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张宪:老家的腊八节 |

作者:香落尘外作伴结庐

冬日的某天早晨,有位同事在喝腊八粥。虽是易拉罐式的,却喝得津津有味,看得我也满口生津。我猛然想起,腊八节快到了,心里不免涌出股股暖流。

每年一进入腊月,年的脚步近了,也能稍微嗅到年的味道了。在人们普遍感到逐渐冷淡的过年氛围的今天,却还有那么一两个重要节日,始终被人们记着,不曾忘却。人们似乎还可从中得到些许温暖,比如,腊八节。

腊八节的来历无法定论,各地的风俗也不尽相同。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家乡的腊八节,我还是比较怀念的,可以说,那是镌刻在我心灵深处的眷恋。小时候对于这个节日毫无概念,听大人们说起时,便想象着是否跟喇叭有关呢?是否人们在那天都会吹起喇叭呢?等稍微懂事了,才知道,那其实就是普通的民俗节日,并且有专门的过节食物。

记忆中,老家的腊八节是要吃腊八面的(其实到现在依然是这样),不兴吃腊八粥。有这么一个传说是从老一辈人口中流传下来的:从前有一家四口,夫妻俩和两个孩子。夫妻俩勤劳朴实,一年到头忙于农活,家里因此粮仓充实,不愁吃喝。可兄弟俩却游手好闲,四体不勤,心想着有爹妈在,不会没饭吃。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年夫妻俩因病相继去世,从此只有兄弟俩相依为命。父母刚去世那几年,家里的粮食还很充足,够兄弟俩生活。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粮仓就要见底,兄弟俩开始着急起来。直到有一天,他们再也找不到一粒粮食,邻居也因兄弟俩懒惰而不肯施舍。在饥饿难耐之际,兄弟俩翻箱倒柜,也无收获。最终竟在老鼠洞内发现了一些粮食!兄弟俩如获至宝,将这些杂七杂八的粮食熬粥充饥。谁曾想,这种五谷杂粮混合一起熬制的粥异常香甜可口(也可能是兄弟俩长期挨饿,饥不择食的缘故)。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兄弟俩竟活活饿死家中。后来,人们为了警示教育子女,将故事代代相传。随之流传下来的,就是那香喷喷的粥了。或许是兄弟俩死于腊月初八那天,人们因此为粥取名曰“腊八粥”。

故事的真伪当然无从考证,可每次听大人说起,总是信以为真,还煞有介事地嘲笑那兄弟俩,有时还不停追问:“那粥是不是很好喝啊?甜不甜啊?”可真到了那一天,等到的不是那碗香喷喷的粥,而是一碗特殊的面条。从那时起,我才知道,那叫“腊八面”。

是的,老家的人们在腊八节这一天是吃腊八面的!

老家在关中平原。每年的腊月,是这里最冷的时候。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空闲时间多了起来,人们习惯在家猫冬,围炉取暖。于是,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特别关注起来。当然,对腊八节这种传统的民俗节日也相当重视,仿佛它就是过年的序曲,人们从中可提前感受过年的气氛。不是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吗?往往在腊八节前几天,甚至更早,就有人盘算着该吃什么,该怎么做、怎么吃了。尤其那些年迈的老人,仿佛就是时间的提示器,每年此时,都会从他们掉完牙齿的嘴里飘出:“腊八喽!过腊八喽!过一腊八,长一杈把,过一年,长一椽”。这种只有在老家才能听到的俗语,无论何时听起来都倍感亲切,它慢慢拉回了在外漂泊的游子的心,同时,也将节日那特殊的美食的味道带向了远方。

腊八节前一天,各家都“蠢蠢欲动”起来,也是巧妇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那时,村里人口兴旺,串门的,闲聊的,这儿一群,那儿一堆,从村东头走到西头,好似逛集市一般,只是打招呼就停不下来,若加入他们,或许好半天都抽不出身。大家的热情足以使人忘却任何烦恼。从集市赶集回来的妇女小孩们,说着,笑着,大包小包地拎着,小孩子追逐打闹着,手里嘴里的零食抹得满嘴都是。那场面,就是过年时的情景。母亲当然也没闲着,也早早着手准备了。往往吃过午饭,母亲便会买回蔬菜和肉类,这些在各种节日中是少不了的。主角当然是各种豆类:黄豆、白豆、红豆等,还有一种食材——玉米糁子——是必不可少的。当天晚上,母亲会将各种豆类按比例配好,泡发一晚上,备用。小时候的我们,懵懂无知,竟会看着水中的豆子长时间痴痴发呆,流着口水想象着它们如何化为美食。

