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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长篇小说2022春卷|长篇:我无法证明岁月有脚(韦敏)2

《收获》长篇小说2022春卷|长篇:我无法证明岁月有脚(韦敏)2

《收获》长篇2022春卷

《我无法证明岁月有脚》(韦敏)

八十年代末,梅亦可考入武汉本地著名的珞珈大学,就读中文系。入学第一天,就被一个学兄带着夜游了校园,一直逛到东湖,没有任何准备地开始了校园恋爱生活。两个价值观不同的人既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但最终没有走到一起。梅亦可最后还是离开了武汉,开始了新的爱情……成长有快乐,只是也有更多的痛苦需要承担。

我无法证明岁月有

韦 敏

【续】

《收获》长篇小说2022春卷|长篇:我无法证明岁月有脚(韦敏)2

宋微母女去黄鹤楼看长江的时候,梅家三口在珞大门口的一家名为“小四川”的餐馆点菜吃饭。梅母作主,点了鱼香肉丝、茄汁鱼片和干煸四季豆。她总说,到餐馆里吃饭就要吃些在家里做不出来的味道。

从珞大到市区的唯一一趟公汽——12路车站就在“小四川”旁边。吃完饭天也黑了,父母说他们就从这里直接坐公交车回家。

“回去后赶紧洗澡睡觉,别惹是生非。”母亲叮嘱道。

“好的!”亦可这次答应得格外爽快,她乐得就此话别。

亦可独自回到寝室。在摸索电灯开关的那一刻,她注意到,虽然屋子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但是看起来室友都到齐了——六张床铺都已经挂上了蚊帐。估计大家都一样,在寝室里搁下了行李,就到外面吃吃喝喝看新鲜世界去了。

白炽灯管还在启辉器的带动下扑闪扑闪,亦可就迅速地爬到了自己在上铺的床上。放下蚊帐,她发现了两只个头很大的蚊子跟她同处在这密封空间里。这时,有人敲门。她身手矫健地从上铺跳下来,跑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问,谁啊?

门外说道,请问,有人在吗?

亦可没着急开门,站在门边,耳朵贴着门,追问了一句:“你找谁啊?”

门外说:“我是88级的,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门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磁性,普通话咬字极其标准。这样好听的声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类似声如其人的意味。亦可想见见这个声音的宿主,好奇地开了门。

门外的人就是董梁。董梁其貌不扬,消极地说,就是颜值和声音成反比;但若是以积极的角度来看,他的声音充分弥补了外形条件的不足。她快速打量了站在门口的董梁——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瘦,瘦与黑相互辉映着,像是把“营养不良”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他俩熟悉了之后董梁总开玩笑说他从小习武,身体特别棒,唯一的毛病就是胃不好,病因是“胃缺肉”。

董梁问,屋里就你一个人吗?

亦可点头。

“那我就不进去了。我叫董梁,比你们高一个年级。”

她继续点头,说,我叫梅亦可。

董梁问,你忙吗?没休息吧?要不要我陪你参观一下学校?

亦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好啊。

夜晚的大学校园即使再美好,打动人的也不会是自然景观。当亦可跟董梁一起走出宿舍楼的时候,他们同时发现,包裹他们的,除了桂花香之外,就是越来越沉重的黑与暗。“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东湖吧。”董梁提议道。

亦可说,好啊,去东湖边看看吧。她想当然地把这个夜晚理解成是初恋的开始,好像董梁就是带着某种神意来遇见她一样。那时真是年轻,爱得唐突,连后来分手都是莽撞的。带着这样的记忆回望那天的所有细节,梅亦可能记住的美好点缀,就是满世界弥漫的桂花香。他们走到哪,花香就跟到哪。

中文系学生住的宿舍群叫“桂苑”,从“桂苑”走到东湖湖滨,还是很有些距离的。亦可慢慢地感觉到闻不着桂花香了,于是她推想,我们应该已经走了很远,是那种连秋风都没法把香气送来的遥远。她看到了东湖,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到尽头,跟夜色一样,天地一统。她听到了湖水拍岸的声音。董梁没话找话说,平时的东湖是宁静的,只有晚上起风时,才有这种难得的涛声。董梁问,起风了,你冷吗?

亦可摇头。虽然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但她也知道,在这样的语境下,如果回答说冷,接下来会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把衣服脱下来给她挡风,一是他把她搂住帮她取暖。他们不熟,她只能说不冷。

董梁问:“你记住了今晚的东湖吗?”

亦可反问,你告诉我该怎么记住?

