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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灵最新随笔——碎片(136)

作者:乘车穿越佛山

在穿过积雨云飞机上

他们一块儿从外省来,那房间也不是办公室,尽管有成排电脑。当然更不可能玩密室逃脱,因为窗明几净,并非关小黑屋。

我看见写日记那个作家正好坐在写字台的档头,脖颈上围条白色手工织毛线围巾,她依然剪的短发,半天没吱声,当真变成了风景。有一次她来贵阳访问的时候,我恰好有什么事从小十字经过,看到老朋友兼《山花》编审、女作家杨打铁(我两家隔得不远)陪她在街边吃零食,好像吃的是豆腐果,我知道是对口接待就没走过去打招呼。我在那间屋子想起了这件事,疫情以来她处在风口浪尖,我感到奇怪怎么有时间来坐。另外有个男作家瘦高个,站在我旁边,我醒后想起来是秘书长。这时候走进来一个穿肉粉色麻花花样针织短袖连衣裙,比男作家矮不了多少美女。好像是画家胡涛介绍认识的,也就是上次我们从上海莫干山画廊去杭州开车来高铁站接去转塘镇中国美院那个姑娘。她的名字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小姑娘特别会讲故事。

她确实对我讲起过她的初恋。当时,在那辆不断遇到红灯白色面包车上,我想起了女作家毕淑敏聊天的声音,北京普通话,我觉得她可以直接在广播里讲故事。我记得她讲的早年间在天山当兵,有一次回家搭便车经历的事,声情并茂。我对中国美院那小姑娘说她有毕淑敏老师那种口才和打动人的情感。小姑娘有种特别荣幸的表情,她马上说自己非常喜欢毕淑敏小说。

怎么回事?难道她改写起小说来,当初我在面包车上就说,她如果亲自把初恋故事写出来,肯定可以赚大把眼泪。我想起来好像是省作协承办的要在啥地方开笔会。

“我们这次坐飞机去。”秘书长说。

我忘了他牙齿什么时候掉一颗,有个洞,说话漏风。他用手捂嘴角说痛就拔掉了。

“为啥不先保守治疗?拨掉了可惜。”这句话我没敢当场说出口,怕别人不爱听。

小姑娘叫我陪他逛街。我俩经过一个娱乐场,不经意就到了山顶,那地方有哨卡。特别像印象派大师卡米耶•毕沙罗布面油画《狐狸山•上诺伍德》,差点儿积雪。

干脆我还是叫女画家A,这样便于讲述。

他在露天作画,当然会有缺点,而且相当明显,因为光线和大气环境随时在变化。

“毕沙罗确实在这里捕捉自然光。”

后来我俩走进了山顶的城堡,应该是圣米歇尔山,那里有世界第八奇迹。在1337年到1453年的英法两国百年战争中,资料里说有一百一十九名法国骑士在圣米歇尔山上的修道院,依靠围墙和炮楼,抗击英军达二十四年。A说:“法国人能坚持这么久是因为大西洋的潮水。”我俩想等到傍晚在圣米尔歇山观看从十八公里外迅雷不及掩耳奔来的大潮,把我们四周淹没掉。

“这里有世界上最壮观的大潮。”A说。

“可惜不是9月23日。”我回答。

“那就感受一下咸湿的海风。”

“我相信还有教士们虔诚朴素的心灵。”

我与A在山间行走时遇到了会炼金术的医学之王阿维森纳,穿越到了公元999年,恰遇埃米尔王朝灭亡,阿维森纳的父亲也在这一年去世。他开始十五年流浪生活,跟米兹加尼成为好朋友。他在狱中完成三本书。阿维森纳用自己身体做实验,导致肠子烂掉,死于1037年,享年五十七岁。他的陵墓在哈马丹,也是座巨大图书馆,有十二根圆柱代表十二门学科,他都发挥出色。他的名著《医典》一百余万字,指导医学界达数世纪,有些观点沿用至今。

我俩突然听到莫扎特1785年2月10日完稿的《第二十协奏曲》,来到的是第二天举行公演时由莫扎特本人演奏钢琴现场,我俩听到的是抒情的第二乐章浪漫曲。音乐缓缓流动。我和A又回到了城堡的街头。

我俩穿过斑马线,小姑娘稍觉得带着点儿遗憾。直今没人愿来瞧一眼这堆上好的写作材料,我俩同时说绝对可以激荡心灵。

“心累也只是冰山一角。”我小声说。

A说:“没有哪个人会真正义无反顾。”

只得看着它们虫蚀,腐烂掉,慢慢地变尘土。我俩对视,也只能无可奈何,看着它们深深长叹。爱好文学的姑娘倒是有好几个,但她们来一次就不再来了。母亲们爱挑剔的总是小事,现在恋爱自由,父母之命仅当参考。纵使炼金术士也无法左右。

“那就不如墨守成规。”秘书长插话说。

因为炼金术充其量迎合我们人类的贪欲,炼丹则一直追求长生,这是对灵魂永远的诅咒。也是困扰着我们人类的幽灵。主要是一但跨进城堡就会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充实,不光缺少了操作性,甚至连氧气都缺。齐灵渥斯把炼金术向医药化学向前推进了一步,使我们开始摆脱精神险境。

参加笔会的有个帅气小伙是怀疑主义者。

“你家有电话?”

“没有。”

“录音机,电视机都没有。”

“始皇帝确实没有骑过自行车。”

“武则天更没有吃过冰淇淋。”

“将来我们可以获得——自由。”

他突然间犹豫不决,脸颊更是僵硬。

“噢,你还是逼不得已戴了面具。”

所有人戴口罩。小伙在脸颊涂上层油彩。

“绝不是嘲笑普罗米修斯盗火的理由。”

“拜拜!”姑娘一扭头,赶紧走了。

我才不难过。不过我经常想,在准备登陆火星的时代,我们对狐狸山的积雪了解多少?大米重要!原子弹和超短裙怎么比。

秘书长想带着他的宠物狗上飞机却没有成功,我亲眼目睹他曾带去油菜花田,上飞机为什么不行。我们坐的飞机平稳飞行,好像是黑夜,机舱里居然没打开灯。坐在我旁边的是个中年作家,河南人。飞机好像穿过积雨云,强对流天气,我听到上帝握紧拳头,或手指曲起敲打飞机外墙。男作家说是冰雹,别担心,很快会飞出积雨云。飞机没有颠簸太厉害,我寻思睡一觉醒来目的地就到了。下飞机坐高铁回去。

“先生们女士们,飞机即将降落,请乘客系好安全带,”女广播员说。“谢谢!”

我想看是降落在哪个机场,想伸头出去。

“这是马德里,有太阳门。”男作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