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出警一周刚回来的江队神色躁郁,下一秒就被个小姑娘壁咚抵在墙上。
众人心道小姑娘你怕不是是要找揍——
“这位警官,我要报案。”女孩瘪着唇角,“我老公丢了。”
江淮挑眉:“哦?”
“江淮,男,身高187,肤白貌美,六块腹肌,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女孩扯住他的袖口,小小声说:“我很想他。”
众人就见那位以冷漠不近人情闻名的年轻警官,悄悄把受伤手臂背到身后,俯身和女孩平视,语气温柔得能将人溺毙:“知道了,江太太。”
初见,江淮眼睫半垂,神态不驯:“婚约不必当真。”
后来,他在女孩耳边低声轻哄:“乖,叫老公。
刑侦支队副队长宁桢,年轻英俊履历光鲜,禁欲系祸害脸,追求者众却无一近的了身,白瞎了那颜值。
某天宁桢受伤医院就医,医生是个女孩,紧张兮兮问他:“你没事吧?”
众人心道又一个被美色迷了眼的,这么点皮外伤贴个创可贴就可以吧?!
“有事。”宁桢长睫低垂,语气无辜认真:“很疼。”
-
紧接着,众人发现宁桢变了——
擦破皮要往医院跑:沈医生,我受伤了。
头疼脑热要往医院跑:沈医生,我很难受。
直到同事撞见宁桢把沈医生禁锢在怀里,语气很凶:“那个人是谁?不准和他说话!”
女孩踮起脚尖亲他侧脸,“知道啦!你不要吃醋!”
宁桢耳根瞬间红透,落荒而逃。
——破案了。
——还挺纯情。
-
后来,宁桢受伤生死一线,沈夏问他疼吗。
宁桢笑着伸手挡住她眼睛不让她看:“不疼。”
沈夏瞬间红了眼:“骗人!”
却听见他叹气,清冷声线尽是宠溺:“见不得你哭。”
「小剧场」
高中,学神宁桢和学渣沈夏同桌,一对一帮扶。
某天宁桢翻开沈夏习题册检查作业,发现一行字:
“宁桢好凶,可是我好喜欢他。”
“已阅。”他落笔,又补充:“我也。”
☆、第 1 章
初秋,荆市。
列车即将进站,宁舒倚着车窗打瞌睡,冷不丁被手机铃声吵醒,广播同时响起。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荆市车站,请在荆市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宁舒坐直搓搓眼睛。她眼角偏圆,瞳仁黑亮剔透,像只误闯人间的小鹿,迷迷瞪瞪,纯良无害。
她接起电话,眼睛往窗外看过去:“哥哥,我到车站啦!”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江南水乡,几个小时后就到这座北方城市,听说四季分明,冬天有雪,气候干燥,没有连绵雨季。
几个月前,亲哥宁桢工作调动,从西南边境调到荆市刑侦支队,在这座城市安了家。
父母离异,兄妹俩一个跟着父亲一个跟着母亲,而现在宁桢一切稳定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接到身边读高中。
“我这边有个案子暂时脱不开身,地址发给你,自己打车,不要心疼钱。”
宁舒从行李架上取行李,随着人潮往外走,忍不住笑出小虎牙,“你放心吧,我自己也可以的!”
-
荆市公安局,一楼,走廊尽头。
电话那边老人语气柔和,“之前,你一消失就是好几年,家里整天提心吊胆,现在工作稳定了,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你爷爷给你定过婚约,之前你在外地工作,就没跟你提过,现在跟你说说,有个心理准备……”
“过几年等人小姑娘再大点儿,咱就把婚订了怎么样?”
“奶奶,请您取消婚约。”接电话的男人长身鹤立,一身警服冷淡肃穆,声音很好听,只是眼睫半垂,神态不驯。
电话那边顿了顿,继续循循善诱:“听说小姑娘跟个小瓷娃娃似的,特别可爱,说不定你一见到人家就喜欢了呢?”
江淮一脸总结案情的波澜不惊,“没有这种可能。”
“你看看你呀,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老李上个月都抱第二个重孙子了……”
过了十多分钟,电话那边才挂断。
手机屏幕暗下去,江淮解锁,点开同事宁桢对话框。
两人警校同学,过命的交情。
【江淮:你家还有客房吗】
【江淮:最近不想住家里】
【宁桢:阁楼留出来,其他房间任选!】
就在这时,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警官,我要、要报案!”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在女警安抚下情绪才慢慢平静。她抬头,坐在对面的男警察看过来。
他头发很短,五官深刻,唇线平直,过分英俊又冷又酷的一张脸。只是睫毛长且密,当他抿唇,嘴角竟然浮现一点很浅的梨涡。
她看得呆了,直到他剑眉微扬,才红着脸开口:“我今天在荆市火车站,遇到了人贩子……”
大学开学,报案人今天从家里坐高铁来。出站时被老太太搭讪,在她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老太太同伙中年男子围上来,说报案人是他媳妇儿,怎么跑出来这么多天不回家。
路过行人围过来,听到他们这样说,分分钟脑补狗血八点档家庭伦理大戏,谁也不想掺和别人家事。
“就在他们要把我拖到面包车上的时候,我砸了路边摊主的手机,这才,这才引起大家注意……”
报案人做完笔录,徘徊大厅门口一直没有离开,转身就见刚才的冷面警官换了便装,简单黑色外套黑色长裤,双手抄在裤兜下楼。
瘦高白皙,肩背挺直,不穿警服简直像个二十出头的警校生,一身少年气毫不违和。
“江警官,能加个微信吗?”
女孩脸颊微微红,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报案还能遇到这么极品一帅哥,干的是刑侦长得却像个白面书生,这么被他看一眼,不知道要回去牵肠挂肚多久……
江淮垂眸,她盯着他睫毛出神,呆呆举着二维码脸颊泛红,“就、就是有线索的话,可以联系您……”
“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女生眼中满是惊喜。
“110。”江淮颔首,错身而过。
黑色SUV开出公安局大院,刑侦支队的小伙子们百忙之中凑成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江淮,还有那个一起来的宁桢,到底是什么背景?”
“空降刑侦支队不说,当时还是省厅特意打的招呼……”
“据说这哥们儿前几年在西南边境禁毒一线,前几年部里督办的711惊天大案听说过没?我猜是上头的保护政策,把大功臣塞到咱这儿。”
“就像有些人蓝衬穿到老一辈子都混不到白衬,也有些人,警校刚毕业的前三年,就刷出了别人一辈子刷不出来的履历……”
-
火车站南街,宁舒察觉自己走错方向,行李箱立在身边,重新加载地图查看路线。
从侧面看过去,她脸颊肉肉的满是胶原蛋白,加上背带裙和卡通T,完全就是个软萌可欺的中学生。
“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呀?”老妇人笑眯眯凑过来,一副拉家常的样子,“是要打算去哪儿?”
宁舒手机信号不好,看着屏幕皱眉,“洲际佳苑。”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奶奶也去那儿,”宁舒转身,直接被她握住手腕,“一起呀,拼车还便宜呢……”
地图缓冲出来,车站街的公交车可以直达,宁舒弯起唇角,“不用啦,我去前面坐公交车就好。”
听她这样说,刚才还笑眯眯一脸慈祥的老妇人瞬间变脸,皱纹恐怖堆积在满是横肉的脸颊,她想要挣开手,老妇人却攥得更紧,手背被她指甲划出一道红痕。
几道闷雷之后,天色瞬间暗下来。
车站南街路人稀少,行色匆匆,就怕下个瞬间落下大雨。
“请你放开我……”冷意顺着毛孔扩散,宁舒脊背发凉,她挣开妇人的手要走,骂骂咧咧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小小年纪不学好,从家里偷了钱出来玩?你还有没有良心?”
肥胖的秃顶男人拦在她面前,劣质烟草味道猛然逼近,“有什么事儿回家说,妈,别在这儿跟她废话。”
“我不认识你们,请你们松手……”
行李箱倒地发出闷响,宁舒被人拖拽拉扯,极度恐惧让她腿脚发软,心脏快要撞破胸腔,原本软糯的声音带了哭腔,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老妇人立刻换了一副抹眼泪的可怜相,“我家孩子偷了钱出来玩,被我们遇到还不服管教,这养孩子真是罪过啊!罪过!”
马路对面停着黑色面包车,车门大开,如同恶魔张开血盆大口,下个瞬间就要将她吞食入腹。
华灯初上,绵密雨滴落下,周遭雾蒙蒙。
路上行人稀少,黄灯几秒之后变了红灯,像是电影里的画面。而这时她抬眼,看见路对面的年轻男人。
他没打伞,瘦高,很白,眉眼浓重如水墨,黑色冲锋衣领口紧抵着下颚。
视线蓦地对上,绿灯亮,他长腿一迈,往她这边走来。心跳和他脚步声重叠一起,每一帧画面都像是死里逃生的慢动作。
擦身而过的瞬间,刚才死死钳制着她手腕的手蓦地松开。
人贩子面容扭曲手腕被反手拧在身后,狗急跳墙从夹克内兜拿出什么,男人直接在他膝窝狠踹一脚直接将人摁在地上。
他侧脸清俊,鼻梁挺秀如剑刃。
漆黑眉眼充满冰冷压迫感,额前碎发已经被雨打湿。
宁舒手止不住发抖,强定心神拨出的110报警电话刚刚接听,对面的声音亲切:“您好,荆州市报警中心为您服务……”
人贩子的脸因为痛苦扭曲,恶狠狠看向她时更显狰狞,大脑经历过强烈恐惧彻底宕机,宁舒嘴里字词毫无逻辑连不成句子:“我、我这儿,人贩子……车站南街……”
看见什么,宁舒眼睛睁大,彻底失语。
泛着冷调金属光泽的手铐,干脆利落锁在人贩子手腕,与此同时,她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的声线,带着清晰冷意。
“警察。”
-
荆市公安局,宁舒做完笔录,对面警察递过纸笔:“如果确认无误,请签字。”
宁舒接过来,乖得像个一年级小朋友,一笔一画写下自己名字,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对面警官还说了些什么,她大脑却空白一片。
“小姑娘,你可以走了,以后可得长个心眼儿。”
宁舒站起身,如果不是正好遇见路过的警察,她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处境?
冷意从骨头缝儿里渗出,她声音小小的、还有些抖:“请问刚才那位警官呢?”
“哦,你说江淮啊?忙去了吧。”
还没有和他说声谢谢呢……
“那您方便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又是一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
当初江淮入职,荆市公安系统就跟着颤了三颤,这哥们儿过往清白履历神秘、省厅特意打过招呼不说,偏偏人家还生了一张能吊打娱乐圈小生的冰山脸。
调来荆市这短短几个月,追过他的包括但不限于家里有矿的富二代、系统内部公认警花、省厅领导大舅子家的外甥女,以及人民群众热心介绍的几十个适龄女青年……
然而时至今日无一近的了身,行走的制冷机器一个,传言性冷淡。
“这种暴躁小哥哥,就只有脸好看而已。”警察小哥有些于心不忍地看她一眼,“你知道今天有小姑娘问他要电话,他怎么说的吗。”
宁舒懵懂,乖巧摇头。
“他说,可以打妖妖灵。”
宁舒笑得眼睛弯弯,小虎牙冒出可爱的尖儿:“那麻烦您替我说声谢谢呀!”
走出大厅路过宣传栏,她看到什么,蓦然停住脚步。
宣传栏里那张冷淡的寸照,和亲哥宁桢的照片并列。
照片中的人一身警察常服,英俊挺拔,五官线条冷硬,偏偏抿起的唇角一侧有一点浅浅的梨涡,而眉宇干净,直直看过来,让人无端想起暴雨洗过的湛湛青空。
右下角黑色宋体备注:刑侦支队,江淮。
☆、第 2 章
宣传栏里的照片,眉眼冷峻,五官清晰,如果不是穿着警服,倒更像个清冷贵公子。
而旁边,吊着一边嘴角笑、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的那个,是她亲哥,宁桢。
所以,这里是哥哥上班的地方,而遇到的警官是哥哥同事?
宁舒暗暗下决心,等哥哥回来,一定要让他帮忙,好好谢谢人家。
出了公安局大门,她叫了出租车,“师傅,到洲际佳苑。”
出租车一路向东行驶,她扒着车窗往外看,经过荆市一中校门口,正是放学时间,学生们穿着蓝白校服成片往外走。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出租车在洲际佳苑门口停下。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绿树,小区公园里是刚放学的幼儿园小朋友,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生活气息极其浓重。
宁舒下车,买了杯甜甜的奶茶给自己压惊。
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时,绿色软件冒出红色小圈圈。
宁桢的微信静静躺在手机,时间正是她遇到意外时:
【我哥们特殊情况临时借住,时间不久,你到的话按门铃就行。】
【那货虽然皮相绝佳但是性格暴躁,你住阁楼,没事儿别往他跟前凑。】
怎么这么多暴躁又好看的警察叔叔。
今天马上就要遇见第二个。
小区太大,宁舒饶了好几圈,等她找到11号楼1101,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她吸溜了一口珍珠,按响门铃。
甜腻香浓的奶茶冲淡恐惧,嘴里的珍珠软糯Q弹,还没咽下去,门从里边打开。
开门的人个子很高,她一米六的身高,看他时需要仰着脑袋。
他穿着宽白色短袖和黑色及膝运动短裤,人清瘦挺拔,脸又白净,低头时黑色碎发有些乱,落在眉宇,像个大学生。
清俊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耐。
宁舒把嘴里的珍珠囫囵咽下去,眼睛彻底瞪圆了。
竟然是他呀!
从她仰视的角度,还能看到他下颌的红色划痕,是今天和犯罪嫌疑人近身肉搏受的伤。
“找谁。”江淮开口,声音有些刚睡醒的哑,还带几分鼻音。
连日熬夜头脑混沌,来宁桢这儿挑了个房间刚刚睡着。这会儿被人冷不丁吵起来,眼睛还没完全对焦,只觉得是个矮得要命的人类幼崽。
人类幼崽坐在行李箱上,长发绑了个小揪揪在头顶,眼神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她嘴里咬着奶茶吸管,奶茶放在背带裙前兜,身上背着菠萝斜挎包,像个倒放的豌豆射手——
豌豆射手突突突吐豌豆,她绷着一张小脸,突突突吸奶茶里的珍珠。
“你好呀!”人类幼崽静止几秒后,咽下嘴里的珍珠,从行李箱上下来,笑出尖尖的小虎牙,“今天谢谢你啦!”
“你是宁桢的?”江淮抿唇,嘴角梨涡浅浅,那张冷酷俊脸莫名透出少年气。
“妹妹,”人类幼崽声音脆生生,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我叫宁舒。”
两人站在门口,一个像审查犯人,一个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幼儿园小朋友。
宁舒兜里的奶茶已经喝光,抿着嘴角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有只冷白修长的手从她身侧拎起行李箱,很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拂过鼻腔。
“请进。”
-
宁桢买的房子自带阁楼,阁楼带独立卫生间,从拱形窗户能看到天空和软绵绵的云朵,而床就在窗户边,棉被枕头蓬松柔软散发着阳光的馨香。
小时候,爸妈离婚前,她看动画片,指着动画片里的阁楼告诉宁桢,宁桢我喜欢这样的房子,能抱着星星月亮一起睡觉!
她给宁桢发微信报平安,等消息间隙,去楼下药店买消炎药和创可贴。
江淮沾了枕头刚睡着,门铃再次响起。
门打开,站着刚到他胸口位置的小姑娘,她仰着小脸看他,有些懊恼:“不好意思呀,我还没有钥匙……”
声音软软糯糯,还有些奶,可怜兮兮的小虎牙冒了个尖儿。
江淮无端想起警犬基地刚出生的德牧幼崽。
“嗯。”
眼角眉梢的烦躁悉数敛起,江淮冷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刚要转身回房间,就被小姑娘扯住短袖下摆。
他垂眸,她立刻松手。她眼睛圆瞳仁大,眼尾温柔下垂,仰头看人的时候更显乖巧无辜。
“还有事?”
人类幼崽抿了抿唇角,然后细白的手指指着自己嘴角和下颌的位置,给他比划,“你这里,和这里都擦伤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举高到他面前,抿着嘴角小心翼翼看他。
是消炎药,和带着黄澄澄海绵宝宝的创可贴。
“得抹药,不然会好得很慢。”
表皮擦伤而已。
他们当警察的哪有这么多讲究。
“不必。”
他话出口,小姑娘刚才还弯弯的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委屈的样子,莫名其妙和记忆深处的小小身影重合。
那年在南方,也是个绑着揪揪的小团子。
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小话痨一个,小嘴叭叭叭不知道停下:
“哥哥,你受伤了吗?”
“哥哥,你还疼吗?”
“哥哥,我的糖可以分你一个,就只能分一个……”
他被吵得不耐烦,皱眉看她:“你好吵。”
成功一秒吓呆捧着糖罐来献宝的小团子。
小团子一秒凝固,就在他以为她要哭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笑得眼睛弯弯,因为开始换牙还有些漏风,又丑又可爱:“原来!你会缩话!”
他被气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板着小脸倒背着手,口齿不清拼给他:“gu-an-guan。”
一直到他离开,都不知道,这个“guan”字,到底是哪一个。
-
晚上七点,阁楼门被人敲响。
宁舒哒哒哒跑去开门,江淮站在门口,“今晚队里聚餐,宁桢让我带你一起。”
“噢!好的!”宁舒抬头,面前大帅哥肤白貌美,只不过下颌位置露出海绵宝宝小脑袋,竟然显出一种奇异的反差萌。
她和海绵宝宝大眼瞪小眼片刻,忍不住抿起嘴角笑。
江淮轻咳了声,“楼下等你。”
荆市入秋后,昼夜温差极大。
白天还是短袖背带裙,宁舒晚上就套了长袖卫衣。
她偷偷瞄了一眼开车的江淮,侧脸白皙,鼻梁很高。
一路无言,直到黑色SUV路过一家火锅店,江淮打了方向盘。
他倒车停车,一手闲散搭在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她座椅后面。
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仿佛白玉雕刻而成,就在她脸侧,下巴微抬,距离太近又或者是他皮肤太白,她似乎能看到他青色的胡茬。
“待会有队里几个哥们儿。”他似乎是因为哥哥的关系,要帮忙照顾她,所以语气生硬着尝试和她交流,“宁桢九点多到。”
宁舒点头,鼻腔都是他身上那种薄荷混了青柠的味道,落在耳边的声线带着清晰冷意。然而说话时呼吸又是热的,会若有似无扫到她耳廓。
她坐在副驾驶,一动不敢动,心跳却突然开始不规律。
就怕稍微一偏头,碰到他的脸……
他先她一步解开安全带下车,又绕到她这一侧帮她开了车门。
人没有穿警服,在家穿的白色短袖外面随意套了件黑色飞行夹克,黑色长裤下长腿笔直,只有挺直的肩背保留着几分职业特征。
雨断断续续下着,他腿长步子又大,宁舒捞起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生怕跟丢。
刑侦支队的小伙子们执行完任务直接到了火锅店,奔波劳累一天,终于能坐下来吃口热饭,一边在心里嘟囔着饭菜快点上,一边祈祷着电话不要响起、今晚能睡个囫囵觉。
“要饿死了。”
“江淮怎么还没来?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
“来了。”
“女朋友?这也忒小了点儿吧。”
众人就看着他们那个号称“辖区少女的梦”、“处级干部理想型姑爷”的冷面警官,背后跟了一个小姑娘。
发顶大概刚到江淮肩膀,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只露出白皙柔软的脸颊,像朵行走的棉花糖。
“哟,这小姑娘谁啊?”
