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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退休金上万,却晚年苍凉的城市老人,很羡慕我的农村老娘娘…

作者:宁宁0918

那些退休金上万,却晚年苍凉的城市老人,很羡慕我的农村老娘娘…

我身边有许多老人的退休金都挺高,高达五位数,这在当前的社会里应当算是凤毛麟角,绝对少数了。这些幸运的老人都是干啥的呢?

比如说有的是教授评上了正教授,研究员,有的是高级工程师和主任医师,或是在机关里戴上了个处级以上的乌纱帽,其实这种人也是一波一波的。

他们好多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时候,考上了大学,然后来到了大城市工作。这里的公共资源还是不少的,在大城市里能够冒头的机会就多。

我现在住在天津,如果是在北京,这种“万元户”老人就更多了。

跟您说个好玩儿的事儿。

前几年,我弟弟的儿子二猴子那会儿还上一二年级呢,有一天他突然正色的问他爸爸:“老滕,你要是有一天不能上班了,退休了,你能拿低保吗?”

他爸爸想了想说:“我估计,我拿低保的概率很小。”

小儿子听了这话满脸灰暗,随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这小哥俩在踌躇了一阵之后,又迅速调整了心态。哥哥决定安慰一下他爹:

“没关系,老滕,你就算是拿不上低保,也有我们哥俩养活你!”

“哎,这还差不多。”猴爸一听这话,赶紧趁是对孩子进行爱爹主义教育。

他问两个儿子:“我要是退休了,你们一个人给我多少钱?”

大儿子说:

“嗯,我给你当地平均工资的1/2,剩下那1/2吗?”他看了眼弟弟,而弟弟二猴子则鬼头的说:“老滕,你跟我在一块儿管吃管住。抵扣了。哦,再帮我看个孩子,什么钱不钱的,你有点零花就行了!钱多了你也是瞎花!”

此话一出,据说给他爹,猴子爸气得够呛,他恨不得抄起盘子,像两个儿子的脸上飞去,猴爸梗着脖子愤怒的说:

“你知道你们吃得这顿牛排价格多少钱吗?你们俩这顿饭就吃掉老子1000块。”

谁知二猴子听了还有理了,他张大了嘴对他爹说:“爸,你不是说你不爱吃牛排吗?那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猴爸把这个段子传到了家族群,哭诉自己退休之后顶多能从儿子那儿拿到三千五。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而且批示了两个字:

“多了!”

和生活拮据的猴子爸相比,那些万元户老人,可以拿着自己的退休金挺着胸脯去吃牛排了,那他们的日子肯定非常美吧,其实也不尽然!

当然,把他们的日子形容成一团糟,这也不客观,但的确有许多万元户老人的晚年生活调子挺灰的。

而对于他们的抱怨,其他人也不爱听,就给了三个字,想不开!

说句实在话,这些老人遇到的困难,我能理解,不但他们想不开,搁我我也想不开。比如说我给你举几个熟栗子!

你就拿张大爷来说。

张大爷以前叫张工。他是个直直溜溜的老头,能跑能跳,爱说爱笑,当然这是在他儿子去美国之前的状态。

张大爷的儿子是个学霸,而且听说是霸中霸,早年间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的航模比赛,本科的时候去了科大,后来去中科院读研,再后来就去美国了,他的那个研究方向是什么生物。

的确,有机生物最前沿的技术都在美国,本来是去那读博,后来又做了三年博士后,再后来就留在那里了。张大爷和老伴曾经去美国探亲过,前后去了三次。最长在那呆了两个月。

刚开始大爷还挺兴奋。游个五大湖呀,去个西海岸呀,挺美。我还对张大爷说呢,去黄石公园没有?我告诉他,我一直想去黄石公园,但是当初我是到美国出差,所以日程不自由,更何况黄石公园得玩好久呢!

过了没两年,张大爷一次性给我发了好多照片,是他在黄石公园拍的,哎呀,正好赶上秋天。真美!

可再美,这良园虽好,也不是自个儿家。美国的生活让张大爷觉得没法融入。首先,美国和美国也不一样,向他生活的那个城市,城市化程度不高,就是个小镇,左邻右舍就那么几个人,用张大爷的话说,其实也就是个加强版的保定府!

