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3年(下)东征明朝帖木儿出师未捷,西进欧洲奥斯曼狂揍威尼斯
1405年,明成祖朱棣派遣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之前,来自西北方向最为强劲的挑战者——帖木儿死在出征明朝的途中。
帖木儿帝国就此一蹶不振,其在中亚和西亚留下的势力空间迅速被再度崛起的奥斯曼帝国和土库曼人的白羊王朝所填补。一个世纪后,新崛起的波斯萨法维帝国取代白羊王朝。此后两百多年,美索不达米亚便成为奥斯曼和波斯之间来回拉锯般争夺的对象。
西方基督徒们试图通过西亚前往东方的念想,也就此了断。

题图:《圣乔治屠龙》依据插画家朱里奥.克洛维奥所作的版画 1522年后 比利时皇家图书馆藏
一 威尼斯:不断吞下被打掉的牙
自奥斯曼帝国攻陷君士坦丁堡后,它便被教皇国、哈布斯堡王朝代表的神圣罗马帝国、威尼斯、热那亚等国视作共同的敌人,威尼斯更被推至与匈牙利同样重要的战略地位,成为欧洲本土抵御异教徒的桥头堡。
在此前为大家介绍威尼斯画派时,通过贞提尔·贝利尼、提香、委罗内塞等几代人的画作,我们大致管窥了威尼斯的这段尴尬岁月。
比如提香的老师贞提尔·贝利尼就曾经作为一名文化使者,于1479年被派往伊斯坦布尔宫廷。(见前文《威尼斯的拓荒者:东、西之间的贝利尼家族,一个世纪的变革与精进》)他在那里滞留了一年半,为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留下过其生前最后一幅肖像。
图 贞提尔·贝利尼 《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肖像》英国国家画廊藏
提香最为知名的祭坛画《佩萨罗圣母》,其主雇便是曾任教皇海军司令的雅各布·佩萨罗。
这位佩萨罗,在对土耳其的战争中,为狼狈不堪的威尼斯挽回了一丝颜面——1502年6月28日,他率领的威尼斯海军在希腊爱奥尼亚群岛中的圣塔毛拉岛(如今莱夫卡扎岛 Lefkada)一战中,获得了胜利。(见《提香大法”炼成记:祭坛画革新,佩萨罗圣母与佩萨罗家族》)
图 提香 《佩萨罗圣母》1519—26年
提香还作过一幅《教皇亚历山大四世送主教雅各布·佩萨罗给圣彼得》,这幅画作应是在这场值得威尼斯人炫耀的小胜之后,佩萨罗家族在1503年向乔凡尼.贝利尼下的订单,由乔凡尼完成了初稿设计,此后再由提香完成。
实际上,整个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虽然表面上看着活色生香、快乐潇洒,但内心的苦衷,那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打落了牙往肚里吞了。
在君士坦丁堡沦陷后10年,威尼斯从1463年与土耳其人正式开打,一直到1718年,双方进行过七次大仗,史称七次威土战争。
而就在威尼斯与土耳其打得正欢时,却差一点被自己欧洲的同袍兄弟给瓜分了。
1508年,也就是意大利文艺复兴达到最高潮时,教皇尤利乌斯二世联合神罗、西班牙、英格兰等人在荷兰康布雷组成了“康布雷同盟”,这个同盟的初衷是要瓜分威尼斯,至少,也要夺回威尼斯从罗马教廷占领的罗马涅各城,当时佛罗伦萨、米兰、费拉拉等意大利诸邦也加入了这个联盟。
次年四月,老教皇庄严宣布,将全体威尼斯人开除教籍,全境实施礼拜禁令。
康布雷同盟本来是教皇纠集团伙,气势汹汹地要拿下威尼斯的,但后来在1509年威尼斯快要被法国灭掉之际,又获得了尤利乌斯二世和西班牙的和解。
老教皇反转的主要原因,是认为欧洲还需要威尼斯这个阻隔奥斯曼土耳其的屏障,于是他又开始联合威尼斯组建反法联盟。
欧洲此时这一团乱麻的局面,我在介绍埃尔.格列柯时,也提到过一幅意味深长的版画。
