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红星专访|罗伟章:以“史”命名三部曲,都在书写一种孤独

近日,《四川文学》主编、四川省作协副主席罗伟章的长篇小说新作《隐秘史》出版。小说借用充满悬念的结构,讲述了村庄里一桩不为人知的偶然事件,叙述的张力和语言的凝练如一帧帧电影画面渐次闪现、推进,让人不自觉跟随主人公一步步进入幽暗而宏阔的意识世界。

该书面市以来,受到了文学界的纷纷点赞。凤凰文学奖颁奖词中提及道,《隐秘史》是继罗伟章《声音史》《寂静史》之后另一部“发现小说”的创新之作,在故事情节的精心构思与艺术技巧的变化中,将人性置于寒光熠熠的刀锋下进行终极拷问,这部作品超越了许多同类题材的主题呈现,成为突破传统乡土小说艺术范式的“有意味的形式”——以一种更加恢宏的时空概念打开了人的内心世界“隐秘史”。为了解罗伟章的创作意图,以及以“史”命名三部曲之间的关系,今日(5月6日),红星新闻记者采访到罗伟章,向他了解答案。

红星新闻:您是多久开始创作《隐秘史》?您的创作灵感是来源于什么?

罗伟章:我记不住具体日期了,但应该是在《声音史》之后、《寂静史》之前;《隐秘史》虽是“三史”中最后一部出版,但其实写得比《寂静史》早。

有次我回老家,听我哥说,我们村某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完整的人骨,公安来调查取证了一番,没有下文。至今也没有下文。这件事很触动我。我当时就想,那个人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连亲人也不知他死在何处。我想这定是那个人的痛。我应该让他复活,让他开口说话。于是就有了这个小说。

红星新闻:有评论家说《声音史》书写心灵史,《寂静史》书写信仰史。这一次《隐秘史》以“隐秘”为名,以“史”为喻,书写人性史,您是怎样看待三部曲之间的关系?

罗伟章:我比较喜欢评论家的这个概括,我觉得是较为准确的。当然总不会分得那么清,心灵、信仰和人性,是文学的深切关照,每一部好的作品里边,都会牵涉相关内容,比如人性,《声音史》《寂静史》里面同样有。只是各有侧重。这三部作品的共通性,是都写出了一种孤独。

红星新闻:《隐秘史》落笔后,您最大的感受是怎样的?

罗伟章:复活一个生命的快乐。让我遗憾的是,这个生命活过来了,但他活得并不快乐。因为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与他为敌,不断地揭露他,让他凝视自身的阴影,无可逃避。他是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善良到懦弱,所以在自身的阴影面前,他无所适从,陷入重重挣扎。

红星新闻:这次您为何会选择将现实与心理联系起来,您认为两者的关系是怎样的?

罗伟章:心理本身就是现实的一部分,而且是十分重要的部分,所以它们不是“两者”,它们就是一体的。

红星新闻:您认为主人公桂平昌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以及为何选择用黑影来链接两者。

罗伟章:看上去,桂平昌是一个有些“特殊”的人,其实毫不特殊,他跟我们一样正常,他的善良,包括他的懦弱,也和我们没有多少区别。他的特殊性无非是不断发现自我。黑影是他自我的“胎化”,但终究,会跳出来与他分庭抗礼。

罗伟章

红星新闻:在《隐秘史》中出现了“谵妄症”,您是何时开始关注到心理学领域的?为何选择将其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之中?

罗伟章:其实很早了,我的许多小说都如此,有批评家专门写过论文,分析我小说里的心理揭示,但没引起更广泛的注意。前两天我碰到批评家白浩,他说他写了“三史”的评论,开始以为就像分析《声音史》《寂静史》那样写下去,等到读了《隐秘史》,他觉得自己的很多观点被颠覆了,要重写了。我估计他是注意到了《隐秘史》跟前两本很不一样,特别是心理演进成为了故事的动力。

我说过,心理本身就是现实,是更深也更真实的现实,融入创作是自然的。

红星新闻:您认为人性是一种怎样的存在,面对罪与罚,我们该如何去“拷问”人性?

罗伟章:文学家解释人性,跟理学家、哲学家会有不同,但照样会赋予它道德内涵。我尊重人性的自然性特征,但同时要有光,哪怕这束光很遥远。我们拷问人性,正是拷问那束光是否存在、是否已经熄灭、是否承担了应该承担的。当人类的罪与罚不由别人判定,而是自我审视,人性就进化了一步。

红星新闻:通过《隐秘史》,你认为当代人该如何去处理自己的心理世界(或管理情绪情感),以及该如何去审视自己和自己、和他人的关系?

罗伟章:你提的是个大问题,我一时回答不过来。但肯定是个极有意义的问题。我觉得在《隐秘史》当中,我呈现了这些问题的部分答案。

红星新闻:作为《四川文学》主编,您认为当下四川文学的现状是怎样的?以及(未来)四川文学该如何从本土文化中获取灵感,并在本土叙事中取得突破呢?

罗伟章:我们四川有一批认真的写作者,也有杰出的写作者,但在整体上,还不能与文学发达省份相比。从本土文化中汲取营养,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是骨子里带来的,对它的轻视和过分倚重,都不会成就有格局的写作。

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正给一个刊物写个创作谈,我在里边谈到,现在,我们需要一种“新小说”。对形式的探索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如果放到世界文学序列,就过去得更长久了,应该有一批作家勇敢地站出来,勇敢地投身其中,来一次与时代征象连血带骨的形式革命。当然这是高蹈的要求,眼下,四川作家首先要做到的,是不要写出一个句子,就让人嗅到陈旧气,或者写出一个句子,让人在四面八方都见到那种句子。

红星新闻:接下来,您是否会有新的创作规划、写作计划?

罗伟章:或许有,但还是不说了吧,作品没写出来,就啥也不是。

红星新闻记者 曾琦 实习生 张人杰

编辑 段雪莹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