更何况张大爷还面临一个问题,就是他老伴身体不好。在美国看病是很贵的,像他们这种没有当地普惠医保的人,连个牙疼都不敢往医院跑,儿子又没有发大财,也是个工薪,于是老两口收拾收拾还是回国了……

到国内,大鱼入海,张大爷夫妇顿时觉得自在起来,老朋友,老同学,老同事,老同乡把这几老来回串一串,剩下的时间,该旅游的旅游,该休闲的休闲,但问题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张大爷的生活越发的落寞了。

此时,儿子已经决定在美国定居,并且在那儿结婚生娃了。有人对张大爷说,让你儿子经常回来看看呀。

实际上这也很难。都说美国假期多,但是如果在美国想干出点事儿来,那也得加班加点。作为一个大学的科研人员,像出个论文,搞个项目,其工作投入度还是很高的。

那天张大爷还跟我聊天呢,说他儿子过的还行,对学术的兴趣也还在,就跟那儿踏踏实实干吧,估计回来他也不适应。至于收入吗,不低不高。在美国有房有车也挺好,就是个小镇中产。

就这样,张氏父子自此分两地,各自保平安了!

随后,张大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老孟,你要是有孩子,千万别让他当学霸去美国,否则这人生的下半场你就总也暖和不起来了,总感觉少穿一件衣服似的。”

我笑了笑,对他说您:“真高抬我,我这人身体不好,没孩子。如今充当我儿子角色的人,就是我弟弟。这家伙沉迷于吃喝玩乐,没啥真本事,美国也不要他呀!”

前一段时间又看见张大爷了,老头形单影只了,老伴住院好长时间了。我问他大娘怎么样了,大爷说:

还行,我现在每天上午去看看她,然后回来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我生活挺规律,习惯了。”

有那没脑子的人问张大爷,您干嘛不请保姆啊?

大爷笑而不语,旁边有个老头替他回答,老张就指着干那点琐碎家务打发时间呢,请保姆干嘛?保姆来了,他贴墙站着!

我发现老头们说话都特别直接,挺冲。可能到了这个岁数,社交也变得简单明了了,大家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也就散了,张大爷经常和这帮老头在院里来回溜达。充当义务保安。

物以类聚,人以群居,

他们这个小团体大多都是知识分子,在单位多多少少也能混出个小名头,如今的退休金都不低。人送外号,高级老头。

文革时的那句顺口溜,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

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老头上茅房,茅房没有高级纸,气的老头不拉屎……

其实在那会儿,很多知识分子的收入就非常高,要么怎么引人妒忌呢?

不过面对着高退休金就等于晚年幸福的理论,张大爷自己却不这么看,

他说:退休了,钱是第二位,孩子才是第一位。

接下来大爷对着我发了一通感慨。他说:

“无论你之前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无论你之前多辉煌,你的晚年质量都是由孩子来决定的。”

这话我听着在理,虽然咱没有取得什么成绩,但是我的晚年还真是依靠孩子,或者说,我对那个充当孩子角色的弟弟依赖性很强。就算他再不招人待见,我也总盼着他来看我。

人到晚年的时候,总会觉得浑身发凉,也不光是我这个病人这个样子,好多人都是如此,老人需要更多的温存体贴,关心爱护,如果孩子能够给你带来这样的感受,那就算是穿上了一件毛茸茸的大棉袄了。

可让人遗憾的是,有的孩子不知怎的,就是看爹妈不顺眼。成天把他们呲对的如同大儿大女一般,这样的孩子,说起来比谁还都委屈,都言称自己这辈子是毁在父母手里的。要不然早就出将入相了!

这样的孩子都是野生历史学家,年份表背的那叫一个清楚,我都佩服他们的脑子。多说一句,我曾经干过一段时间的古玩瓷器鉴定,干这个,应当有个本事,见款知年。比如说成化款一拿出来,你就应该知道这是公元哪一年!

