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梧桐缺处明：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就是一种智慧

二十九、我们啥都不知道

肖卫东父子俩都站在门口，看着弟弟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惨白如雪，肖达乾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疼，弟弟真的是有了池鱼之灾，从这一点上看，那个杨红霞也算是死有余辜，自己以及家人从来没有对不起她，甚至是还在努力帮她，可她居然唆使二黑绑架家人。如果真要被二黑绑走了康云梅，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都不敢想象！当然，肖达乾知道，自己难逃其咎，家人的祸事从根子上都是自己引出来的。

假如那年中考时自己不把数据试卷和杨红霞交换，她根本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机会，最多也就是宋楼村一个普通的村妇而已，甚至和自己的婚事都可以早早了断，可当时自己心一软埋下了祸根；再假如她中专毕业分配时，自己不找爱军帮忙，也就没有后来所有的事情，她不过是个乡镇医院的小护士而已，也许会安于现状，找个普普通通的人结婚，就不会让唐家出现家母去世的惨状，爱军可以不出国，一切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甚至是假如她听了自己的忠告，好好在卫健委做他的人事科科长，也没有后来的灭顶之灾。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命吧！肖达乾有点开始信命了，冥冥之中有一盘大棋都安排好了，我们都是棋子，任命运摆布的棋子，这么说起来，杨红霞的死也是一种归宿，我们不要干涉别人的命运，同样我们也要遵从于自己的未来，可是，我的未来会是怎么样呢？

康云梅一直在哭，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些眼泪，她紧紧攥着儿子的手：“大夫说没事，不会留下残疾，他才十岁，什么事也没有！”这一刻她变成了祥林嫂，哦，当然是幸运的祥林嫂，她的孩子没被恶狼叼走。

肖卫东竭力让自己装出没什么事的样子，他只是哈哈笑了两声，用手拍拍小儿子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他手上的力道有点大，肖承包呲牙咧嘴起来，吓得肖卫东赶紧缩手。

肖达乾一直没有说话，眼神都在弟弟身上，他有点羡慕肖承包，自己和他差不多大的时候，亲生母亲就去世了，虽然后来小姨对自己也很好，可是缺少了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肖承包也看到了哥哥的目光，他终于说了出手术室后的第一句话：“哥，谢谢你！”

肖达乾摇摇头，他不能说对不起，可是心里很觉得愧疚弟弟：“承包，好好养伤，很快就好了。”

“哥，我会的！”肖承包已经有了大人的口吻。康云梅也看向大儿子：“老大，你弟弟给我说了好几次，说要不是我哥哥从南京回来，他就见不到我们了。以后我要是再……”

“妈，咱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肖达乾说道，他们坐上了电梯，去了病房方向，虽然肖承包是急诊手术，可病房并不紧张，已经安排好了单间病房。肖卫东的酒厂在济南也设立了办事处，他打电话安排点事情还是手到擒来。

看弟弟安顿好了，肖卫东又给庞局长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宋楼村后续情况，只是这次并没有人接听，想来庞局应该比较忙。肖卫东问肖达乾：“老大，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准备怎么办啊？”

很显然他想问问肖达乾是不是回学校。

肖达乾早就想好了。不能用归心似箭来形容，更准确的描述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很明白现在的清平县内正在下一场大棋，肖家被卷入是一种无奈，要在以前，肖达乾会毫无疑问断言唐局长会大胜，可现在他有点踌躇，尤其是领会到站在唐局长对面的不一定是杨红霞，可能还有高层的布局，杨红霞被拿掉所有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这在他暑假时就有点感触到了，唐局长也是做了多手准备，包括释放二黑，最后这一招也算是用到了极致，毕竟杨红霞的女儿和他有莫大的关系。既然到了这种图穷匕见的地步，那就是你死我活，未来如何真不好预料。所以肖达乾要做的就是撇清关系，他严守中立。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要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所以现在他就要走。

“爸爸，我看着弟弟也并无大碍，可能下边就是好好将养，你给他多补补钙。我在学校那边也比较忙，今年还要考研究生，所以要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早回去。”

肖卫东也很精明，他也感觉出来昨晚的事情有玄机，杨红霞一家的死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当然二黑和杨红霞交流的事他并不知道：肖承包听哥哥的话，关于昨天一天发生的事什么也不说，就说自己被二黑带走后就晕了过去。不过儿子被绑架和宋楼村这么大的失火案几乎是同时发生，如果是没有联系，那鬼都不信。大儿子要回南京，他有点心里没底。

“你要走就走吧！我安排人给你订卧铺票，老大，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别人要问起我来我该怎么说？”他看向儿子，目光里有点六神无主。

