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尤氏:我的善良,不需要别人喝彩

尤氏是宁国府族长贾珍的续弦,在外人眼里,宁国府是个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地方,而在凤姐儿口中,尤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只一味图贤良的名儿。贾珍父子干了多少丑陋之事,尤氏并没有拦着劝着,这是她作为妻子的失职和无能。

其实,尤氏不是为了图贤良的名声,她只是小官宦之女,即使作为续弦,嫁到宁国府,也算是高攀了。更何况,贾珍花天酒地,哪里是尤氏能管束得了的呢?尤氏作为宁国府的当家奶奶,既没有夫君的疼爱,也没有儿女傍身,她坐在这个位置上,本没有多少可以骄傲的资本。所以,她不得不低调,也不得不隐忍。她的处境,其实和荣国府的尴尬人邢夫人也差不多。

但尤氏可比邢夫人值得尊敬,她做人有自己的底线,虽然生活的环境乌烟瘴气,见过了各种场合,以及形形色色的人,尤氏却难得地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而她的善良,不仅在宁国府,纵观整个贾府,所谓的高等人之中,也少有像尤氏这样善良的人。

尤氏的善良,可能被有些人认为是和稀泥,没底气,窝囊的表现。比如焦大喝醉了酒,在那里放肆大骂。凤姐就说尤氏软弱,纵得家里人都这样了。尤氏便解释,焦大自恃劳苦功高,救过大爷的命,如今老了,一喝醉酒就爱开骂。尤氏也常说管事的不要派给他差事,就当他死了。

尤氏:我的善良,不需要别人喝彩

这是尤氏处理问题的方式,得饶人处且饶人。凤姐又说是尤氏没主意,何不远远地打发他到庄子上去?其实,若是凤姐当家,早就将焦大打发干净了,尤氏对焦大的宽容,也有几分同情在里面。尤氏只希望焦大不要生事,并不肯做得太绝。虽然焦大自己不尊重,骂天骂地惹人嫌,可是尤氏也没有想着拿出雷霆手段来治理他。

貌似尤氏在管家治家方面不够雷厉风行,得过且过,她的善良还值得商榷,也许只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通过另外几件事,我们可以发现,尤氏的善良,是真正的善良,没有作秀,也没有高高在上,更没有嫌麻烦,而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她不是一个软柿子,但她却为身份比自己卑微者发声,这在豪门里,是独一份的。

贾府里,善良的人——或者说善良的举动也不是没有。比如贾母见一个小道士被凤姐儿惊吓后,又同安慰,又是给钱买吃食,甚至设身处地,替小道士的老子娘心疼他。这确实也是善良,贾母虽在高位,却也没有为富不仁,她站在父母的角度,体谅着小道士的不易,真是难得。

而一向精明的凤姐,也有过善良之举,给来打秋风的刘姥姥二十两银子,让刘姥姥一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才有了以后的二进荣国府,后来的倾家荡产救助巧姐。不过,凤姐在刘姥姥面前,总是高人一等的感觉,而给刘姥姥银子,也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

尤氏:我的善良,不需要别人喝彩

尤氏的善良,是不卑不亢的。凤姐生日来临,贾母为了喜庆热闹,让众人凑钱给凤姐过生日。连彩霞、鸳鸯、平儿等丫环们,还有赵、周姨娘都得凑份子。尤其是赵、周姨娘,平时什么好事都沾不到,即使凑了钱,也不可能参加凤姐的生日宴会,而且不情愿也得掏钱。她们本来经济拮据,连赵姨娘屋里都找不到一块像样的布料,更不要说周姨娘了。

凤姐偏生想到了她二人,尤氏忍不住骂凤姐:“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作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凤姐却悄然,“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账。他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送别人,不如拘来咱们乐。”凤姐完全不体恤姨娘们生活之苦,连她们的那点小钱也不放过,真是贪心不足。而尤氏却真切地理解底层人的不容易,毫不客气地指出来,虽是调侃,却也是真心话。

