港口建筑和作业区，周边的民建、机场、军事、道路设施等的影响也都需要一一论证。
◎ 其三、选址是否干扰鸟类飞行轨迹或者受鸟类影响等生物相关问题需要研究。
◎ 其四、码头、港口相关设备整体需要更新迭代，比如尽可能全面改采购燃油设备为采购用电设备，比如无人充电卡车。
◎ 其五、在码头建设风电系统，属于新兴事物，则需要接受政府各级的严格审批。
“真正难的是0—1这个过程，从来没人做过这个事情，人们就容易担心对安全、环保、生产的影响。”一位受访者说道。
图源：小巴拍摄
在此过程中，新能源系统建设的经济投入“估计也没超过几千万元”（受访者语），而效益却是多方位、长期性的：
▶▷一、北疆港区C段智能化码头的整体投资额较传统自动化码头下降了17%。
▶▷二、打破“高耗能、高污染”的传统码头印象，对更关注环保问题的全球其他港口、发达国家和地区发展对外港口业务及轮船靠港作业等均富有吸引力和号召力。尤其是到港轮船可以使用码头绿电（过去两年免费，今年开始收费），并减少黑烟污染和噪声危害。
▶▷三、促进了人与工作环境、自然生物和谐相处。
ESG改造中国的路径是什么？目前主要困难是什么？
对企业和社会来说，ESG是否意味着一场静悄悄的影响广泛而深刻的变革？
总结以上两个当前中国最具有首创性的ESG项目以及结合其他多数ESG项目，可以观察发现共通点如下：
◎ 一、关键是发展和使用新能源体系，包括光伏、风能等，以部分或完全解决清洁能源的来源问题。
尽管全球新能源发展较快，但据《2023年国内外油气行业发展报告》，2023年，全球化石能源消费占一次能源消费总量的比重仍达79.7%，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能源消费中化石能源占比为82.5%。
◎ 二、设备电器化是解决新能源来源问题后的主要抓手。
这方面，餐饮业等面向C端的场景的电器化程度较高，而以港口码头为代表的重工业场景，则需要因地制宜地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
图源：小巴拍摄
◎ 三、节能建材、设备、系统的普及应用是常规和持续升级手段。
这在各个地区、行业、办公楼乃至各个居民房，都已经较大程度地发展和普及应用，区别在于不同领域的应用深度和广度。
当然，值得注意和长期关注的问题也存在。
比如，可持续发展问题。无论是麦当劳的零碳餐厅（这家店于2022年9月开业）还是天津港北疆C段码头，都还是只诞生了两三年时间的新事物。
比如，小巴去过麦当劳北京首钢园店的并不对外开放的三楼，探看过两千平方米的光伏板。据一位负责人表示，在积雪或者灰尘遮盖的情况下，往往很难进行清理，更多是自然融雪或者清理。
再比如，旧改项目问题。不妨把视野放宽，以上提及的项目均为新建项目，新建项目注重发展低碳和零碳是自然之举，长期可以促进降本增效、短期成本压力也可以承受。
中国建筑环境与能源研究院院长徐伟对小巴分析：从住宅成本来说，超低能耗建筑的每平方米的建设成本比现有的强制性国家标准贵500元左右，公共建筑的每平方米的建设成本比现有的强制性国家标准贵1000元左右，未来将不断缩小差距。
但占绝大多数的旧建筑、旧码头，才是难点所在，也是决定中国未来双碳或ESG面貌的根本抓手。
“老破小”就是其一。数据显示，2000年前的建筑有200亿平方米，2010年前有200 亿平方米，2010 年后到现在建设的有250亿平方米。
徐伟还对小巴表示：“它不是单一的房地产行业能解决的问题，要从国家、发展改革、财政、税收、住建，各个层面来突破。”
生态环境部曾测算，要实现2030年碳达峰，未来10年需投入3.5万亿。另有机构测算，达到碳中和则需要投入20万亿。
走访麦当劳、天津港项目，对小巴而言，是一次新奇而引人思考的体验。庆幸的是，它们均成为餐饮行业和港口业的“网红”现象，还赢得口碑和效益的“双响”。
现在还剩一个旧改项目的“平地一声雷”了。
本篇作者 | 林波 | 责任编辑 | 何梦飞
主编 | 何梦飞 | 图源 | VC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