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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鹏举:大千画图(低绮户集之六)

张大千出现在敦煌,宛如当年的无名画者,千百年后转世重来。

陈鹏举:大千画图(低绮户集之六)

《拜观大千果洛番女礼佛图二首》:“真迹张爰得见难,到今精气故漫漫。胡花番果成清供,天女珠唇正渥丹。”“流转前尘几涅槃,周遭俗笔竞腾欢。遙知张八偷神力,明镜菩提乞笔杆。”

张大千是百年间难得的画家。诚然,他是有英雄气的,说他是个画家,似乎说小了。他是有大胸怀,有巨眼和奇气之人。蜀中多奇士,张大千就是四川内江人。蜀人出夔门,极有机会了不得,张大千很早就出夔门了。

除了他的画,他的行藏也必传世。他寻找他的画,寻找到了敦煌。他在敦煌,进入了历史。人生苦短。画家长命,也不过百岁。而张大千出现在敦煌,宛如当年的无名画者,千百年后转世重来。

今天,有幸,见到了大千真迹。画,真是会说话的。人,还真是可以不朽的。譬如大千的画,精气漫漫,分明是他生命的部分。画在,他怎么死?

他画的是果洛番女。果洛,涉得远一些,就是当初党项之地。党项族创立过西夏。西夏,没留下史书。这一点,西夏是唯一。缘由是,成吉思汗死在了西夏王城之下。

这幅图是张大千乙酉八月画的。乙酉,是1945年。他所画的“果洛番女”,应该是青海一带的藏族女子。云一般的鬓鬟,珠玉一般的绛唇,下垂镶红边的露胸素袍,双手举过头顶,高高托起的一对青鸟,还有满纸盛开的红莲。这一番天女一般清新、旖旎、圣洁的风情,决计是他对敦煌壁画的礼拜。还有色彩,如此明净、鲜艳,夺人心魂,对应他所钤的印文:“色不异空”。这幅图,他命名为“礼佛图”,也就再恰当不过了。

陈鹏举:大千画图(低绮户集之六)

大千果洛番女礼佛图

这里,瞥一眼俗世。这些年来,纷纷过眼的署名“张大千”的画,大都是俗物。大千的笔,碌碌之辈,谁能拿得起啊?

《拜观大千罗衣初试图》:“锦绣年华锦绣身,沉香凝露与谁论。岂是扶桑声色旧,生生差似盛唐人。”

再说大千另一幅大作《罗衣初试图》。画面几乎左一半,还带底下满铺,是色彩华贵的唐锦罗帐。罗帐之侧,仕女淡色罗衣,如云青鬟,枕臂小睡。这般画面,初看似乎脱胎于东邻,其实是盛唐笔法。

图上有大千两段题跋。一段是:“罗衣初试尚惺松,红豆江南酒面浓。别有深情怨周昉,不将春色秘屏风。己丑十一月朔写于镜海,戏题。大千居士爰。”己丑,是1949年。

另一段是:“此唐周长史仲朗画法,其衣饰为日人所宗。大陆自元明以来,俱尚纤弱,遂无有继其法者。予此幅参以敦煌六朝初唐装至法,不为拈出,令观者疑为日本画为可叹也。爰再识。”

前一段题跋,诗句里,说到了盛唐画家周昉,揶揄他怎么就让自家的画法,透露给了东邻呢?诗写了,感觉意犹未尽。又写了一段题跋。直白说了他想说的话。

他说,周昉的画法,东邻倒是学到了,大陆元明以来,却无承继者。之后,他说出了极精彩的一节。他说他的这幅图,是看了敦煌六朝初唐的遗迹,猜度出周昉的画法而画成的。不少观者还以为我是学东邻的,实在可叹。

这就是张大千,这就是百年来不可多得的张大千。(陈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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