肖达乾很想给父亲说说自己的想法，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肖卫东会彻底投入到唐晶元的阵营，那样很危险！父亲在一年前还是个农民，充其量算是个村干部，但他面对的都是沟子镇老乡，根本没有政治斗争的经验。他之所以成为清平县的红人，就是他在酒厂的扭亏为盈，成为了一面旗帜，也算是鲤鱼跳过龙门后很努力行云布雨，没有像金局长等人那样躺平，但他的缺陷太明显了，那就是没有基础，靠山唐晶元也只是那种摇摇欲坠的姻亲关系，因此感恩是一方面，他不能把自己全部身家都投入到唐晶元的阵营，尤其在杨红霞被杀这件事上，肖卫东必须要做到不介入不牵扯，万一将来调查出真相，也和父亲无关。

“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们什么也不用问，更不要想太多，就是简简单单的个人恩怨，二黑绑架我弟弟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想找我报复。我们报警求助，然后救出了我弟弟。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二黑做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你明白吗？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肖达乾强调这个“不知道”，肖卫东张张嘴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

肖达乾看着父亲，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和杨红霞家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谁问也要这么说！”

肖卫东点了点头，他叹口气：“我知道了。这下你老丈人可能睡个安稳觉了。前段时间县里都传着杨二妮要去省里举报他，说手里有他的证据。你说这场火咋起的那么及时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往四周看着，显然也只有在儿子面前才可以这么说。

肖达乾再次说了一句：“我们啥都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这对父子间陷入了沉默。

肖卫东的电话又响了，是庞局长打过来的，肖卫东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了起来：“庞局！”

那边传来的是一阵笑声，声音很大，肖达乾在旁边都听的一清二楚，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顺利完成战略目标，庞局长不会这般开怀。

“老肖啊，肖厂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那个宋建国，就是二黑，被我们当场击毙了！”

肖卫东先是“啊”了一声，才又惊又喜的问道：“太好了，庞局，一定是您指挥的。在哪里抓到他的？”

“在邻村军赵户的一个砖窑里，我本来还想劝降他，结果他负隅反抗，就被狙击手击毙了。这也是恶有恶报！”庞局长大声说道。

肖卫东也大声回应：“庞局，等我回去后给咱们公安局一定送面锦旗，真是人民卫士啊！要不是您带领大家，就不会有我们老百姓的安宁。”

“这个宋建国罪大恶极！”庞局长总结道，“除了绑架勒索外，可能还有其它恶性案件，我们一定要把他做的罪行都揭露出来，这是为民除害。对了，你大儿子今天早晨出的那个悬赏也很管用。这次是他舅舅大义灭亲。”

肖卫东又是一番恭维，心里则很不以为然：要不是你们把他放了，哪里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情？

最后庞局长说道：“肖厂长，我们要对这件事做个全面的总结，需要你儿子做一份笔录，就是他去见二黑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详细说一下。这样吧，我现在就派人过去找你们，你看方便吗？”

肖卫东看了儿子一眼，见肖达乾使劲摇头，赶紧说道：“庞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老大学校里很多事情，今天早晨看他弟弟动完手术就急匆匆去火车站了。你要有什么需要问他的，能不能给我说，我到时候转告他。这最近我也要在济南看着我们家老三，伤倒是不严重，可把孩子吓坏了。庞局，我现在也想开了，是不是我做这个酒厂遭人嫉恨，人家才对我儿子下手啊？我回去就找县长，辞了酒厂这个职务。不经历这么一次事，不知道什么对自己重要啊！”

“老肖，你可不能这么想！这种坏人毕竟只是少数，酒厂离了你可转不起来。这样吧，也没什么事，就是让你们家老大把当时发生的情况写一下。其实你也知道，当时我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他，发生的事情也都一目了然，要不这样你看好不好，我让别人起草个东西，让他按个手印就行了。你要是放心我，我都安排人替他按手印。”

肖卫东一直拿着手机在自己和儿子之间，肖达乾自然也听了个清清楚楚，最后他点点头，肖卫东哈哈笑道：“有啥不放心的？庞局，这件事你安排就行。他现在大学里是个学生干部，这次回来是请的事假，担心影响他的前途，所以急匆匆走了。”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往楼外看了看，并没看到随车来保护他们的警察，才松了一口气。这要是当面撒谎就不好意思了。

又客气了几句后肖卫东扣了电话：“二黑死了！”

肖达乾当然明白二黑死的有点怨，但他不能说出来：“爹，那我现在就走了，我再去看看弟弟！”

肖卫东摸了一下儿子的头，肖达乾身高早就超过了父亲，这个举动是小时候父子俩经常做的，不过那个时候肖卫东也没少修理大儿子：“杨二妮死了！她死得好啊！”

肖达乾忽然想起若干年前初中学校里那一树树的梨花，杨红霞在梨花下问他：“你能给我十块钱吗？我要报名考中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