“传说中的性冷淡开窍了?!”
“这不今天报案的那个吗。”
“今天报案的哪个?要电话结果要到妖妖灵然后哭着跑掉的那个?”
“不是,这是另一个。”
“看这年龄差……怕不是什么童养媳之类的吧?”
“你哥的同事。”江淮微微低头,宁舒“噢”了一声笑笑,在陌生环境里,小虎牙都含蓄紧张起来。
他又向同事们介绍她,“宁桢妹妹。”
“宁桢竟然有这么可爱一妹妹?”
“今年多大了?”
“跟宁桢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江淮低头,小姑娘乖乖巧巧打完招呼就变得拘谨,低头时睫毛密密垂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
“先吃饭。”
江淮开口,成功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走,尤其是看见江淮下颌角、那个画着海绵宝宝和气场完全不符的创可贴,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怎么了这是,被哪个姑娘啃了!”
“这么萌的创可贴,怕不是女孩子贴的吧?”
队里一群大小伙子聚在一起,嘴上没个遮拦,
宁舒的脸,几乎一秒就烧了起来,而且还有越来越烫的趋势。
而下一秒,被他轻轻扯到身前。
他身上的青柠味道淡而好闻,铺天盖地环绕下来。
视线沿着黑色夹克领口向上,宁舒直愣愣和他对视,才发现,他不光有梨涡,还有一双过分漂亮澄净的眼。
瞳孔清透,是纯粹的黑,眼角尖锐下坠,双眼皮从眼角至眼尾缓缓开阔,弧度精致得令人瞠目。
滚烫的温度从脸颊到耳廓,心跳也变得不规律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时,他修长手指隔着卫衣帽子捂住她耳朵,周遭喧嚣彻底屏蔽。
那张脸还是冷,眼角眉梢都是不耐,只是因为距离太近,他唇角每道弧度都很清晰,宁舒读出他唇语。
很低又很轻的声音似乎从头顶落下来:
“小朋友在,嘴干净些。”
☆、第 3 章
小朋友在。
嘴干净些。
江淮语气冷得起码零下十度以下,还在开玩笑的大小伙子们瞬间噤声。
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被江淮隔着卫衣捂住耳朵。现在安安静静杵在那儿,眼神懵懵懂懂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像只一不小心栽进猎人陷阱的小兔子。
“妹妹,不好意思啊,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对对,他们嘴上没有把门的,饿了吧?吃饭吃饭!”
耳边的手放下,热热闹闹的声音一起涌入,刚才蓦然过快的心跳慢慢平复。
今天去公安局时接警的小哥也在,他拉开身边椅子:“来哥这儿坐!”
宁舒犹豫要不要坐过去,回头看身侧的人。
目光相撞瞬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前所未有的感觉。
江淮那双漂亮眼睛平静无澜,却下个瞬间帮她抽开椅子,下巴轻扬示意她坐下,而后自己坐到她旁边。
他腿长,空间似乎有些逼仄,冷白修长的手指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确认没有木刺,才放到她面前碟子。
宁舒为避免再次成为全场焦点,小小声道谢。
江淮“嗯”了声,冰冷声线因压低显得柔软:“有忌口吗。”
“没有!”宁舒摇头,绷着一张小娃娃脸一字一顿:“我啥都吃!”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接警小哥问:“听口音,妹妹不是南方人?”
“我是呀,可我同桌是东北那旮的,”宁舒挠了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结果一不小心给我带跑偏了。”
糯米团似的萌妹子,软糯的南方语调,很神奇地掺杂了一点苞米棒.子味儿,刑侦支队众人被萌得肝儿颤,兄弟的妹妹那就是自己的妹妹,热情道:“来,尝尝这个油焖大虾!”
比掌心还要大的海虾,裹了一层金灿灿的料汁。
宁舒庆幸低头吃饭的时候没有人再关注她,专心致志剥虾。
“这创可贴的来历还没交代呢,肯定是小姑娘贴的吧?怎么,真有情况?”
宁舒脸颊旁边像被人点了明火,“蹭”地一下烧起来。走神瞬间虾头上尖锐的虾枪照着手指直直刺下去,几秒后清晰痛感从指尖传来。
她悄悄拿纸巾囫囵擦着手指,破了皮,没有流血。
“皮痒直说。”江淮撩了下眼皮,冰山脸又冷了几分,垂眸看见宁舒手指,眉心微不可查皱起。
那张小娃娃脸因为不安微微绷起,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睫毛乖巧驯顺地垂着,小口小口吃着面前食物,像只懵懂的仓鼠崽,极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手指划伤,宁舒放弃油焖大虾。
心里想着,宁桢快点来,饭局快点结束。
身边的人一晚上没动过筷子,就在这会儿,他取了一次性手套戴上。
然后,有去过壳的虾肉落到她面前碟子里。
带着漂亮纹路,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美味。
视线上移,是江淮的手。
隔着那层塑料纸,都能看出手指瘦直,骨节分明但并不突出,在灯下完全就是冷白肤色。
手背有突出的青筋,但依旧看起来干干净净。
她咬着虾肉,悄悄看他。
他取了消毒湿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指,眉眼低垂听同事说话,偶尔发表下意见,也就几个字,是她听不太懂的案件信息。
九点多,包厢门被推开。男人个高腿长,身高一八五往上,寸头,面部线条凌厉。
“宁桢,你终于来了啊。”刚才还在插科打诨、嘴上说着“宁桢再不来就把东西全吃光散伙”的人,才真正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宁舒,胖了。”宁桢在她另一边坐下,毫不留情地揪起她脸颊软肉。
宁舒咽下嘴里的食物,杏眼圆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还有她身边的人……
他竟然先说她胖了!
她宁舒!不要面子的嘛!
莫名其妙的懊恼情绪蔓延,宁舒揉揉被揪疼的脸,蹙着小眉头:“我只是脸圆,我不胖的!”
-
第二天,宁桢请了一个小时假,送宁舒去荆市一中报道。
高二七班班主任叫罗北,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地中海,戴着副框架眼镜,人很和气。
“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同学叫江柠,性格很开朗,这样,安排你和她同桌,你有不会的问题就多多和她请教。”
宁舒到了班里,简要自我介绍,班里男生悄无声息来了一波躁动,安排座位的时候,更是有人主动要求要和她同桌。
“你们这些男生,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呢,”有个齐耳短发圆眼睛的小姑娘举手,“老师,让宁舒坐我旁边吧!”
宁舒坐下来才知道,这个新同桌,正是班主任说的江柠。
她收拾书的间隙,江柠帮她把第一节课要用的数学课本抽出来,转过脸问:“你为什么转学啊,不管是考试大纲还是试题,差别都挺大吧?”
宁舒弯起唇角,“我哥工作调到这儿啦。”
“在哪儿,离学校远吗?”江柠看着萌妹子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现在学校宿舍好像已经满了,不能再安排住校。”
“不远,就在荆市公安局。”宁舒把书收拾好,接过江柠递过来的数学课本和习题册,“谢谢你!”
“我小叔叔也在荆市公安局!”江柠瞪大了眼睛,“但是他就是个魔鬼,高考完那个暑假给我辅导数学,我平均每天哭十次的……”
宁舒呆住。
“学神的智商跟我们凡人太不一样了,让他讲个题直接由步骤一跳到步骤五,”江柠撇撇嘴,“听不懂他就想摔笔,还说我脖子上架了个球,半点思考能力没有……”
想起被魔鬼支配的暑假,江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难怪一直到现在都娶不到媳妇儿,谁会想不开嫁给一个玉面煞神?不过,他能凭借卖相上乘骗到无知少女也说不定。
幸亏家里有先见之明,给他订了婚约。
江柠想起那个未曾谋面还跟他有婚约的小婶婶,摇了摇头,可怜,贼可怜。
宁舒戳戳发呆的同桌,笑出小虎牙,欢欢喜喜的:“说不定我哥哥认识你小叔叔。”
“肯定认识,跟你说,我小叔叔虽然魔鬼,但是长得可好看了,是他们局警草。”
宁舒莫名其妙地,从心底蹦出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这位传说中的“警草”,会比江淮还好看吗?
-
已经开学一个月,荆市一中又是市重点高中,教学进度明显比之前学校快,宁舒明显感觉吃力。
各科老师不约而同对这个新同学十分好奇,每次提问大家都低下头装模作样的时候,就会点一下她。
放学铃声响起时,宁舒已经像个被拔了气门芯的球,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随堂小测的数学试卷一片叉号,触目惊心。
宁舒鼓着腮大力呼了口气,额前小刘海乱飞。
宁舒到家时,家里没人。
一直到九点,她数学错题改到一半,宁桢和江淮才回来。
她哒哒哒跑过去:“又加班了吗?”
“嗯。”宁桢把黑色外套往玄关挂,“今天在学校还行?”
“那可不!”宁舒余光瞥见江淮下颌的创可贴已经不见,但是伤口隐隐有发炎趋势。
“那行,”宁桢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去,“我出去跑个步,饿了冰箱有速冻水饺。”
宁舒从小药箱翻出昨天买的药,敲响江淮房门。像个被叫到办公室挨批的小学生,手指紧紧捏着纸壳外包装,心中没来由的紧张忐忑。
门打开,清冽的沐浴露味道铺面而来。他穿短袖白T,黑色及膝运动短裤,头发半干,搭在眉宇,眼睛更显黑沉。
“江淮……”宁舒蹭了下鼻尖,不知道该叫警官还是哥哥,最后抿了下唇,“你伤口有些发炎,如果不想贴创可贴,抹点药才能好得快。”
“谢谢。”江淮声线冷淡毫不在意,却见小姑娘像是完成了很重大的任务,在他接过药之后彻底松了口气。
笑意从她唇角蔓延到软软的脸颊,连眼睛都变成两道月牙儿,和卧蚕相呼应。
她倒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歪着脑袋看着他笑:“那晚安啦!”
“嗯。”
小心翼翼的神情,满心欢喜的眉眼,都太像他以前凶过的人。
那个他短暂停留、转身离开时,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团子。
宁舒把错掉的数学题从头到尾又认真写了一遍,困难重重。最后泄了气,趴在客厅餐桌等宁桢回来。
江淮出了房间倒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小姑娘脑袋抵在课本,像朵自闭的小蘑菇。
水杯落在餐桌,发出清脆响声。
宁舒抬头,脑袋上翘着一朵小呆毛,发芽儿了似的。
江淮懒洋洋撩了下眼皮:“怎么了。”
宁舒搓搓脸让自己清醒,小眉毛皱成波浪线:“这个题彻底给我整蒙圈儿啦。”
他弯腰看她面前的习题,左手搭在她身后椅子背,右手无意识撑在桌子上。
她整个人被清冽的薄荷味道环绕,好像一不小心就能靠近他怀里。
宁舒不自觉屏住呼吸。右肩位置,他侧脸冷漠专注,鼻梁又直又挺,因为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
他修长手指在试题上点了下,“求导这里就开始错了。”
宁舒老实巴交点头,圆眼睛都是迷茫。
“还不明白?”他声线冷淡还带着点儿懒,但是音色干净偏少年,清泉一样。
宁舒像个怕挨批评的小朋友,嘴角瘪着,紧张兮兮看他。
如果被江柠看到江大少爷发善心,给人讲最基本的数学定理却不气急败坏摔笔,现在很可能会怀疑自家小叔叔被人魂穿。
江淮抽了把椅子坐下,姿势闲散自在,灯光兜头而下,衬得他轮廓更加清俊。
如果忽略那层拒人千里的气场,他的眼睛其实生得极其温柔多情——眼窝深,瞳孔温润发亮,安静看人的时候,温柔得能将人无声溺毙。
“高中生。”
“嗯?”
“会了?”他冷白手指轻敲习题册。
宁舒摇头。
江淮微微侧开,距离骤然拉近。
这样近的距离,能看到他瞳孔深处的自己,他睫毛长而温柔,比女孩子的还要漂亮。
她呆呆看着他,脑袋里所有的数学公式,在云雾缭绕中手牵手起舞,渐渐混为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团。
而他拿签字笔一端轻戳她额头,清冷声线带了无奈:“看书,不要看我。”
☆、第 4 章
翌日,宁舒前脚教室,课代表们后脚就开始收作业。
“宁舒,你的数学试卷。”
“噢,好的!”
她低头,海绵宝宝双肩包张开大口。
数学试卷平整夹在课本,当她翻开课本,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道导数题,题目旁边的注解,是不属于她的字迹。
笔锋凌厉俊秀,是他一笔一画写下来的。
昨天晚上,江淮就坐在她身边,用那双给枪上膛扣动扳机的手,从推导步骤到具体用法,给她写下一个再基本不过的导数定理。
语调冷冰冰又懒洋洋,但是并没有嫌弃她笨,和江柠的魔鬼小叔叔天差地别。
就像是个哪里不会点哪里的学习机!
今天还想回去点!
“打水吗?”江柠交完作业,拿着自己水杯起身,宁舒缓过神,拿着蓝色保温杯跟上,“好。”
正是早上返校时间,走廊里人来人往,有女生三五一群倚在窗边说话。
“你们听没听说,隔壁班有个女生叫姜萍,昨天晚上从家里出来就没回去,家长到处找不到人,已经报警了?”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家长都已经急疯了,她们班班主任也跟着去找人了,同班同学被挨个叫去了解情况……”
这个消息无异于往平静的高中生活里扔了个炮仗,消息火花一样四下炸开,短短一天时间里已经传了无数个版本:失踪、被害、被卖器官,又或者已经被拐卖到千里之外的大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恐慌如同乌云层层笼罩下来。临近放学时,班主任赶到教室召开紧急班会,不光是他,所有班主任都面色沉重:
“大家一定要提高安全意识,这根弦一定要时时刻刻绷紧了,近期能不外出就不外出,外出一定要有家长陪同……”
宁舒放学到家,把各科作业摆在书桌,选秀一样翻了数学作业的牌子。
她双手合十许愿:学神保佑,每题我都会,下笔全都对!
等她撸起袖子拿起笔,又拖着腮想:还是不要全都会了……如果全都会的话,还怎么让他给自己讲题呢?
至于为什么想让人家给自己讲题……
……不可以吗?!
她不过就是个求知若渴的!一心向学的!不求甚解的!小笨蛋而已呀!
可是后来,时针分针每走过一圈,她的期待就被消磨掉一点点。
直到收到宁桢短信:【今晚加班,我和你淮哥都不回来,记得锁门。】
-
翌日,清晨六点,尖锐的小黄人芭娜娜之歌响彻整个阁楼。
宁舒闭着眼睛坐起来,闭着眼睛叠好被子,闭着眼睛摸到卫生间洗漱。
长发随意扎了个揪揪,身上奶白色睡衣长袖长裤,满是黄澄澄的煎蛋图案,每一枚煎蛋的表情都在挤眉弄眼拒绝早起。
她打着呵欠下楼,打算去厨房找点面包垫垫肚子,眼前仿佛还蒙着一层水雾,却因为看到什么,猛地停住脚步。
昨天在她小脑袋瓜里时不时蹦跶的人,现在就站在琉璃台旁边——厨房是开放式的,没有明显分区,她站在台阶,他弯腰做饭的侧影一览无余。
他一八七的身高摆在那,穿什么都清瘦挺拔,浅蓝色棉质衬衫不像警衬硬挺,是某种软绵绵的材质,阳光无障碍透过,劲瘦腰身映出浅浅轮廓。
衬衫袖子挽起,手臂线条清晰利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白瓷刀,正在把番茄切片,放到刚刚烤好的面包片。
宁舒第一反应是上楼换掉自己的睡衣,把头发仔仔细细扎好,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因为他已经端着三明治往餐桌旁边走,视线相撞微微颔首,声音冷淡慵懒,“早。”
她就像是长在台阶上,脑袋上翘起的小呆毛迎风飞舞,足足缓了半分钟,才慢吞吞同手同脚下楼,“早上好呀……”
江淮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又倒了牛奶给她。
其实她不喝牛奶,只喝酸奶。
现在却觉得一定得喝。
毕竟喝牛奶能长个子!
“宁桢在专案组很忙。”坐在对面的人开口,声线因为熬夜有些哑,“最近不要独自外出。”
宁舒咬着面包的动作一顿,两颊被食物塞得圆鼓鼓,像只静止的小仓鼠。
小仓鼠呆滞一瞬,费劲地把食物咽下去,方才开口:“应该不会这么巧被、被我遇到坏人吧?我上学的那条路上人都还挺多的……”
姜萍已经失踪三十多个小时。
手臂不知不觉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淮那张脸俊美而漫不经心,半垂着眼抽出消毒湿巾仔细擦手,薄唇轻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从家到荆市公安局,要经过荆市一中。
如果,如果能让他顺路送自己上学就好了。
可认识的短短几天,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麻烦他。
宁舒小口小口吃着三明治,把“让他顺路送自己上学”的想法,就着牛奶一起吞进肚子。
“你今天不上班吗?”间隙,她小小声问他。
“一会儿就走。”他语气淡淡,好像给她讲题时,短暂出现的温柔都是错觉。
“谢谢你的早饭!”宁舒利落收拾碗碟,起身去楼上换了校服,边走边把书包往肩上背,“那……我去上学啦。”
“嗯。”
她出门,攥紧小拳头。
有什么可害怕的!
