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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灵中短篇小说选集连载(1094)

作者:乘车穿越佛山

溪岸纵横(5)

沿溪流两岸怪石嶙峋,水中巨石也如同布阵,高低错落,随意摆放。奔流怒吼,左冲右突,汹涌澎湃,粉身碎骨,成堆雪浪翻卷,银珠飞溅。当走不远又另外有条小山溪更细,弯弯曲曲像花花绿绿肠子,不遗余力赶来会聚。从头顶岩缝、悬崖边垂挂的像珍珠帘子,像薄薄的灰蒙蒙布幕,像风吹弯的白晃晃细绳、棉线,纷纷坠落进我俩小心翼翼找路走的这条溪流和阴森森水潭中。叮叮咚咚,哗啦哗啦,如同音乐伴奏。树枝间隙漏进了阳光,光斑伸手捞一把貌似能感觉到炽热,熠熠生辉,五彩斑斓,仿佛团团簇簇野花开放。等我俩走过了一段,再回过头看时,大峡谷中又是那样冰冷、寂寞,沉得住气。来路崎岖不平,整条山沟雪白耀眼,水声也忽高忽低。溪流突然平空不见了。遍地怪石,蜂窝密布,从石缝长出神秘灌木、乔木树。

“我想给他打个电话。”杨康说。

“没信号。”我说,“手机也没电了。”

“没试你咋知道。田森你就是找借口。”

我害怕说出易豪杰心里已没有了他真相。

“你别埋怨我,”我说。“杨康。”

突然看到岩棚底下有间小石屋,却没有发现主人。连张床都没有,我俩就只好在那空屋子中凑合过夜。第二天,我刚睡醒,杨康同时醒来,但他说还想多躺一会儿。

只不过石头地上还算干躁,像经常有人临时住的样子,打扫得也非常干净。却没有灶台和锅碗瓢盆,看来石屋的主人不在这里煮吃的。我俩这样躺着,可以仔细想几天来发生的事,想马关镇冷饮店那些人。

我寻思:“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不容易区别出来。”杨康嘟囔。

现在想得最多的还是能不能找得到铁厂旅社,认真考虑当卧底男孩易拉罐处境,他是不是像冷饮店那些人传说并没有死。或者只不过杨康潜意识里希望他死了,而不是逃避,甚至背叛,另有找宝搭档。杨康长期以来的固执,一门心思在魔宫中找铁厂旅社,居然是为了替他儿时伙伴找个令人心服口服理由。他并没有被遗忘。所谓抛弃其实有人力所无法抗拒的原因,大多数人的命运安排好了,想改变力不从心。

“他需要说服自个儿。”我暗自忖度。

“就是想获得时间。”杨康心平气和说。

我俩尽管置身环境不同,但殊途同归。从童年进入青春期,变成青年人,因学习、工作、爱情,包括动荡岁月的生活,甚至勇敢面对战争,面对分离,逼不得已与过去熟悉的一切告别。我俩只能长大、逐渐成熟,只能去适应新环境,你改变不了别人,现实就这样慢慢教会你,适者生存。

“突然想起你多半会泪流满面。”他说。

“不管变成啥样子,都有合理的解释。”

也许才是我俩想要的结果,没办法。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冷饮店意外事件少了些,对我们那条街的城堡游击队员来说,该经历的都经历差不多了。我和杨康同时感到紧张的神经开始缓和下来。这时手机响了。

“玩找宝游戏去了?有啥新发现。”

“即没看见逃跑的猫,更没有灰姑娘。”

“我怀疑易拉罐从没有遇到穆宕杰。”

“也许你骗了我,压根儿没去火车站。”

“哈,你这家伙在跟我耍流氓。”他说。

“明明听见你的声音,就在隔壁。声音听得相当清楚,怎么说是在魔宫找宝呢?”

“哦,你是谁?”杨康一下子相当兴奋。

“小家伙,老朋友,从十四岁开始的找宝搭档,你连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声音居然都听不出来了吗?杨康,康儿,是不是你那边有重大变故。你才故意这样躲我呀!”

“老天爷,我可不是猫,总在捉迷藏。”

我废力地扭头,表情尽是困惑,想知道杨康在跟什么人打电话。他朝我摊开双手。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因为手上没有手机。

“手机飞了。”他叽哩哇啦。

我俩的右手边,咆哮的溪流对岸,一股白哗哗巨大水柱从嗡嗡嗡响山洞中冲出来,砸在阳光里油亮的河床。继续向前,溪岸出水那些地方,更让人眼花缭乱,多得快数不清,水压特别高,从我俩周围石头缝和小孔连成白花花、银亮的一大片,在空气中五彩缤纷,山花烂漫。我俩左手边的这股水可能更大,热气腾腾,朝天喷发。

“手机又找到了。”他说。

我俩以为又是那些习惯把工作问题,战争问题,找宝问题,甚至爱情当成游戏的小朋友在马关镇的街头,镇魂街,好吃街,老板街,舔狗街,在人行道树荫下,甚至在斑马线上发酒疯。那里从来没有上帝视角,有的是意外车祸。生与死瞬息万变。

“对于我们机会一样,只能谢谢你陪我度过躁动期那些风风雨雨。真的开心过。”

因此,对方粗声粗气说:“小伙子,假面舞会开始了。”感情却并非一个人的事。

“哦,我要另找地方上班去了。”他说。

“别总喝桔子汽水,来杯起立怎么样?”