版画的作者是格列柯在罗马结识的忘年交朋友——朱里奥.克洛维奥(Giulio Clovio 1498年—1578年),克洛维奥为他的雇主——哈布斯堡王朝的查理五世,所作的这幅《查理皇帝战胜敌人登基》中,将查理五世置于画面中央的帝座之上,他胯下一只鹰叼着绳索,绳索捆绑着左右两侧他的死对头。
图 克罗维奥《查理皇帝战胜敌人登基》 现存英国国家图书馆。
左边三位分别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莱曼一世(1520—1566年在位) 、出自美第奇家族的教皇克莱门特七世——他手执一面带有“药丸”的家族徽章的盾牌、法王弗朗索瓦一世——他左手执带有瓦卢瓦家族鸢尾花的盾牌;
右侧的三位则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三位选帝侯,从左至右分别是:克里维斯公爵约翰三世(Johann III of Cleves 1490—1538年)、萨克森选帝侯约翰·腓特烈一世(Johann Frederick 1503—1554年)和黑森领主菲利普一世(Philip I the Magnanimous 1504—1567年)。
虽然克洛维奥的屁股坐得有点歪了,但还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16世纪上半叶的欧洲局势。
奥斯曼帝国疆域扩张示意图
尽管在克洛维奥,或者在查理五世的眼中,威尼斯根本够不上一个对手,但的确,它成为了阻隔东部奥斯曼土耳其入侵基督教世界的中流砥柱。
而当欧洲东边这些国家延续十字军的东征精神和土耳其打完架后,回过头一看,西边那几个国家早已经扬帆出海,把他们甩得老远。
二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帖木儿
看完了奥斯曼帝国西边这些复杂的各色对头,我们再来看看土耳其人在东边的主要对手——土库曼人创建的白羊王朝和波斯的萨法维帝国。
上回为您讲到,当奥斯曼苏丹、号称“闪电”的巴耶塞特一世征服巴尔干半岛、开始围困君士坦丁堡之际,却遭到来自东方的帖木儿一顿胖揍,巴耶塞特一世在1402年安卡拉(Ankara 如今土耳其第二大城市安卡拉附近)战役中被俘,这让拜占庭帝国的丧钟迟到了50年。
在此之前,由成吉思汗铁木真之孙、拖雷之子旭烈兀在西亚所建立的政权——伊利汗国(1256—1335年)衰落之际,突厥化的蒙古贵族——西察合台蒙古人帖木儿(1336—1405年),在1370年前后创建了自己的帖木儿帝国(1370 —1507年)。
几乎同时,土库曼一支游牧部落于1375年在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建立了黑羊王朝(1375—1468年),信仰什叶派;黑羊王朝的北边,另一只土库曼人在1378年也建立了白羊王朝(1378年—1468年),信仰逊尼派,这两个土库曼政权,在成立之初都是臣服于强大的帖木儿王朝。
特别能打的帖木儿向西扩张的时候,遇到了逐渐强盛的奥斯曼,在双方1402年的安哥拉之战中,帖木儿也带着黑羊王国、白羊王国这些附庸国。
为拜占庭帝国续命半个世纪的帖木儿经过一系列的征服、再征服,迅速建立了一个疆域庞大的帝国:东起印度北部的帕米尔高原,西达小亚细亚,南濒阿拉伯海和波斯湾,北抵里海、咸海。
帖木儿去世之前的疆域示意图
但是他的胃口太大,还来不及消化刚刚吞并的版图,就想着另一招大棋。
就在帖木儿大胜奥斯曼这一年,在更遥远的东方,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朱棣(1360—1424年),在一轮激烈的帝位争夺战中把自己的侄子拉下马,成为大明朝的第三位皇帝,年号“永乐”。
