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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之下(二)

作者:芷睿

回报社的路上,出租车里暖洋洋的,现在虽是春天,万物复苏,但天气还是有点凉意。司机是个爱说话的人,我回了他一句,一抬头,恰好看见从后视镜垂下来的一张照片。用红绳系着,正反两面,共是两个女孩子的脸。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子,不说有多么漂亮,但看上去就很青春活力,姿容秀气。

「师傅,这是你的两个女儿吗?都挺好看的。」我笑着夸了句。

司机叹一口气:「不是,这是我们公司最近举办的寻人活动,这照片上的两个小姑娘都失踪了。」

我惊了惊,仔细看这两面不同的照片,果然看见每一面照片的下方,都有其家人的联系方式。

「你们这公司活动很好啊。」我感叹道。

出租车遍行整个城市,而用这种方式关注失踪人群,方法的确很不错。

「是啊,所以我天天挂着呢!能找到一个也是好事,是吧?」

照片上的两个小姑娘,正是花样年华,估计也都是家里人的宝贝、掌上明珠,无缘无故失踪,对家人而言,这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希望这些失踪的小姑娘,至少……还是安全的……

周末的时间里,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我本在收拾落下的资料,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潇潇,你怎么过来了?」

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同办公室的小赵,我没回头,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这不是忘记拿资料了么,你怎么周末还在啊?」

「有东西没赶完啊。」小赵长长叹了口气。

我把资料放进包里,突然想起刚刚出租车上的事情,便转过头去喊她:「小赵,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失踪案件啊?」

小赵头也不抬:「你是说哪个失踪案件?如果是那个算失踪又不算失踪的,那我倒是清楚点。」

「算失踪又不算失踪?怎么说?」

「这些失踪的人呢,都是女孩子。你说她们失踪,因为整整一年两年都不和父母见面,这段时间里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你说她不失踪,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她们的父母又都会收到本人的短信、语音。」

小赵一边打字,一边说:「近年来 A 市这种事慢慢多起来了,父母报到警察局去,还有女孩子能够出来证明,说自己只是出门打工了,不是失踪。但过了这段时期,这女孩子又不见了,父母也联系不上。一来二去,警察局那边不也没办法了吗?担心的父母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有时候请私家侦探,有时候就……」

「就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知不知道最近很火的一个公司,就类似寻人公司的。很多这种失踪类型的女孩子父母,都找这个公司帮忙。虽然也没找到过几个女孩子就对了,但是费用低嘛,父母那边出些线索就行,比私家侦探便宜多了,家属势单力薄,对这个公司也都蛮感激的。」

「这个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什么名字?我这有资料啊,我看看——

噢,叫安心,这个寻人公司——安心寻人公司。」

临走时,我让小赵把那些失踪女孩的资料拷贝了一份给我。等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把包挂在墙上,顺着这个动作垂下来的挂件叮叮当一阵响。挂件旁边的玩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黑白熊猫,熊猫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上去圆头圆脑,可爱极了。我看着这只小熊猫,不由笑了笑。这是梁宣从 S 市出差回来后给我带的小纪念品,我一直都把它挂在身边。我戳了戳小熊猫的脸蛋,突然想起梁宣给我买的香薰好像快要用完了。这香薰是放在洗漱间里的,味道还算清新,我挺喜欢的。打开灯走进洗漱间,我闻了闻这瓶香薰,果然已经没什么味道了,看来是没有了。我想打开香薰看看还剩多少,但是这牌子的香薰好像不能打开,缝隙处粘得紧紧的。没办法,我只好把这瓶用完了的香薰扔到外面的垃圾袋里。一时间,没有这熟悉的味道我还有点不习惯,便打开软件,输入这个香薰的牌子,打算让外卖员买几瓶送过来。买完之后,我就放下手机去做饭了。一个人吃晚饭比较简单,我随意下了碗方便面,再拿起手机的时候,梁宣那里却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潇潇,我给你买的那个香薰用的怎么样?】

【那味道你还喜欢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买几瓶?】

香薰?

我看着这几条消息,眼中无限放大的却只有两个字——

「香薰」。什么意思?梁宣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香薰?

我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被我扔在墙角垃圾袋里的香薰。

家里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不是我想要多心,只是……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梁宣所谓的「鱼」,还是窗帘背后的身影,此刻又一次在我脑海中闪现而过。或许是天色晚了,这种阴森的感觉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又起来了。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只是我将所有的巧合联系了起来,在自己吓自己吗?但真的都是巧合吗?

