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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来没有走远,她永远活在我心里

作者:秀干成栋

母亲离开我已经20年了。又是清明,却因为疫情无法回家给她老人家扫墓,只能请兄长代劳。翻开20年前的日记,陪伴母亲最后日子的情景历历在目,禁不住泪湿双眼。母亲从来没有走远,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2002.1.4 晚11:07 星期五 晴

2日知母病,3日晚疾归,4日上午见到母亲,十分憔悴,不禁泪如泻水。晚与二哥同守病房,不能寐。下午换大哥与五哥看护,三哥、三嫂暂回,父亲在二哥家休息。愿上天保佑母亲安度此劫,余愿出所有,感激不尽!

2002.1.10 凌晨2:00 SQ市人民医院普外大楼6楼15床

妈妈的病似乎有好转,但医生一再强调费用可能很高昂。这并不是很要紧,即使借钱也要借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全力以赴。

全家人的情绪无不随妈妈的病情而起伏,有好转无不欢欣鼓舞,有不良情况无不担心害怕。但愿妈妈能闯过这一关。我们需要她!

这几天来,感受到死亡时刻在这个世界上游荡。妈妈在危重病房(ICU)期间,进去的其他人无一人生还,有服药自杀的年轻妇女,有遭遇车祸的壮小伙子,有五十多岁的癌症患者,有极罕见的格博巴格综合症(全身均不可动,连呼吸亦不能,依赖呼吸机才可保证氧气供应)。妈妈已算幸运,但目前手术缝合处渗漏极为令人不安。

2002.1.17 雨夹雪

下午三时,二哥急电,母病情突发凶险,已成不治之势,顿如巨雷轰顶,惊愕片刻,不禁泪如雨下,不知何言,妈妈,你别走!

2002.01.18 阴冷 回江苏火车上

半月之内,两次往返,今日心尤沉,此刻与母大概已阴阳两界。心肠俱碎,哀痛之情不可表。

昨日晚武汉降大雪,今日中午犹停。车窗外残雪簇簇,逐车而飞,寒意浸浸,兼数点灯火,昏黄柔弱,孰知我痛?

爱母一别乃吾生最大悲痛。妈妈终生勤俭,辛劳农村活计,吃苦无数,拉扯五儿一女。然大姐韶华早逝,致母亲重击,几欲不生。幸五子皆有所成,未负母恩,然值孝敬回报之际,母亲却突然离世,此恨绵绵,不可消解,愿真有永世阴间,让母亲见外婆,拥大姐,母亲可得喜乎?

往事不可忆,忆之泪水涟涟。

2002.01.19 乘汽车SQ至YH途中

草地白霜,池面浮冰,白杨凋瑟,哀伤至极。十一年往返汉苏,俱有母送母迎,母爱盈盈,情深似海,而今回家探母,却是凶噩,母去矣,吾何往?

2002.01.19 家中

路上几度泪湿衣襟,10时到家,睹母遗容,不禁恸哭,跪良久,哭,父兄皆拭泪。抚母面,冰冷,抚母发,硬若银丝。母亲阳历2002年元月17日(农历腊月初五)下午6时半辞世,遗容甚安详,母可放心而去乎?

家中旧物,一如既往,而睹物思人之情,痛上加痛,呜呼,母亲,汝去何急!

有两事甚让我难过,再无机会弥补。一是多年来欲接母亲赴汉,今却永世成空。二是母亲多次提及我的婚事,希望在家有所操办,我却不以为然,一推再推。今母逝去,孩儿我该当如何?

晚11:05

诸多事,难诉说,伤痛难抑!此时与父共一床休息,所卧之处正是母亲昔日所卧,右手边即母亲生前所穿衣物,大都陈旧,有新衣亦为廉价布料,而今日被盖却是母亲为了我结婚用新棉絮亲手缝制,希望我和XZ能回家办个仪式,了却心愿。听父亲说,母亲准备了两床新被,缝好后锁进柜子,只留着给我们盖,妈妈还说要换个新蚊帐。妈妈一生,何其善良,何其勤劳,今何骤然早去了!我悲,我痛!

2002.01.20 晚9:52

今日上午和四位兄长及其他亲朋送母亲遗体至SY火葬场火化,这是母亲最后一次走出家门,兄弟无不痛哭!近十时到达,十时二十五分悼念厅见母亲最后一面,此刻难忘,极尽我哀。

路上过史集,想想母亲生前曾多次谈起赶史集。母亲的双脚走了多少路,母亲的双手干了多少活,只怨老天无眼,索她早早离去。

约十一时,母亲骨灰出来,头盖骨、腿骨等部分完整,泪又如泉涌,亲手捡起一块母亲遗骨,欲作日后留念,却恐不吉利,又怕日后更伤心,迟疑片刻终于放进红缎中,由大哥抱母亲骨灰还。

下午母亲骨灰被撒进棺中,并放进母亲生前爱吃的水果,放进了我给她买的银镯。可怜我母,未带几天,念起她曾在病榻上说这叫“牛鼻镯”,又是心酸。

晚,大哥和五哥守灵,我亦陪着。一弯金黄色的月牙挂在空中,母亲再也无法看见她深爱的亲人、她劳作的田地、她辛勤建设的家园……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悲痛极至?兄弟几个,至今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母亲音容笑貌,无不活灵活现,感觉母亲并没有离开我们,她似乎只是出了趟远门,还会回来。