帖木儿似乎从中看到了机会,他希望趁朱棣立足未稳,打算东征明朝。
在做了充分的情报、后勤准备后,帖木儿大军开始了浩浩荡荡的东征。他的孙子哈里勒率领的前锋部队从塔什干出发,在1405年年初翻越天山,1月6日推进到伊犁河。
他本人率领的大部队于1404年底从撒马尔罕开发,直抵讹答剌(Otrar 今哈萨克斯坦奇姆肯特市阿雷思河和锡尔河交汇处)城,然而第二年2月,盘桓于讹答剌的帖木儿在此一病不起。
就像是命中注定。
也正是因为当年(1219年)花剌子模驻守讹答剌的守军诬陷蒙古商人,杀害成吉思汗派遣的使者和商人,引发了蒙古大军的西征。200年后的帖木儿在此离世,也标志着蒙古人的时代渐渐烟消云散。
《帖木儿在1370年进攻巴尔赫时接见使者》 出自16世纪土耳其手抄本中的插画
波斯绘画的黄金时代始于帖木儿王朝统治时期,这幅《以撒的献祭》就体现了在13-15世纪的波斯绘画中受到了蒙古风格的影响。
帖木儿出师未捷身先死之后,他的后人并不争气,不仅东征明朝半途而废,家族内讧导致帝国陷入动荡而迅速衰落,但他的后裔在一个世界后南下印度,创建了大名鼎鼎的莫卧儿帝国(1526年—1857年),这里暂且不表。
三 “波斯第三帝国”
当1453年,再度崛起的奥斯曼土耳其人攻入君士坦丁堡时,帖木儿王朝曾经的附庸国——信仰逊尼派白羊王朝开始崛起,其统治者是第三代君主乌尊.哈桑(Uzun Hasan 1423—1478年)。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乌尊.哈桑成为罗马教皇、威尼斯等拉拢的对象,他们希望借这个新崛起的势力对奥斯曼土耳其两面夹击,在威尼斯人为这位新盟友开出的空头支票中,包括最具吸引力的火炮。
乌尊.哈桑也很争气,他在1468年灭掉了南边黑羊王朝,将领土扩展到了整个美索不达米亚。
同样,好景不长,1478年乌尊.哈桑去世后,国势很快衰落。
到了1501年,黑羊王朝统治下的阿塞拜疆什叶派萨菲教团,发动兵变,推翻了白羊王朝,建立了波斯萨法维帝国(Safavid dynasty 1502年—1736年),定都大不里士。
萨法维帝国开创者伊斯玛仪一世(Isma‘il I,1487—1524年),是乌尊.哈桑的外孙,他在13岁时带着1500人在阿塞拜疆起兵,用了七年的时间开疆拓土,他几乎征服了整个波斯、亚美尼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大部。
波斯萨法维帝国疆域示意图
这是波斯地区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萨珊波斯之后,第三次统一波斯,因此被视作波斯第三帝国。
由此,从16世纪开始,以什叶派为国教的波斯萨法维帝国,成为信仰逊尼派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东部的直接对手。
1513年,土耳其苏丹塞利姆一世残酷镇压了什叶派教徒的叛乱,因为信仰分歧双方就此开始了持续2个多世纪的“伊土战争”(The Iraqi Turkish war)。
美索不达米亚,也成为双方不断争夺、占领的角逐之地。
“伊土战争”的战争结果之一,导致欧亚之间重要的战略贸易交通线被中断,另一结果,则是西亚地区文明迅速衰落。
沉浸在昔日封建君主制荣光中的两大帝国,在近、现代社会,则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列强争夺的殖民目标。
从18、19世纪开始的一轮对美索不达米亚的争夺中,这两个老大帝国的故事,就像夕阳下飘过黄沙中的几声驼铃。
本文为《两河之间的文明拼图:美索不达米亚艺术史》
系列文章 第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