光天化日的!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她哼着歌给自己壮胆,全然没有察觉,身后几十米开外有人。
那人穿黑色冲锋衣外套和黑色长裤,竖起的领口挡住下颌,只露出平静漂亮的双眼和高挺鼻梁,身形挺拔如利剑。
经过他身边的女生小小声说着“好帅”、“极品”这样的字眼,目光黏黏腻腻往他身上飘。
他个子高,步伐却并不快。
目光锁在前方某处,然后似乎,慢慢变得不像往常冷冽。
矮个子蓝白校服的小姑娘哼着歌,目不斜视经过早早开业的奶茶店,走过去好远又倒背着手折回来:
“老板,我要一杯奶茶!我还想要多一点珍珠。”
她站在奶茶店外,踮着脚探头探脑,大眼睛里全是光,接过奶茶时笑弯了眼睛,咬着吸管吨吨吨吨……
直到看着她走进一中校门,听见她甜甜和门卫大爷打招呼,又遇到某个自己熟悉的小屁孩、看着宁舒被那个小屁孩一把揽进怀里把脸捏扁揉圆……
江淮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拦下一辆过路出租车。
“师傅。”
“荆市公安局。”
-
下午放学回家,宁舒等到的依然是加班短信。
第二天是周六,她比往常上学起得还早。
玉米排骨汤,西红柿牛腩,杂粮饭,凉拌时蔬。
炖排骨汤间隙,烤了一盘蛋挞,一盘纸杯蛋糕。
临近中午,装饭盒的装饭盒,打包的打包。
荆市公安局完全没有周末气氛,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步伐匆匆,在自己岗位随时待命。
宁桢紧盯着显示器,从海量监控画面提炼线索。
“宁哥,你.妹妹来了!”帮宁舒叫人的是当初接警的小哥,名叫楚航,今年警校刚毕业。
“哥哥,这个是给你的。”宁舒把饭盒递过去,刑侦支队众人满脸羡慕,宁舒又赶紧把小蛋糕小蛋挞拿出来,让亲哥分一分,抱歉道:“我做不了很多人的饭……”
……江淮呢。
江淮在哪儿呀……
宁桢挑眉,“那你抱着的这个饭盒是给谁的?”
宁舒鼓了鼓脸颊,慢吞吞道,“给江淮哥哥。”
“算你有良心,还挺知恩图报。”宁桢并没察觉什么不对,“江淮凌晨出警,现在还没回来。”
宁桢语气稀松平常。
宁舒却瞪大了眼睛。
凌晨,荆市刚迎来一场强降雨,降雨量250毫米以上,冷空气接踵而来。
身后脚步声匆匆,宁舒回头。
江淮防弹背心荷枪实弹,身上已然湿透,警用作战靴满是脏污,而他正低着头边走边把身上的装备往下解。
视线相撞,他微怔。
“这小家伙给你送饭呢。”宁桢提着点心去给大家分,转身进了会议室,走廊上,只剩她和他大眼瞪小眼。
荆市突然降温,她穿明黄色卫衣,娃娃脸瓷白,倒是跟她喜欢的煎蛋图案有几分相像。
江淮垂眸看自己,身上是这样的装备,还在昨天夜里扣了无数次扳机,实在不适合见小姑娘。
“等我一会儿。”他冰冷的声线柔软。
等他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微微湿着软趴趴搭在眉宇。材质硬挺的淡蓝色警衬扎进制服长裤,冷白手指正在扣着第一颗扣子。
清瘦笔挺,肃穆冷淡。
他穿警服,好看到令人失语。
“江淮……”直呼人名字实在是没有礼貌,宁舒顿了顿,又鼓足勇气加了两个字,“哥哥?”
江淮“嗯”了声,面前小姑娘圆眼睛一眨不眨看他:“你弯一下腰呀。”
他照做,微微欠身。
就在这时,她走近了些,凑到他眼皮底下。
清甜的牛奶味道扑进鼻腔,她额头就在他下颌边,睫毛长而卷翘,似乎要扫到他侧脸。
而她目光专注又认真,仔细端详他伤口长势。
“好啦,你站起来吧。”
江淮站直,慢了半拍。
“你是不是一直都没在意,平时沾了汗淋了雨也不在乎,”宁舒皱着小眉毛,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天真稚气,却要板得十分严肃,“不然不会这么多天都长不好的……”
“你等我一下下。”她低头,从自己的菠萝斜挎包里,从拿出一把创可贴。
他静静看着她睫毛,没有说话。
“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她手里举着一把创可贴,花花绿绿,各种图案。
江淮揉了揉鼻梁,“煎蛋图案的。”
宁舒笑眯眯递给他:“那你麻溜儿贴上!”
他撕开包装纸,连角度都不在乎,随手就要往自己下颌贴。
“你可别浪费创可贴呀!”
“哎呀歪啦歪啦!”
宁舒板着小脸仰着头像个监工的小包工头,小嘴叭叭叭嘟嘟囔囔。
而毫无预兆地,一八七的年轻警官,在她面前附身。
距离猝不及防拉近,她从仰视变成和他平视,面前就是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他脸型偏瘦,眉宇干净,忽略那身警服,更像是个清俊美少年。
美少年皮肤冷白发透,刚洗过的头发干净清爽搭在额前,睫毛长而柔软,根根分明。
目光顺着他眉骨、鼻梁往下,她第一次看清他唇形……唇边一指的地方,有个漂亮梨涡。
心跳猝不及防加速,宁舒呆呆立在原地忘了自己是谁在哪要干嘛。
而他微微侧开头……
修长脖颈泛着冷白象牙光泽没入警衬领口,清晰喉结线条一览无余。
那道怎么也不好了的、让她心心念念的伤口,现在完完整整暴露她视野。
“那,有劳宁舒同学。”
☆、第 5 章
江淮眼帘微垂薄而冷淡,皮肤近看毫无瑕疵,精致的下颌线近在咫尺。
宁舒屏住呼吸,将创可贴小心翼翼对准伤口,再把翘起的边角轻轻按下去。
隔着那层创可贴,他的体温好像能传到她指尖。
像是被电到,她倏然收回手,背到身后攥成拳。
缓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这次来的主要任务,她把饭盒递给他,手背在身后轻轻绞着,“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呀,你要是喜欢吃肉就吃肉,喜欢吃素就啃菜叶子,都不喜欢还有杂粮饭……对啦,伤口一定不能再沾水了呀!”
江家军警世家,只有江淮父辈一意孤行从商,一直为长辈所不耻,而不耻的结果,就是将全部希望变相强加到他身上。
父母公司起步忙得不可开交,他便从小养在爷爷身边。江老爷子在部队带了一辈子兵,管教方式堪称严苛,喊疼、示弱,在他三岁时就已经不被允许。会被打手心。
边境禁毒那三年,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子弹上膛生死尚且可以置之度外。
而现在浅浅一道伤痕,在这个发顶刚到他肩侧的小女孩眼里,好像是很严重的事情。
江淮唇角轻抿,梨涡陷下去,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她发顶,轻声说,“知道了。”
-
三天后,荆市公安局召开“荆市一中姜某失踪案”新闻通气会,目前案情侦破已到收尾阶段。
高二女生姜萍打游戏认识了个“老公”张某,两人熟悉之后渐渐从游戏伴侣发展为网恋关系,9月20日,两人约好面基。
姜萍喜欢猫,张某见面以家里有只布偶猫为由,带她去家里看猫。
路上,姜萍察觉不对劲,情绪激动,不惜打开车门跳车,为村民锁救。
城郊都是山路,张某以为她已遭遇不测落荒而逃,删除所有聊天记录并且拉黑……
9月25日,张某于家中逮捕,而姜萍至今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身体多处骨折,生命体征微弱。
“宁舒,以后你不准自己上学。”宁桢难得调休半天,能陪她一起吃早饭,“早上江淮跑步,顺路送你,晚上我接。”
江淮早上跑步。
江淮送你上学。
宁舒因为没睡醒而混沌的小脑袋瓜,因为这几个字,“吧嗒”按下开机键。
她迷迷瞪瞪抬头,江淮轻扬眉,是默认。
“江淮哥哥,我请你喝奶茶吧?”
宁舒扎着马尾,穿蓝白校服,校服拉链规规矩矩拉到锁骨位置,她弯着眼睛,背着手倒退着走路,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
江淮帮她提着书包,冷淡道:“哥哥不喝奶茶。”
竟然不喝奶茶……
那人生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宁舒鼻子皱了下,锲而不舍像校门口奶茶店花钱请的托:“很好喝的,尤其是那个珍珠,嚼啊嚼啊超级开心!”
江淮站定,弯腰和她平视,眼睛微微眯起:“你是自己想喝奶茶,还是想请哥哥喝奶茶。”
“我自己想……”
宁舒伸手紧紧捂住嘴。
哎呀!
怎么一不小心把真心话秃噜出来了!
“去吧,”江淮手机响起,低头看了眼,“我在这儿等你。”
宁舒开开心心哒哒哒跑开,“老板,要一大杯奶茶,再多加一份珍珠!”
“好嘞!”
她隔三差五光顾,和奶茶店老板已经是老熟人。
奶茶店老板远远看了眼接电话的年轻男人,招招手把宁舒叫到旁边,压低了声音说话:“小姑娘,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宁舒大力点头,也学着他用气音说话,音调拉得老长,“认~识~的~”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宁舒懵了下,“是我哥哥的同事呀。”
非亲非故,却是最让人没有防备心的熟人。
长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如果是个正经人,什么样的媳妇儿娶不到?
奶茶店老板越想越觉得生气。
“小同学,不是我吓唬你,前几天的失踪案你看到没有?女生出事,百分之七八十都是熟人作案!”
哇,好多珍珠呀!
单是看着都能想象出软软甜甜的味道!
多放一点,再多放一点……
奶茶店老板半天得不到回应,低头就见宁舒见到鱼干的小猫一般,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珍珠。
看给人孩子馋的,他赶紧又多舀了满满一勺,“我前几天就觉得他不对劲。”
“哈?”
“每天你上学,他都跟在你身后。”
“当时不正好有女学生失踪吗,我还怀疑他就是凶手,但是看新闻发现不是。”
“这个人你小心啊,快点跟你哥哥说。”
“可是离他远一点吧……”
每天……都跟在她身后?
宁舒抱着奶茶,转头看过去。
江淮穿黑色卫衣和三道杠运动裤,清瘦挺拔,肩背挺直。
他站在十米之外的路边打电话,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白皙侧脸。
他低着头,黑发落在眉宇,鼻梁挺直俊秀,侧面剪影如同水墨勾勒。
心脏停滞一拍后重重跳起来。
空白大脑自动还原他每天送她上学的画面。
-
十一假期之后,一中将迎来今年的秋季运动会,放假前,各个班级组织学生报名。
“宁舒,你参加吗?”
“嗯!”宁舒脆生生答应,手指顺着项目一览表往下,“有篮球吗?我想打篮球!”
“你……篮球?”江柠怔住。
宁舒笑眯眯,小虎牙尖儿都是得意,“虽然我矮,但是我确实会打篮球!”
小时候哥哥拍着篮球跑,她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追。
他说等她长大一点就教她,等着等着,却先等到父母离婚。
那年她九岁,他十六。
宁桢就在离开前的晚上,带她到了篮球场,一点一点给她讲,带球、投篮、NBA、他喜欢的球星……
她听不懂,打着小哭嗝。
他说,桉桉,哥哥会来接你的,所以不要哭。
十一假期期间,宁桢江淮排满值班,甚至因为是黄金周,工作比平时更加繁忙。
宁舒白天写作业,到了下班时间就下楼,坐在小区秋千上等哥哥们下班。
宁桢选的这个小区绿化很好,有漂亮的小公园,下班放学时间都是叽叽喳喳的小朋友,生活气息浓郁。
她脚尖点地,秋千悠悠荡荡,傍晚的风舒舒服服吹到脸颊。
她低头吸溜了一口奶茶,珍珠软糯香甜。
远处,两个又高又扎眼的帅哥正低头说着什么,越走越近。
宁舒像个放学等到家长来接的小朋友,哒哒哒跑到他们面前,一个紧急刹车站定,“哥哥,我们去打球吧!”
“这小矮子运动会报了篮球。”宁桢吊着嘴角,轻嗤。
江淮睨了眼垂头丧气的小女孩儿,冷漠道:“NBA最矮球员身高只有一米六,但是不妨碍效力十四个赛季。”
宁舒攥紧小拳头,瞬间充满斗志。
可是半小时后,战绩为零的她已然快亲哥虐哭,追着篮球满场跑,毫无技巧可言。
到了最后,直接抱着宁桢袖子耍赖,“你把球给我嘛,我投一个就好!”
“撒娇耍赖算什么男子汉?”宁桢挑眉。
江淮站在球场边,黑色夹克外套黑色长裤,身形挺拔,冷淡至极。有路过篮球场的小姑娘,偷偷拿出手机拍他照片。
他手里拎了一瓶水、一杯奶茶,视线落在球场奔跑的小小身影。
“小矮子,你行不行啊?让你多吃点还要减肥,你看,肉没减下去,个子不长了吧?”
“我都瘦了!我没有长肉!”宁桢带着球上篮,宁舒绝望地看着篮球再次进入篮筐。
“不打了不打了,”宁舒瘪着唇角,赌着气咕哝,“我再也不和你打球了。”
她额头鼻尖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碎发黏在额角,瓷白的小娃娃脸泛起淡淡的粉。
怀里抱着好不容易抢到的篮球,被欺负得狠了,炸着毛,眼圈隐隐有发红趋势,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江淮将手里奶茶放到一边,走向篮球场。
“江淮你干嘛?你不会要带着小崽子作弊吧?”
宁桢眼看着江淮外套袖子随意挽到手臂,站到了宁舒身后,警校时篮球比赛被江淮虐的惨痛回忆兜头而来。
宁舒顺着宁桢目光回头,刚好撞进江淮澄净眼底。
她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他怎么了,毫无预兆地他身上淡而清冽的味道笼罩下来。
江淮侧头,清冷声线因为微微压低、显出几分能蛊惑人心的温柔,字音清晰划过耳廓:“投完这一个。”
他呼吸落在她耳际,清浅、温热,而下个瞬间手臂从身后环过来,让她大脑彻底宕机。
那个姿势像极了背后拥抱。
她好像再往后一点点,就能靠近他怀里。
宁舒一动也不敢动,僵在原地像只懵掉的小兔子。
只是,江淮个子高又绅士,手臂从身后松散环绕过来时,没有碰到她半点。
冷白修长的手指扶住篮球,篮球带着她的手举高,眼前每一帧画面都像极了慢动作。
宁舒心跳剧烈,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脸颊涌,心脏蓄势待发像要跟着篮球一起升空。
下一秒,篮球不知道是从她手中还是他手中抛出去,在傍晚余晖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哐当”掉入篮筐。
成为她今天唯一投进的三分球。
☆、第 6 章
篮球入筐,大力回击地面。
宁舒的小心脏顿了一拍,缓过神之后就开始跟着球回弹的频率,重重撞着胸腔。
他站在她身后帮她投篮,刚才大脑空白,现在却开始无比清晰一帧一帧循环播放。
“宁舒,傻了?腿短还不走快点。”
宁桢回头叫她。
她前面的大帅哥也转身看过来。
江淮侧脸线条教科书级别的完美,薄唇弧度冷淡平直。
因为刚才和宁桢打了会球,衣领敞开,平直锁骨露出一点端倪,禁欲冷气,又招人。
宁舒挪开眼,看天看地看风景,倒背着手小声哼歌。
攥起的手心微微冒汗。
-
翌日,宁桢和江淮难得调休。
宁舒起了个大早,她头发已经快到腰,每次绑个马尾,都觉得头皮很痛。
她穿明黄连帽卫衣,米色长裤,蹬上白色帆布鞋,“哥哥,我要去楼下剪个头!”
宁桢皱眉,“楼下?刚开业的你也敢去?”
宁舒欢欢喜喜:“啊,我看开业大酬宾,买一赠一呢!”
“啥玩意儿?”
“就是买一个头赠一个头,我剪你就可以剪,要不要一起呀?”
“不去,”宁桢干脆利落把钱给她转过去,“给人当小白鼠剪坏了,不准哭。”
宁舒被宁桢一说,有些犹豫,但是一到理发店门口,小西装紧身裤豆豆鞋的Tony热情把她领进店里,“你看你长得这么可爱,非常适合时下流行的漫画刘海呢……”
耳边的Tony像个复读机叭叭叭,很快另一个叫Kelvin的设计总监也围上来说要帮她亲自设计,最后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坐在了理发店的椅子上……
“您就给我剪短一点点就好了。”宁舒交代完毕,打起瞌睡,不知过了多久,身后Tony大功告成,轻声赞叹,“完美。”
宁舒睁眼,镜子里的小女孩发尾到锁骨,刘海在眉心往上,跟她微信里的表情包有九成相似度,成功把她逗笑。
笑完才发现,这人、好像、贼眼熟……
宁舒捂着剪坏的刘海,祈祷自己能短暂拥有隐身技能,悄无声息回到阁楼,她伸手拿钥匙才想起今天换了衣服,钥匙在昨天的衣服口袋,硬着头皮破罐子破摔,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哦豁!哈哈哈哈哈哈……”
宁舒瘪着嘴角,伸长手臂上去捏宁桢的脸不让他笑,奈何宁狗个高腿长还是个刑警,她根本不是他对手。
他往后退一步跑开,“宁舒,我们单位的警犬都比楼下Tony啃得好,哈哈哈哈哈……”
宁舒在他后面追,一手捂着刘海一手去拽宁桢衣角,正好江淮手里拿了本书从房间出来,宁桢躲到他身后:“江sir!她袭警!”
江淮:……
宁舒一个不留神磕到桌子角,眼泪大颗大颗吧嗒吧嗒掉下来,突然就觉得满心委屈,“我也不想这么好笑呜呜呜……”
宁桢愣住,也不跑了,“哭了?宁舒,你小时候的梦想不是当个男子汉吗?怎么现在这么……”
宁舒瘪着嘴角,手背胡乱一抹眼泪,拿起玄关挂着的小书包就往外走,“我要离家出走了!去图书馆!不要找我!”
天阴沉沉,乌云随时待命酝酿暴雨。
几声闷雷之后,瓢泼大雨突然而至。
坐在沙发的江大少爷毫无寄人篱下之自觉,目睹一场家庭闹剧之后懒洋洋倚在沙发,两条长腿大剌剌敞着,手里一本《犯罪现场勘查学》,看得认真。
宁桢无奈,“去给宁舒送把伞?”
江大少爷冷淡掀眼皮,“你.妹妹还是我妹妹。”
“不是被我惹哭了吗。”
江淮合上手里的书扔在茶几。
发现自己好像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发顶也就刚到他肩侧的小姑娘,眼圈通红凝着眼泪,卷翘的睫毛都沾了一层水汽,却还不忘在出门前交代清楚自己去哪儿、不让人担心。
江淮觉得烦躁,不耐起身,拿起把黑色雨伞出门。
“谢谢江sir!”