董梁说,那我为你写首诗吧,你等着啊——

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以朗诵的姿态,用洪亮的嗓门喊了声:“啊!——”

亦可就当真了,抬眼在黑暗中想找到他的目光。紧接着,董梁继续以高昂的声调对着渺茫的湖面吟诵着:“啊!——东湖!——全——他——妈——水!”

听到后面四个字,亦可意外极了,忍俊不禁地狂笑起来:“你也太有才了吧!”

“我这是在模仿大师的创作。”董梁道。

“模仿谁啊?”

“郭氏诗歌啊。”董梁说着,怕引起歧义,连忙补充说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知道你在开玩笑。”亦可继续边说边笑。

董梁估摸着她是没有听懂他刚才的回答。于是,赶紧一本正经地说话,好把刚才那个不恰当的玩笑抹过去:“其实我很会写诗的……”

“你又在开玩笑了吧?”

“没有,我说真的。”

“你要是诗人,我还是作家呢。”亦可说。

“那说好了,我当诗人,你当作家。”

“真的?”

“真的!我每天给你写一首诗。”

“就这种‘东湖全他妈水’的诗吗?我一天可以写一百首。”亦可轻笑着回答。

董梁听出了亦可语气中的不屑,解释说:“刚才在跟你开玩笑,以后写给你的,绝对不是玩笑。我保证——”

“你为什么要跟我保证?”

“对啊,为什么要跟你保证?我也不知道。管他呢,似乎今天给你留了个坏印象,以后要慢慢修正过来。”

他们边说边往回走。循着桂花的指引,走到宿舍没花多少时间。

“你叫董梁,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谐音‘栋梁’吗?”亦可问。

“怎么说呢……这名字是我自己改的。我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原先给我起的名字是个‘亮’字,简单,嘹亮。我上学后,学了些新词,觉得换成现在这个名字更有意义,就自作主张把户口本上的名字给改了……”

“你太厉害了,能把父母给取的名字都改了……换作是我,连取个笔名的自由都没有。”

“啊?为什么?”董梁好奇地问道。

“我妈会说,名字和身体一样,都受之于父母;爹妈给了你生命,给了你名字,就是要你用这个名号堂堂正正地做人。当儿女的有什么资格嫌弃啊?”梅亦可瞪大了眼睛认真地回复说。

“你妈的话也有道理……”董梁应承着,接着又问道,“你们家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有什么说法吗?”

答曰:“我妈身体不好,据说好不容易才怀上我,那时,我爸就跟我妈表态说,不管生的是男是女,都取名叫‘亦可’,就是男孩也可以、女孩也可以的意思。”

“要这么解释的话,你应该叫‘皆可’更为妥帖一些……”董梁说完,自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他想到的是“皆可”谐音“接客”,这个笑点有点儿不那么正经。好在对方并没有意识到。

“你要把我的名字和姓连在一起读才有意思。我叫梅亦可(没亦可),听起来有点像是‘就算没有,其实也可以’的那种意思……”

“要我看啊,你的名字连起来读,就是‘每一刻’,每时每刻啊……”

“嗯,现在我发觉你像个诗人了。”亦可由衷地说道。

快到桂苑的宿舍楼下了,他跟她说,你不太像武汉人。

她问为什么?她以为他会说她性格好之类的,毕竟武汉女人给外地人留下的坏印象基本上可以定义为“泼辣”“悍妇”一类。结果他回答说:“因为你的声音好听,普通话也说得很好,没有武汉人的那种腔调。”

她回敬他说,你知道吗,你的声音才是真的好听,普通话很好,比我说得好。

亦可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声音。如果要问他到底哪里打动了她,她一定会说是他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没有人能抗拒。

他说,我是新疆来的。我们新疆的汉族人普通话都说得很好。他又说,我见过的武汉人,能把普通话说得好的不多,不带口音的几乎没有。

亦可得意地“哦”了一声。听起来,董梁的恭维还是很诚恳的。

董梁又说:“武汉人说不好‘女篮男篮’,他们永远分不清鼻音和边音……”

亦可笑了起来,心里默念了一下,发现自己也咬不准。她看了看董梁,感觉这是个说话能抓住关键点的小伙子,也暗自把自己按照他的甄别归了类:到底还是个“武汉的”。

晚间的女生宿舍,已经不允许男生进入了。董梁说,你自己进去吧,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拍了拍亦可的肩膀。

(未完待续)

《收获》长篇小说2022春卷|长篇:我无法证明岁月有脚(韦敏)2

韦敏,1972年出生于湖北武汉。1993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从事媒体工作多年,2000年后旅居澳大利亚。业余从事文学创作,曾在《收获》杂志发表长篇小说《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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