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逮周燮钦,我不瞒你们,他和他下面的人都已上了妯娌山,都在妯娌山的二星洞里!”
“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掌握,现在的问题是,周燮钦在秀山、永绥、茶洞等各地都有很多耳目,有些就是周燮钦手下的土匪骨干,这些分散在各地的耳目和他手下这些隐藏在各地的土匪不清除,我们的工作就不好开展,再说我们如果现在去打二星洞,后方也不保险,这是第一。第二,妯娌山上,尤其是二星洞里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熟悉。山上情况和二星洞的情况,要在村里请几位群众作了解,到时给我们上妯娌山带路。”
“……”
“章村长,这项工作,可能还得靠你支持,这几名熟悉山上和二星洞情况的群众,只有请你帮我们部队来找了。”
“大军首长,我章有初,从来说话都是竹筒里面倒胡豆,直来直去。今天,我也把你们不当外人,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共产党说为老百姓好,为穷苦群众闹翻身。我章有初当然相信你们,也赞成你们的主张,从心里愿意跟你们走,但是,你们打周燮钦这件事,我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确实很为难。有些话很难对你们讲,我即使给你们把人找来了,人家又肯不肯去呢?我不敢说。周燮钦,说起来在我们这一带做土匪已几十年了,但是,你说他不是土匪他还确实是土匪,你说他是土匪,他这个人确实也跟以前我们所见的土匪不一样。周燮钦这个人以前的事,我这里就不多说他了。
就一九四九年下半年,蒋介石派人送给他枪支弹药,又封他个什么“川湘黔绥署主任”、“川湘黔忠义救国军总司令”,他杀你们共产党解放军,和你们打仗,可是,周燮钦和他下面的人,在这秀山、永绥、茶洞几个县,方圆数百里,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杀过一个穷人,烧过一个人家的房子,拿过人家的一根草。去年正月,你们有一个征粮队从泸州那边路过我们这一带,被周燮钦带着人围了,后来把你们人全都抓住给杀了,二百多担稻子,整整二百多担!周燮钦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没有拿走一粒,一粒也没要,全都在白塔那儿按家按户分给了附近几个村子上的穷人。那时,你不知道,我们这一带不知饿死了多少人,那分到的每一粒粮食对我们有多金贵。那二百多担粮救了我们多少人家的性命。人们边拿着口袋边跪在地上给周燮钦磕头。
他带人端乡政府、区政府,攻你们的县城,杀你们的人,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伤害我们这些地方的老百姓。他对我们这里的老百姓有恩德。我们村上至今还有很多人在他手下做事。现在,你们解放军说他们是土匪,要剿他们,我能懂你们的政策,但是,要我找人到时上山给你们带路,去逮周燮钦,怕是到时实在没有人愿意去。我全是给你们掏心说实话。”
章有初说完,往他手心里“呔”地吐了口唾沫,两手仍然不停地专心致志地搓他的草绳。他是四川省秀山县二区军岩村的村长,也是军岩村里刚刚成立的村剿匪委员会副主任。
被称为“大军首长”的中年军人方群,两眼也专注地望着章有初手里在不停地颤动的两束稻草,他相信,章有初刚才所说的全是事实,他明白,当时,在全国各地,在那场空前大规模的土匪暴乱中,确实也有那样一部分土匪口头上喊“保粮保民保命”,打着所谓救国救民的旗号,事实上,他们也正是在这样的口号和旗帜下,才赢得那么大批走投无路的贫苦群众一时的信任,他们在各地城乡才有那样的影响,这种情况,使这场匪患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扑朔迷离,更具有中国土匪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政治色彩。
方群这时接着对章有初说:“你刚才说的周燮钦的这些情况,如果他愿意把他的全部人拉下妯娌山,主动向我们投降,向人民政府自新,我们可以从宽处理。”
“你是说让我们上山劝周燮钦,让他和他手下的人全都归顺共产党,归顺你们!”
章有初手里猛地停住了搓草。两眼望着他跟前的“大军首长”。
“是的,周燮钦他如果现在认清了大局,猛醒过来,主动下山来向共产党和人民政府认罪、悔过,为时还不太晚。我们共产党的政策,历来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周燮钦他如果坚持顽抗,我们不把他们这些土匪剿灭干净绝不收兵。”
章有初想了一下,说:“这个法子我看倒可以试一试。你们部队到底准备什么时候上妯娌山?在你们正式上妯娌山去进剿以前⋯⋯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找两个人先上山把你们的这个话传给周燮钦,帮你们接上头,看周燮钦和他手下的人是不是愿意走这条路。”
二星洞,位于妯娌山的西南端,洞口在上下有数十丈高的极其陡峭的石壁中间,上面距山顶有十余丈高。光溜溜的绝壁上不生一棵草,没有一根藤葛,那仿佛就是从山顶一刀切下来似的,连一个蝴蝶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在洞口的下方,有一道稍稍有点坡度的数丈高的冲水沟,沟里同样陡壁峭岩,历年为山水冲刷而成的石槽上,只有早年为进洞子挖药材的人凿下两排踩脚的成坑。这里,就是进入二星洞唯一的通道。
在二星洞的上方,两三丈远处还有一洞,洞口较下面这一个要小得多,只是那个较小的洞是下面这个大洞从里面伸出去的,仿佛下面住的这个人家在上面开的一个气窗。要想到达上面的小洞,只有先进下面的大洞,然后沿大洞里面一条险恶的小洞侧着身子方能钻进上面的洞子去。
两个洞子孤零零地悬在数十丈高的妯娌山西南绝壁上,远远看去就仿佛是悬在天上的两颗星星。当地人因此称之为二星洞。
周燮钦是秀山、永绥、茶洞一带最大的匪首。一九三六年,当贺龙所率红二方面军长征北上抗日,路过这里时,周曾率匪伙袭击过长征红军队伍,并亲手杀死了贺龙司令员四岁的儿子,现在,他手下的八百余匪众,全都藏在这两个洞里。
一九五一年十月二十八日夜十时,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区某团及秀山、永绥、茶洞等六个县大队共三千人悄悄包围了妯娌山。担任剿灭妯娌山周燮钦股匪的联合指挥部指挥员、西南军区某团团长卢赖子、政委方群,一面命令集中所有重火器,在紧靠妯娌山南面的二娘峰上占领了射击位置,准备以火力从正面封锁二星洞的大、小两个洞口;一面组织部队准备竹梯、绳索及随身所带的短武器,埋伏在妯娌山和二娘峰之间的一小片杂树丛里。
剿匪部队自从进入军岩村后,指挥部已通过章有初连续三次给周燮钦送劝降书,反过来卢赖子和方群也三次收到他让人送给他们的劝告信,你说国民党非,我说国民党是;你要我们尽早认清形势早作决择,我要你们不要继续顽抗到底;你说你是人民军队、人民政府,代表人民的一切,我说我是人民的组织,为人民的生存而斗争;你说再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人民解放军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我说你如果敢攻进二星洞,除非你脑壳上插上翅膀,否则是白日做梦……方群说:“对周燮钦这样的反动分子,再也不能持有幻想,不能指望他能立地成佛。我们现在就是要遵照中央和西南军区贺司令员、邓小平政委的指示,一句话,就是要坚决地、毫不留情地、彻底剿灭他们!”
摘自《中国大剿匪纪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