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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读互动|冯祉艾:《纸船》展现了现代人在感情中的一种精神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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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读互动|冯祉艾:《纸船》展现了现代人在感情中的一种精神困境

冯祉艾,生于1995年。湖南长沙人,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作品散见于《文艺评论》《百家评论》《名作欣赏》《青年作家》《湖南文学》《文艺报》等报刊。现供职于《湘江文艺》杂志社。

冯祉艾推介《纸船》

《纸船》节选

付秀莹

我赶到茶楼的时候,老娄早已经到了。他坐在一张很宽大的沙发里,坐姿舒适。面前摆着一杯茶,丝丝缕缕的热气冒出来,看上去他有点虚弱。桌子上那张餐巾纸,被折叠成一只挺精巧的小船,停泊在桌子的边缘,好像是临时搁浅,又好像是要随时远航。看样子,他早就在等我了。

这家茶楼就在五环边上,躲在一个四合院里头。门脸倒不起眼,不过是那种看上去顶普通的一处院子,灰扑扑的,门楣上挂着红灯笼,姑娘们穿着旗袍,里头养着竹子,好大一缸睡莲,水流潺潺,小路铺着鹅卵石,姑娘们的高跟鞋走在上面,歪歪扭扭,惹得客人们紧盯着看。

来啦?老娄把那只纸船往桌子边缘推了推,眼睛并不看我,好像是在跟那纸船说话。老娄今天穿一件墨绿色棉布衬衣,糙白色休闲裤,眼袋明显,一看就是睡眠不好。他扬起手,一个姑娘碎步跑过来。老娄指一指他面前的茶杯,低声吩咐。

我在对面坐下来。室内冷气很足,外面的暑热一下子就退去了,浑身的汗毛孔唰地收紧,能感觉到背上一粒一粒的凸起,跟我的雪纺连衣裙轻轻摩擦着。我静静地打了个寒噤。

昨天又闹了一夜。老娄说,声音沙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镜腿坏了一条,白胶布粘着,看上去有点滑稽。但我不敢笑。老娄遭遇不幸,我还有闲心取笑,显得太不厚道了。虽然,我对老娄的不幸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夫妇俩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朋友们包括我在内,都习惯了。要是他们有一阵子不吵架,我们倒觉得稀罕。女人哪——真难伺候。老娄抬头看我一眼,又说,对不起,不是说你哈。一个姑娘端着茶水过来,在我们面前一板一眼地展示茶艺。这姑娘不是方才那一个,生得饱满丰腴,举手投足却笨拙迟疑,一看就是个新手。老娄把那只纸船拿开,免得被茶水弄湿了。那姑娘被老娄的动作分了神,水溢了出来,顺着杯子的边缘往下流。幸亏我眼疾手快,扯了张餐巾纸替她擦了。那姑娘红着脸,连说对不起对不起。老娄摆摆手,打发了她。

你的意思我懂,就是我不算女的呗。我端起茶杯,尖着嘴啜了一口。这种老白茶入口极淡,回甘却是绵长的。其实我对茶不大懂,我有限的关于茶的知识,都是老娄贩卖给我的。老娄是北方人,娄太太却是地道的南方人,对喝茶颇有心得。

我压根就没把你当女的。我把你当哥们儿。老娄把手里的纸船摆弄来摆弄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茶水的滋润,听上去,他的嗓子好像没有那么沙哑了。

好啦,废什么话呀。我把身子往后一仰,悠闲地跷起二郎腿,俨然是一副哥们儿的姿态。说吧,又怎么啦?

鸡毛蒜皮,都提不起来。老娄长叹一声。我也是堂堂一教授,怎么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呢?这一阵子,老娄应该是没有顾上染头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白色的发根雪花一样翻上来,有点刺眼,好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我心里一震。老娄是个多么讲究的家伙呀,有时候,简直讲究得有点过分。穿衣打扮,永远是一丝不苟。我周边的那些个男的,大都衣着随意,对自身形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娄是讲究的。老娄的讲究,还引来同性们的一片嘲笑,当然,也许还夹杂着羡慕和嫉妒。老娄笑眯眯的,对这些嘲笑和攻击全盘接受。老娄脾气好,大家都知道。老娄的好脾气给他带来好人缘。一般情况下,有才华的人都有那么一些难相处。说好听点是个性,说不好听呢,就是,独,各色,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老娄的难得之处就是,他既有才华,又好相处。这样的人,你能拿他怎么办呢。

婚姻这东西。老娄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观察了一下,慢慢喝了一口。无聊得很。这么多年了,我不止一次听老娄谈论婚姻这东西。有时候,我常常想,我是不是中了老娄的毒,才迟迟不敢走入婚姻。对了,我好像是忘记说了。我单身。在北京,像我这样的大龄女青年,多了去了。大城市就是这一点好处。大家都忙,各顾各的,谁都没闲工夫盯着你的生活评头论足。就算是老娄,多年的朋友,他也不大问及我的感情生活。这太私人化了。不是吗?

这么不舒服,为什么不分开?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都说劝和不劝离,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虽然我对老祖宗的这些训条不以为意,但这样直来直去劝人家离婚,是不是太过分了?况且,老娄的太太,我也是见过的,斯文和煦,长得呢,不是那种看上去就叫人惊艳的美人,却是禁得住仔细端详的。那一回她握着我的手,温和宜人。我私下里暗想,是不是她看我容貌平凡,才对我这般友好呢?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子,是没有资格作为她的假想敌的。以我有限的人生经验,一个容貌平淡的女人,往往会轻而易举地获得更多的同性友谊。

你不懂。老娄喝了口茶,摇摇头。

他这是什么话?我不懂。我当然不懂。我一个从来没有结过婚的人,真的搞不懂人们为什么非要奋不顾身地跳进婚姻的泥坑里打滚,滚来滚去,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她可能就是更年期吧。更年期综合征。我跟你说,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她不是这样的。有时候我都怀疑,她还是不是当初那个人,是不是有人使坏,偷摸给我换了一个。我这个人,唉,你知道,我就是觉得委屈,你懂吧,委屈,委屈得不行。老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他好像是憋坏了。日常生活中,老娄是个寡言的人。当然,课堂上除外。据说老娄在课堂上神采飞扬,妙语连珠,能迷倒一片女生。那应该是另外一个老娄。

那就好好过呗。我看着那只纸船,有点言不由衷。我能说什么呢。作为朋友,作为哥们儿,或许我只能做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对于他人的生活,我们永远无法真正参与和介入。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的。那只纸船被老娄弄得很精致,跟真的一样。它停泊在桌子的边缘,很刁钻的角度,好像随时就要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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