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摧毁了他们的买房梦？

《寂静人生》

“只要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顺利地拿到银行的抵押贷款，没有收入证明或文件证明不完整，甚至没有希望偿还本金的人都可以如愿搬入自己心仪的房子。”

这样的情况听起来难以置信，但它曾经真实发生过。英国知名历史学家，哥伦比亚历史学教授亚当·图兹在他的著作《崩盘：全球金融危机如何重塑世界》中，曾描述过上面的情境。

在当时，无数普通居民都以为这是一个实现自己买房梦的绝佳机会，然而，事与愿违，不久之后，

美国房地产次级贷款市场开始崩盘，九百万美国普通家庭的住宅梦也随之破碎。

《崩盘：全球金融危机如何重塑世界》一书详细解读了2008年金融危机，其导火索就是住房。美联储从2005年开始持续17次加息，刺穿了住房市场经济泡沫，引发的次贷危机继而威胁了整个世界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动摇了伦敦金融城和东亚、东欧以及俄罗斯等多个发达经济体的金融体系，甚至其影响仍在继续。

为什么在当时的美国，人们对房子的渴望，最后又让自己无家可归？是什么摧毁了他们的家宅梦想？

次贷危机，一颗造梦炸弹

不知你是否读过《纽约时报》首席记者索尔金的畅销书《大而不倒》，书中这样描绘了危机前华尔街的繁荣：“银行非常热衷提供房贷。只要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任何人都可以顺利地拿到住房贷款。无须提供任何证明，只要声称自己的薪水有六位数，想买房的人就可以轻松地从银行开出50万美元的住房抵押证明，一个月后就可以拿到贷款。”

按照借款人信用质量，贷款市场被分为三个层次，即优质贷款、次优级贷款和次级贷款。显然，第三层次面向那些资信条件相对较差的群体：负债重、没有收入证明、缺乏足够的收入用来按时付款。由于对信用要求程度不高，其贷款利率比一般抵押贷款高出2%—3%，其利润是最高的，故而风险也是最大的。

低品质的次级贷款，是私人放贷机构推动新抵押贷款体系的产物。《崩盘》里强调了这些民间机构在这场灾难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相较于政府资助企业的高门槛，他们要大胆得多，为了能在激烈的竞争中扩大市场份额，他们煽动这些有毒贷款，促成了一种危险的新型风险偏好。

自美国内战以来，美国的住房政策和抵押贷款发放都在系统性地支持白人多数群体的房屋所有权，在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许多新房主都是少数族裔家庭，几十年来，他们受限于罗斯福新政的住房政策划定的“红线”，无法申请抵押贷款。次贷的出现无疑给了这些长期处于政策弱势的群体圆梦的可能。

《旅行》

面对市场的繁荣，信用评级机构选择降低信用评级标准，三大评级机构相互竞争，以便以最快捷、最便宜的方式提供AAA评级。AAA评级原本应该是品质的象征，是安全资产的证书，然而大量没有文件证明、低评级、高收益的债券都摇身变成AAA级债券。抵押贷款证券化机制却系统性地造成了在抵押贷款品质上进行的“比烂竞赛”。亚当·图兹在《崩盘》中批评这种行为不负责任、近乎犯罪或完全欺诈，减弱了谨慎监管标的贷款的动机，导致机构投资者的非理性追捧。

次级房贷市场迅速繁荣，老年人、低收入和“社会服务匮乏”的少数族裔社区以及其他不具备还款能力者都沉浸在喜悦中，他们都有了机会获得理想中的房屋所有权。

70%的美国人都梦想成真，超过8000万家庭都拥有了自己的住房，而这些家庭同时也是世界经济需求的最大来源。

“今天不买房，明天就买不到了！”

在预期资本会升值的情况下，住宅所有权的含义也发生了变化。房屋不再仅仅提供庇护，更将为他们带来财富。

投机者的贪婪在蔓延，即使是在食物链的底端，那些通过获得浮动利率、低信用评级的抵押贷款爬上房地产阶梯的人也扑入了炒房的狂欢之中。人们相信房产会一直大幅升值，这样他们的资产就足以按照更好的条件进行再融资。