次日,母亲会早早起床,为当天的美食忙碌开来。母亲是个传统的农村妇女,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早年深受老辈人的教诲,对传统风俗礼节十分看重,熟记于心。知书达理、勤劳善良的品质在母亲身上全能看到。母亲也曾一路上学至高考,却因各种客观原因未能走入更高学府。于是,就寄希望于我们身上。在母亲看来,无论什么节日都必须虔诚对待,而且要有敬畏之心。于是,家里上下都被母亲打扫干净之后,才开始美食的制作。取出事先泡好的豆子,连汤倒入锅内,点火熬煮。先大火猛烧,待豆子七八分成熟,改为小火慢熬。待熬制一会儿,放入适量的玉米糁子,搅匀,继续熬煮。趁此机会,母亲将事先洗好的绿叶蔬菜(菠菜之类),切碎,倒入锅中。等豆子熬制差不多成熟,最后放入这道美食的灵魂----面条。面条类型因各家而异,宽的,窄的,薄的,厚的,各样都可以入锅。母亲喜欢下韭叶面——一种类似韭菜叶子的面条,又细又薄,老少皆宜。在等待面条成熟的时候,手脚麻利的母亲早已炒好了几道菜。流着口水的我们,习惯了在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中静静等待美食出锅的那一刻。

有几次,在灶间烧火的奶奶总会朝着我们喊:“没醋了,谁去灌醋?盐也快没了!”一边又烟熏火燎地往灶膛继续添加柴禾。

趴在窗台上的我们顾不得满屋呛人的烟火味,抢着醋瓶去灌醋。有美食的诱惑,心里热乎乎的,即便外面再怎么寒冷,也不曾感觉。就在我们买醋的空当,母亲早已做好饭菜,等我们回来。

吃饭也有讲究。揭开锅盖那一刻,香味即刻充盈四周。锅里五颜六色,周围香气氤氲,我们早已陶醉其中,拍手欢叫着,凑着鼻子使劲嗅着。这时,母亲总会盛出几小碗摆放在祖宗灵位前,在爷爷的引领下,全家先恭敬地祭拜祖先。接着,母亲会说,先让爷爷奶奶吃。待老人们盛完饭后,我们才人手一碗,感觉只是这样看着或是嗅着就已经很幸福了!等到食物入口,软糯的豆香和蔬菜面条的清香立刻充斥口腔,直达肺腑。此时,大人们都慢慢品尝,不舍得一下子吃完,好像这碗面来之不易,得要特别珍惜。而奶奶总会将粘在碗面的那点饭用指头轻轻刮下,放进嘴里慢嚼。那一刻,我似乎懂得了些什么……

张宪:老家的腊八节 |

腊八面的味道不似腊八粥那么香甜,相反,它是偏咸的。也有就着腊八蒜一起吃的,那味道就更美了!过去在农村,每逢这一天,每户人家都会手捧一碗腊八面出门,聚在一起,边吃边聊。你看着我碗里的,我瞅着他碗里的。有的甚至互相串门,互相吃对方的,那种不是一家胜似一家的暖融融的邻里关系,就如那碗热腾腾、黏乎乎的腊八面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化也化不开。

临末,各家往往都会有意识地剩一点腊八面,不倒掉,也不搁着等下顿再吃。而是将这些剩饭喂鸡喂猪等牲口。在老一辈人的观念中,用五谷喂养的家畜来年会很兴旺,人们的日子也会随之蒸蒸日上。

腊八节就在人们享受着一碗碗热乎乎的腊八面的气氛中过去了。

腊八节对老家人来说可能就意味着那碗热腾腾的腊八面,可背后的故事却代代心口相传。如今,社会的发展悄然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老一辈人那种传统的风俗离我们似乎渐行渐远,埋藏于内心深处的记忆却始终未曾抹去。就像那碗腊八面,似根根长线,从头至尾串联起一代又一代人的回忆。

* 延伸阅读

北方专栏 | 毛绍科:被遗忘的腊八节

李颖:腊月腊八香 | 巴蜀专栏

聆听 | 湛蓝:腊八粥里忆往事

北方专栏 | 暖在北方:腊八粥

北方专栏丨春雨 | 腊八粥,特别的味道

*作者简介:

张宪,就职于陕西泾阳县王桥镇政府。一个游走于心灵和尘世的文学爱好者,爱好看书,旅游,喜欢行走在自然山水和文物古迹之中,聆听那份空灵与久远,用心去寻求生命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