-
宁舒到图书馆时,雨还没下。
她借了几本数学辅导书,找了最角落的位置,在知识的海洋转移注意力。
想起什么,又把卫衣的帽子捞起来,绳子也赌气似的系紧,衬得一张小脸像朵太阳花。
“同学,旁边有人吗。”
宁舒抬头,是个不认识的男生。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坐在一起,更何况现在空位子那么多。
“有。”
低沉好听的男声从头顶落下来,宁舒回头刚好撞进他眼底。
身后的人炭黑色牛仔外套,黑色长裤,干净清瘦像个大学生。只不过长期从事刑事侦查工作身上自带气场,冷淡又肃穆。
他把手里的书放到她旁边位置,抽开椅子坐下,男生讪讪走开。
“你怎么来啦?”
江淮手里转着笔,面前摊着一本《中国刑事证据学》,没有抬头,“借几本书,宁桢太吵。”
宁舒很小幅度地弯了一下唇角:“喔。”
“你呢,你是来看书还是来跟小男孩聊天的。”
宁舒眨眨眼睛,迷迷瞪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时一只手把她脑袋掰正,又在她发顶按了一下:“看我能考满分吗。”
江淮冷着那张冰山俊脸,修长手指在她课本敲了下,发出清脆声响,“看书,不会的叫我。”
几个刚进图书馆的女生,其中一个看见什么,猛地站住身,手指轻轻往江淮方向指了下,面露惊喜。
“我要去要那个小哥哥微信!”
“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活的禁欲系,从此小说男主都有脸了……”
“就这种冷冷淡淡的男生最招人了,你说这种小哥哥如果被撩,是会耳朵红,还是扯开领带强吻?”
“笔给你,你写!”
女孩生得本就漂亮,漂亮到自信,她走到江淮身边,俯身问:“小哥哥,请问旁边有人吗。”
宁舒抬头,她坐在江淮左边,江淮右边没人。
“没有。”
他低头看书,侧脸冷淡偏白,没有抬头看人。
女生坐下来,眼神大大方方往旁边人身上飘。
这个年轻男人远看高冷禁欲,离得近了,却又觉得眼缝都带着招人的劲儿。
“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以后占位置可以互相帮忙。”
“没有手机。”
大帅哥声线干净冷质,因为压低带一点鼻音,单单那把嗓子就让人觉得被撩到了。
只是帅哥向来都难搞。
女生娇俏笑了下,抬手顺长发,“那没有手机平时怎么联系?”
这下,“小哥哥”总算给她正脸了。
他有一双过分温柔深情的眼睛,只是眼角眉梢燥郁不加掩饰,就差把“我脾气不太好离我远一点”写在脸上。
他看着她,冷淡又败类地说了几个字。
“漂流瓶。”
-
出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雨势渐小。
宁舒抱着小书包站在图书馆门口,出门的时候太生气,没看天气预报,更没想到带伞。
而就在这时,黑色雨伞在身侧撑开。
撑着伞的手微微抬高,伞下那张脸帅得叫人瞠目。
“高中生,过来。”
好听而又带着清晰冷意的声音,下一秒落在头顶滴滴答答的雨全都不见。
浅浅的阴影笼罩下来,是一把黑色的伞,上面带着银色的警察字样。
视线顺着伞顶往下,是江淮那张冷若霜雪的俊脸。
“下雨啦!”
“可是我没有带伞……”
“人家都有男朋友送伞!”
“那长相那气质那身高,就是偶像剧男主啊!”
宁舒仰起脸。
他漆黑瞳孔在眼睫掩映下更显深邃,眼尾深长,这样看着,当真肤白貌美……
如果他之前读的不是警校,而是综合性大学、又或者是女生很少的理工院校,追他的女生大概都能绕操场三圈。
“谢谢你呀……”
两人同撑着一把伞,距离实在是太近。
宁舒有些冷,伸手蹭了蹭胳膊,一不小心就碰到他手肘。
北风不留情面兜头而来,她“啊球”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
江淮把伞递给她。
等他再把伞接回去的时候,肩上多了件黑色牛仔外套。
他只穿一件宽松黑色短袖,冷白手臂覆着一层削薄肌肉,线条利落。
“我不冷。”察觉她目光,江淮垂眸。
他的外套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大了,她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幼儿园小朋友,衣摆快要到膝盖,现在正绷着小脸把袖口往上折了一道又一道……
“谢谢。”宁舒抿起唇角,身上都是他外套的味道,冷淡好闻。
她抬头,却刚好撞进江淮含笑的眼底:“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江淮刚才弯起的唇角回归平直。
“啊!我知道了!你是在笑话我矮呀是不是?”宁舒眉毛皱得像小波浪线,小声咕哝着,“我还会长高的!我还小呢!而且虽然我个子矮,但是我会打篮球!”
嘟嘟囔囔吵得他头疼。
但是……却又觉得她炸毛很好玩。
“你不会也跟宁桢一样,在笑话我的新发型吧?”宁舒彻底自闭,变成一朵郁闷的小蘑菇。
“你倒是提醒我了。”下个瞬间,江淮微微俯身靠近,那张毫无瑕疵的冰山俊脸近在咫尺,现在,正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刘海,唇角梨涡浅浅,像个吊儿郎当的少年。
“不准看啦!”小蘑菇捂脸,手心温度滚烫。
她没抬头,所以没看到,传闻中脾气差又毒舌的年轻警官,破天荒偏过头笑了。
她被他往自己旁边带了下,伞悄无声息倾向她那边。
而后听见很轻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未散的笑意。
“好看。”
“跟警察叔叔回家。”
☆、第 7 章
“谢谢你来接我……”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刚到荆市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天,宁舒又小小声补充,“之前也谢谢你。”
她长发在头顶绑了个小揪揪,刚剪过的刘海到眉毛上面,眼睛没有任何遮挡,干净无辜像警犬基地刚出生的德牧幼崽,偶尔看他的时候,有些怯生生。
江淮挪开视线,眉眼微垂弧线冷淡,散漫道,“为人民服务。”
到家已经十二点,饭菜上桌,有她最喜欢的蛋黄焗南瓜。
茶几显眼处摆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宁舒吸吸鼻子,哇,好香!
余光瞥见宁桢进了厨房,她做贼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扒开纸袋看了眼。
眼睛不自觉睁得滚圆,小虎牙也不再矜持含蓄,开开心心冒出尖儿。
青团、蛋黄酥、肉松小贝、芋泥珍珠车轮饼……还有足足加了半杯珍珠的奶茶!
宁舒抬头用嘴型和江淮说“好吃的好吃的全是好吃的”,眼睛亮亮的,满是小星星。
江淮嘴角微挑,眼看着小女孩伸长手臂把零食抱了满怀,像个给块糖就能骗走的小朋友。
出息。
他转身进厨房,刑警小宁系着围裙做饭的场景诡异违和,错身而过时,他把借来的书拍到他怀里。
“这是什么。”
“给你借了本书。”
宁桢怔住瞬间厨房水龙头被打开,江姓轻度洁癖患者正慢条斯理洗手,比洗菜还要讲究千百倍。
这位大少爷刚上警校时出了名的少爷做派,从警之后少爷脾气收敛不少,现在不光帮忙接妹妹,还好心给借书。
真是个……
嘴硬心软的小天使。
宁桢:“谢谢。”
江淮嘴角若有似无翘了下,“客气。”
等宁桢满心感动把书皮反过来,闪闪发光的几个大字差点闪瞎他狗眼:
《说话的艺术》。
……我谢你个锤子!
-
这一年的中秋在十一假期里。
宁桢已经提前做好月饼馅,莲蓉、蔓越莓、奶黄……就等今天包进饼皮进烤箱。
终于能和哥哥一起过中秋了!
早上六点,楼下有声响,宁舒起床。
宁桢整理好的双肩包扔在一边,正弯腰换鞋要出门。
“哥哥,你不在家过中秋了吗?”
她穿着煎蛋睡衣,迷迷瞪瞪搓眼睛。
“之前有起杀人案,”宁桢一身黑,把警官证塞进衣服内侧口袋,“线人来信息,昨天出现在南方老家。”
“大过节的想吃什么自己买,别心疼钱,你哥养猪还是养得起的。”
宁舒眼睛有些发热,低头看拖鞋上的小蘑菇:“我知道啦,你注意安全……”
宁桢挑眉,伸手把她剪坏的小刘海搓到炸毛,“走了。”
江淮早饭过后去了单位,宁舒把月饼馅包进饼皮,看着它们热热闹闹挤在烤箱,厨房慢慢被香香甜甜的味道填满,悄悄叹了口气。
下午六点,江淮回家,洗完澡后换了身衣服。
他平时为方便出警,都是黑色冲锋衣、黑色夹克、在家就是黑色或者白色的长袖T恤,清一色黑色运动裤。
今天很不一样。
质地考究的白色衬衫,肩线完全贴合,黑色西装裤下长腿笔直,看起来很贵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肘。
他眉眼英俊,气质干净,因为瘦瘦高高总带几分毫不违和的少年感,这样看着,就是个养尊处优的清贵少爷。
“我去爷爷家。”因为身高差,他和她说话总要半垂着眼,睫毛格外清晰,“自己在家锁好门。”
宁舒点头,把烤好的月饼递给他一盒,弯着嘴角笑:“江淮哥哥中秋节快乐,爷爷奶奶也中秋节快乐!”
江淮坐进车里,心里却莫名其妙有些烦躁。
大概因为车内空间逼仄空气不流通,他伸手扯开衬衫领口刚扣好的两颗扣子,又开了车窗透风进来。
黑色SUV在城郊一处私人庭院门口停下,家里佣人迎上前,“小少爷回来了。”
江淮微颔首。
江家向来重视中秋节,这一天所有长辈小辈没有例外,都要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这是时隔七年,他在家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江淮推门而入时,长辈坐在正厅喝茶聊天,小辈规规矩矩站在一边问好。
江柠例行公事一样向长辈汇报完近期学习成绩,转过身看见江淮,脆生生喊了句:“小叔叔!中秋节快乐!”
他是父亲的堂弟,是和她年龄差最小的长辈。
对于江淮,江柠的害怕和崇拜一样多。
他读书时头脑极其聪明,小学连跳两级,成绩一直稳在全校前三,高中完全可以走竞赛保送免受高三之苦。
而且,履历很传奇。听父亲说,他这个最小的堂弟幼年时爱好天体物理,理想是当一名天文学家。
只是十几岁时遭遇绑架,那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就在大家担心他会不会有心理阴影时,他高考填报志愿直接填了公安部直属院校。
很多人遭遇不测留下终身阴影。
而江淮不一样,朗朗乾坤下,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柠柠,过来帮忙,不要玩手机了。”
“妈,等下,我跟我同桌说句拜拜。”
江柠吐了吐舌头,“外面不是又开始下暴雨了吗,她们家停电了,她哥又出差,现在自己在家……我好担心她。”
“就是你那个新转来的小同桌?”
“嗯!”
江柠本来想问江淮认不认识宁舒的哥哥,却见江淮皱眉坐在沙发,周身都是生人勿进的少爷气场,简直是个玉面煞神啊玉面煞神……
她以为是自己过分聒噪吵到他,赶紧乖乖闭嘴。
江淮转头看窗外时雨又噼里啪啦砸下来,那股不知从哪儿来的烦躁在雨声中无限膨胀。
-
满满一烤盘月饼还温热,宁舒吃了两口,突然小腹一拧一拧的疼。
原来……是生理周期。
她蜷缩成一小团窝在沙发,安静等着疼劲儿过去,听江柠说她见到小叔叔了,几年不见小叔叔更好看了也更可怕了……
突然之间什么都看不到,窗外对面高楼也瞬间隐没黑暗中。窗外风声雨声搅在一起,下一秒恶魔仿佛要破窗而入。
手机还有百分之十的电。
宁舒和江柠说明情况退出聊天,怕万一宁桢找她。
关于中秋节的记忆,好像都不算太好。
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家,后来外公外婆去世,她被接到舅舅家。
父母尚且在世,开开心心组建新的家庭。
亲生父母都不管她,而舅舅肯照顾她,她心里很感激。
即使他可能……只是为了每个月到账的抚养费。
爸爸打来的,妈妈打来的,哥哥打来的……
今年中秋节,虽然哥哥不在身边,但是她有家了。
这个念头让她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她迷迷糊糊睡着,小腹的疼痛也变得遥远。
门铃却冷不丁响起,像是梦里的错觉,在她迷糊时,门铃声再一次清晰传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
要不要装作家里有人的样子?
“哥哥,好像来客人啦!”
宁舒攥紧拳头尾音却依旧发颤,喊完这一声,才假装镇定去问门外:“请问是谁呀?”
门外声音冷淡又散漫,听着特别大少爷,“开门,警察。”
宁舒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脏,重重回落。
客厅没有灯,没有蜡烛,因为暴雨落地窗透不进来半点星光。
江淮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眼前有一小块地方被照亮。
“你怎么还按门铃呀。”
江淮想起她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的那声“哥哥”,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些,“怕冷不丁开门吓哭你。”
“喔……”宁舒疼得直不起腰,“那你怎么回来啦?”
“手机充电器忘带了,”江淮随便扯了个理由,把食盒往她面前一推,“顺便就给你带了吃的。”
他从江家老宅找了蜡烛,昏黄光影有些暖。
女孩瓷白的小脸被照亮,对上她眼睛时,堵在心口一晚上的烦躁奇迹般平复。
“挑喜欢的吃,不喜欢的扔掉。”
当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眼前点心精致得让她不忍心下筷,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菜肴美味得让她瞪圆了眼睛。
宁舒餍足地眯起眼睛,“谢谢江淮哥哥。”
宁舒吃完饭,把食盒刷干净擦干,没吃完的饭菜分门别类打包放好,拿了小毯子到沙发一角窝着。
“怎么还不上楼睡觉。”
宁舒不想说自己怕黑,怕说了怕黑江淮要照顾她感受、不好意思离开,只是小小声问:“江淮哥哥,你不走吗?”
明明怕得要命。
江淮轻描淡写道,“等雨小些,开车方便。”
宁舒没忍住弯起眼睛,声音也带了甜甜的笑:“那你可以给我讲讲不涉密的案子吗?”
他是警察,哥哥也是,神圣不可冒犯且遥不可及。
她想了解。
江淮无奈,揉了揉俊秀的鼻梁。
送孩子上学,给孩子送饭,现在还要给孩子讲睡前故事。
蜡烛柔和的光柔和了他侧脸轮廓,精致得让人心动。
“从前有个智.障儿,被母亲照顾很多年。”
“然后智.障儿的病治好了嘛?和他的同龄人一样。”
江淮冷冰冰打破她想象,声音凉而缓和,“有一天,他死了,他杀。”
宁舒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淮把关键信息涉密信息省略,听起来更像是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天方夜谭。
身边的女孩拿小毯子把自己裹成圆滚滚一小团,眼巴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所以,是智.障儿的妈妈,因为担心自己走了以后儿子没有人照顾,才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吗?”
“杀死之后,又去公安机关自首的是吗?”
“那最后呢?”
“怎么判的刑?”
“不知道。”
“故事讲完了。”
后面部分他不想提。
他见过的阴暗面她一辈子都不会见到。
这个世界远比她所见所想更加复杂和残忍。
灯亮起的瞬间,宁舒条件反射转过头看他。
那双眼睛显出原本温柔的样子,黑白分明有柔和的色泽,漂亮得令人侧目,而现在正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竟然就这样,陪她坐了一个晚上。
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灯才会亮起的夜晚。
在这个下着暴雨的中秋节。
江淮站起身,身上的白衬衫已经不像出门时挺括,领口开了两颗扣子,从她角度能看到令人遐想的锁骨,喉结线条清晰凌厉。
就这么几秒的时间,他人又恢复平常那副冷冰冰的少爷模样,懒洋洋道:“时间不早了。”
见她没有反应,他微微欠身,冷白灯光兜头而下。他人清瘦脸又白净,身上衬衫西裤,看着禁欲又……斯文败类。
而下个瞬间,斯文败类的手指在她鼻梁轻拧了下,语调散漫,眼神不羁。
“好奇宝宝,可以睡觉了。”
☆、第 8 章
暴雨初歇,室内冷白灯光兜头而下,笼着那抹清瘦颀长的身影。他指尖有些凉,一触即放,轻地像是她错觉。
宁舒手指无意识揪着手里的小毯子,他明明说的是“好奇宝宝”,可她的小脑袋瓜自动过滤了下——
就只剩下宝宝、宝宝、宝宝……
手指无意识揪着手里的小毯子,她突然就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怕狗吗。”江淮冷淡出声。
“嗯?”宁舒仰起小脸,她瞳仁很黑,一眨不眨看人的时候,懵懵懂懂,乖巧无辜。
“不怕!”她摇头,脑袋上的小揪揪也跟着晃,“我喜欢狗狗,尤其是大的!”
江淮轻扬眉,“那过来锁门。”
“噢……”宁舒慢吞吞跟上去。
门带上前,宁舒扶着门把手,从门后面探出个小脑袋,小小声和江淮道别,“哥哥再见!”
江淮“嗯”了声,双手插兜下楼。
宁桢不在家,他一个陌生男人住在这里不合适。
到底是有多害怕,才会在门铃响起时对着空气喊“哥哥”给自己壮胆。
可是关他什么事。
她是宁桢妹妹,又不是他江淮的妹妹。
他皱眉,隐隐烦躁又开始有萌芽迹象。
一直到11楼东户灯关掉,那辆黑色越野车才发动,驶出小区大门。
-
翌日,清晨。
阁楼窗外暴雨洗过天幕,像极宫崎骏漫画里的画面,白云如同触手可及的棉花糖。
宁舒迷迷糊糊,但依然记得自己有很重要的事,她起身拿起手机,看到红红的小圈一。
昨天睡前给宁桢发的信息,在今天凌晨有了回音:
【本来脑子就笨,不要胡思乱想,你哥好着呢。】
七上八下的小心脏这才找到落脚点,宁舒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倒进蓬松柔软的棉被,却不知道哥哥现在又在经历着什么。
宁桢刚工作的前三年,几乎音讯全无,她每天提心吊胆。那时候外婆尚且在世,老人信佛,总会为哥哥念几句祈求平安。
宁舒一轱辘爬起来。
今天一定要出趟门。
她打开冰箱,刚要把昨天剩下的饭菜放到微波炉“叮”一下,转头就瞧见江淮从外面进来,手里精致食盒随意放到餐桌。
他穿一身没有图案的黑色运动服,拉链拉到领口挡住白皙下颌,黑发落在额头,眉宇干净鼻梁高挺,像个刚跑完步回来的年轻大学生。
脚边一只黑黄相间的德牧,威风凛凛,目光却很温和。
宁舒和德牧大眼瞪小眼片刻,终于没忍住“哇”了一声。
她仰着小脸看看他,又悄悄打量面前的大型犬,唇角弯弯翘起,小虎牙冒出个尖儿,天真稚气。
所以,她喜欢?
