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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背景介绍:诗词入史

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3月4日,全国政协委员、民进中央委员、中国美术出版总社原总编辑林阳提交了关于推动“当代诗词入史”的提案,建议将“当代诗词入史”作为重点工程,并由国家出版基金资助《中华当代诗词文库》出版。林阳表示,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到了空前发展。中华诗词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被称为诗词界的“黄金时代”。但由于一些原因,中华诗词在中国文化事业蓬勃发展的今天,依然徘徊在主流文学之外,没有大型中华诗词文库类出版物出版。面对全国数以千万计的诗词爱好者、数以百万计的诗词创作队伍和不断涌现的优秀诗人和优秀作品,将“当代诗词入史”非常重要。

近日,围绕这份提案,中华诗词学会组织召开了系列“推动中华诗词进入中国当代文学史编纂工作会议”,围绕“再谈中华诗词进入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主题展开讨论。

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王彬

鲁迅文学院原副院长

入史这个题目非常好。因为我们五四运动以后主流文坛基本都是西方的文体,很细化,小说、诗歌、散文、戏剧,传统的这些文体基本上都没有进入主流。但是很多大家比如鲁迅、郁达夫等,旧体诗写得非常好。有些纯粹用口语写东西的那些作家的作品我们现在不看,没有味道。我记得叶圣陶先生说过一句话,什么叫语文?语文绝不是口语的翻版,用口语写下来的语文是不对的。语文是以口语为基础的一种书面语。

那么什么是书面语呢?第一是把口语提纯、简练、文学化。在中国更主要的是文言文的传统,我们读鲁迅的小说、散文,他有很优秀的传统文化渗透在文章之中,所以我们今天读起来非常有味道,而恰恰当时纯粹用口语写东西的那些作家作品我都不读。这提示我们今天的作家,比如说我搞小说写作,散文写作,要想有新意,是不是要借鉴中国传统的古代文言文的一些精髓呢?我们读很多好东西一看它不是简单的一个口语,它是文言在起作用,当然还有些西方的一些影响。今天把诗词写到当代文学史中,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而且开了一个非常好的先河。

我们搞当代文学的人心胸要开阔,要向搞古代文学的人学习。学习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文学的一种敬意和传承。古代的、现代的结合在一起,可能会创造出有别于西方的中国独特的新的文体和好的文学作品。我读过一些当代中华诗词,一些年轻人写的古诗词很有味道。他确实学习到中国传统诗词的一些做法,包括格律,包括典章制度,他记得很熟,用起来很自然。所以我们写当代诗词史的时候是不是眼睛向年轻一代转移一下。老先生的一些诗,比如陈寅恪的诗非常好,文革中非常流行的陈明远的诗写得非常棒。所以我们写当代诗词史要眼睛更开阔一点,从上看、从下看,从左看、从右看,可能真能写好,所以我觉得咱们中国古代诗词入史这件事情是非常伟大的工程,祝愿这件事能够做好!

中华诗词

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胡平

中国作协创研部原主任

格律很严的诗词确实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属于国粹。在当代人生活中的魅力始终没有消失。全世界没人敢否认。实际上我们当代人生活当中的很多感受没有古诗词那么精炼、那么贴切地表达出来。新诗也好,散文也好,你不可能引一段来表达。这个作用是诗词的生命力,古代文学有这么强的生命力,就证明诗词在当代确实是应该入史的。

我们不能忽视这个文化现象,所以诗词的价值毫无疑问仍然是当代的精神必需品之一。在现当代的诗词创作中,现代部分明显高于当代部分,出来的名作也多一点,像鲁迅、郭沫若、毛泽东、陈毅他们都可以算现代也可以算当代,诗词大会上唯一当代人的作品就是毛泽东,他的诗词拿得出手,格律方面、艺术性方面都没的说。