我不行。我记不住,我老对应不出来,只能对应到朝代,我基本功不扎实,其实也对,我本来也不是干这个的。

但我认识许多孩子,他们就有扎实的基本功,当然他们不是鉴定什么成化斗彩宣德炉,他们是专门从事,父母对他们的虐待鉴定的。

比如说王大妈的大闺女。此人就能够准确的说出,她曾经于某年某月某日,被父母打骂一翻。就因为她干了一件不该被称为错事的错事。母亲就施以重罚,因此造成了她的心灵创伤,其创伤面,大概得有水缸那么大。对她的一生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

除此之外,王大妈的闺女特别会抓七寸!

具体操作方法如下,比如说看那天儿擦黑,老阳儿西坠的时候,咔咔咔,用手机给她妈发来一大片一大片的小作文,用丰富的想象力立意,用严谨的史料支撑,旁征博引,提纲挈领地把她妈对她的迫害控诉得鲜血淋淋!

最后还得告诉她妈,你这么迫害我,实际上是由于你的阴暗心理作祟,你这种人叫做掌控型父母,你把我养大了,不过就是为了想拥有一个能够完全被你掌控的宠物罢了。

反正看了闺女的小作文之后,妈妈心如刀绞,一宿无眠,想想自己些罪过,枪B那都算是宽大处理,应当炮轰!

其实呢?究其原因,谁都明白。这大闺女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在社会上打短工,她的开销几乎都是妈妈负责的。

如今依然还战斗在救死扶伤第一线的七十老妈,实在是想脱下白大褂往下撤撤,但是闺女不允许呀!闺女就想让她多挣钱,挣了钱之后好贴补自己的生活,而母亲的挣钱动力从哪来呢?就从闺女的小作文里来!

这也是一种pua。让母亲本着戴罪立功的思想,为儿女继续打工,唉,这样的孩子简直就是个索命郎!

过去有句老话:慈不论迹!

就是说父母对孩子的爱,并不能够看表面行为,因为如果你看表面行为,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不合格。

农民的父母,干嘛让自己的儿子六七岁就下地帮着干活?工人家庭的父母,干嘛不给孩子零花钱?那些生活拮据的父母,为什么会因为孩子把家里的碗打碎了,把一块布头给绞了,就万分震怒。

这要是个少爷,像我弟那样的,把家里的电视机,照相机录音机全都拆了,我爸还拍着手笑呢。说:“瞧,我儿子对机械感兴趣,长大了当工程师!”

你换作一个工人家庭行吗?不得挨揍啊!但你能说那些工人农民,那些生活拮据的父母,都不爱孩子吗?我觉得这么控诉父母,亏良心!

其实,往往这种孩子在社会上混的都不怎么样。他们在为自己的失败找替罪羊。我年轻的时候在机关里,见过好多孝子,那孝顺的情景真是让人动容!

我们单位那会儿有个同事,我叫他老曹,老曹他爹来北京,在他家住。曹老爹是个农村人,京城的抽水马桶,他用不惯。于是呢,老曹每天早晨起来,用自行车驮着老爹到一公里以外的公厕去方便。随后呢,再把老爹驮回来。

老曹那会儿都混起来了。刚外放了一任道台回京,转年又要公派上美国当访问学者去了。可人家面对不识一箩筐字的农民老爹,毕恭毕敬的站公厕门口等着!

每每起父亲,老曹从来都是一句话,我爹当棒棒,把我们哥几个养大,他不易呀!

有一回我去他家吃饭,当着他爹问老曹:“你爹当初打不打你?”

老曹一听跳起来了:“啥子嘛!我老汉儿拿烟锅锅,敲我脑克。我个子不高,都是他敲脑壳敲得。”说这话的时候,老曹满脸阳光。一边的曹老爹,叼着烟袋笑着回味道:“姚逮,姚逮!”

两下一比,云泥之间。

想想那苦命的王大妈,白天辛苦去干活,晚上回家挨批斗。这位知识分子的晚年,整个又梦回文革了!

不怕孩子不争气,就怕孩子有怨气!

我们现在很多年轻人,甚至包括中年人,真的很缺乏感恩之心,他们对父母的要求非常非常高。以至于能够输出:“我用一辈子,也无法摆脱你对我的祸害。”这样的话。

可说这话的孩子,他的理论根据是什么呢?