环顾一圈四周,家里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安静。这间小公寓,是我父母很久之前买下来的,只不过我这一年多才开始住,其中有不少家具、摆设,都是男朋友梁宣为我置办的,他戏称为「搬迁礼物」。事实上,对于梁宣,我与他相处越久,就越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控制欲越来越强。我工作上的同事、生活中的朋友,几乎没有梁宣不认识的。他对我的生活,好像也越来越了如指掌……想到这里,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尽管如此,为什么前脚我的香薰刚刚用完,梁宣就也提到了「香薰」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手机上梁宣的头像又亮了起来:

【哦对了,我给你买香薰的时候,我也一起买了,咱俩算是差不多同一时间用的。】

【这两天我的香薰用完了,正好想起来,就问问你的用完没。】

【小疑心鬼,是不是又想多啦?】

梁宣发过来的消息里,语气很坦然。

看着这些消息,我犹豫片刻。

的确,梁宣很了解我。他知道我一些情绪的同时,还了解着我的习惯和性格——比如洁癖、比如有些疑心……但这些终究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我回了一句【知道了,我刚刚又买了一瓶,你顺便的话也帮我买一些吧,囤着也行。】

梁宣回复得很快:【好,下次来你家带给你。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附上一个笑得很开心的表情包。

外卖员过来送货的时候,提着袋子笑着说:「刚刚超市的人员给您拿香薰,我正巧看见了,这香薰最近是不是可火了?」

我接过袋子:「我男朋友之前买给我的,味道是挺香的。」想到这香薰的缺点,我又补充道:「只不过这香薰用得太快了,不到半个月,就没了。」

外卖员摸了摸头,有些困惑的样子:「怎么会?我家媳妇儿也买了这香薰回去,到现在快两个半月啦!家里还继续用着呢。您男朋友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听到他这话,我不由愣了一愣。

「可能是我用得太频繁了,谢谢您啦!」

「没事没事,拜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晚上睡得很不好,早上也早早就醒了,一看镜子里,两个黑眼圈。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在镜子旁的香薰上停留片刻。想到昨天男朋友的举动和外卖员的话,我缓缓拿起那个香薰,反复看了看。和之前那个好像没什么不同。我拧了拧香薰,只是这个香薰很好就能拧开,不像梁宣买的那个,缝隙处粘得紧紧的。再看看生产日期,手上的这个香薰生产日期挺新的,或许是因为版本的不同吧。放下香薰后,我暂时也忘记了这回事,打算打扫一下家里。只是我刚洗了拖把出来呢,就听见有人在按门铃。一看猫眼,站在门外的女子戴着副墨镜,穿一身运动服,手上还提着礼盒。是我的好朋友宁双双。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一面打开门,一面笑着说道,「怎么,出差回来啦?采风怎么样?」

她摘下眼镜,露出浓浓的黑眼圈:「你看我这黑眼圈!给你送特产来了不是?」宁双双把手上的礼盒塞给我,「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正说着,她一边进来,一边四处探头看了看:「你家梁宣不在吧?」

「他怎么会在。」我白她一眼。

宁双双笑嘻嘻的:「你知道我看你家梁宣不顺眼的。」

是的,在我这些亲朋好友中,宁双双是唯一一个不喜欢梁宣的。

我放下拖把,把手上的礼盒放起来:「都快多少年了,你还看他不顺眼哪?」

「这眼缘的事儿。」她嘟囔一句,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剥着吃。

「我做了早饭,你喝点粥吧,别吃橘子了。」

「不想喝粥……垃圾桶在哪呢?」

我拖着地,没回头,说道:「垃圾桶我清了,你搁墙角的垃圾袋里吧。」

宁双双应了一声。我听见她拿起墙角垃圾袋的声音,与此同时,伴随着「哎哟」一声,宁双双捏着垃圾袋,在拖得有点湿漉漉的瓷砖上摔了一跤。顺着声音,我忙转过身,果然瞧见她滑倒在地上,手上的东西也都跌在了地上。

「你没事儿……」话还没说完,我顿时僵在了原地。我的视线紧紧定在地面上,话语噎在喉中,就像是有人瞬间掐住了我的喉咙一般。而在这心跳声和喘息声中,那垃圾袋中唯一的垃圾——男朋友梁宣给我买的香薰摔碎了一地。