入史给了当代诗词一个地位,给了一个正式的承认,相信将来这方面的创作质量肯定会有所提高。

《中华诗词》杂志的销量比我们的《诗刊》都高,如果不进当代文学史也说不过去。虽然有的诗比不上古代的那种水平,但是它确实推动了当代生活的发展,所以我刚才的意思就是定一个标准也很重要,就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入,比如说“四五”的天安门诗抄,你要说在艺术性上有多高不见得,但是我认为就是要入史,因为他推动了我们中国社会的发展,这个是文学创作一个重要的社会功效,我们不能够用老的艺术水平去看,我相信将来进入中国现当代文学史里边一定会提到天安门诗抄,这就涉及到标准,我自己当然想不清楚标准,但是我觉得入史的前提的确是一个经典化的过程。然后记载诗词创作在当代中国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其中发展当代诗词批评的工作也很重要。

我们要挑出当代最好的一百首或者说20首诗词来。尤其当前这300万人创作了什么最好的作品,哪怕就十几页,拿到社会上讨论一下,看看经典化够不够?这个也是基础性的工作,因为现在我也看到过网上有的青年人写的诗词确实写得很好,可是他们没有名。周啸天获鲁奖是古体诗词在当代的第一次经典化,引出了很大的舆论。在入史之前首先拿出好的文本来,你说入史肯定大家都同意入史,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拿出100首诗来看一看够不够入史的规格。毫无疑问还有一个文学史意义的问题,就是说什么是文学史意义?标准是什么?文学史意义本身还是多样的。文学史要不要描绘一个时代的文学现象?文学现象可以不可以入文学史呢?我觉得这个角度也可以考虑。那么古体诗即使经典化程度还不够,它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也应该进文学史。

中华诗词

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汪剑钊

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咱们实际上是一个希望把当代诗词进入文学史,或者说如何让当代诗词经典化的一个话题,还是非常值得探讨的。尽管我在北外当老师,我的专业是教外国诗歌,但实际上我还开过一门课,就叫中国古典诗歌与文化精神。当时我开这门课的想法是希望让我们北外那些外语说得很溜的学生有一点中国文化素养,让他们走到国外去的时候不至于连自己的文化都不知道。我那门课是拉了一条线索,就从古典的周易的爻辞开始梳理,一直讲到宋词。为什么要讲到宋词,我觉得中国古典诗词从文体上发展的话,到宋词已达到了一个高峰,后来明诗跟清词又相继得到了复兴,实际上每一代的诗词都会有优秀的作品,清词还有像纳兰性德这样的词人,即使放到宋词里面的话也绝对不差。

刚才我粗粗翻了一下《当代诗词史》这本书,看了一下马凯先生的序,我觉得马凯先生说的这一点特别好,就是说新体诗跟古典诗词应该相互交流,相互借鉴,各展其长。这个是特别好的,相互不要排斥。包括今天,搞现代诗创作的和从事当代诗词创作的坐在一起讨论,也意味着当代诗词跟现代诗之间相互交流。同时《诗刊》这两年发表当代诗词,辽宁有一个杂志《诗潮》,也给了当代诗词很多篇幅。像《中华辞赋》主要是发表当代诗词,但是也发新诗,这种做法特别好的就是让从事某一文体的作者认识可能自己不熟悉的一个领域的作品,从那些作品中间汲取养料。

说到当代诗词如何进入文学史,一方面文学史家要有这种把他们纳入文学史意识,另外一方面可能更重要的是作品,只有诗词作品过硬了,文学史就不能忽略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进入文学史,或者说你的被经典化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大了。

我的朋友当中也有不少写诗词的。我跟他们探讨的时候说到一个问题,相当一部分写诗词的朋友面临的困难是什么?他们在写作时用的语言跟他的日常生活的语言是脱节的。这个问题我觉得可能是写诗词的人需要面对的。因为当你在表现当代生活的时候,你还用“柴扉”这样的词的时候,实际上你对描写现代生活是失效的。因为这样的词你在生活中没有,那么你把它用进去的话,读者或者说你自己在感情上毕竟还是隔了一层,所以如何吸取当代的口语或者现代日常的用语,把它用进诗词里,关键还是用好,比方“帅哥”那样的词用进去,多少会觉得是有点别扭。这个度如何掌握可能还是一个问题,所以更重要的还是提供一个你本身能够具有经典可能的作品,这是我们创作诗词的人应该注意的。

