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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梦》是程砚秋在三十年代初编演的一个剧目，它取意于杜甫的《新婚别》，又以陈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诗句作为点题，立意幽远而深刻，艺术创造新颖而别致，是程派艺术中的一部杰作。
赵荣琛同志在《春闺梦》的表演中，比较全面地展示了程派艺术唱、念、做、舞的风格特点。这篇小文里，我们只侧重谈谈赵荣琛在做与舞方面的表演特色。
程派艺术中除唱念俱佳外，水袖表演堪称上品。赵荣琛的水袖功夫既继承了乃师的精髓，又非亦步亦趋。他通过水袖的运用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闺房内与王恢梦中相逢，水袖的表演贯串了一个“柔”字。闺中少妇的柔情缱绻，羞涩难禁，表露得那样缠绵哀艳，楚楚动人，却又分寸适度，绝不伤于庸俗，给人以高雅清新之感。梦境中王恢的突兀离去，剧情发展到了一个大的转折，这时的水袖表演则贯串了一个“惊”字。
闺房内的旖旎风光一变而为肃杀凄厉，茫茫荒野上，尸骨残骸到处横陈，腥风砭骨，令人触目心伤。最精彩处在这里：梦境中张氏日夜思念的丈夫回家了，二人正在倾诉别后离情，一阵骚乱破坏了这恬静的气氛，鼓声催促王恢重返战场，他夺门而出。张氏说完：“待我将他赶上”，于是紧紧追赶王恢，走起了“太极图”形的圆场。水袖翻扬，碎步如飞。二人转至台中，双进门，向外一翻，张氏扯王恢，王恢一搡，张氏扑倒在地。赵荣琛的表演此时竟一动不动，坐下什么样，一直什么样，这种“纹丝不动”的木呆神情赢来了场上的一片寂然。王恢下场，锣鼓喧嚣，起〔导板〕，唱完“一霎时顿觉得身躯寒冷”之后站起，接唱【回龙】“没来由一阵阵扑鼻风腥”。张氏眼前出现了遭受战乱洗劫后无辜生灵被涂炭的恐怖场景,锣鼓起“慢长锤”，加上令人心悸的堂鼓声，气氛很是凄凉。张氏转过身来向上场门一望，怔住，先是身体微颤然后撤步，边退边舞，连腰带肩扭晃回环，两袖反绕，至“大边”前角，转身回望上场门蹲身亮相，接唱【快三眼】。
当初程先生演此剧，唱这段时台上出现布景砌末，如死人残骸骷髅之类的形象，可是这次的演出只以灰暗的天空和枯树为背景，对战争灾难带来的惨厉景象并未做过多的渲染。然而赵荣琛的精湛表演居然使人感受到那肃杀的气氛，实在令人叹服。唱到“箭穿胸”时，他左手向里一拧，观众立即意会到了这是箭射来的比划；接着唱“刀断臂”，他右手在左肩上向下向右一挥，左手后让，简直就像是自己的臂膀已被劈削而去。这段唱的表演时间极紧，速度极快，但有条不紊，双手的动作协调，形象感人。唱完“临到死还不知为着何因”之后，又转向下场门一望，又怔住，后退时他边退边回顾，左一转身，右一转身，动作优美。两次回望，两种处理，一是突惊，一是惊避，含意清楚，观者一目了然。
梦回初转，恶梦醒来，张氏的眼神迷朦空落，似乎仍在梦中，恐惧不安的感觉还在紧紧地攫住她。当她清醒过来之后，她才意识到丈夫仍远在沙场，并未归来，刚才的喜相逢不过是虚幻的梦。她无限怅惘，无可奈何地唱出：“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在张氏的幽思哀怨中，帷幕慢慢地合拢了。是仍在梦中呢？还是梦已结束？剧中人莫名迷惘，观众一时也朦朦胧胧。戏有尽而意无穷。离开了剧场的观众还在玩味着咀嚼着，探索着这一幕意味无尽的春闺之梦。当然基础在于剧本的成功，然而，舞台上所形成的艺术形象之完美，艺术魅力之强烈，乃是艺术家功力与修养的结晶。
赵荣琛 俞振飞《春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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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摘自《剧坛》 1984年第3期
文 | 欧阳中石 曹其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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