沉寂。

几欲窒息,心跳飞快。因为就在那些碎片中,除了香薰的配料,还有我怎么也没想到的东西——此刻,它正放出……最后一丝微弱的红光。地面上,那红光闪烁片刻,很快就熄灭了。客厅中一片安静。宁双双震惊地从那一地碎屑上收回视线,抬起头看我:「潇——」

我忙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宁双双了然,立时闭上了嘴。我缓缓弯下腰,将手上的抹布轻轻盖在那堆碎屑上,并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我没有把这堆东西放在客厅,而是小心地放进了里面的厨房间。

等到再出来之后,宁双双赶忙拉住我,指了指厨房间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潇潇,怎么回事?那堆东西里面,是有摄像头吧?」

此刻,我浑身上下都冰凉极了,尤其是手指,简直要凉到心里去。

「潇潇。」宁双双站在我身边握住我,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竟然在无意识地颤抖。

「那是摄像头。」我闭上眼睛,又睁了开来,脸色已经惨白。

这种感觉……我是报社的文字记者,其实这种事情,在往常的报道中,我也遇见过很多。

独居女性遭遇尾随,家中被放偷拍设备……

其实我报道的此类新闻并不少,但当自己真实经历这种事情,并且还与我再相信不过的男朋友梁宣有关的时候,我只觉得如坠冰窖。摄像头的背后是谁?香薰是梁宣送给我的……那这件事,难道也是他做的吗?难言的恐惧与被人偷窥隐私的愤怒,使我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我颤抖着唇瓣,紧紧握住宁双双的手,仿佛在这片空间中,还有许多我看不到的眼睛,正在偷偷盯着我。

一双、两双……

「香薰是梁宣送的。」我喘了口气,声音在发抖。

宁双双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客厅中的其他设备。

早在搬过来的时候,梁宣也为我置办了不少家具……

关闭所有灯光,宁双双开着手电筒,将这间小小的公寓都检查了一遍。

「暂时没发现有其它摄像头。」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上与梁宣的聊天界面,我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的大大的微笑表情符号。

「潇潇,感觉怎么样了?」

「双双,幸好你在。」我关掉手机。

宁双双给我递了杯热水:「梁宣这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她难以启齿,闭上了嘴巴。

我的脸色依旧苍白:「我不知道。我说他怎么会那么快反应过来香薰没了,怎么会……」

就像昨天外卖员说的,这个原版香薰当然可以用很久,只是我的这一瓶,由男朋友送给我的香薰,已经是重新改造过的。为了在这瓶香薰中放进针孔摄像头,香薰中的配料自然要大大减少增添空间。这就是为什么我的香薰只能用半个月的原因。不管我怎么给梁宣找理由,为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男朋友找理由,赤裸裸的现实都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而刚刚那堆碎料中的摄像头,又一次浮现在我的面前。

梁宣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我好,我知道;他占有欲强,我也知道……但是,即便我们是情侣,这种已经违背道德、违背法律的行为,我也绝对不能接受。我的香薰是摆在洗漱间的,时间也有半个月了,那么在这半个月里面,梁宣他,躲在摄像头背后,又看了多少东西?我抱着膝盖,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三年了,我和梁宣已经交往三年了。我没有想过,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会和梁宣好好谈谈的。」我擦了眼泪,缓缓道。

宁双双握住我的手,叹了口气:「和他好好谈之前,你这阵子还是先住回伯父伯母家里吧。」

「……嗯。」

我没有带任何东西回父母家,也没有告诉梁宣我回去住了,只说这一星期加班比较多,两个人见面会少一些。梁宣这阵子也很忙,但都会如往常一般,和我说「早安、晚安」,关心我的身体。下班的时候,我收到梁宣的短信:

【潇潇,这周六有空吗?念念这周末就回来了,我想着咱们一起去接她。】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就早上去你家接你,等接了念念,我亲自下厨,给你们俩做好吃的。】

他的口吻依旧温柔、体贴,一点都挑不出错误来。但是出了摄像头那事,我只觉得心中膈应极了。不过周六的话,正好和梁宣好好谈一谈吧。况且……不知为何,我又一次想到那间阴暗的小房间,里面真的如梁宣所说,只是鱼而已吗?因为当时的血腥味、撞墙声……不是假的。周六一大早,我便打算先回公寓。