我自己也填过几首词,从诗词里面还是可以学到不少东西,比方说从古典诗词的意象、词,怎么样把它古为今用,也是一个课题,我们从文言文中间吸取营养还是非常重要的。我读当代诗词的时候有一个感觉,就是部分作者还有图解政治的情况,政治不是不能写,但是作为诗人在诗词里面表现政治的时候必须要有一种诗的标准,你用诗的方式来展现你心目中的政治,也就是诗的标准无论是对写诗词的朋友来说还是写现代诗的人来说,都是必须意识到的一个问题,这就是你的职业所需要的。

中华诗词

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敬文东

中央民族大学教授

我记得闻一多有一个观点,他说元明清三代的诗都是多余的,诗的发展到宋代已经结束了。如果从纯粹诗的角度来说,闻一多并没有说谎,但是元明清三代的诗人们有权利用以前人所创下的体式、体裁、样式、意向来表达自己在农耕时代的灵魂反应。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文先生的话只是对了一半,而伟大的古典诗词之所以会被某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诗体所取代,一定是因为古诗不足以表达现代经验。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在这个地方可以回答很多年前的郑敏先生之问,他认为现代诗是错误的,没有古代诗辉煌。

我觉得有三个问题:古代诗能否被取代?谁来取代?取代之后的标准是不是古诗的标准?我觉得这三个问题不应该分开来。所以古代文学包括古代诗,我们中国人的认识世界的方式是建立在味觉基础上的,凡是要通过尝一尝来认识一个事物。对于古人的观念来说味为万物之魂。所以今天留到我们口语里边说“这个人没有人味”对不对?所有物都有味。

从晚唐以来,我们就有很丰厚的书面白话文,我们之所以今天还有现代汉语,就是把以前的白话文科学化、技术化,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现代汉语。现在面对事物是让我们去看,而古代还有让我们去感。“我看见”是现代汉语的一个重大特质,“我感到”是我们的古汉语,是我们古人使用的汉语标志,他面对的是不同的经验。所以今天我们古诗的这种体式这种以感的方式,它如何去表达我们本来应该去看到的那种经验,这一点如果做不到的话,我觉得你拿不出纯粹的高级的文本,我觉得进任何历史都是不太可能的。包括我们今天用现代汉语写的诗,只有很少人能够进入到我们的历史。做文学是一个巨大的冒险,只有伟大才是有效的,优秀都是没用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可以活下来。

所以我觉得不必要很焦虑进入文学史,我们说了不算,我们写的所有现代文学史说的都不算,从一个长时段的角度来说,100年算什么?唐代只要留下五个大诗人,我觉得唐诗的辉煌就可以了。

我有一个建议,如果我们可以写一个单独的中国现代诗词史,和我们的所谓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当代文学史是可以并列的。如果是古诗词写出这样一部文学史的话,比进入到现当代文学史更有尊严,更有独立性。

中华诗词

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李林荣

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教授

感谢《诗刊》和《中华辞赋》给我很多亲近中华诗词的机会,了解了当代的很多诗词写作者,也读到了很多当代诗词佳作的选本,增加了对当代文学一个特殊领域的生动认知。

下面,我谈几点与会议主题相关的想法。

第一点就是“诗词入史”涉及到现代文学史和当代文学史,现当代文学史虽然是一个名称,但实际上包括了两段完全不一样的文学史形态,在教学和研究中实际上也是用不一样的思维和不一样的观念组织起来的两段文学史。因而中华诗词要进入现代文学史和当代文学史,面临的问题是不一样的。

诗词要进入既有的现代文学史和当代文学史,涉及的是两个不同的课题,这两个课题需要分别去处理。现代文学史之所以单线条,是因为它省略了很多和斗争无关和破与立无关、但当时其实也是一直在活跃的文学创作、文学事件、文学现象和文学组织的情况。刚才王彬老师谈到鲁迅、郁达夫等新文学革命的第一代旗手和主将们,他们的文学创作活动中实际上连绵不断地贯穿着旧体诗词的写作,只是这些事实在迄今为止的现代文学史的通行叙述中基本被忽略掉了。今天完全可以也完全应该对此给予补足。把当代的中华诗词创作和相关活动情况写进当代文学史的同时,也应该把在过去的现代文学史的教学和研究中被人为摒除掉的那部分给补充进去。