江淮嘴角轻扬,骨节分明的手指给德牧一下一下顺着毛,那张脸哪还有惯常示人的冷漠。
宁舒眼睛一眨不眨跟着德牧转,“你从哪里牵来的呀?好帅好帅!”
“收养的。”江淮冰冷的声线缓和,睫毛低垂下来,长而温柔。
“从哪儿收养的呀?”
宁舒攥拳,这么威风的崽崽,要收养就收养一箩筐!一大箩筐!
“他爸爸是一只缉毒功勋犬,服役五年立功无数,”他漆黑眼底像是笼着一层薄雾,看不清情绪,“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帮一个刚上班的毛头小子挡了一颗子弹,牺牲了。”
-
宁舒吃过早饭,又蹲到德牧旁边,毫不怕生,“崽崽,姐姐要出趟门,回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呀?”
德牧崽崽嗷呜一声作为回应,宁舒摸摸它脑袋,心都萌化了,恨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它面前。
她穿牛油果图案卫衣,牛仔裤帆布鞋,从玄关挂钩取下自己的菠萝斜挎包,看起来像个行走的小菠萝。
“你要去哪儿。”
小菠萝板着娃娃脸,认真道:“我要去寺庙上香。”
江淮面无表情,一张俊脸又冷又酷。
十一假期景区人挤人,想想就头疼。
我可不给你当保镖。
寺庙建在山上。
宁舒爬了不知道多少级台阶,到最后,小腿像是绑了沙袋,恨不得手脚并用。
而身旁的大帅哥,气定神闲一步两个台阶,双手插兜,闲适得像是遛弯的帅气大爷。就是表情好像不太开心,一脸“我想揍人”。
应该买个鸟笼子给他提着的,宁舒心想,偷偷偏过脸笑出小虎牙。
宁舒站在寺院门口,回头问江淮:“哥哥,你没有什么愿望吗?”
江淮淡淡道,“我是无神论者。”
他想实现的只有他自己可以。
有一分光发一分热,其他不奢求。
“噢!”宁舒平日里走路蹦蹦跶跶,此时规规矩矩,就连小虎牙都含蓄矜持地藏了起来,如假包换的小小淑女。
她个子很矮,从身后看过去更是,虔诚认真地上香。
她有要说给神佛的心愿吗。
考试顺利,或者是,高考考个好大学?
过了一会儿,宁舒出来了。
步子欢快,像是了了一桩很大的心事。
“求了什么。”江淮漫不经心问道。
“希望你和哥哥岁岁平安,万事胜意!”
她倒背着手,歪着脑袋看他,眸光认真。
江淮视线停留在她脸颊,微微怔住。
爷爷带兵打仗一辈子,早就生死看淡,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谁先怕死谁先死。”
“啊,我还有句话忘了说,怎么办?”她懊恼。
“什么话。”
宁舒转身站定,她抿了抿唇,用商议的语气小小声说:“如果您能答应我,我以后一定多多做好事,如果有必要……还可以不喝奶茶不吃珍珠……”
她说完,又认认真真鞠了个躬,这才转过身朝他勾勾手指:“我们快点走啦,崽崽自己在家害怕。”
她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开始下山。
江淮看着她小小背影,牙齿咬住下唇,低头笑了。
很久以后,江淮枪林弹雨生死一线,昔日无所谓挂在嘴边的“死”字变得具体时,他才发现自己是怕的。
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小姑娘。
深山里阳光下,她眉眼如画,偏偏绷着一张娃娃脸严肃得要命:
“希望你和哥哥岁岁平安,万事胜意!”
-
宁舒拿出手机地图,从山脚下到洲际佳苑有直达公交车,“我们不要打车啦!”
这边停车不方便,江淮来的路上打车花了很多钱,能买好多好多杯奶茶,想想就肉疼。
江淮挑眉:“难不成走回去?”
“不走不走,”宁舒摇头,怕大少爷不同意,直接拉住他手腕往公交车站走,“我们坐公交车吧,还能看看沿路风景呢!”
但凡认识江淮的人,都知道这哥们虽皮相绝佳,但人冷嘴毒脾气差,还有轻度洁癖,以及对于不必要的肢体接触零容忍。
这样的人怎么会当警察?就应该生活在真空玻璃房间里,当个高高在上的阔少爷。
刑侦支队各位曾在背后默默探讨过,江淮每次不得已和犯罪分子近身肉搏,都下手利索稳准狠,肯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讨厌肢体接触。
如果被江淮同事同学看到,大少爷被人抓着手腕往前走,大概要不约而同替宁舒同学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很可能下个瞬间,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就要被扔出去。
江淮垂眼,小姑娘细白的手指隔着那层运动服布料,握在他手腕上。
他眼皮垂着冷淡的弧度,耳根却泛起一抹薄红,因皮肤冷白而格外清晰。
“公交车来啦!”
宁舒嗷呜一声,从山上下来的游客聚成一堆,差点就要把公交车撑破肚皮。
车上人挤人,站都快要没地儿站,宁舒敏感察觉大少爷那张冷若霜雪的俊脸终于带了情绪——不开心、不高兴、想跳车。
有些愧疚,又觉得好玩,像个小男孩。
江淮个高腿长,一只手毫不费力抓着扶手,一只手撑在宁舒身侧的座椅,不动声色把她和周边喧嚣隔开。
正是十一出行高峰,返程又在下班时间,原本一小时的车程,一个半小时还没到,好在后半程乘客下得差不多,有位子坐。
宁舒爬山、下山走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腿酸软、眼皮沉,混沌的小脑袋瓜一点一点。
猛地碰到什么,她惊醒——
眼前是他干净鬓角,和白皙耳侧,鼻尖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视线相撞,宁舒瞬间坐直,脸也跟着涨得通红,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目光躲闪不敢看人:“不好意思呀……”
江淮抿唇看窗外,“没事。”
宁舒困得撑不住,神智已经有些迷糊,怕再把脑袋搁到人家肩膀上,赶紧把身体侧向车窗那一边。
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人行横道蹿出一只流浪狗,公共汽车一个紧急刹车脑袋“哐当”撞到车玻璃上。
宁舒真的太困了。昨天大姨妈疼,家里停电害怕,又等不到宁桢微信,失眠到天蒙蒙亮。
她伸手揉揉脑袋,嘴角可怜兮兮瘪下去,只是没多会儿,又睡过去了。
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温柔柔落在她身上,脸颊小绒毛清晰可见,圆鼓鼓的像个小团子。
小团子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就要再次撞上车窗。
江淮冷着脸,伸出手。
宁舒因为神经紧绷睡眠很浅。
脑袋怎么不晃啦?
呀……怎么办怎么办……好像又把脑袋搁人家肩膀上去了!
不过……他肩膀靠着真舒服,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
不想起来。
她依然记得刑侦支队各位是怎么形容江淮的,性冷淡、少爷脾气、洁癖患者,即使追他的女生能绕辖区三圈,也从没见过谁近得了他身。
就在宁舒强迫自己睁开眼醒过来、顺便措辞跟人家表示不好意思、全身神经都紧绷着的时候……
身侧的人不动声色调整坐姿,有只手轻轻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耳边声线干净惯常冷漠,却因为压低温柔得像耳语。
“乖,睡吧。”
☆、第 9 章
极轻的字音落在耳边,带一点鼻音,温柔得近乎是在哄幼儿园小朋友,又磁性又苏。
他声音很好听,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冷淡至极。像现在这样近的距离,简直就是在耳边放了个低音炮,杀伤力超乎想象。
她靠在他肩膀,一动都不敢动。
他的黑色外套有干净好闻的薄荷香,体温透过那层运动服布料,缓缓渗透传到脸颊。
心跳前所未有的慌乱,宁舒甚至都害怕跳动的幅度太大,被身边人察觉。
好在颠簸的公共汽车自带催眠效果,没过多会儿,她就又真的睡过去。
“前方到站,洲际佳苑。”
江淮半阖着眼,肩背倚在座位,脊梁却依然挺拔得像利剑,是警校生涯和良好家教使然。
听到报站广播,他才掀起眼皮去看宁舒。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她靠在他肩膀睡得正香。
原来她不笑的时候,嘴角也会弯弯翘起。
他偏过头,抬手碰碰她脑袋,“宁舒,到家了。”
宁舒“噢”了一声,小树懒一样慢吞吞坐直,伸出小手搓眼睛。
她跟在他身后,看着江淮挺拔清瘦的背影,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没听到他说的那句“乖,睡吧”,也没有靠着他肩膀睡半个车程。
直到她回到阁楼、关上房间门,绷紧的神经才一点一点松懈下来。
怎么能真的睡着呢?!
她睡相有没有很差劲呀……比如流口水、磨牙什么的。
万一有怎么办???
可是,这能怪她吗?
明明是他!伸手把她脑袋掰过去的!
她不过就是个一时失足、沉迷美色的小笨蛋而已呀!
宁舒挠挠头,剪坏的小刘海乱糟糟。
她拍拍心口,希望小心脏不要再上蹿下跳,可是完全没用,最后大字型扑到床上,抱着枕头给宁桢发微信。
【哥哥,我今天去爬山啦!】
【打车好贵呜呜呜能买好多杯奶茶了QAQ】
【不过我决定以后都不喝奶茶了】
她抱着抱枕,盘腿坐在床上。
身后就是拱形窗户,傍晚天空暖调渐变色,如同泼了油彩。
【回来路上好困,就……枕着江淮哥哥肩膀睡着了,但是他脾气真好,都没有把我从车窗扔出去……】
他低声说话时的语气,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上的力道,身上浅淡的青柠薄荷味道,她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宁舒脸颊开始发烫,手忙脚乱删掉了最后面那行字。
她好像突然之间,有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关于他。
-
整个假期,宁桢出差在外,江淮出现完全没有规律。
有时候是清早,有时候是晚上,每次都会带很多她没见过的好吃的。
每每这时,稳重帅气的德牧崽崽都会欢快摇尾巴。
宁舒餍足地眯起眼睛想,如果她有小尾巴,现在是不是也要翘上天了呀?
十一假期最后一天,宁舒牵着崽崽出门放风。江淮送来的这只德牧虽然看着威风凛凛有些吓人,但其实性格很温顺,很乖很听她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走着走着就到了某家单位门口。眼前,荆市公安局几个石刻大字庄严肃穆。
宁舒有一瞬间怔愣。
她就是出门遛个狗而已,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呀?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崽崽认路,在她一不留神的时候,就领着她到这儿了。
宁舒低头,小小声嘟囔,“崽崽,是你要来找他的对不对?”
德牧崽崽纯良温顺看她,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开开心心嗷呜一声。
宁舒点点头,“是这样的,肯定是你要来找他的,不是我。”
她绷着一张小娃娃脸,眼睛却看向一墙之隔的机关大院,马上就是下班时间,下个瞬间某个人是不是要出现了呀。
不知道为什么,温柔稳重的德牧突然雀跃,它站起来的时候比宁舒还要高,宁舒顺着它看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就看到了江淮。
他穿宽松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一边侧着头和同事说话一边下楼,侧脸是冷淡的白,而眉眼墨黑,五官看不分明,单看轮廓,都知道是肤白貌美大帅哥一个。
大概是多年刑警生涯让他格外敏感,就在她悄悄看他的时候,没有任何缓冲地、目光于空气中相撞。
宁舒赶紧移开视线,看天看地看风景。
随着他脚步一点一点变近,脸一点一点升温。
她开始在心里措辞:是崽崽要来找你的,是崽崽要来找你的,不是我不是我。
“怎么过来了。”江淮单手抄兜懒散站在面前,一双漂亮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
“我跟崽崽出门,然后,它就朝着这边跑来啦。”
宁舒边说边比划,跟江淮还原刚才场景。这只表面稳重的德牧兄弟有多不听话,怎么变身活蹦乱跳的二哈,拉着她七拐八拐正正好好拐到荆市公安局门口。
江淮嘴角勾了勾。刚到他肩侧的小朋友,绑着小丸子头,剪坏掉的刘海在眉毛上方,脸颊圆鼓鼓,说话时会露出小虎牙尖儿。
宁舒说完,江淮没有回应。
她心虚极了,抬眼看他,却见他在看她。
那张脸还是冷若霜雪,只是眼角微微弯,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表情。
宁舒倒背着手,看看天看看云看看风景,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篮球场上,少年肆意挥洒汗水。
“想去打篮球?”江淮漫不经心给崽崽顺毛,手腕清白修长。
宁舒大力点头。
马上就要运动会,她太需要练练球。
只是上次被宁桢虐到哭之后就没迈入篮球场半步。
江淮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脱下来,随意搭在操场栏杆。
身上黑色短袖宽松,冷白手臂有干净利落的肌肉线条。
宁舒站在篮球场,突然有些紧张。
“来吧。”江淮那张脸俊美而漫不经心,现在就在她微微仰头能碰到的地方,眼睛因为迎着光微微眯起,眼尾深长。
她的小心脏,突然跳得像是刚跑完一场八百米。
宁舒想要带球过他身边,完全就是不可能,对面大帅哥个高腿长,防守毫不费力,跟带孩子玩似的。
手里的篮球还没热乎,他伸手随便拦一下就到他手里,下一秒轻飘飘进了篮筐。
江淮看着她眼巴巴的小眼神,嘴角轻扬。
小女孩板着小娃娃脸抢他手里篮球,可怜兮兮又严肃认真,就差上来揪住他衣角抢球。
她皱着小脸的样子实在可爱,无辜得像刚出生的警犬幼崽。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江淮恶作剧心理滋生。
在宁舒手里篮球飞出去的那一刻,懒洋洋伸手扣下来。
宁舒看着他手里篮球,突然觉得委屈。
傻兮兮跟着跑了满场,一个球都没进。
她引以为傲的控球技能已经被人虐得渣都不剩。
很是丢脸,在他面前。
她站在原地,像只受伤的小鹿,抬手随意抹了抹脸颊的汗,呆呆看着篮球划出漂亮抛物线,江淮随手就投了个三分。
“我不打了……”
她额头鼻尖已经全是汗,嘴角已经向下撇下去。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会打篮球”是说大话。
实际上很菜,还要在他面前显摆。
可是她是真的会打球呀……
女生里又很少有他这么高的。
不知道怎么的,眼圈突然有些发热。
除了丢脸,还有些细小委屈,密密麻麻变成酸涩。
旁边球场一群男生,下手没个轻重,一个球完全偏离原先路线,直接冲着她飞过来。
速度太快,她大脑瞬间宕机,最后呆呆站在那不知道作何反应。
宁舒眼睛紧闭,脸颊划过一阵急促的风。
她并没有等到和篮球来个亲密接触,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浅淡好闻的薄荷香。
睫毛颤了颤,宁舒睁开眼。
眼前是他黑色短袖,有警察字样。
视线上移,是他从下颚到脖颈的流畅线条,喉结清晰。
江淮一只手握住她肩膀把她揽到身前,另一只手把球挡开,拍了两下扔出去,篮球落在地上发出重重声响。
她的心脏同样砰砰砰,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江淮垂眸,身前的小姑娘仰着小脸,懵懵看他。
她眼睛圆,瞳仁黑而大,眼尾很是无辜地垂下去。
小鼻尖还有些红。
是刚才打球时被他欺负狠了。
小小一团,又可爱又可怜。
宁舒看看飞出去的篮球,又看看江淮,抿着嘴角茫然无措。
而这时,他微微压低上身,手撑着膝盖和她平视。
那张冷若霜雪的祸害脸,在读书时绝了全校男生桃花,现在近在咫尺。
他的眼睛清澈又亮,浸过泉水一样,看人一眼,简直能挖心。
“哥哥错了。”冷淡至极的声线,带着清冽薄荷味道,温温柔柔落在耳边。
宁舒低着头,刚才的大片酸涩突然就消失不见。
她慢吞吞“噢”了一声,咬住不矜持想要上翘的嘴角。
“宁舒,你多高。”江淮低声问。
“一米六呀,怎么啦!”宁舒充满警惕,“你是不是在笑话我矮还打篮球?”
小孩子脾气一秒上来,她气鼓鼓和他对视:“我还小呢,我会长高的!我从今天晚上开始就要每天一杯牛奶,不,早上一杯晚上一杯,等一年以后我肯定会长好多好多……”
她嘟嘟囔囔半天,小嘴叭叭叭不停下,小话痨技能满格。
却突然听见他笑,干净清澈的少年音色,很好听。
抬眼刚好撞进江淮清澈眼底。
冷若霜雪的大帅哥,眼睛弯起的弧度漂亮极了,浓密眼睫都带了笑。
他手在她发顶揉了揉,而后直起身。
手从她发顶缓缓平移,落在自己肩膀下方位置。
“干嘛……”美色惑人啊美色惑人,宁舒声音小得毫无底气。
江淮修长手指指了指自己肩侧,“画个刻度线,今年刚到哥哥这儿。”
那双令人心动的眼睛,现在只看着她一个人,瞳孔深处是她小小的影子。
唇角梨涡浅浅,干净温柔,尽是少年气。
他认认真真看着她,轻声开口:
“看看我们宁舒同学,明年能长到哪儿。”
☆、第 10 章
江淮不笑的时候教科书版禁欲系一个,随便往那一站就是个让人不敢靠近的冰山帅哥,不知道碎过多少小姑娘芳心。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冷面警官,距离嘴角一厘米的地方,有个漂亮的梨涡,笑时近乎灼眼,温柔得几乎能将人溺毙。
宁舒站在江淮身前,脸颊热度还没有褪去,低垂着小脑袋不敢抬头,脑袋里却密密麻麻飘起了弹幕:
呜呜呜他的梨涡好!好!看!
好想戳一戳呀……
-
三天后的傍晚,宁桢出差回来。
一推开门大型不明生物亲昵扑上前,跟在不明生物后面的,是个小个子人类幼崽宁舒,眼睛一眨不眨看他。
宁桢一只手给德牧顺毛,一只手去揉宁舒脑袋,“我大侄子怎么在咱家?”
宁舒惊喜道:“你和崽崽认识呀?”
本来还怕哥哥不让她在家养狗,还想着怎么措辞留下崽崽。
看来崽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宁桢见了,仿佛遇到同类。
宁桢揉揉德牧脑袋,比揉她脑袋还温柔,“嗯,认识。”
“那你为什么叫它大侄子?”