「怎么又要回公寓去?让宣宣直接来接你啊。」我妈一面给花浇水,一面问我。

我没把摄像头的事情告诉她,只笑了笑:「回去拿个东西。」

玄关处,摆放着两张照片。一张照片上,是一对和蔼的老人。我弯下腰,轻声道:「外公外婆,我出门了。」

我转过头,轻轻戳了戳另一张照片。这张照片虽然是十多年前的像素,但女子身形曼妙、笑容甜美,即便像素再差,也难掩女子的青春美丽。

「……」我轻轻挥了挥手,「小姨,我出门啦。」

或许是因为发现了摄像头,我在公寓里待了一会便觉得不适,总是觉得一直有人的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我的视线停在挂在门口的包上,那上面的小熊猫圆头圆脑的,正在憨憨地笑。轻轻叹了口气,我把包拿了下来。梁宣过来之后,习惯地出手给我拿包,我看见他的手,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潇潇?」梁宣看着我的动作,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我反应过来,勉强撑起一个笑:「没事,我自己拿着就行。对了,你给我买的香薰……带来了没?」

「到货了,我放在家里了,等回来的时候再拿吧。」梁宣没有疑心,他笑了笑说道。

我沉默片刻,回了个「好」。

下楼梯的时候,我可能是在想东西,一不小心没看台阶,便踩了个空。

虽然没有崴,但我的脚好像是肿了,梁宣吓了一跳,过来背我:「潇潇,要不你今天先回家?」

我趴在他背上,从前感受到的踏实、可靠,此刻却只令我心中阵阵恶寒。

想到梁宣家的那间房间,我故作镇定地回答:「……没事,去念念学校的路上不是正好经过你家吗?我先在你家等你们吧。」

听到我这句话,梁宣沉默片刻。

「梁宣?」

「嗯……要不还是去医院?」梁宣的语气很担心。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又没有崴到。正好好久不见念念了,我也想她。」

拗不过我,梁宣最后只能答应了:「那你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要乱跑。」

他并不明显地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梁宣走了,走之前,他体贴地把我的包挂在了电视机旁边的壁挂上。那只憨憨的小熊猫,就正对着我。电视机被打开,我听见梁宣关门的声音。

他出门了。我坐在沙发上,一面用遥控器翻着电视频道,一面不由自主地往隔壁的小房间瞥。

今天的房间也没有上锁。事实上,我知道梁宣是想要上锁的。但是我坐在沙发上,从还没打开的电视屏幕上,看见背对着我的梁宣,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锁。是不想要太刻意吗?

也是,谁家的杂物间,会没事就锁上呢?但如果杂物间真有什么,梁宣又真的会没有什么措施,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吗?那么,如果有,又是什么措施呢……电视频道不断地变化着,我却一直没有听到和上次一样的撞门声。但是,就在频道停在舞蹈节目的一刹那,音乐声缓缓流淌整个客厅的时候,一声接着一声的撞门声又一次响起来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声、一声、又一声。

悦耳动人的音乐声、曼妙玲珑的舞者身姿、一阵一阵仿佛撞在人心头上的沉闷响声。在这间客厅中,这三者诡异地和谐着。我紧了紧手上的遥控器,视线停在电视机下方的路由器上。

打开门后,我发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并没有灯,我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射着里面的环境。这间屋子很小,就像梁宣说的,里面建了个浴池,一股腥味,就从浴池里面飘来。

狭小逼仄的房间,黑暗却不寂静,明明就是在这里发出的撞墙的声音,但我环顾四周,一个人也看不见。外面客厅流泻进来的光线,像黑暗中仅存的光明一般,似乎铺成了一条短短的路。向外的路。我捂着鼻子,抬起手来,用手电筒照着那片池子在的方向。不照还好,只是单纯闻到一股恶臭,但当水面被照亮,我却差点当场呕吐出来——在浴池中,里面满满的都是水,而就在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毛发,那些毛发虽然明显发黄,但是很长,一看就是女人的头发。与此同时,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透过这些水和毛发,我能够隐隐约约看见水面下的东西:堆积漂浮的黄色、柳絮般的液体……

我捂住嘴巴,反胃的感觉像潮水一般席卷身心。颤抖着唇瓣,我屏住呼吸,额间的汗水似乎都淌了下来。鲜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块一块,染红着这片水。而那些令人作呕的排泄物,就隐藏在这些毛发与水之下。

这怎么能养鱼?这怎么会是死亡的鱼导致的?