就是因为上初中的时候父母不愿意给他买一双名牌运动鞋,虽然他已经有了三双,但他认为网球鞋,慢跑鞋和篮球鞋是不同的…

因为春游的时候给他带的饭不好……

唉,算了算了,有的时候一提起这事,我脑壳也疼,不过这世上不光有那些委屈的心酸的老人,其实被儿女孝顺,阳光幸福的老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我这人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伺候上老人。我父母走的都很早,能够弥补我这个遗憾的就是我的保姆娘娘。

我上大学那会儿,我的保姆娘娘已经开始享福了。80年代初的时候,我父亲给了娘娘一笔钱,让她把老家的宅基地修了一下。

完工之后,娘娘给我们寄来几张照片,我也没看清,等我上大一那年回河北乡下去看她,一进村车开的拐来拐去,等找到她家大门的时候,豁,我这心里挺敞亮!

那是黑漆漆的两扇大门,打开之后,有个宽敝的大院子。地上铺着青石板的甬道,两边呢,一边种着各种瓜菜,另一边呢,还种着金银花。

娘娘总想着我,她把金银花晒干了,给我寄到北京来,让我煮水喝,她说我小的时候总嗓子疼,拿这玩意儿煮水就好了。

进了院子,阔步向前,一拉溜很宽敞的三间大瓦房,再配上两间耳房,就出现在您眼前了,这瓦房起的地基挺高,我记得还得上三层台阶,走到里面,也是亮亮堂堂。

四白落地盘着暖气,家具四置屋里讲究。进门右手一间是个卧室。半铺炕,在那里安放的好好的。爬到炕上可以靠着被垛,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哎呀,挺惬意的。

冬天的时候烧暖炕,到了夏天娘娘把西蒙斯床垫子直接放在炕上,我估计这垫子绝大多数的用途是为了显摆。

就这样炕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高一些,西蒙斯垫子上在铺着牛皮凉席,老太太晚上跟那睡的挺舒服,而低下来的那部分呢,用于活动区,她和其他几个老婆子经常在那斗牌。

旁边一个连卧室的耳房,当个小厕所。那会儿他们家就做了冲水的设计,据说挺麻烦,但是生活起来方便,跟城里人一样,那时他们家还得隔三差五的接待观光团呢。有许多从几十里外赶过来的乡亲们,想看看他这套宅子,说是要回去照着办!

娘娘的日子一进入80年代就非常舒适了,那会儿孙子大力去参军了,到部队就学手艺,学了开车修车,回来之后在镇上办了一个修车店。收入不错。

大力的媳妇说的很早,是个俊俏的小姑娘,比大力大两岁。对了,我娘娘这人提倡早婚早育,她说她急着见四辈。

大力俊俏的小媳妇儿。是娘娘从邻村说来的,据说娘家挺穷,到了婆家之后,看着顿顿见荤腥的生活水平,小媳妇儿这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也不得不说,那毕竟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村里还是有些封建思想,据说孙媳妇有的时候会被娘娘挤堆几句,眼圈泛红的情况也是有的,不过呢,用娘娘的话说,等我再给她两块好点心,她就乐了。那都是我抬起来的好点心!”

我娘娘这辈子爱吃点心,我觉得好多老人都有这个爱好。娘娘在这方面不亏嘴。坐拥河北农村的乡间地头,生活。可娘娘的手可以伸的很长!

我经常托人给她送点心,一个月两回。从北京的稻香村大顺斋,到香港的蓝罐曲奇,上海红房子司康饼。我把全国各地的点心都给她搜罗来了,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而娘娘收到这些点心之后呢,也都放在一个躺柜里,就在她的大炕边一个小柜子里,我们老家管这叫台了!

