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作者:赤子匹夫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煦日。晴空。 凌波湖畔的体育广场,视野开阔,芳草萋萋;柳绿花艳,馥郁葳蕤;三五母子,妇孺相牵。“小不点”们手举纸鸢,迎风奔跑;母亲徐松线轮,银丝悠悠。那一只只如蜻蜓、蛟龙或蜈蚣模样的七彩风筝,凭风借力,昂头甩尾,如雨燕,似蝴蝶,又像天鹅、仙鹤般的伸颈展翅,翻飞勇往,奔向深邃的陌生与浩瀚的苍穹。邂逅这幅绝佳“丹青”,不禁使人情愫为动,遐思渺远。风筝的远走高飞,靠的是线之“家”的放飞、牵引和护佑,那么人呢?人的家‬是什么?是生命的起点;是心灵的故乡;是母亲两手的老茧和额头上深深的皱纹;是游子睡梦里笑靥和迢迢扑来的第一声呼唤……如若缺少了女人,没有了温婉阴柔,没有了缝补浆洗,没有了机杼声声,如同没有了三更的明月,五更的鸡鸣,还是家吗?再如若没有了母亲,没有了怀胎之苦,分娩之痛;没有了哺乳喂饭,摇扇驱蚊;也没有了替夫伺老,倚门望子,还有家吗?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家人人都有,司空见惯,一切似乎再平常不过,一切好像理所当然。大概总会忽略。这其实是上帝给予世间的恩赐;是生命的开蒙与摇篮;是人生出发的起锚;是走向远方的永久港湾。端午的前两天,在麦黄布谷啼的黎明时分,一个嫩弱的新生命被母亲带到了新鲜的人间。虽为男丁,却少了点须眉的结实与刚健。相信神灵与宿命的母亲说就当个闺女养吧。外婆争强一生不也只养活了仨闺女。可当闺女养总也要无病无灾,顺顺妥妥吧。无奈请先生占卜算卦:这小家伙面黄体弱,原本是命中缺水。缺水就“招水”“求水”——硬把当初起好的名字改了:只叫“水”还不行,得有源源不断的“水”,再加上“河”。与家隔个山头,就是滚滚不息天上来的黄河。若不是离江太远,离海更远,那恐怕都得“招来”(发小中真还有个叫了“江海”的)。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为了这个小生命早日康健,无论寒暑昏晨,靠着母亲并不硬朗的一双肩膀两只脚(父亲从军远离,祖母年迈还得母亲伺奉)跑遍八村四乡,求医问药。郎中说忌铁禁油,她就起早‬用铜勺、蜂蜡煎炒鸡蛋,一口一口喂过拥坐在被窝的小生命后‬,才顾得上去做全家人的大锅饭。母亲的含辛茹苦,母亲的悉心期盼,总算迎来了小生命的一天天长大。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饥饿的日子里,家里仅有的一点白面,先是婆婆的,再是他们弟兄仨的。吃了吐酸水、胃烧的红薯和红薯面才是娘的。当年手捧着、嘴含着的小生命虽然日渐长大,却总是时不时地带着灾。因为蚊咬加割谷子时露水感染溃脓,又磺胺(消炎药的成分之一)过敏,腿肿得走不了路。一个大小伙,还是得母亲弓背弯腰地用车子拉着儿子四处看病,而且是干农活也曾摔伤了腿脚‬的母亲。岂不知多少年后,调回本土工作的父亲病魔缠身,疼痛难忍,仍需要母亲为他汗流不止地按摩缓解。一个五六十岁、几乎被劳作榨干了油的老太婆,还得用架子车拉着老伴(曾为小生命的笔者,后来成了外地上学和工作的游子)东奔西跑地去看病……或许这就是家,这就是有了女人的家,这更是由母亲撑起的家。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只有母爱、唯独母爱才是家吗?当然不是。尽管老话曾说(有失偏颇):宁要讨饭的娘(方言发音:nia),不要做官的大(方言里的“父亲”,发音da/达)。或许正因为父爱如山,粗犷豪放、多于理性,才显得母爱更温柔、细腻、具体和触手可及‬。故而儿女们离家的最后一句告别,或日子里回家、或万‬里省亲,久别重逢的第一句呼喊,也总是“娘(妈)啊娘(妈)”的。一旦惊悉噩耗般的失去了“娘(妈)”时,哪能不如五雷轰顶而痛不欲生。真正“孤儿”的突袭,人生“来路”的断崖,也总是在这一刻才那般真切。之后的家,虽然还是那片土地的故乡,还是那个熟悉的村庄;还是那个数不清的梦里的院落:屋檐、老槐、影壁、鸡舍;还是那爬满墙头的藤蔓,金灿灿米粒样的枣花……可这里似乎不是心上那个魂牵梦绕的家了。为什么贺知章饱含深情的笔下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弄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呢?或许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衣锦还乡的大诗人,面对的是一个没有了母亲的家。那还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吗?不然若高堂故里,望眼欲穿,大诗人怎么会“少小离家”“ 老大”才“回”呢?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古人如此,今日无异。也就是在终归没有了母亲,而且还是笔者尽心全力地在床前伺候数载之后。一旦“害怕”和一百个“不愿”无可挽回地变成了冰冷的事实,魂灵上的“家”如同五彩斑斓、“冰裂”神奇的钧瓷坠地——砰然尽碎。家虽然还是要回。在为母亲一个又一个祭“七”追往和作“周年”的日子里,可谓十天半月甚至隔三差五地回。或许也是怕“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抑或不忍踩踏泣着血的撕心裂肺。无论驾车或乘车,即便徒步还乡,不仅不想再走以往熟悉的老街,连家乡那个村子也不愿进了。拣一条哪怕绕远却不与“儿童相见”或不着哀伤的路,去看看母亲。去看看她慈祥和蔼的面容,雪夜除夕的油灯下为我们赶做棉鞋的飞针走线、纳底缝帮,静静地再听听母亲教我们用功念书、尊师孝长、正直做人的絮絮话语。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

人啊人,是不是都这样:唯有失去时才会倍感珍惜。家,其实并非平常不过,也绝非理所当然,只是得到得太过容易罢了。如同风筝,当被长长的线轮牵引着的时候,广抒长袖,当空起舞,翱翔蓝天,曾是那么得开心与幸福。一旦风暴袭来,线断险至,它还还能那么惬意无忧吗?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它还有家吗?

留给失去了来路之风筝的,除了无奈还有什么呢?

风筝的无奈 (杨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