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皮，柚子皮，祛风除湿通筋络；柚子皮，柚子皮，熬水热敷骨不痛。”一尘喉咙蠕动，在心里哼着刚从书上看到的这个止痛偏方，拖着有些疼痛的右腿，在路边的水果摊位之间穿梭，手里捏着几片还算干净的柚子皮。
正是售卖柚子的季节，小贩们的三轮车就是摊位，车斗里堆满了柚子，个个饱满滚圆。电喇叭嘶声力竭地叫喊，旁若无人，不知疲倦。几乎每辆三轮车上，都有一根棍子串起的柚子皮，招牌一样，招徕着顾客。
一尘睁大眼睛，从那些被小贩手忙脚乱时剥得并不完整、随手丢弃在路边的柚子皮里，捡拾起几瓣还没有来得及踩得污脏，或者踩得稀烂的柚子皮，继续踽踽独行。用这东西熬水，浸洗腿部，不用上医院，真能让折磨了自己几年的腿痛，那就算挣了一笔钱。这几年，吃啥用啥都得划拉划拉。
小贩们看一尘戴着眼镜，从路边的公司出来，知道是个在里面上班的文化人；走路又一蹶一拐，再加上就要收摊，便招呼着一尘去他们三轮车上拿既剥得完整又干净的柚子皮。
在路边摆摊的小贩，按照约定，都必须在收摊时清理干净自己摆摊的位置，否则就不能再在这里继续摆摊。有的摊贩看一尘好说话，就请他帮忙清运垃圾。有免费劳动力使唤，小贩们对一尘说话客气起来，有人为了“讨好”一尘，还悄悄塞给他一瓣用来做样品的柚子。
后来，小贩们都不想再劳神费力清理自家摊位，为了争取到一尘的免费服务，有人给一尘送柚子，有人干脆给一尘出钱，请他帮忙。一尘本来只想捡几片干净的柚子皮回去熬水洗脚，竟然在这里意外有了一份挣外快的职业。有钱挣就不能放过机会。万一哪天不能出门，没了工资收入，房贷车贷娃娃上培训班一家人的生活费没了着落，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脚再痛，也咬牙坚持着。每天晚上，等这里收摊之后，一尘都将这一路的狼藉，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一天，一个摊贩喊一尘的绰号：“眼镜，您拿这些没用的柚子皮去干啥？”一尘老实回答：“放锅里熬水洗脚杆，听说可以缓解疼痛。”摊贩一愣，眼睛里有光闪过。自此过后，他不让一尘帮忙清理他的摊位，还把他所有的柚子皮，无论完整与否，都收集起来。
渐渐地，其他摊位的小贩，也开始停止给一尘出钱。这条路上所有卖柚子的小贩，都把柚子皮收集起来，不用一尘打扫，整条路都干干净净。
一尘听到摊贩们交头接耳：“你们知道不，这柚子皮有多好，可以治风湿老寒腿，可以医偏瘫植物人，听说某地某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手杆脚杆摔断，全身骨折，洗了柚子皮熬的水，现在已经康复，重新去做架子工了。”
“柚子皮么，可以入药，可以治病，可以让人返老还童……”
“这可是一位很有文化的人说的呢，不信你们可以去网上搜嘛！”
这时，柚子皮在这些摊贩心中，已经不再是垃圾，而是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宝贝”。
柚子皮真的这么厉害？一尘打开百度一看，柚子皮确实可以“延缓衰老”，因为“柚子皮中含有柚皮甙和芦丁等黄酮类物质，具有较强的抗氧化活性，经常喝柚子皮煮的水能增强对自由基的清除作用”，对皮肤有好处；将柚子皮煎汤内服，还可以“防妊娠呕吐”。柚子皮的确可以消肿止痛，还可以做成糖果、可以制茶、可以防虫，等等。看来，柚子皮真是块宝。
一尘不再去捡柚子皮回来熬水洗脚，因为用柚子皮熬水洗脚，其实并没有减轻他腿部的疼痛。
让一尘想不到的是，只几天功夫，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柚子皮已经卖得比柚子还贵，有的摊贩，甚至买他的柚子皮就送柚子。
柚子皮已经疯狂起来。
人们用柚子皮做啥呢？
真的去制糖？制茶？熬汤？消炎？止痛？
一尘有些莫名其妙。
“柚子皮，柚子皮，痴颠疯狂心滴血；柚子皮，柚子皮，本末倒置何时停。”看着满地被剥了皮的柚子，被人踩得汁水横流，一条本来干干净净的路，重新变得污脏起来，一尘的腿痛得走不了路，心里开始悲哀起来。
网络让信息灵通，科技可以改变生活。不到一年，一尘看见满世界在售卖一种最新生产的柚子，叫“无心果”，饱满滚圆，无心无瓤，剥开就是一层一层的皮，最后只有一颗核。
据说，那核有毒。
一尘的心比腿更痛。
他不知道，是他，还是他们，给这个世界制造了一个商机，也给这个世界制造了一个灾难。
作者简介：冯俊龙，男，汉族，1970年代出生，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作家文摘》《中外文摘》《传奇▪传记文学选刊》等刊物转载。新华网、人民网、中国军网、中国作家网等多次转发其作品和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