孙媳妇有的时候撅嘴了,拉脸了,娘娘就从柜子里变出两块点心塞到她的手里,就这样,那个小姐姐就破涕为笑了,想想当初娘娘,在我姥爷府里当丫头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

娘娘在村里狠打腰。是的,我们老家管社会地位高,叫打腰。原因是啥呢?是因为她这人很善于给自己抬身价。她的堂屋里挂着六个大相框子。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照片。娘娘把自己的堂屋变成了一个历史博物馆,她来做讲解员。

这个家庭历史博物馆的展览主题就叫: 俺的光辉历程。

娘娘通过详实的图片史料,讲述了她这个在旧社会里,因逃荒而被卖,后来又被庄子上的看青先生买下来,送入北平府里当小丫头,的曲折经历。这充满了传奇色彩的逆袭人生呀。娘娘认为应当永载史册。

记得娘娘那会儿手里举着个痒痒挠,身上穿着板板正正的呢料子,那种翻领女士列宁装。天知道她为什么喜欢这个款式,一点都不像农村妇女。不过只要她喜欢我还是带她去造寸做了好几身。

头梳的光光的娘娘,就在那儿给来人讲解呀:

这是我之前在的那个府,你瞧瞧我们府里有老爷,有太太,有老姑奶奶…… 娘娘把我们家族的照片全都挂她家墙上了,其中还包括我的。

从抗战前夕一直到改革开放,我觉得我的生平都可以去她那找了!

墙上的那些老爷太太,后来有的去了香港,有的去了台湾,有的甚至于去了美国,哎,娘娘这就算是应了那句老话了: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了……

你以为光有国际友人就行了。切,这刚哪儿到哪儿啊?

这个博物馆里还有一些四个兜的干部呢,比如说我母亲,比如说我父亲,也包括我继母,后来都被载入史册了。

娘娘不厌其烦的告诉来宾,这些人与她是啥关系,让听者如坠云雾,不过这也无所谓,很多人喜欢那时候的照片,在这里也不得不说一句,柯达的胶卷是真不错,好长时间也不褪色。带口罩的前一年,我回老家去看娘娘的孙子大力,进门一瞧。哎呦,八九十年代的照片,现在还挺鲜亮的。

娘娘办的那个历史回顾展,到现在为止,还没撤展呢!

当然,在进入了90年代之后,展览墙上又增加了新人,我和我的男友陈大个同志也荣登榜首了。就这样来了个古今中外大荟萃。海峡两岸大聚集。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旧日天津租界里的时髦青年,也可以看到80年代成为海外华侨的老爷太太,甚至于还有像陈大个同志这样的一身戎装的空军军官。哎呀,看着自己办的这个展,娘娘每天都笑呵呵的!

其实我娘娘这人,命运挺坎坷的。哦,不。应当说她们那一代人的命运都坎坷,旧社会的时候父母早亡,她家是逃荒过来到河北投亲的,结果亲也没投上。

所以她就被卖了。娘娘那会儿还小,便踏踏实实的在府里当差,不知为何,那段府里生活总被她反复提及,一脸知足和陶醉。

现在想想,这可能相当于在当下通过校招,考入了一个很不错的大厂。待遇好,管吃住,娘娘经常骄傲地对人说,那会儿府里的饭食怎么好,衣裳怎么好,反正样样都好,更何况她在那里还交到了非常好的小闺蜜。

当然女孩子嘛,也有个小团体,比如说她和一个叫玉儿的丫头好,但是和小红小雨就不好,和不来。

就是这样快乐的集体生活,让她对婚嫁之事很是抵触,因为如果结了婚,丫头就得出府了,府里成年女仆,那会儿叫小老妈的名额有限,所以娘娘一直不愿意结婚,一直到最后都解放了,这府里的绝大多数房产都捐了,她才悻悻的和一个庄稼汉回到了河北农村。

接下来的日子就苦了。60年代的时候,缺衣少食。那会儿文革还没开始呢。

我父亲说娘娘60年代的时候,曾经来过两次北京,主要也是来求援的,估计老家的日子是太困难了,我父亲给了她一大提包的压缩饼干,还有点全国粮票。不知道能不能够帮助她度过荒年。

也是在那些个艰难的日子里,娘娘先后在两年的时光里,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长子。家里顿时塌了天。

娘娘的人生里,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命运的重创,需要她这个寡妇咬着牙去顶。但好在日子还有奔头,娘娘还有个孙子,大力。老太太就这样守着孙子过活。她在文革期间还抚养了我,这个昔日府里大小姐的闺女。她足足养了我七年,文革结束,我父亲复出了才把我接回北京。