2006年，在美国新发放的抵押贷款中，有三分之一是为了买入第二套房、第三套房甚至是第四套房。在后来被称为“泡沫州”的佛罗里达、亚利桑那和加利福尼亚三州，这个比例高达45%。炒房已成为一项全民运动。到了2007年夏天，总计已经发行了5.213万亿美元的私人资产担保证券，其中，最危险的抵押贷款部分，也就是次级抵押贷款的抵押担保证券，达到了1.3万亿美元。2007年，美国消费者购买了大约16%的全球产出，没有什么比飙升的房价更让他们开心了。

《大空头》

然而，评级机构都很清楚地意识到一颗炸弹已然被埋下。

一位评级专家在2006年12月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对另一位评级专家说：“希望在纸牌屋倒塌之前，我们都已经变成了有钱人，并退休了。”

房屋的坍塌

2007年8月，市值20000亿美元的次级贷款市场开始崩溃，溃败之势迅速在全球市场蔓延。

8月9日上午，当时法国最知名的银行法国巴黎银行宣布将冻结旗下三只基金，标志着危机爆发进入一个决定性时刻：房屋里的那颗炸弹终于彻底爆炸了。

房价下跌，资产估值减少，最严重的冲击是房屋变成了负资产。美国的一些社区面临严重挑战，数以万计刚刚申请到房贷的家庭无力偿还贷款。在边缘化的少数族裔地区，例如辛辛那提、克利夫兰以及南部阳光州呈带状延伸的地方，都出现了大量房贷违约现象。2009年夏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初步估计，美国家庭资产的损失达到了11万亿美元。

房子再也不是安全的庇护所，摇身一变，成为了压垮家庭的致命稻草。

在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全美10%的房屋贷款被严重拖欠，超过四分之一的美国家庭资产为负，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数百万人长年陷入还贷地狱中，饱受折磨，房价下跌，他们难以通过收回或拍卖抵押物来弥补贷款损失。

住房危机也迫使美国出现了自大萧条以来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曾经狂热的买房者们，尤其是少数族裔，失去了房屋所有权，种族隔离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

亚当·图兹在《崩盘》指出，这场灾难在2006 年便初露端倪。房地产价格的上涨速度逐渐减缓，甚至出现了下跌，贷款人的房屋资产由此缩水，经济存在困难的家庭只能停止还款、放弃房产，次级贷款公司则成为了违约坏账的直接受害者。然而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甜蜜家园中，直到类似的事件较大规模、集中地爆发，彻底打破了平衡。

房屋快速坍塌，人们从家宅的美梦中惊醒，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场划时代意义的大灾难压垮了。

爆炸的熊熊大火向各个领域蔓延，烧毁了人们的生活：贫困，失所，家庭消费和商业投资双双大幅下降，美国汽车工业更是遭受致命一击……数千万人失业。电视台的摄像头记录下银行家们带着一箱箱物品，跌跌撞撞地走出伦敦和纽约的办公大楼的场景。2008年冬至2009年冬的美国就业率环比下降程度令人震惊，每月失业人数超过了80万人。

电影《无依之地》中主人公贫困潦倒，只能住在厢式货车里，靠打零工谋生，在公路上孤独地西行。因为昂皮尔小镇，这个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被金融危机彻底击垮了，作为重要经济支柱的石膏厂倒闭了，灾难性的失败让社区彻底瘫痪，连邮政编码都被取消了，所有人都被迫走向首尾不相顾的流亡。

《无依之地》

威力更大的炸弹正在倒计时，失控了的汽车正在向桥下猛冲。

与全球经济失衡和中美关系等大范围的事件相比，美国房贷金融机制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小范围的事件，公寓也可能平平无奇，但是美国房地产占全球财富的比例达到了20%。危机的爆发快速传导至全球主要国家，展现了它非同寻常的全球同步性。到了2008年9月，需要不惜一切代价拯救的不再是个别银行，而是整个金融体系。

亚当·图兹给出了惊人的数据信息：随着供应链的完美同步，大约104个国家在2008年下半年至2009年上半年经历了进出口的双双下滑，每个国家和每种贸易商品都无一例外地经历了衰退，合理估计全球失业人数在2700万到4000万之间。

《合伙人》

《崩盘》提供了一种注视的方式，我们得以重新审视并思考对房子的情感体验。

当我们站在当下回顾这场灾难，不得不承认新的经济挑战和危机早已到来，以史为鉴，或许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撰文、编排：NOA、野猪

《崩盘：全球金融危机如何重塑世界》

《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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