宁桢黑色双肩包放到玄关柜子,蹲下时德牧崽崽又亲昵凑上来。
他人虽然好看,但是好看里总带几分坏兮兮的不正经,闻言嘴角笑意敛起,“他爹是我战友。”
“哦……”宁舒并没有多想,只是凑上前去摸崽崽毛茸茸的脑袋,眼睛笑得弯弯,“江淮哥哥说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崽崽可以在家陪我。”
“你说什么?”宁桢瞳孔地震。
到底是自己听力坏掉了,还是江大少爷被人魂穿了。
竟然舍得让他养尊处优的宝贝干儿子,给个小屁孩当保镖?
半晌,宁桢盯着宁舒傻兮兮的小刘海,意味深长吐了几个字:“那您还挺能耐。”
“嘿嘿。”宁舒眼睛弯弯月牙儿似的,笑得像个缺心眼儿。
十一假期后,荆市一中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
“哥哥,你今天来不来看我打球呀,下午四点开始!”宁舒吃过早饭,背上海绵宝宝书包,哒哒哒凑到宁桢眼皮底下,小虎牙都充满期待地冒出个尖儿。
一中运动会有专门的家长区。
亲哥这么年轻!这么帅!
坐在一群家长中间,肯定贼拉风,倍儿有面子!
宁桢伸手揉她脑袋。别人哥哥都是摸头杀,自家哥哥简直就是在秃噜毛。
他力道太大,她脑袋都有些晕,才听见宁桢用惯常的欠揍语调说话:“一群小屁孩抱着个球跑,有什么好看的。”
宁舒嘴角瘪下去,脑袋迟疑着、最后还是转向宁桢旁边的人:“那江淮哥哥,你来吗?”
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揪着书包带子。
像个站在老师面前等着挨批的小学生,又紧张又忐忑。
“做梦呢?”宁桢轻哂,“我和你江淮哥哥都忙得要死。”
江淮盯着宁舒不安轻颤的睫毛,唇角轻抿。
今天要出外勤,顺利的话能在午饭前赶回单位,下午可以请两个小时假。
不顺利的话,大概得半夜。
说不准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期待比较好。
宁舒顶着乱糟糟的小刘海出门,小脸皱成圆滚滚的苦瓜,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怎么就不好看啦……”
江淮都没有回答她。
可是亲哥都嫌弃无聊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去呢……
生活不易。
桉桉叹气。
-
高中开运动会,氛围不亚于过节,关在四方格子里的小高中生们呼啦啦涌向操场,难得放松。
上午是开幕式和田径项目,下午是篮球比赛。今年新增了女生篮球赛,堪称这届运动会里最受关注的项目。
宁舒里面穿着自己的白色短袖,外面套着正红色球衣,抱着篮球喜滋滋地想,这是灌篮高手里湘北的颜色。
“呀!真人版赤木晴子嘛?”江柠勾着宁舒脖子揉她脑袋,“怎么这么可爱,快到姐姐怀里来!”
宁舒脸短且圆,甚至都有些看不出骨骼线条,但是脸盘很小,纯良无害毫无攻击性,让人看着就想摸摸头捏捏脸。
宁舒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笑出小虎牙。
下午四点,裁判鸣哨,比赛开始。
长得可爱、会打篮球,宁舒毫不违和同时拥有这两种属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她皮肤白,穿红色球衣的时候尤其凸显优势,篮球裤露出的小腿纤细且直,在室内灯光下白得发光。
“这么矮还能打篮球?有一米六嘛?”
“绷着小脸传球的时候萌得我肝儿颤啊!”
“七班这学期转来的,叫宁舒,大家私底下都觉得一中有校花了。”
体育场家长区,坐着一个穿黑色夹克黑色长裤的年轻男人。气质冷淡,唇线平直,跟喧闹嘈杂的周围格格不入。
【宁桢:帮我拍几张照片。】
江淮打开相机,随手按了几下,角度毫不在意。
高糊照片顺着网线传到对面。
【宁桢:哦豁!你可真是个人才!】
【宁桢:你把我妹妹拍得好像短腿柯基哈哈哈哈哈哈】
宁桢没几分钟就做了个表情包出来。
江淮嘴角轻扯,点了“保存”。
上半场比赛,七班比分遥遥领先。
中场休息时,对面三班队员围到一起,目光屡屡往宁舒身上飘。
“楠楠,她们的矮个子后卫叫宁舒。”
叫“楠楠”的女生转身看过去,数不清的男生围在宁舒身边给她送水,其中还有校草。
只不过宁舒一一道谢后拒绝,最后只是抱着自己的蓝色保温杯灌水,小脸撑得圆鼓鼓。
嫉妒藤蔓一般滋生,楠楠目光阴冷,“切,装可爱。”
下半场,赛况白热化。
就在几分钟后,裁判鸣哨,做出打手犯规手势。
三班叫楠楠的女生,带球时直接将宁舒撞倒。
宁舒撑着地站起身,手掌心传来钻心的、密密麻麻的疼,她活动了下膝盖,才发现膝盖处鲜红一片。那地儿皮薄,没有任何缓冲。
观众席全是家长同学,她站在视线中心,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嘈杂人声中,她听见脚步声朝着她这边过来,没来得及回头看,有黑色外套落在身上,冷冽却熟悉的味道。
她刚对上他视线,下一秒整个人失重,被拦腰抱了起来。
瞬间,心跳声掩盖所有喧嚣,宁舒眼睛瞪得滚圆:“江淮……哥哥?”
眼前是他凌厉清晰的下颌,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侧脸,却是被他抱在怀里的。
“嗯。”江淮唇线平直,那张俊美的脸上仿佛覆着一层薄冰,即使他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笑,但宁舒还是清晰感知,他好像有些生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直觉觉得是因为自己,又心虚又害怕:“你、那个我,我能自己走……”
江淮视线扫过她鲜红一片的膝盖,和她擦伤的手肘。
“宁舒,”江淮垂眼,声音冷得吓人,“你就是让我来看你受伤的吗。”
他皱着眉,说话时浅浅的气息落在她额头,“乖乖待着,别动。”
宁舒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手腕,却还是不可避免会碰到他头发和后颈皮肤,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他的外套裹在自己身上,大概是为了防止走光,又或者是为了防止他手臂和自己有任何接触。他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白色T恤,喉结线条冷气,往下,平直锁骨露出一点端倪。
膝盖和手肘的疼痛好像被麻痹,宁舒贴在江淮肩侧的脸一点点慢慢红透。
校医院这会没什么人,只有个值班医生。
女医生帮宁舒清理好伤口,“没关系,只是表皮擦伤,我给你开点碘酒,自己涂一下。”
“好的,谢谢您。”宁舒乖巧应着。
碘酒递过来,被人半路拦截。
她坐在凳子上,江淮在她面前蹲下来。
从她角度只能看到他头发,跟他人不一样,他的头发很软,她刚才被他抱着,不小心碰到了……
冷白修长的手指拿着棉签,轻轻贴到她伤口处,痛感冰凉又刺骨。
“江淮哥哥,你是请假来的吗。”宁舒坐在椅子上,手指撑在自己身体两侧,小小声找话题。
“嗯。”
篮球赛前,他把自己的休息时间都拿来和自己练球,现在是不是很失望だぬ小ゼミ情ダヴ诗ヅヂ独ギヰ家ぎあ……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清楚看见她摔倒,怎么每次在他面前,她都是在丢人……
不知道七班的比分会怎样,连个替补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和哥哥都不会来。”
江淮没有接话,长睫低垂,唇线紧抿。
就好像不会笑又或者从来都没笑过似的。
宁舒无地自容,又委屈自责。
极力忍着的小情绪因为江淮冷着的脸瞬间决堤。
江淮手中棉签沾了碘酒,动作是不曾有过的温柔。
严重百倍千倍的伤落在自己身上可以毫不在乎。
是不是最好去医院拍个片。
校医院的医生靠谱吗。
在看到宁舒被人故意撞倒时,那张冷若霜雪的俊脸上就带了薄怒。而此时,看到她因为疼微微蹙起眉、却还要极力忍着,江淮那双漂亮眼睛又暗又沉,尽是戾气。
“不好意思呀……”宁舒开口,软软糯糯的小鼻音,拼命抑制着话音里的哭腔,“又给你添麻烦了……”
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他手背。
江淮怔住。
“哭什么。”他这才仰起脸看她,眉心却是皱起来的。
宁舒更觉得委屈,从吧嗒吧嗒掉眼泪,变成抽抽搭搭地哭。
江淮从没有过哄鼻子小朋友的经验。
以前江柠哭直接拎到堂哥面前就好。
“怎样才可以不哭。”江淮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手背蹭去她眼角泪滴,却发现越擦越多,“嗯?”
宁舒眼睫都是水汽,可怜巴巴打着小哭嗝:“倒是,也、也有个办法……”
“嗯,哥哥听着。”江淮站起身把碘酒放到桌子上,垂眼看自己面前哭鼻子的小姑娘。
那些曾经被江淮美色迷了眼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泪洒荆市公安局大院。
那些年被江淮毒舌打击的江柠,不知道多少次哇哇大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看到眼前场景,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宁舒吸吸鼻子,慢慢平复情绪,嘴里嘟嘟囔囔却不看他:“那你给我看看你的梨涡……”
笑一笑就不那么冷漠了。
今天的江淮看着好凶。
她鼓足了勇气,手指攥成拳关节泛白,“我就想看看你梨涡。”
江淮没听清,“什么。”
宁舒飞快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嘴角位置,“就长在这儿的那个小小的梨涡。”
她声音越来越小,却很执着:“我想看看。”
江淮警校四年从警三年,见过亡命徒抓过通缉犯,枪林弹雨里生死一线。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凭借卖笑、哄哭鼻子的小朋友。
面前,小朋友眼巴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他,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又可爱又可怜。
“行吧,小哭包。”他开口,语气带着自己毫无察觉的纵容。
他看着她,眼睛清澈黑亮像漂亮的玻璃球。
唇角缓缓牵起,她最喜欢的梨涡无所遁形。
宁舒知道他好看。
却不知道笑着看人的时候尤其。
“看清楚了吗?”他没好气问她。
被美色所惑、成功忘记哭的宁舒小同学早就呆住。
江淮见她不说话,又俯身靠近了些。
他人瘦高,现在双手抄兜,人往前倾。
眼缝里都是清朗的光,眼尾弯弯的,延伸出一道上扬的弧。
嘴角浅浅的梨涡漂亮到灼眼。
宁舒前几天无意看到,这种内勾外翘的眼型好像叫“桃花眼”。距离实在太近,他睫毛长而清晰根根分明,好像能直接扫到她心上。
她就只是想看看他笑,不要冷着脸吓人。
却没想到他真的弯腰凑近给她看他梨涡……
宁舒脸红心跳,慢吞吞咽了口口水。
身后就是校医院墙壁,只能往后贴一点、再贴一点,把小脑袋往后缩:“好了我看清楚了……”
明明是她要看他笑,现在又眼睫躲闪着不肯抬头。
江淮俯身和她平视,垂眸时睫毛鸦羽一般。
“摔疼了还要哥哥哄。”
寂静空气中,男人声线格外清冷,可唇角梨涡是从来不曾示人的温柔。
“你是小朋友吗。”
☆、第 11 章
江淮从小到大不知道蝉联多少届校草,一张禁欲系祸害脸在警校绝了全校男生桃花,追他的小女生能绕辖区三圈,只是从没有人能近得了他身。
而现在他弯腰看她,肤白貌美的大帅哥,眼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嘴角梨涡干净温柔。
宁舒毫无招架之力,直接被美色迷晕。
呜呜呜我就是想让你笑一笑,不要冷着脸吓人。
但是我让你笑!这!么!好!看!了!吗!
这个警察叔叔在我心上放烟花!
她低垂着小脑袋,悄悄吸气呼气平复心跳,积极给自己心理暗示:
江淮那张脸其实平平无奇。
并没多长只眼睛少长个嘴巴。
你不要一副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跳这么快……
“能走路吗。”
宁舒迷迷瞪瞪点头。
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到的校医院。
是被这个人抱来的……
非常教科书版本的公主抱。
她刚才才恢复正常的心跳又彻底跳乱节拍。
而让她脸红心跳的罪魁祸首云淡风轻,抬手轻轻碰了下她头发:“那跟哥哥回家。”
-
十月之后,这座北方城市一秒入冬,气温到了十度以下。
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
宁舒坐到餐桌旁时,宁桢在煎鸡蛋,江淮在盛粥。
两位年轻警官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可见是工作生活上的好拍档。
她的睡衣已经从纯棉长袖变成某种毛绒绒的材质,整体是只绿色小恐龙,显得人圆滚滚一只,小短手小短腿,后面还有一条小尾巴。
小恐龙下楼后就一直是个梦游状态,迷迷瞪瞪搓搓眼睛,“我头发好像又长长了。”
她可可爱爱的眉上刘海,凭借自身努力在十一月成功长过眉毛。
宁桢和江淮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低头吃饭。
不能怼不能笑,这个人类幼崽太会哭鼻子,哭鼻子还得哄,不说话保平安。
小恐龙往上吹了口气,小刘海乱飞,“你俩怎么都不说话。”
宁桢嘴角一顿,用公筷给江淮夹了个煎蛋,吊着眉梢笑:“江sir,你尝尝今早我煎的这个鸡蛋,火候掌控得特别好,外焦里嫩。”
江大少爷难得配合,低头咬了一口,语调懒散,“嗯,绝了。”
“是吗?”宁舒赶紧夹了一个鸡蛋饼,嘴里鼓鼓囊囊,“哇!好好吃!”
为防止再次惹到小哭包,宁桢和江淮饭后迅速撤离现场。
带娃不易,两人走出家门,决定去小区菜市场散散心。
-
上次理发的经历实在是惨痛,理发师永远理解不了你说的“修一点点”是多么一点点。
吃一堑长一智,自那以后,宁舒有针对性地收藏了一堆教程,包括但不限于:“迷倒男神就靠这个空气刘海”、“慵懒法式刘海”、“韩剧女主同款漫画刘海”……
在经过两个月的漫长等待后,她的刘海终于从眉毛上方长到眼睛位置。
正是造作的好时机。
宁舒哼着歌洗头发,欢呼雀跃吹干。
阁楼卫生间采光不是特别好,她把穿衣镜从阁楼搬到客厅阳台,又找了个小凳子坐到镜子前。
反正宁桢和江淮一时半会回不来。
宁舒小同学摩拳擦掌。
宁舒小同学跃跃欲试。
“今天,我们自己剪一个空气刘海。”
Tony宁把刘海精心梳直打湿,拿起她网购的理发专用剪刀,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做高精尖实验。
“嗯,有点长。”
“我们修一修。”
咦?两边好像不一样长?
剪一剪。
修一修。
好像还是不太对。
剪剪剪。
修修修。
Tony宁眼光毒辣,手法专业。
势必要当这条街上最靓的崽。
“宁舒,你在干嘛?”
宁桢声音冷不丁响起,宁舒心猛地一跳。
手无意识一抖,剪刀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空气瞬间凝滞,世界一秒安静。
看到什么,宁桢瞳孔地震,嘴角开始抽搐。片刻后他单手捂脸,一副牙疼得痛不欲生的样子,伸手拍拍江淮肩膀,浑身颤抖着回了房间。
江淮转身,宁舒呆头呆脑坐在阳台镜子前。
小桌子上摆着梳子、剪刀、小喷壶,旁边的架子搭着毛巾。
过家家似的,竟然给自己搭建了个简易理发室。
宁舒充满爱怜地看了亲哥一眼,不知道他又抽的什么风。
只是刚才被宁桢打断,头发渣渣好像一不小心掉进眼睛。
她揉了揉,眼皮处不适感加重,只能眯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仰起小脸看江淮。
如果现在她照一眼镜子,肯定要“哇”地一声哭出来。
如果她现在去推开亲哥房门,会发现好好一个大帅哥,笑得直发抖,像筛糠。
可现在她面前是江淮。
小脑袋瓜轻易空白瞬间卡住。
江淮身上白色短款羽绒服宽松,浅色牛仔裤,白色空军一号。他穿白色可真好看,宁舒默默想。
干净瘦高,一身少年气毫不违和。
江淮俯身看她,清隽眉眼近在咫尺,“头发弄到眼睛里了。”
眼前是他平直唇线,白皙下颌,漂亮线条往下没入衬衫领口。
羽绒服领口拉链没有拉到顶,能看到内搭的浅蓝色牛仔衬衫,他身上味道淡而冷冽,像雪后初霁。
他压低上身,拿湿毛巾帮她擦眼睛。
还是那张冷冰冰的少爷脸,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宁舒手指无意识攥住睡衣袖口。
“睁眼。”
宁舒乖乖睁开,“好像还是有点痒。”
她眼角圆润,眼尾下垂,清澈无辜像小鹿斑比,现在一眨不眨看他。
“哥哥看看。”江淮清冷的声线不自觉柔软。
他曲着手指关节轻轻抬高她的脸。
因为刚从外面回来,指尖冰凉,宁舒忍不住瑟缩了下。
眼前人眉眼低垂,睫毛长而温柔,落下弧形阴影。
好像再靠近一点点,他的鼻尖好像就要碰到她的。
她甚至能看到他淡青色的胡茬。
宁舒不算聪明的小脑袋瓜已经开始空白,空气里好像有什么突然发酵变得不一样,几秒时间被无限拉长,热度从宁舒颧骨蔓延到耳后,心跳越来越剧烈,甚至都有些发颤。
却还是忍不住分不出闲心来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像颗熟透的番茄,丑得不行。
“好了。”
直到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眼睛,宁舒后知后觉,这样近的距离和这样的姿势,其实近乎于接吻。
他以后谈恋爱了会是什么样子。
也会像小说里的男主那样,把女孩子圈在怀里亲吗?
停停停!!!
宁舒你在想什么!!!
毛巾落回毛巾架,江淮站直。
宁舒心脏已经完全不会跳,小树懒似的慢吞吞道了声谢,又慢吞吞转身去看镜子。
江淮牙齿咬住嘴唇内侧,直觉此地不宜久留。
“哎呀——”宁舒看着再次回到眉毛上面的小刘海,愁肠百结肝肠寸断,捂着额头欲哭无泪。
懊恼的小奶音在身后响起,江淮脚步顿住。
小姑娘脸已经皱成带褶的糯米团,一双狗狗眼湿漉漉,肩膀深深耷拉下去。
江淮唇角轻抿,没忍住低下头笑了。
-
宁舒剪完刘海,决定化悲痛为动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抱着一摞习题册从阁楼下来。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客厅里两个大帅哥一个低头打游戏,一个抱了本《犯罪心理学》,岁月静好,十分养眼。
“哦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桢以为自己在房间笑完了现在已经无感,但当看到宁舒顶着一头小呆毛的样子,还是没有收住,“宁舒你真是个人才!”