你说这涌泉之恩,咱怎么也得拎桶来报吧!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娘娘那个大瓦房就是我家出钱建的,而且每个月父亲都给娘娘一份孝敬钱,当然是以我的名义。让我觉得特别欣慰的是,娘娘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从60岁之后,她就不从事啥家务劳动了,也就是干点摸摸洒洒的屋里事。

她是我们村第一个去旅游的人,去了上海,杭州和南京,她也是我们村第一个戴上手表的老太太,她是我们村第一个看上彩电的人,用上电冰箱的人,使上洗衣机的人,不过她说她的孙媳妇洗的更干净。小件衣服还是让孙子媳妇儿洗。大件再用机器。

娘娘在村里生活的又体面又气派,可谓心满意足了。

我工作后,一度想把娘娘接到北京来奉养,但被她婉拒了。她说:“我在农村挺好乡下日子多舒服呀。要是去了北京,我就太勒持你了。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华啥的,你就到村里来住住,也歇上几天,正好也瞧瞧我。

华啥。就是偶尔的意思。她总盼着我去看她,但这一点真的是个缺陷。因为我去看她的次数并不多,也就是夏天去一次,她在夏天里过寿,然后就是春节之前,腊月里跑一趟,送点年货。其他的时候实在是分不开身。

我第一次带我的对象,陈大个同志回老家的时候。娘娘拉着他左瞧右瞧,满脸欣喜。她看大个非常顺眼,一个劲的说:

“哎呀,真是个齐齐整整的公子。”

人家大个好好的一个革命家庭,让他给形容成荣宁二府了。这话说的有点落后,弄得大个儿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这位“公子”在娘娘面前丝毫没有居傲的架子,反而表现的挺积极。

到老家的第一天晚上,大个就把灶上的大铁锅给搬起来了,腾腾腾的,拿到旁边的水管子下面,说是要刷洗刷洗。引得一众大闺女小媳妇哈哈大笑:

“那大铁锅不是那么刷的!”

夏秋季节,大个儿光着膀子和大伙儿一块收豆子,一块垒猪圈,一块修鸡窝。他干活不惜力。

反而我这个小媳妇在背后挺心疼他,怕他肩伤犯了。

看着在院里卖力气的傻大个,我跟娘娘坐在屋里炕上嘀咕:“老太太,我给你寻的孙女婿怎么样?”娘娘点点头说,“好。好。就算是在庄户人家,能找这样的挺实后生,咱也知足了!”

说到这里,娘娘骄傲的笑了,娘娘笑起来好看,瘦瘦的脸颊,尖尖的嘴,美滋滋的把那眼睛一眯,活像是个吃了鸡的狐狸。

但美中不足的是,娘娘并没有想得高寿,将将摸到65岁的边边,她就突然得了一种恶疾,之前没有任何症状,一发现就晚了。三个月之后,娘娘躺在暖暖的大炕上,在一个并不太痛苦的昏睡中,赫然长辞了。

她的葬礼办得很隆重,花圈摆了一大片,院子里都搁不下了,也是因为我的面子,公社里也好,县上甚至于市里都来了人!

大大小小的领导的座驾,把村儿口都给堵了。望着铺展一大坡的酒席,我心里不知为何,总有股恶狠狠的劲儿。我不甘心她走那么早。

七天之后,我这个捧着遗像的干孙女,在那个挺实军官的护卫下,陪着娘娘的亲孙子大力,携妻带子,披麻戴孝,隆重的送老人家上山。

我们老家把葬礼最重要的一步叫做:上山。

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军官后生在她的坟前,踢了一圈正步。随后庄严肃穆的给她敬了个军礼!礼毕之后,大白先生高喊一声:“归土”!

孙子大力的第一锹土撒了下来。身后跪下来了一片孝子贤孙!

生前颐养,生后荣哀。

娘娘!一个农村老太太的传奇人生,就这样画了个圆满的句号!

愿天下所有的老人,都能够拥有这样的晚年。

那些退休金上万,却晚年苍凉的城市老人,很羡慕我的农村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