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从维米尔的窗口望出去
维米尔(Joannes Vermeer 1632-1675),出生于荷兰一个叫代尔夫特(Delft)的城市,生前没有太大名气,死后也没有,却在19世纪中期被人偶然注意到:这个人的画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这让好奇的人们就免不了也要去看上一眼,一看之后,整个世界都被这个人的画迷住了。
法国著名作家普鲁斯特看到了维米尔画的一张代尔夫特的风景,就曾说过,“我在海牙的博物馆看到这幅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画作。” 著名的艺术史学者贡布里奇是这样说的:“很难谈论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这样一幅简单而朴实的画成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杰作之一。但是对于有幸看过原作的人,我说它是某种奇迹,就难得有人会来反对我的意见。”

维米尔(代尔夫特,1660-1663)
维米尔的画就是有这么精彩,这位当年一声不响,不受人注意的荷兰画家现在完全进入世界一流的大师之列,他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已经被称为是北方的《蒙娜丽莎》。
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1665)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足不出户,一辈子没有离开过代尔夫特这个城市;他还画得非常少,也画得非常慢,存世的真迹不到40幅;画幅往往也很小,就是题材也有限得简直不像话,就是他住的那个不大的城市中,眼睛能看出去的那一点点地方;而且就连画面构图都毫无新意,弄来弄去总是一两个人在室内,或者站着,或者坐着,光线基本都从左侧的窗户射进来。
维米尔(绘画艺术,1666)
这在专业人士看来, 这个画家连一点点超出眼睛的想象力都没有。看了他的画就能知道,他画的对象永远是在一个房间里,而且还只在房间的一个角落上。他那张描绘家乡代尔夫特的风景画,就算是场面最大,离家距离最远的一幅画了。
维米尔为何能画的如此之好?
那么,问题来了,维米尔为何能画的如此之好?王瑞芸认为,维米尔画的好,真正的力量来自他的内心超常的安静。语言可以欺人,画却无法欺人,哪怕画的题材也可以欺人,但画的手法却一定会把画家的内心状态全部透露出来。
通常艺术史家解释这个人为什么好,基本是在画法上的,比如贡布里奇是这么归纳他的:“维米尔在表现物体的质地、色彩和形状上达到了煞费苦心的绝对精确,却又不使画面看起来有任何费力之处,正是柔和与精确两者的奇特结合,使得他的佳作能如此令人难以忘怀。”
其他学者的归纳也在画面,也一样是指出维米尔的精确如何登峰造极,手法高明到能欺骗观者的眼睛-比相机照的还要真实,法国人甚至为这种绘画上欺骗眼睛的手法创造了一个词,叫trompe l’oeil,翻译为“错视法”(又译作“视觉陷阱”),就是“欺骗眼睛”。
王瑞芸的解释有另一个角度,不是从画面的角度,而是从维米尔的内心状态去看他的成功的秘诀。王瑞芸强调,维米尔作品的魅力首先归功于他内心超强的安静所产生的超强观察的力量,而他描绘的能力却要排在后面。
这是因为艺术史上太多人都具备出色的描绘能力,即使是在维米尔的同时代,描绘的高手也遍布在他的身边,比如那些画静物或者动物的画家,他们的描绘能力会比他差吗?一点不差,可是为什么他们画的没有达到他那样的水平呢?问题就出在观察力量的强弱上了。
什么叫观察的力量,观察需要力量吗?尽管观察的先天条件人人具备,但其实大部分人都做不到静下心来观察。
以维米尔的画《倒牛奶的女仆》为例,这张画就是简简单单地画了一个女仆站在厨房角落上,光从左边的窗子里进来照亮了室内。
维米尔(倒牛奶的女仆,1654-1658)
维米尔把前面人物和静物画的逼真就不去说了,但一看维米尔画的女仆身后的那块墙面每个人就都会傻在那里了。
你会想他是如何细致入微地观察墙面上的每一寸地方的,否则,他怎能把每一寸墙面上的细节都画出来了:
墙上的铁钉,铁钉投下的小小阴影,还有一些曾钉过钉子留在墙上的每一个小洞,墙上因为不经意的碰撞摩擦而有的小小凹陷,缺损,以及一些污迹,墙根贴的一排瓷砖,瓷砖和墙面接缝处的受了水汽的小小腐蚀和脱落,还有靠近墙根的地面不大清洁,落了些碎屑和草叶,一只瓷做的方形的脚炉,取暖用的,被随手搁在墙边……
总之,在这幅画中,没有一丁点儿的细节是逃过了这位画家眼睛的!这其实就是在说,维米尔的好,不是只在会画,而更加在于会看,这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也是我们都没有能做到的地方。
当然,在无限度地接近真实之时,画家也要会控住画面,让所有之物统一在和谐中,不能出现一点点的不自然,这就属于画家才华了,而维米尔在这一点上的才华是出众的。
我们是不是从维米尔的身上看到了,他画面的美学性建立在他的精确观察上。当我们都在说“真就是美”的时候,很多人可能没有留意到,达到这样的美首先需要的居然是心的定力。
把事情做好的根本力量不在外在的条件,而在内心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