宁舒幽幽怨怨看他一眼,小声嘟囔:“高中生要写作业,请不要吵我,谢谢。”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数学习题册。
没多会儿,餐桌对面椅子被人抽开,江淮手里拎了本书在她对面坐下。
他袖口扣子没扣,露出一截冷白清瘦的手腕,而那本《犯罪心理学》完整挡住那张俊脸。
宁舒低头,专心写题。
江淮手里的书悄无声息下移,对面小姑娘似乎遇到难题。
秀气的小眉毛皱成波浪线,左手攥拳,右手攥笔。
他在心理默念,三、二、一……
“江淮哥哥,这个几何题我不会。”
她伸长手臂,习题册从她面前推到他眼皮底下,下巴抵在餐桌叹气,毛绒绒的睡衣衬得她像个恐龙宝宝。
江淮手里的书合上,长睫低垂,弧度冷淡。
可是嘴角却是悄悄抿起,梨涡若隐若现。
“江淮哥哥,你今天心情很好嘛?”
江淮唇角轻抿,冷淡道:“没有。”
他抬头看她一眼,嘴角就翘起来一点。
宁舒就眼睁睁看着,大帅哥唇边笑意越来越深。
宁舒顶着一头小呆毛,小眼神幽幽怨怨飘到江淮那里,“那你在笑什么呀?”
江淮刚才还微微翘着的很好看的嘴角,现在瞬间抿了回去,唇线平直,回归平时清冷禁欲的样子,他低头看她数学题:“没什么。”
宁舒揪起自己的刘海,“你在笑我对不对!”
江淮摇头,嘴角却又有上扬的趋势:“没有。”
宁舒心说,我信你个锤子呀!
平时冷着一张冰山脸的人,从来不笑的人,无缘无故笑这么祸水……不是在笑话她还能是什么?
她小孩子脾气上来,哒哒哒凑到江淮眼皮底下,声音软糯毫无震慑力:“我这个刘海很好笑吗?”
四目相对,宁舒看着大帅哥弯弯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脸一点点涨得通红,像西瓜最甜的那一口。
“噗嗤——”
宁舒皱起小眉毛抬头。
宁桢喝水呛到,一边咳一边笑出眼泪,“抱歉抱歉,我真没笑你,我笑江淮呢!他长得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如果被那些学生时代追过他的女生知道,自己的高冷男神其实是个幼稚小学鸡,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宁舒攥拳,好想把宁桢这么狗的样子拍下来,发到他的班级群哦……
“噗哈哈哈哈……”宁桢简直要把房子笑塌。
江淮冷淡看他一眼,宁桢拼命忍着笑闭嘴。
宁舒站在他面前,娃娃脸绷得严肃极了,耳朵却已经红透。
总是弯弯的嘴角瘪着,圆眼睛湿漉漉,委屈巴巴像被人欺负的小朋友。
可爱而不自知。
宁舒紧紧抿唇。
宁桢怎么可以一直笑她!
最重要的是!当!着!江!淮!的!面!
鼻子不可抑制地泛起阵阵酸,宁舒伸手搓眼睛。
“宁舒,过来。”江淮声音干净冷质,落在耳边。
饱受打击的小哭包拼命忍着委屈,往前走了一步。
她站着他坐着,江淮仰起来脸,很认真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长得极为好看,笑着看人的时候,清澈又温情,简直让人想要永远沉溺。
他嘴角梨涡清浅,唇角牵起的弧度漂亮,距离很近,她能清晰读出他唇语:
“好看。”
☆、第 12 章
窗外阳光很好,空气中的细小浮尘都带一层温柔暖色调。
宁桢在客厅另一端忍着笑,而在这个小小角落,江淮眼睫半垂,语气温柔,像极哄不开心的小朋友。
高冷的人冷不丁笑一下杀伤力致命,宁舒心底刚刚萌芽的细小委屈,因为一句话瞬间平复。
呜呜呜你为什么要这么好看这么温柔!!!
你这根本就是在耽误我你知道不知道!!!
宁舒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慢吞吞道:“那我们看那道我不会的题吧,马上就要联考了……”
江淮翻开那本数学习题册,翻到什么,他目光顿住。
有张电影票露出一角,校园电影,主题是暗恋,场次安排在圣诞节晚上七点。
“你的?”大帅哥肤白貌美,语气却带着审犯罪嫌疑人的专业冷漠。
宁舒凑近看了一眼,老实巴交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会不会是放错啦?”
江淮把电影票翻过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宁舒”两个字。
宁舒拿笔挠头,“我认不出来这个字是谁写的。”
篮球赛之后,自己的确收到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卡片、情书、巧克力和毛绒玩具,都被她一一还回去。
匿名的有些麻烦,她就全部抱到教学楼一楼的失物招领处。
“知道了。”
江淮淡淡应了声,却见宁舒眼睛紧盯着那张电影票。
这才多大一点儿。
不会被那些小男生骗吗?
他皱眉,“想去看?”
“不看不看……”
宁舒心里没来由地心虚,摇头时小刘海乱飞。
只是觉得“暗恋”这两个字,有些应景而已。
-
晚上,宁舒回她的小阁楼早睡早起。
宁桢坐在客厅沙发,戴着耳机看《海贼王》。
突然耳机被人摘下,他抬头对上江淮不带任何情绪的眼,“干嘛,想一起看吗?”
说着,他往沙发里面挪了挪,给江家少爷让了个位置。
“宁桢,”江淮声音冷而静,“你.妹妹,多关注些。”
“关注个毛线?”宁桢摘下另一只耳机,手机屏幕上正是眼冒桃心的山治,“宁舒乖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有什么可关注的?”
江淮倚在沙发,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刚洗过的黑发落在眉宇,懒散道:“高中早恋高发期。”
宁桢“啧”了声,“就她那小崽子怎么可能啊,男生怎么会喜欢……”
他话说到一半,生硬地转了个弯,“就她那小崽子,好像追她的男生还不少?”
“我高中那会儿,宁舒上小学,在我们学校对面,放学会等我一起走,”宁桢冷笑,“我们班男生跟我开玩笑说要等宁舒长大,见我竟然说想当我妹夫。”
江淮冷冷撩起眼皮。
“被我揍哭了。”
江淮轻扬眉,眼神散漫不羁,“揍得好。”
“然后被我外婆拿着扫帚追了两里地,说我校园暴力人家,必须去赔礼道歉……”说起外婆,宁桢声音低下来。
老人家去世的时候,他在边境,几乎查无此人。
等他回来,才知道宁舒已经不得已被接到舅舅家。
宁桢:“所以现在,追她的是不是更多了?”
江淮嘴角勾着冷淡的弧,右手一下一下捏着左手食指。
多不多不知道。
反正电影票都放到习题册里了。
当事人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放的。
“嗯。”
两人对视一眼。
同学四年加共事三年的默契,几乎一秒达成共识:
荆市一中附近可能治安不太好,以后应该加大巡逻力度。
顺便看看那个叫宁舒的小家伙旁边是否有可疑人群,及时斩草除根。
-
十二月,荆市一键入冬。
“今日夜间到白天,我市将出现降雪量在十厘米的暴雪……”
荆市公安局灯火通明,宁桢抱着一摞案卷脚步匆匆:“帮我去接宁舒?”
江淮刚出警回来,黑色外套夹杂风雪,连带那张俊脸都覆了一层薄冰,闻言冷淡抬眼。
“雪天路滑,她又喜欢踩着雪走路,路一结冰就跟小脑不发达似的,走一步能摔两跤。”
临近圣诞节,高中生们欲说还休的小心思蠢蠢欲动。
为了给自己喜欢的人送一张卡片,可以不眠不休给班里每个人都写一张。
不过是去对方班级送个苹果,却要为此在脑海演练几百遍,可是演练也没用,最后还是同手同脚红着小脸跑开。
放学铃声响起,宁舒转头去看窗外。
雪花打着旋儿簌簌落下,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教学楼下有男生明目张胆牵着女生手慢慢走,遇到教导主任只说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
宁舒小幅度弯了弯唇角。
应该很开心的吧?
下雪天,和喜欢的人走在一起。
小脑袋瓜里蓦然浮现某个人冷淡身影,把她吓了一跳。
她大着胆子,并没有制止自己的念头。
就好像在很秘密的地方藏了宝藏,偶尔悄悄看一眼,再悄悄藏起来。
“宁舒!校草找!”江柠挤眉弄眼拍拍她肩膀,“那我先走咯?”
“嗯,路上小心呀。”宁舒鼓了鼓小脸,慢慢悠悠叹了一口长气。
教室门口的男生是她们学校的新晋“校草”,他站在教室门口,毫不费力吸引所有过往女生目光。
宁舒顶着压力走到他面前,他低头问她,“你带伞了吗,我送你回家。”
宁舒硬着头皮,“带啦,谢谢你。”
……带了个锤子伞。
男生垂眼,可她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拿。
察觉他目光,她心虚把手背到身后,撒谎被抓包的小朋友一般。
“那我们一起走?”校草笑着问。
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路,又不是她开的,宁舒没有办法说“不”。
下雪天,要怎么走回家呀。
没有带钱,没带手机,没办法打车。
宁舒皱着小脸犯愁。
如果江淮能来接她多好……
“圣诞节可以一起看电影吗?”
宁舒呆滞几秒,眼睛瞪得滚圆,破案了破案了!
她把自己肩上的书包取下来,从隔层拿出那张电影票,双手递回去:“谢谢你呀。”
“不喜欢吗?不喜欢看电影?”
宁舒摇摇头,“喜欢看电影。”
话说到这儿,他应该听懂了吧……
空气陷入可怕的凝滞状态,宁舒手指揪着书包带子,紧张得好像自己才是送电影票的那个。
“宁舒。”
好听的声音带着清晰冷意,落在耳边。
宁舒瞬间什么都顾不上,小脑袋里噔噔噔冒出三个感叹号:是!江!淮!
宁舒转过头,果然看见他人。
江淮一身黑色衣服,整个人瘦瘦高高,眉眼英俊。路过他身边的女同学频频回头,小声议论着:这个男人好绝啊简直就是荷尔蒙和少年感的完美结合……
校草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
面前女孩儿眼睛笑得弯弯,很亮,像是盛满小星星。
这样的眼神,不是全心全意的喜欢,还能是什么?
而她身侧的年轻男人,长身鹤立,神色倨傲,自带拒人千里的肃穆气场。
“宁舒,他是?”
宁舒抿唇,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小虎牙,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人勾着肩膀往身前一带。
她后背撞到他怀里,清冷的声线和温热呼吸一起落在耳边。
“监护人。”
-
晚饭后宁舒抱着作业下楼。
宁桢和江淮坐在沙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见脚步声,同时抬眼看过来。
宁桢开口:“宁舒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客厅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两个身高都在一八五往上的刑警正襟危坐。
以他俩为圆心、十米为半径的空间,瞬间充满冰冷压迫感。
这俩冷着脸的样子真的好吓人啊。
呜呜呜莫非我偷吃宁桢的小蛋糕被发现啦?
宁舒心虚得不行,手边德牧崽崽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充满爱怜。
她在他俩跟前站定,然后又悄悄挪了一个小圆矮凳坐下。
坐下之后又站起来,眼巴巴问了句:“可以坐吗?”
江淮忍笑,轻轻“嗯”了一声。
“哥哥们好……哥哥们辛苦啦……”宁舒干巴巴笑了笑,又讨好又狗腿。
可爱得要命。
江淮抿唇,抬手揉了下鼻梁,挡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沙发本来就比矮凳高,沙发上那俩又都比她高二十多厘米。
宁舒即使坐姿笔直,也不得不仰望,像朵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的小蘑菇,“怎么了呀,有事吗?”
宁桢看了江淮一眼,清了清嗓子:“我们刑侦队今年破获凶杀案几百起,而有相当一部分因为因爱生恨,发生在男女朋友之间。”
江淮一身宽松的黑色运动服,懒洋洋靠在沙发,闻言,配合点头。
宁舒被说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眼睛一眨不眨的,轻轻蹭蹭手臂,“谈恋爱真有这么可怕吗?”
“嗯,”宁桢说谎不眨眼,“岁数越小越危险,因为心智不成熟,容易冲动。”
还好还好。
江淮大她七岁。
宁舒瞬间松了口气。
“啊!对啦!”宁舒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亲哥,小小声咕哝“哥哥,但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漂亮小姐姐……”
宁桢嘴角一扯,没好气道:“喜欢又没有在一起。”
“噢……原来是暗恋哇!”
亲哥有暗恋的人。
我也有,嘿嘿嘿。
眼见小崽子眼睛都亮了,思维彻底跑偏,宁桢力挽狂澜扭转局面:“我刚才和你说的只是荆市公安局掌握的情况,放到全国,这个数字要乘以成百上千。”
江淮直起上身,英俊眉眼不带什么情绪俯视着她,声线却堪称温和:“需要哥哥给你讲讲案件细节吗。”
他眉梢吊起,看着有些坏,又很体贴地问了句:“你对哪种比较感兴趣。”
宁舒手放在膝盖,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江淮每说出口一个字,她都能脑补出画面来,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下。
宁桢眯了眯眼睛:“所以,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宁舒大力点头。
在学校谈恋爱真的太危险了呜呜呜……
还是喜欢警察叔叔比较好!!!
她攥拳举高表决心:“不早恋,保平安!”
沙发上,进行完坑蒙拐骗的两位年轻警官对视一眼站起身。
宁桢皮笑肉不笑:“散会。”
☆、第 13 章
12月29号下午,荆市一中放了元旦小长假。
只不过节假日,两位刑警同志执勤值班异常繁忙。
宁舒和德牧崽崽像两个留守儿童互相作伴,见到宁桢和江淮已经是30号清早,一人一狗站在门口列队欢迎,像极等到家长的亲兄妹。
“明天晚上有跨年烟花呢。”宁舒仰着小脑袋,状似不经意开口。
她从来没有看过跨年烟花晚会,往年跨年都宁可住在学校不回家,只有自己一个人。
“嗯,我知道,人口密集,案件高发,”宁桢把黑色外套挂到玄关,“得加强巡逻,我吃完饭就回单位。”
他眼底青色明显,下巴还有没来得及刮的胡茬。
“哥哥,你不要太累,等我毕业以后我养你。”
宁舒板着娃娃脸表情认真,宁桢笑着伸手敲她脑袋:“江淮今天调休,吃完饭抓紧把作业写了,看看你那点儿分。”
她的那点分怎么了嘛。
明明进步飞快了好不好!
宁舒蔫头蔫脑,“噢……”
-
宁舒坐在餐桌一边,江淮坐在对面。
大帅哥冷若霜雪美色惑人,但是看着人写作业的时候,总让宁舒有种犯人被警察叔叔监视的感觉。
她深深吸了口气,头悬梁锥刺股,埋头苦写。
“都半个小时了,可以和崽崽玩一会吗?”宁舒写完英语试卷,小心翼翼问道。
“拿过来我看看。”江淮下巴轻扬,她赶紧献宝似的把习题册献了过去。
室内温暖,他只穿白色长袖T恤和黑色运动裤,洗过的头发蓬松落在眉宇,像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美少年漂亮眼睛微微弯:“错一道题延时半小时。”
宁舒白皙的小娃娃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出了褶,大眼睛一眨不眨充满震惊,就差在脸上写上:你是魔鬼吗?
江淮忍笑:“不然延时一小时?”
“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写,我写……”
不知不觉中,宁舒被江淮摁着写了一天作业。太阳还没落山,她三天小长假的作业已经全部写完、对过答案、改过错题,不会的题江淮也给她掰碎了讲得清清楚楚。
脖子疼,肩膀疼,像被人虐待的童工。宁舒合上最后一本习题册,打了个又长又惬意的呵欠,疯狂想去楼下蹦跶。
“晚上有空吗。”江淮垂眼。
宁舒已经被虐得神志不清,迷迷瞪瞪问了句:“嗯?”
“有空的话,”江淮看她,“哥哥请你看电影。”
他语气温柔绅士,从魔鬼一键切换清贵公子哥。
宁舒心脏停跳,一下子傻了。
啊!他不会是因为想带她出去玩……
所以才看着她写一天作业吧?!
“哦……”宁舒拼命抑制着内心的小激动,“也许有、有空吧?”
江淮解锁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出门可以吗。”
“行、行呗,”宁舒弯起嘴角笑,小虎牙温婉含蓄,像个小小淑女,“那江淮哥哥,一会儿见!”
宁舒转身往阁楼走的时候已经彻底同手同脚,带上门的时候,手心微微冒汗。
她拼命抑制着内心激动,暗示自己电影而已电影而已不要激动,可是小虎牙已经不听话,欢欢喜喜冒出尖儿。
宁舒捂着脸扑进蓬松柔软的棉被,手心温度滚烫。
啊啊啊啊啊啊!!!
我暗恋的那个大帅哥!
他说要请我看电影!!!
脑门上的小刘海蹭得乱糟糟,宁舒坐起来,托腮盘腿坐在床上,细白的指尖戳了戳呆头鹅抱枕。
“你说我没有听错吧?”
“他说请我看电影哎……”
“你说他为什么要请我看电影呀?”
“还有还有,穿哪件衣服比较好呢……”
呆头鹅沉默不语。
看智.障似的看着宁舒自言自语乱扑腾。
-
宁舒出门的时候,江淮已经等在楼下,他们两人竟然穿了一个色系的衣服。
都是白色短款,都是水洗蓝牛仔裤,只不过她穿了小皮鞋,他穿白色板鞋。
电影院屏幕上滚动着不同时间的电影场次,江淮站在她左手边,双手抄兜,顶着一张帅炸人心的俊脸,过往女生无一步不目光艳羡。
按说好看的人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可是她每次对上他眼睛,都觉得惊艳且招架不住,那颗可怜兮兮的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跳了整晚。
他微微压低上身,“想看哪个?”
宁舒抬头去看屏幕,认真程度不亚于上数学课。
有刚上映的警匪片,主演是眼下炙手可热的顶级流量;也有她之前收到的电影票,是校园暗恋题材。
“想看这个……”她鼓足勇气,手指指向时间最近、讲小男生小女生谈恋爱的电影,“可以吗?”
