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其实他不想走，他说要等我回去的
2022年4月4日晚8时，父亲第一次自食其言
走得坦然而从容，他俨然像一个元首
把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一一唤来
逐个打量和交待，就像是他要出一趟远门
每次出差，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母亲
这次也不例外，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
这双紧握了快60年的手，是他心头难以割舍的牵挂
在母亲温暖的手里，他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气
仿佛在为接下来的漫漫长路，积蓄力量
2022.4.5于悉尼
4月4日18时，父亲的目光
仿佛穿透夜空的星光，在万里之外
端详着手机屏幕上的儿子，他平静安详
没有丝毫的痛苦和悲伤，深藏着牵挂与不舍
甚至，嘴角还带点笑意和宽慰
我说什么，他都说好，像一个乖巧的孩子
显得百依百顺，毫无父爱如山的沉重
只有眼角情不自禁的泪水，戳痛着一个男人的内心
他还有太多的关切和爱，等待着我们去收割
他仿佛满怀信心，而我充满期待
只可惜两个小时后，夜空中有一颗最亮的星星
还有无数的泪滴，在人世间默然陨落
最后一刻，父亲还是我的榜样
像拒绝贿赂，一生洁身自爱的父亲
再三拒绝身外之物进入自己洁净的躯体
甚至交待，如果自己失去意识
在医生抢救时，不让儿女守候现场
这个珍爱自己一世名声，刚正不阿的男人
不想让自己的亲骨肉，看到自己狼狈时的模样
想永远以坚强示人，作儿女的榜样
在最后一刻，不进重症监护室
他对密室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戒心
与其在血腥中延续短暂生命，还不如牵着母亲的手
——在母亲的温存中悄然睡去
父亲最后的梦呓
许是感觉到自己将要远行，睡梦中
父亲温柔而深情地呼唤着母亲的别称和名字
生命中最后迸发出来的梦呓，只属于母亲
只属于两颗心共同筑起的家庭与儿女
60年相濡以沫，这个名字己然刻入
父亲的日子和灵魂，携手同行，风雨无阻
夫妻同心，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夫妻携手，再难捱的岁月已然成为温馨的回忆
在最后关头回放自己一生的酸甜苦辣
想起温柔体贴、善良贤惠、相夫教子的母亲
父亲内心深处对母亲的眷恋与不舍依然是情不自禁
泪拌面
沸水的热气，惹得我泪眼婆娑
异国他乡的西红柿，酸得我鼻孔眼眶发酸
从今往后，父亲将不在我的身边
只会在我的心中、梦中、思念中、生命中
在我每一顿吃进肠胃的饭中，每一杯喝下肚的水中
在我吸进呼出的空气中，在我热涌奔腾的血液中
在太阳中、月亮中、星星中、风中、雨中
在我经过的每一座城市中，翻过的每一座山中
在我走过的每一条河中，过过的每一个日子中
在我手里捧着的这碗面中，拌着泪咽下这份苦涩
我将以父亲的名义，真情而善良地活着
2022.4.6于悉尼
李立，地球村流浪汉。爱诗，更爱远方。去过六大洲。曾远离文学21年。作品见于《诗刊》《人民文学》《花城》《天涯》《芙蓉》《西部》《诗选刊》《扬子江》《星星》等报刊，获诗歌奖项十数次，出版诗歌、散文、报告文学集共6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