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秦淮桑」
首圖 |「细草穿沙」
大红大绿的配色,如果穿在身上,那真是俗艳不堪,一般人招架不住。
《红楼梦》里,能镇得住大红袄子与葱绿抹胸的,不过尤三姐一人罢了,更要命的是她竟然配了绿裤红鞋来穿,衬那眉目那身段,真是要多香艳有多香艳,要多风情有多风情。奇怪那艳色配她,反而愈增其艳,一点儿也不庸俗,以至于以后提到绸红绮绿,我常常想起尤三姐来。
红楼一众女子,娇憨的娇憨,矜持的矜持,清冷的清冷,婉约的婉约,哪个也不及尤三姐恣意,哪个也不曾如此招摇。她是夏日荷花池边一株石榴,花叶相照,灼灼如火,美艳动人。
植物在用色上面,显然要比人大胆,墨绿配着深紫也不嫌老气;苍绿配着雪白望去清凉素雅;豆绿配着鹅黄十分娇艳;荷青配着藕色鲜美和谐;翠绿配着红粉自有一段旖旎,可谓是怡红快绿。
@暗香盈袖1965▼
大观园中,令我映象尤深的是宝玉住的怡红院。院中置了山石,一边种着芭蕉数本,与之对应的另一边是一株西府海棠,花时丝垂碧缕,葩吐丹砂,娇艳可爱,这海棠又名“女儿棠”,花色“红晕若胭脂”,姿态“轻弱似扶病”,颇似闺中女儿情态。那蕉棠互相衬映,绿也绿得青翠欲滴,红也红得娇妍柔净。
试才题对额一回,贾政问及此处当题什么字,宝玉脱口而出“红香绿玉”,取蕉棠两全之妙。“红香”二字,色香具备,状海棠,是神骨样貌都已写出。“绿玉”写芭蕉,有温润之感,恰似少年公子,风度翩翩,清贵逼人。
@微风吹淡的蓝▼
偏偏贾妃不喜,提笔把那“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于贾妃而言,富贵都是烟云,金玉再好,不过筑起一个牢笼,把人困囿其中,无处脱身,倒不如生在寻常人家,父母慈和,儿女承欢膝下,与一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不必深宫寂寞度岁华。
所以,那园子,又何必再唤作“玉”呢。金玉富贵,就连人也未必消受得起,蕉棠不过草木之姿,又当如何消受呢,说来,还是怡红快绿好,富贵习气一概脱尽,剩下一段活泼泼的生趣。
我也爱怡红院这红绿相宜的景致,虽然赏花仅春天一季,至于夏日看雨秋冬听风赏雪,都与海棠红无关了。但一想到“怡红快绿”四字,眼前摇曳的便是棠蕉姿影,美人君子,温润如玉。
@酒窝的碎碎念▼
中国的园林,不仅注重叠山理水,还十分注重植物的搭配。一个园子,不可能一味藤蔓披拂,也不可能一味绿竹猗猗,植株的高低错落、香味,甚至是不同时节呈现的花颜叶色都要考虑到。
游人赏花,首先映入眼帘的往往也是色。
宋人词中多有花木映色的句子,好比“墙头丹杏雨余花,门外绿杨风后絮”,绿杨丹杏,原本娇艳,却因了雨打风吹,叫人怅然意懒;好比“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这桃柳遮映、春色乱分,最宜踏青行乐;好比“江枫半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露白寒轻,红消翠减,便是不伤怀念远,亦有一段秋风况味。抛开词中暗藏的情愫不说,那花木葳蕤交相辉映,也是鲜美动人的。
@雨晴烟晚85▼
苏州艺圃蔷薇披拂,花时袅袅娜娜,薄瓣楚楚因风起,使人一进门就如入画图中。拙政园待霜亭柑橘间槭树,秋来橘叶苍翠果实橙红,与渐染丹砂的槭树相呼应,实是园中烈艳可赏的一景。留园古木交柯粉墙斑驳,苔痕雨渍走笔其上,愈显苍古,花台内柏树滴翠,云南山茶艳若丹砂,雨天檐溜顺着滴水瓦叮咚落下,翠浥红湿,最是清美幽静。
红深一分浅一分,绿浓一分淡一分,望去皆宜。
园中怡红快绿,向来是最为平常的搭配,美得热烈鲜明。
@竹栖刺桐▼
@雨晴烟晚85▼
若说园林是一篇散文,以假山曲水构筑框架,则亭轩水榭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句读,让人可以随时停下来,歇一歇,缓口气。小桥曲径游廊无疑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连接不同景点,增加一点幽趣。而花木禽鱼则是文中生动形象的句子,丰富其血肉神采。几处“怡红快绿”,自然就是句中恰到好处的形容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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