手电筒晃动了一下。

我紧紧握住手机,继续往旁边照去——

泥抹的墙面肮脏不已,和外面装修精致的客厅显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角落一张破破烂烂的席子,上面堆着露出绒毛的被子,像是曾经有人住在这里一般。剩下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就随意扔在地上。那撞门声还没有停止。我缓缓往角落走去,忍着恶心,一面举起手电筒,一面缓缓摩挲着。剧烈的撞动引起的墙壁的震颤,我缓缓地用手掌在粗糙的墙壁上移动着……

就在我以为将要一无所获的时候,我的手掌下面发现了一处小小的凸起:

「咔嚓」

撞门声戛然而止。我听见迅速往后退的声音。而我眼前,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不适应地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是一扇暗门。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扑鼻而来的便是更浓烈的一阵血腥味。强烈的光线照射。

「呜呜嗯嗯呜呜——」

伴随着光线照射进来的时候,我听见了人像是被扼住喉咙才会发出来的声音。那如同受伤的动物一般,在遇见危险时发出的声音。指甲摩擦黑板、板凳划过地面,是这种刺耳并让人觉得极度不适的声音。更不用说还有一股血腥味了。我咽了口口水,将手机放回口袋中,小心地走了进去。这是一间类似衣帽间的地方。

和外面的那个「杂物间」差不多大小。

虽然没有外面的「杂物间」那么脏乱恶心,但这里面的环境,却更会令人毛骨悚然——

一切都是光滑洁白的,正对着落地窗,外面是司空见惯的城市风貌。天色明亮,都市风光,看上去那么静谧美好。但是……除了这落地窗之外,这间房子里面几乎没有其它基础设施,杂乱地仍在地上的毛毯被子、叠成一堆的脏兮兮的碗。这是现代人能居住的地方吗?

但就下一秒,我更是看见了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地方——那是锁链。沉重的锁链,从房间内部的墙壁,一直固定到房门上面,光线打进这个房间,我发现这锁链的表面已经并不光滑了。生锈的锁链,也有一种铁锈的味道,刺鼻极了,看上去年代已久。顺着锁链,我往房间里面看去,并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因为……在看到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人」的生物时,胆大如我,也差点尖叫出声来——那个「人」,发黄的头发散乱,露出的脏兮兮的面颊上,唇色苍白干枯,就像是枯萎的树叶。穿的是很老旧的 T 恤,看上去很紧,很脏,大片的污垢,既像是饭菜翻倒出来的污渍,又像是鲜血干了之后留下的印迹、

这个人很瘦,很小,整个人就像是缩了水一般。而刚刚我看到的那些锁链,正是为了捆绑住此人的手脚。我在原地呆愣许久,被惊得迈不开步子。有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在男朋友的家里竟然会有个人被锁链锁住?不论是手臂还是脚,甚至是脖子上,都有着沉重的铁链。我的心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这是违法的、这一定是违法的,怎么可以、怎么能这样对一个人?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

而即便是有我的存在,那个被锁链锁住的人,也没有发出其他声音,只是停下了撞墙的动作。

此人的额头上,蹭上了许多鲜血。就是这个人在撞门、撞墙……除此以外,应该还有动作间,铁链摔打门、墙的声音。怪不得声音那么大。我抑制好心情,担心对面的人有什么情绪,只先小心地缓缓往前了一步。幸好,这人没有动作。而往前之后,我这才看见此人微微隆起的胸脯,竟然……

还是个女人!

我的手紧了又紧。

「你好,请问你是谁?」在女人的面前,我小心地蹲下身,想要直视女人的面容。

但是太脏了,这张脸上。女人目光呆滞,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口中哼哼唧唧的,好像是刚刚我在外面的电视机上,放的舞蹈节目伴奏音乐。我想要伸出手来,轻轻撩开女人垂在脸颊上的头发,但是不知为何,对于这种动作,女人却异常抗拒。她嘶吼着,像野兽一样。

惊恐的、畏惧的、愤怒的。她不停地往后缩去,想要挤进那个不可能挤进去的角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我竭尽全力想要冷静下来,自然也明白,在这个房间中,比我更害怕的,只会是这个被锁链锁住的女人。

她是遭遇了什么?

她……又会是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妻子?

我看了眼时间——梁念的学校距离这里并不远。我掏出手机,弯下腰,轻声对缩成一团的女人说道:「你别害怕。」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关闭了闪光镜,往后退了一步,给这个房间以及被铁链锁住的女人,都拍下了照片。这个女人很明显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而梁宣很明显也知道这件事,他很快会回来,我带不走女人,只能先拍下照片取证。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就在我专心地拍下女子的特征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来电铃声响彻了这个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