今天我们提中华诗词进入现当代文学史,不仅是在回应当下社会文化发展的现实需要,也是在接续早已起步、但后来又耽搁了很久的一段整合中国文化资源的历史进程。无论是从学术研究和文学史的教学或文学知识普及的角度,还是从丰富和拓展新时代中国文学生活的资源和视野的角度来讲,这都是一项很迫切、很重要的工作,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了。

第二点我想谈的,是关于把中华诗词写进现代文学史和当代文学史的编撰体例上的一些具体想法。刚才我一边听各位老师发言,一边把会务提供的这本崭新的《当代诗词史》快速浏览了一番。我感觉《当代诗词史》里这十几篇,已经形成了和今天通行的大多数当代文学史的教材或者论著学术水平差不多的状态。唯一有点差异的就是篇章体例和我们现在广泛使用的当代文学史教材不太一样。现行的当代文学史教材,在整体框架上,普遍依循大致相同的一个当代文学发展的历史阶段划分法:十七年、文革、新时期、转型期,然后是1990年代和新世纪。

《当代诗词史》的编撰者可能不太了解当代文学史的教学和研究的实际,因此没有用这样一种篇章标题。篇章标题的优化或修改,是比较容易的。因为书中前面的六七章,已经大致上是依着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历史脉络排列的,也是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到五六十年代,再到文革,然后七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最后到现在这样一路下来,之后的七八章是专题性质的。这两部分如果调整一下,把前面那部分史的脉络和主题凸现出来,把后面专题总结的一些内容适当延伸和穿插到前面那些类似断代史论的分期概述中,可能就是接近于完成的一部教材体的当代诗词史了。

第三点,我想特别谈谈把“诗词入史”如何更有力度和深度地贯彻到写法细节上的一些感触。我注意到《当代诗词史》绝大多数的篇章的写法,都还是以创作为中心、以文本为焦点的。我觉得光这样做是不够的。如果光有这样一种写法的话,对诗词写作基本的生态是不太周全,也是不够的,光靠着以创作为中心、以文本为焦点的这样一种叙述和概括,我们中华诗词进入到现代文学史和当代文学史的教材或论著中,仍然是抵不过其他体裁的。诗词在作者个人和社会群体的精神生活中的那种深切而独特的表现力和影响力,非得通过揭示它的创作成因并且联系相关社会背景进行互文阐释,才能得以展现。而要进入各体兼备的文学史全景论述,和早已位列其中的别的体裁同样,诗词最需要表现的就是它在文学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特有的力量和价值。

最后引申一层感想,我觉得文学史的生成,无论是古代文学史还是现当代文学史,都有赖于三个环节的支撑,一个是创作积累,一个是理论建设,另一个是批评实践,批评实践又包括选本和评论。这几年,我了解到《诗刊》《中华辞赋》和中华诗词学会,都已经针对我们当代中国人的诗词写作,建立了很多汇聚、展示和遴选作品的多媒体平台,也精心编纂出版了很多专题性的精品力作选本。这为“诗词入史”奠定了扎实的资料基础,对推动诗词源源不断地进入现当代文学史的写作和研究提供了强大的后勤保障。但相形之下,比较弱的就是选本之外的诗词评论实践现在好像局面上还不够活跃、不够开阔。

要弥补这一点,眼前的一个可行之举,就是像中华诗词学会这样强有力的组织,来点点滴滴地扶持和培养有心投身诗词理论研究的新一代学者,包括已经在诗词写作一线孜孜不倦地精心写作的那些高水平的诗词创作者,引导和支持他们都为诗词在中华大地上为什么能够生生不息多做一些理论上的论证、概括和开掘。这样久久为功,我觉得今后中华诗词是不是应该放在文学史里去研究和教学,将不再是一个画着问号的问题,而会变成一个很自然地吸引着我们常做常新的课题。

三谈当代诗词入史

诗词天地

中华诗词学会诗教育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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