2002.01.21日晚9:19 晴 母亲生前卧室中

上午和四位兄长去KEJI队为母亲选墓地,我们还请了位地理先生看风水,旷野中,朔风凛冽。

KEJI队位于北湖,是村里专用的墓地,曾种有桃子。幼年时与母亲多劳作于北湖,或为水稻锄草,或为麦子追肥。我清晰记忆,一次锄完草后,母亲掏出五毛钱让我去买桃子,那时欢欣雀跃,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母亲的一生极其勤劳善良,病的前一天还到田地里收拾大白菜,用独轮车推回,怕在地里冻坏了。庄东一家经济非常窘迫,母亲时常接济,所借款项从不催要,还不时收拾旧衣物等送去。大姨中年丧夫,膝下三子均分开过活,八十余岁独自开灶做饭,多有不便。母亲便买大饼、鸡蛋等用木棒背上,步行八、九里送去。母亲病的前两天又备好大饼一块、油五斤准备再送去,不料突发凶疾,不治而逝。大饼和油至今静放在母亲生前卧室,无法再送矣!

母亲出身甚是显贵,家有良田果林近千亩,油坊、米面厂等多座,院外有炮楼,拥有十数人的私人武装。家庭教师三人。母亲的一个大伯乃当时京中要员,后不幸被政敌买通其警卫人员而遭毒杀,事后母亲家族亦雇了杀手除掉了凶手和这个政敌。但此事似乎成了母亲家族衰落的起点。再后,因众所周知的历史政治原因,母亲家族的财富被瓜分,政治地位也极其低下,时母亲仅十余岁。母亲在姊妹中排行老三,19岁时嫁给了贫农出生的父亲。母亲另有一兄长,不幸早逝,留有一子,滞留农村,且受出身等影响,终未成大器。大姨和母亲亦留在乡下。二姨居上海,四姨早年工作于苏州,后远走东北。今母亲辞世,只有大姨前来奔丧,二姨和四姨均因身体欠佳及路途遥远,不可前来。得知噩耗无不痛哭,万里哀伤,唯有电话一线相报耳。

灵堂挽联(似未记完整)

寿近七旬,病临严冬,卧榻数日,起居不能,饮食非人不能,纵然生之又有何益

夫职已尽,子职已尽,媳职力竭,神医无效,妙药失灵,即辞世也无伤情。

父挽母联

助我持家历尽艰辛,忍而钗分镜破,五夜难尽弹老泪。

困境已去苦尽甜来,瞬间人去楼空,三更岂能不伤情。

半轮银月如破镜,

一更清寒凉若水。

五十年来琴瑟和,

今夜我独望星空。

2002.01.22夜 纪念父亲、母亲结婚整五十年,而今母亲不幸病故,留下父亲孑然零丁,感怀父亲心情作。

2002.01.23日下午3:29 前屋左门边

母亲的葬礼依乡村习俗举行,昨日是正吊,亲朋好友均来祭奠,兄弟五人守灵棚,晚上去送程,沿途插火把,蓝天皓月,如同白昼。二哥说:“母亲一生为儿女着想,去世时也不给我们添麻烦。”闻之不禁鼻酸眼湿。此路正是小时与母亲去大运河南岸大姨家的必经之路,而今母亲竟不辞而去。

今日上午母亲出棺,这是护送母亲永远地离开家门。墓坑昨日已挖好,在墓地,我们行叩头礼,而后由家族的其他人掩埋。回来后,再去圆坟,将鲜花瓣撒于坟上,拭泪依惜而回。

下午到家后去转了转,见母亲手植的金针菜,枯叶整整齐齐,行间种着青蒜,绿意盎然,睹物思人,惆怅无限。

我定于后天与二哥同回SQ,本欲在家多住,但母亲形象挥之不去,处处触景生情,不胜伤心。离开也罢,只是老父日后孤单一人,晚年如何打发?

2002.01.25 晚8:30 母亲生前卧室床上与父亲通腿

我计划后天早上走,二哥明天结帐回,兄弟五个把帐弄一下。本欲在家里多呆几天陪陪父亲,但看到母亲遗物,太过伤心!

早上帮父亲整理卧室,看见竹篮中母亲生前买的苹果及梨子,拿出一只大梨端详片刻即泪如泉涌,又放了回去。家中物件,无一不经母亲的手千抚万摸,岂能不令我睹物思人!

早上五哥已回上海,走时去了母亲的墓旁,我亦陪父亲去看一下母亲的墓。父亲转了一圈,即老泪横流。但父亲是坚强的,在妈妈病重去世及以后的发丧期间,父亲虽亦常流泪,但从未哭出声。妈妈此去,对父亲打击最大,此后父亲可怎么过?

回汉后,要在妈妈的五七、六七及过年,清明前为妈妈烧纸。三嫂说要在大路边,划个圈在里面烧。明年妈妈头周我再回来。

安息吧,我最爱的妈妈!

母今此去,与世永决。数日伤痛,极尽我哀!

今生哀痛,莫胜于此;身心疲惫,难平我伤。

2002.02.01 星期五 雾

新年的第一个月结束了,这个月让我承受了巨大的悲痛。慈母的不幸亡故给我的心灵带来不可言述的打击和哀伤,我的性情似乎都有所改变,尽管这也许只是暂时的。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

你还在镜框里微笑吗,妈妈

当我再次回家

唯有看着你的遗像

泪湿双颊

生命中有多少东西是脆弱

爱总让我心碎

我想起多少个阳光温暖的日子

你牵着我的手蹒跚而行

想念母亲,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