在别人都忙着奉承凤姐时,尤氏却将几个丫环的份子都还了,连两个姨娘的也还了。他两个不敢收,尤氏说道:“你们可怜见的,哪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地收了。

是啊,对于奶奶太太们来说,二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对于凤姐来说,那更是塞牙缝都不够,可是姨娘们的日子,本就紧巴巴的,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尤氏此举,既是善意,也拉拢了人心。虽然在凤姐眼里,这些底层人是不需要看重的,可尤氏却是上上下下的关系都会打点着,这也是她为人处世的周到之处。卑微之人,同样也需要得到尊重,同样也不能小觑。

在退还份子钱这件事上,也许尤氏也有讨巧卖乖之嫌,但接下来的两件事,则更可以看出,尤氏的善良,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不忍。

尤氏:我的善良,不需要别人喝彩

老太妃薨逝后,各家需解散戏班子,贾府也不例外。梨香院的十二个小戏子,面临着或走,或留的命运。尤氏的建议是,可以将这些女孩儿留着使唤。王夫人认为不妥,不如给几两银子盘费,让她们自去。

王夫人是看不上唱戏的,散了倒干净。尤氏细心,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道:“如今我们也去问他十二个,有愿意回去的,就带了信儿,叫他父母来亲自领回去,给他们几两银子盘缠方妥。倘若不叫上他的亲人来,只怕有混帐人人冒名领出去,又转卖了,岂不辜负了这恩典?若有不愿意回去的,就留下。”

尤氏色色考虑得周到,也算为这些非亲非故的小戏子们殚精竭虑了。王夫人只是简单地想打发人走,而尤氏既要询问戏子们的意愿,也有一套具体的操作规则。即使愿意回去的,也要父母亲自领回,免得被冒领了转卖,这些女孩的命运岂不更悲惨?

尤氏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温室里长大的富家千金,从她的这几句话里可以看出来,尤氏深谙世道之凶险,却从未失去善良之心。她费心费力地为小戏子们考虑,做最好的安排,自己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而她的不嫌繁烦,考虑周全,却可以让小戏子们少走不少弯路,甚至免遭无情的命运。

豪门里常常是捧高踩低之辈,尤氏却从没有那样的举动。对于弱小者,她从不欺凌,反而在力所能力的范围之内,施与援助,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

尤氏:我的善良,不需要别人喝彩

抄检大观园时,惜春身边的丫环入画被查出私藏男人的物品。虽然后来解释清了,可惜春为避人言,坚决不肯再留入画。尤氏后来劝惜春饶了入画,毕竟也跟了她这么多年。惜春年纪虽小,却最是孤介,且又对宁国府深恶痛绝,连带着对尤氏也看不顺眼。

尤氏为入画求情,毕竟一个被主子撵了的丫环,名声也臭了,出去还能做些什么呢?惜春既不要入画,还将尤氏怼了好一阵。尤氏也不能认真和惜春拌嘴,只得忍耐着离开了。作为宁国府当家奶奶,作为惜春的嫂子,尤氏大可不必为入画求情,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尤氏的善良,是历经世事,看尽人情冷暖后,仍有的良知,而惜春的孤冷,是叛逆少女愤怒的反抗,尤氏拿这位小姑子没法,但不管怎样,哪怕碰钉子,她也要去碰,去试。惜春不要入画,但尤氏不能不去劝解,万一惜春就改变主意了呢?至少,尤氏努力过了。

尤氏能体会底层人的不易,能为弱势群体发声,整个贾府,还有谁能做到?尤氏既接地气,亦懂人性,在大染缸般的宁国府里,她是一股清流。有些事情,她虽然做不到,但能想到,有些善良的举动,虽然旁人不以为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却会坚持。

对于尤氏来说,善良不是作秀,不是为了立人设,更不需要谁的喝彩,她觉得可行,就会去做。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有人以利益为先,有人以情意为重,而尤氏,哪怕身在人情冷漠的豪门,哪怕碰了冷钉子,也没有失去过善良的心,真是难能可贵啊。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