“我吃不惯里面加糖的鸡蛋味。”他说。

木鞋舞咖啡馆音乐响起,西城男孩组合唱起了比利•乔的名曲。杨康作为流浪歌手特别容易被欢快的节奏牵引,蠢蠢欲动。

“天哪,我心情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祝福找宝搭档生活在奢华世界里。”

“苹果树就要移走完,石屋会被挖掘机挖掉,大货车就要来连带运走那些猫尸。”

“青春期结束了,打赌你真没跟女孩交往过。赶紧找个女朋友,好姑娘抢完了。”

“有的是机会赢得芳心,不着急。”

“从今以后,我就把易拉罐一脚踢开。”

再朝前走的这股水更大。直接从地底,从暗河涌了出来,并快速形成无边无际白茫茫水域。突然发现有几条小白龙在碧波荡漾中,在蓝色大海中嘻戏。我俩去找船。

“噢,是易豪杰,我正等着你的电话呢。这儿的信号有点毛病,溪岸纵横,人容易迷路,你送过来的声音也会扭曲。听不清楚。易拉罐,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看你性急,你莫非又准备躲藏起来。”

“见面这样困难,你想拖到何年何月。”

“告诉你,研究过了。我的老朋友。”

“找宝搭档,还不好意思提起。”

“怎么样?是不是大力支持。”

“你来一趟吧!我就在铁厂旅社。”

完蛋了,兜个圈子又回到起点。

海岸线那些礁石像蜂鸣器,海鸟在歌唱。

“水从哪儿来的,探过吗?”

“一万华里外雪峰,我们生存的高原。”

“呵呵,冷饮店不再留你的位子了。”

“感觉真的是很累。爱你没错。”

“谢谢,老朋友。认为值得拥有就好。”

“不会去城堡看焰火在魔宫燃烧。”

“赶来的城管绝对会气急败坏。”

此刻,假面舞会开始,看骑士穿黑风衣飞过广场上空。“如果有一天你飞回我的身边。你就是我的蝴蝶。”杨康坐摆渡灵魂那艘铁壳船上正哭得呜呜呜的。精神病院医生养的猫拉起病人就在病房里头跳舞。

“最好是跟你那位找宝搭档田森一块儿来铁厂旅社,别错过半路上那个冷饮店。”

“听说你碰见歹徒受了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什么事啊,是不是发现了土匪老巢,趁着夜色,还没变老就要出发。”

“也对,冷饮店的找宝人都是夜猫子。”

我发现找宝搭档杨康手上依然没有手机,他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神经兮兮,在自问自答。可我应该怎么样面对未来生活。

“现实与幻觉你能区别得出来吗?”

“没那么快吧!坐绿皮火车来的穆宕杰想见你。他认为有必要。广场上还有记者,正等着货车司机从苹果园运来大量猫的白骨。医生也在,护士长准备好镇静剂。”

“那些瘾君子呢?”杨康问一句。

成群结队的猫和冲出冷饮店那些找宝人正经过镇魂街,斑马线拥堵着愤怒的小鸟。

“真的是想揍你一顿,贱货。”

“把嘴巴放干净些!我必须要告诉你,从今以后别再去我家骚扰,苹果树没了。”

杨康假装关掉手机,并塞进牛仔服荷包。

“还你的东西,”他递什么东西给我。

我把空空如也的双手凑在眼睛边看了看。

“这是什么?”我问杨康。

“还你的猫。”他嘟哝。

“你也了解我,向来干脆。”

“别再迟疑,躲灌木丛土匪要开枪了。”

我假装没听见,又转过几道弯,我俩接二连三爬上了越来越高灰黑岩,相信翻过连绵起伏、重峦叠嶂遥远的群山顺大河走,就能够看到真正的蓝色大海。我俩在石上森林七弯八拐,差点儿就迷了路。周围的溪流水声渐小,似有若无。再到后来,竟然只成了耳鼓的回音,还有酸枣沟精神病医院病人的呓语。突然听得见鸟儿叫了,仔细看,却又不知那些鸟藏在什么地方。

“其实从一开始我真不知道能否面对。”

“毕竟真心诚意找宝搭档不多。”

“田森,我变轻松了。”他说。

“相信我,我俩能从猫的坟场穿过。”

是的,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也阻止不了我俩,永远爱你,不会停下脚步。“我知道你需要一个朋友,一个谈得来的人,他了解你的沧桑。关于爱情,很难有清晰的答案。”流浪歌手在溪流边唱起老鹰乐队的歌,我俩在找宝路上不会孤单,因为有青春期森林里打游击的猫。爱情同样轮回。

再走,又听到水声。咆哮,水声慢慢变大,拼命敲击耳鼓,太阳穴一阵阵疼痛。

魔宫就在前面。我与杨康并没有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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