江淮扫了眼,眉眼似乎有些无奈,但看宁舒满怀期待,还是点头说好。
宁舒走在前,江淮抱着大桶爆米花和可乐跟在她身后,两人找到座位坐下,他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宁舒开开心心抱过去,电影开场前,小小声问:“江淮哥哥,你以前来过电影院吗。”
江淮靠着椅子,座椅之间空间逼仄,两条长腿随意敞着,目光正对还没亮起的荧幕,下颌到脖颈弧度冷淡,喉结线条清晰锋利。
“嗯。”
宁舒悄悄攥了攥手心,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毫不在意:“那是和谁呀?”
他低头看她,眉梢吊起有些坏,甚至带了淡淡调笑意味,“怎么,查哥哥户口啊。”
宁舒闷闷心想,肯定是和女生!
这个女生!很可能还是女朋友!
不然以江淮性格,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开开心心的小萌芽,猝不及防经历一场强降温,蔫头蔫脑,嘴里的爆米花瞬间不甜了。
江淮半晌没等到小话痨叭叭叭跟自己搭话,才发现宁舒耷拉着脑袋,像个被拔了气门芯的气球。
不开心了?
是因为自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吗。
倒是嘴里的爆米花咬得咔嚓、咔嚓响。
“和宁桢。”
宁舒冷不丁被嘴里的可乐呛到。
……好一个女生啊!
江淮微微侧过身,离她近了些,耳边声线干净,事无巨细交代:“大四看的,《钢铁侠》。”
电影内容其实很无聊。女主暗恋男主,却不知道男主也喜欢他,阴差阳错一直错过,到了快结尾的部分,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荧幕上,男主壁咚女主,两人越来越近。
江淮手撑额角,眉心皱着,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却见身边小朋友嘴里塞着的爆米花都忘了嚼,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屏幕。
快亲!快亲!宁舒简直想冲进去按头。
可是猝不及防,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眼睛被人伸手挡住:“不许看。”
“凭什么呀……”宁舒急眼。
“少儿不宜。”
电影屏幕上的男女吻得缠绵悱恻,宁舒被他捂住眼睛,只露出清秀鼻尖和微微上翘的嘴角,嘴巴喋喋不休:“那你不让我看怎么自己还看……”
她脸颊的温度偏高,柔软睫毛轻轻扫过他掌心。
江淮漂亮眼睛又黑又沉,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懒散道:“哥哥是成年人。”
电影散场已经晚上十点半,宁舒跟着人群往外走。
虽然电影不算特别好看,可是身边坐着自己喜欢的人。
如果这样的时间可以无限延长多好。
但是来日方长嘛!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城市广场离这儿很近哎!”
“荆市第一次举行这么盛大的烟花晚会吧?”
“跨年走起!”
“走路应该比打车快,主干道都堵了……”
江淮低头,宁舒穿米白色羽绒服,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不知道是有多冷,系得很紧,脸都被挤出一圈褶,跟开了花似的,正在很专心地听别人议论今晚烟花。
“想去看烟花?”
发兔子愣的小朋友抬头,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睫毛浓密而卷翘小刷子一样,刚才扫过他掌心,触感清晰。
她大力点头,“想去想去想去!”
大量人流涌向城市中心广场,宁舒小心翼翼跟在江淮身后,生怕走丢。
只是江淮个高腿长一米八七,稍微不注意,就被冲散。她突破重围绕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揪住他雪白袖口。
江淮垂眼,宁舒过电一样迅速把手松开。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她却像做错事被抓包,眼睫躲闪着不抬头,悄悄跟在他身后。
笑意从眼睫蔓至唇角,江淮伸手碰碰她后脑勺,“怎么还是像个小朋友。”
宁舒鼓着小脸吸气呼气。
呜呜呜连个袖口都不给牵!
小气鬼!!!
下一秒,她手腕被松散握住。
宁舒眼睛瞪得滚圆,心脏猛地停滞一拍。
隔着那层羽绒服面料,却好像还是能清晰感受到他修长手指分明的骨节。
她被他牵着,偷偷看他高高瘦瘦的背影。
她喜欢他今天穿的衣服,白色羽绒服和浅蓝色牛仔裤,像个少年气未消的大学生。
就好像他们之间也没有隔着那么多年。
不过他本来也就大学毕业刚三年,小学时又跳两级,现在不过二十出头,本来就很年轻。
宁舒视线往下,落在他握在她手腕的手指,修长瘦直,骨节并不突出,干干净净。
她忍不住偏过头,悄悄弯起嘴角。
四舍五入就是牵手了!!!
“到了。”江淮手没有松开,松松散散握着她的,力道很轻却又没办法忽视。
眼前都是亲昵依偎在一起的年轻情侣,她和他站在这中间,就好像也是这其中的一对。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莫名有些甜,可是转瞬即逝。等明年,他会不会就有了女朋友,会带别人来跨年了呢?
像眼前那些人,牵手、拥抱、接吻……
宁舒突然很想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带她看电影。
“哥哥,你今天为什么带我看电影呀……”
身侧的小姑娘歪着脑袋看他,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就连小虎牙尖儿都透着小心翼翼。
江淮挪开视线,唇角平直,“闲着。”
宁舒呆了下,彻底变成一朵自闭的小蘑菇。
垂着脑袋,鼓着小脸,瘦小的肩膀都深深耷拉下去。
江淮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又说错话了?
他眉眼低垂,看刚到他肩侧的宁舒。
所以真的是小朋友,还没长大,需要人哄。
“宁舒。”
“干嘛……”宁舒语气幽幽怨怨,像个小受气包。
江淮忍笑,“哥哥带你看电影,不是因为无聊。”
他温温柔柔俯下身,和她平视,眉宇干净英俊。漫天烟花辉映在他眼底,漂亮到灼眼。
“是想带你看一次,以后不要被小男孩一张电影票,随随便便骗走。”
宁舒呆住。
他冰冷的声线放得又轻又缓,字音清晰,语调柔软。
像极在和幼儿园小朋友打交道,甚至带了几分认真又宠溺的意味。
这时,人潮涌动,广场上开始倒计时。
“10、9、8……”
宁舒心脏砰砰跳着,震得心口发麻。
目光所及之处星河万里,烟花璀璨。
可是却自动黑白,喧嚣褪去,只剩下眼前的人。
他身上冷淡肃穆的气场褪去,唇角牵起时,露出了温柔的梨涡,而现在,安安静静看着她。
她的心跳跟着广场上的倒计时加速,周围喊声震耳欲聋。
“5、4、3……”
新年钟声敲响。
江淮微微压低上身,清冽的薄荷香气萦绕,他脸侧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轻声说:
“宁舒,新年快乐。”
☆、第 14 章
“宁舒,新年快乐。”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新年钟声敲响,烟花头顶绽放,人群之中爆发出热烈欢呼,她的心跳却在喧闹之中格外清晰。
江淮轻声说的每一个字音,雪花一样轻飘飘落入心底,深埋的萌芽汲取养分破土而出。
宁舒看着他英俊眉眼,无比清晰地感知,心里有些东西就是不一样了,当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
不会被别的小男生骗走。
但是想被你骗走怎么办啊……
-
元旦小假期转瞬即逝。
周一,得了假期综合症宁舒迷迷瞪瞪,整个人呈现梦游状态。
她半阖着眼睛吃完早饭,打着呵欠上阁楼拿了小书包,下楼的时候看见什么,脚步一个紧急刹车顿住。
江淮站在玄关处,少见的一身警服常服。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领口系着最靠近喉结的那颗扣子。
淡蓝色警衬熨烫笔挺扎进腰带,他人清瘦又高,无端端总比别人多些少年气,明明身上每道线条和每个细节都极致冷淡,但又说不出是哪里特别招人。
等江淮扎好领带穿上外套、又把持枪证警官证塞进口袋,目睹这一切的小宁舒已经被美颜暴击得找不着北。
察觉她呆愣愣的目光,他挑眉淡笑,“傻了?今天开会,顺路带着你。”
大帅哥个高腿长一身制服禁欲冷气,从家门口到地下停车场短短几步路,路过的女邻居和小姑娘目光不断往他身上飘,好几个赶早市回来的热心大妈凑过来要给他介绍自己家闺女。
宁舒拉过江淮袖口气鼓鼓往前走,“哥哥,我要迟到了,你快一些。”
怎么到处都是情敌和隐藏情敌呀!
宁舒皱着小眉毛默默攥拳。
简直想把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
把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挡住!严严实实挡住!
这个年头好看的男孩子真的是太不安全了……
要好好保护自己才可以呀!
“警察叔叔!”
嘹亮童声响起,是住在楼下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一个。小团子“噔噔噔”跑过来,在江淮身前站定,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崇拜。
“叔叔,我长大以后也要当警察!”
宁舒忍不住弯起唇角,却见江淮怔了一下。他个子太高,看面前人类幼崽的时候半垂着眼,似乎有些无措,像个可可爱爱的大男孩。
那张冷若霜雪的脸上,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柔和。
小男孩“唰”地举起小胖手给他敬了个礼,江淮嘴角上扬,长长的睫毛温温柔柔落下来。
他蹲下来,修长手指落在小男孩发顶轻轻按了下,声线轻而凝定: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宁舒在一边,悄悄捂心口。
警察叔叔温柔起来也太苏了!
我也要好想要他摸摸头呀……
-
江淮平时上班走路,今天开了那辆黑色陆巡,宁舒余光瞥见后座放了黑色双肩包,“江淮哥哥,你要出差吗。”
江淮下巴轻扬示意她系上安全带,淡淡“嗯”了声。
“要多久呀?”
江淮发动车,薄唇轻启:“难说。”
宁舒坐在副驾驶,乖巧安静一小团。
她转头去看窗外,车窗上有他清俊侧脸,他脸型偏瘦,是很冷淡的白,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流畅清晰。
车里放着歌,荷兰乐队WithinTemtation的《Memories》,悠扬冷质的女声,倒很像是他会喜欢的风格。
All of my memories keep you near.
In silent moments imagine you here.
歌词无端端应景,宁舒心里好像压着一朵胖乎乎的云。
也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是男朋友,为什么还是觉得分别难以接受。
她想起自己的小同桌江柠,因为喜欢班里一个高冷小男生,每次放假前都蔫儿蔫儿的。
所以是这种感觉吗?
宁舒耷拉着小脑袋,在心里默念,上学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吧。
“到了。”
荆市一中几个石刻大字映入眼帘,正是上学高峰期,高中生们手里拿着书或者煎饼果子豆浆,三五一群往学校里涌。
宁舒低垂着眼睛,小小声说:“哥哥再见。”
她慢吞吞解开安全带,转身下车,却被勾住书包带子。
“怎么了呀?”
宁舒鼻子已经有点泛酸。
平时朝夕相处的人,明天见不到了,后天大后天也是……
江淮低头看她,小朋友大概是没睡醒就被宁桢喊起来,脑袋上翘着小呆毛而不自知,卷翘的睫毛低垂着,娃娃脸带着婴儿肥,总是显得天真稚气。
“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江淮修长手指落在她额头,轻轻帮她把翘起的小刘海顺下去,抿起的唇角带着笑。
宁舒屏住呼吸,却察觉他指尖顺势下滑,揪起她脸颊软肉有些凉,力道也并不重,很亲昵的姿势。
甚至话音都带了跟小朋友交代事情的淡淡宠溺。
“不准理那些小男生。”
“乖乖等哥哥回来。”
-
高二距离高三只差临门一脚。宁舒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原先的瘸腿学科数学已经到了班级中上游水平。
“宁舒棒棒哒!”江柠捏她小脸,看起来比她还开心,“这个帮你讲题的小哥哥很可以哇!”
宁舒抿唇笑出小虎牙,蓦地想起江淮给她讲题时专注的侧脸,还有闲散握着笔的干净手指。
寒假接踵而至,宁舒回到家,献宝似的哒哒哒跑到宁桢面前,仰着小脑袋龇着小白牙给他看自己成绩单,“嘿嘿,也就进步了二十来个名次吧!”
宁桢“啧”了声,剑眉微挑,“哥哥有奖励。”
“什么什么?”宁舒笑眯眯小尾巴摇上天,“莫非是请我吃好吃的?”
“出息。”宁桢轻嗤,手里的成绩单卷成筒敲她脑袋,“下学期要不要去学美术?”
学美术?
宁舒小时候学过五年素描,难得爱好和天赋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
只是后来住到舅舅家,某天回家舅妈看着她手里的画笔直皱眉,说不光要供应她吃穿还要买那些画笔颜料,真是请回来个祖宗。
她就再也没有碰过。
宁舒掰着手指头给宁桢算账,“学画画需要很多钱的,画笔、颜料、还有美术集训……我好好学习,单凭文化课也能考大学。”
她眼里的光黯下去,嘴角弧度牵强。
宁桢看着她长大,对于她的小表情小情绪一清二楚。
宁舒小孩性格爱笑爱闹,现在懂事得过分。
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他敲她脑袋,皱眉:“本来脑子就不聪明,还整天想些杂七杂八的。”
“你不要敲我脑袋会变笨的!”宁舒气鼓鼓伸手捂着头,听见宁桢没好气道:“等你一幅画能卖好多钱的时候,你亲哥就指望你养老了,听见没?”
学美术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宁桢送她一个手绘板当新年礼物,能连接在电脑上画画,她喜欢得不得了。
她有素描基础,落笔轻微生疏,但进入状态很快。
笔下,形状精致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漂亮上扬。
却不及他本人万分之一的神采。
宁舒顺手就申请了一个微博号,偶尔上传些自己画的四宫格小漫画。
关于一个小女孩的暗恋。
都是些连不成剧情的生活碎片,胜在画风软萌可爱。
每次上传些什么,江柠都会在评论给她摇旗呐喊:“啊啊啊神仙太太!”
她那个常考年级第一的小同桌江柠,竟然是个粉丝三万的零食测评博主,给她转发了几次,就吸粉成百上千。
慢慢的,她的留言变多,每次更新评论区都变成尖叫鸡养鸡场:
“呜呜呜男女主什么时候能在一起?”
“大大画得好甜QAQ可是看了之后心里酸酸的……”
“一定要HE啊!!!”
“按头小分队在哪呢???”
宁舒握着笔,鼓着小脸悄悄叹气。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一起。
或者说,有没有在一起的那天。
但是!
我会!
加油的!
江淮已经出差两个月,极其偶尔会听见哥哥和他联系,寥寥几句电话就挂掉。
案情涉密,宁桢只说是部级督办积案,危险系数高得难以想象。
宁舒的心愿,从他快点回来,变成他平平安安就好。
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圆。
宁舒从网上找了教程,宁桢擀饺子皮,她包,德牧崽崽在一边当啦啦队,其乐融融。
如果……如果江淮在多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一切都和他毫无关联,总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会蓦地想起他。
这时,宁桢撂下擀面杖接电话,“哟,还活着呢。”
电话那边的人声线干净,带着清晰冷意,“嗯,活着。”
宁舒的小心脏瞬间停滞一拍,手里饺子皮盛了两倍馅料撑破了皮都没发现。
“宁舒啊,”宁桢转头看她,惯常的欠揍语气,“就还那小呆样儿。”
所以,是江淮问起她来了嘛?
那他会不会跟她说话呀?
都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了……
宁舒小脑袋瓜里乱糟糟,手忙脚乱拿起饺子皮、给刚才撑破肚皮的饺子打补丁,这时宁桢的黑色手机冷不丁递到眼皮底下,亮起的手机屏幕赫然显示那人名字:
江淮。
“我跟他没话说了,你帮我跟他聊两句。”宁桢把手机扔给她,拿起擀面杖沉迷擀饺子皮无法自拔。
心脏突然跳得好快,宁舒手上面粉忘了擦,拿着手机一口气跑到阳台,带上门。
她抬手悄悄按了按自己心口,告诉自己要冷静,电话那边,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一般好看的小帅哥,仅此而已。
她小小声接起电话,开口之后才发现声音是抖的,“江淮哥哥……”
“嗯。”江淮声音很轻,隔着听筒却像是耳语,小电流一路流窜至心脏。
明明见不到的时候,总是想起他,什么都想告诉她。
可是真的能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失语,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像只懵掉的小兔子。
要说什么呢?
说我马上要高二下学期了。
我的成绩已经从班级中下游到了中上游。
我下个学期要去学美术,我画画超级厉害的你肯定不知道。
我有好好学习,也没有被小男生骗。
而心底有个声音,很清晰地冒出来。
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占据她所有思维:
江淮,我很想你。
窗外繁星灿烂,月光皎洁。
宁舒心跳一声比一声清晰。
“方便视频吗。我想看看崽崽。”
“噢……好……你等我一下下呀!”
宁舒招呼崽崽到自己旁边,才给江淮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阳台信号不好,手机卡顿的几秒时间,宁舒才发现自己穿着史迪仔毛茸茸睡衣,脑门上随手绑了个揪揪,一点都不美观,毫无形象可言。
她皱着小脸懊恼,突然听见崽崽嘴里发出“嗷呜”的声音,宁舒低头再看手机,视频已经接通。
屏幕里天色已暗,视频画质不算清晰,昏黄灯光让江淮整个人显得都很遥远。
他应该是在外面,黑色冲锋衣领口竖起紧抵下颌,半边脸都隐没在阴影里,皮肤透出冷淡的白,只是一双眼睛依旧黑亮,冷淡而清澈。
崽崽见到主人不断往手机屏幕上凑,无辜委屈且大只,一人一狗隔着视频,江淮目光变得柔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镜头。
宁舒无辜撇撇嘴角,刚才兴奋的小萌芽“咻”地一下灭了个干干净净。
难怪要视频呢!
难怪出差在外突然找她呢!
都是为了狗子!
为了狗子!
呜呜呜这么久不见都不说看看我……
“镜头往后一点。”耳边,江淮低声说。
“嗷!”宁舒乖乖照做。
我就是个工具人!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我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呜呜呜呜……
她原本弯弯翘起的嘴角,已经变成下撇的弧。
宁舒伸长手臂,抑制着自己的小小心酸,耷拉着脑袋尽职尽责给江淮展示狗子,小嘴叭叭叭:
“哥哥你能看到了吗?”
“好像有点卡……”
“崽崽好像又胖了一点点,明明它运动量那么大……”
“它好像很想你。”
宁舒举着手机,她喜欢的人就在对面,她却不敢抬头看他。
崽崽很想你。
我也是。
江淮冰冷的声线柔软,落在耳边,因为微微压低带一点鼻音:“嗯,知道了。”
宁舒手托着腮,娃娃脸挤出褶,默不作声悄悄叹气。
小眼神又是幽怨又是羡慕,可怜兮兮落在德牧崽崽脑袋上。
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角度的视频画面里,根本看不到崽崽,只有低着头发愣的她。
而江淮那双清泉浸过的漂亮眼睛,现在正安安静静凝视着她,长睫低垂根根分明,唇角梨涡尽是干净温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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