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辍学务农的那段日子

辍学务农的那段日子

王友明

走出农村,来到都市,已经半个多世纪了,看到的艺术品,见到的艺术家,不在少数。但在我的眼里,真正的“艺术家”是农民,他们用心用情用功,描绘着、泼墨着、雕塑着自己美丽的家园画卷。那幅画卷,最真挚、最深情、最温暖、最迷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我曾经也是这群“艺术家”中的一员。

在高小读书期间,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比较突出,每次语文和数学考试,总是位列前三名。可是,遭遇“文革”,没有书读,大多时间是学习报纸、参加批斗会、上街喊口号、查缴违禁品……生性耿直的我,不愿意违心参加那些毫无意义的活动,便于1967年秋,辍学回村,参加生产劳动。

农家无闲日,一事接一事。

当时,正赶上生产队播种小麦,没有机械帮忙,全靠人工操作。一个木耧,前面由一头黄牛驾辕拉耧,旁边一个大人牵引,后面一个大人把扶,一个大人撒种(这种农作工具是现代播种机的前身),我紧跟在后边,“吱吱嘎嘎”地拉砘子。砘子,是播种覆土以后用来轧实松土的石制农具,其作用就是保持水分,易于麦种在土里生根发芽。拉砘子,看似简单轻松,其实不然,这是一项非常累的活儿,还必须诚实,不能“偷工减料”,不能落行。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儿,半晌功夫,我稚嫩的肩膀上就被拉绳勒出了一道血印,隐隐作痛。汗水滴滴答答,像是在下雨,流进眼里,火辣辣得不舒服;流进嘴里,一种咸咸的味道。等到休息时,口干舌燥,腰酸腿痛,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就不想起来。即使难以忍受,倔强的我,还是咬紧牙关,硬是坚持着。大人们夸奖我说,干得是真不错,砘过的耧眼瓷实,没有脱节的地方。可晚上记工分时,大人们记10分,却给我记7分。我有点不满地质问记分员:“我干的是大人活儿,为啥按小孩记分?”记分员强硬地说:“这记分标准,是队长交待的,如果你有意见,可以去找队长,跟我说没用。”我立即拿着工分本,找到生产队长,据理力争,最终,给记了10分。那一刻,我好像打了一场胜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年初二也不休息,未成年的我,早晨起来就和大家一起上工地干活了。我们的任务是,从村东的大土坑里,用铁镐刨开冻土,用铁锨铲到地排车上,再运送到地势低洼的耕地里。天气特别寒冷,土地冻得很厚,硬邦邦的,甩开膀子,一铁镐刨下去,冻土表层只留下一个小圆点,震得双手发麻。只有接连不断地刨,才能刨开冻土,即便戴着手套,不几天,手上就起了血泡,虎口处裂开一道血口子,钻心疼痛。但是,困难吓不倒我们,大家喊出了一句动人心弦的口号:“迎着困难走,战天斗地球。”就这样,我们迎着寒风,忍着疼痛,一点一点地刨开冻土,一锨一锨地装上平车,一趟一趟地运到地里,进行大面积土地平整,为春耕春播做好准备。

春播前,我们每两个人分为一组,拉着一辆地排车,往地里运送农家肥。每天晚上,我们都要点着小马灯,加班加点干活儿。运肥队伍全部是青年人,且是男女搭配,大伙儿劲头儿十足。我们每天都开展劳动竞赛,装车时,铁锨上下翻飞;拉车时,脚步铿锵有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俗话,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锄地,是一项技术活儿。起初,我紧挨着父亲,只见父亲手里的锄头,好像没有分量似的,围绕着秧苗的前后左右翻飞,动作灵活敏捷。我手里的锄头,好像千斤重,总是不听使唤,稍不留神,便伤了秧苗。锄到地头回头一望,父亲和我锄过的田地截然不同。父亲锄过的田地,一根草儿也没有,只见一垅垅嫩绿的青苗,在松软的土地上挺立着,微风吹过,荡起绿色的波浪,看了打心眼里舒服。而我锄过的田地,像是“鬼剃头”,损伤的秧苗蔫摊在地皮上,随风摇曳的杂草依稀可见,一看就让人添堵。父亲在地头捡起一块瓦片,用右手捏住,边刮蹭着沾在锄头上的泥土,边笑着安慰我说:“孩子,不怕的,干多了,慢慢就会熟能生巧了。”果然,时间一长,我手里的锄头就挥舞自如,稳而不乱了。炎炎夏日,我锄禾于田间,太阳炙烤着大地,田地里的庄稼,垂头丧气地低着头,空气中弥漫着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汗珠子摔八瓣,让我切身品尝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钻进玉米地和高粱地里喷洒农药,是一项非常辛苦的活儿。天上骄阳似火,地上热气升腾,天地之间如同一个大蒸笼。我背着药桶,在地里来回穿梭,汗流浃背,上衣的汗渍,形成了一个套一个的白碱圈儿。喷洒农药时,无论天气多么炎热,也必须要穿长袖上衣,否则,不仅皮肤会被晒脱皮,还会被锋利的叶子划伤,造成农药中毒。脸上流淌下来的汗水,我大都是用袖子和衣襟擦拭。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酷热难耐的滋味儿,真叫个难受!

为玉米地浇水,也不是一项轻松的活儿。我和远房叔伯妹妹小凤是一组,专门负责夜间浇水,一干就是一个通宵。每天晚上浇水,我都让小凤只管在地头看守水垅沟,我自己在玉米地里不停地穿梭着改水、引水、挡水。逢有浇不到的高地时,我就用铁锨攉水,保证每一棵玉米都能够喝到水。一夜下来,尽管累死累活,听到生产队长和小凤母亲的赞扬,我心里都会觉着美滋滋的。

我们村北面,是一大片树林,占地约150亩,林子里有梨、杏、桃、苹果、枣等果树,也有杨、柳、椿、槐等成材树。故而,村里制定有值夜班制度,一年四季,每天晚上都要派民兵轮班值守。每个班两个人,和我排在一个班的,是与我同岁的一位姐姐。春夏秋季值夜,她基本上都能够坚持,一到寒冷的冬天,就极少出来值夜了。我是一个做事踏实、认真,且对工作充满激情的人,只要轮到值夜的时间,我干脆就一个人拿着一根木棍,村里村外地跑着观察情况,从未有过偷懒举动,切实维护着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多次受到表扬。

记忆犹新的,还有参加村里打机井的事儿。打机井,不是靠机械,而是靠人推,只要一开始打就昼夜不能停,村里保证参加打机井的人,昼夜能够喝上4顿小米稀粥。由于生活艰苦,为了能够喝上那几顿小米稀粥,尽管风餐露宿,我却乐意参加。盛小米稀粥的铁桶没有盖,每天晚上送到工地,便放在小马灯下,常常是等我们喝粥时,里面会有几只被烫死的蝲蝲蛄。但这桶小米稀粥,我们是舍不得倒掉的,把烫死的蝲蝲蛄舀出去,便喝个一干二净。

那个年代,农村的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精神文化生活更是非常单一,思想比较禁锢。为了宣传毛泽东思想,各大队都成立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队干部指定我担任宣传队队长。我是一个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的人,不愿意担当此任。大队干部上纲上线地说:“当好当不好是水平问题,当不当可是对毛泽东思想的态度问题。”听大队干部如此一说,我不敢再坚持己见,只好服从需要。宣传队成立之后,我带领队员们,利用劳动间隙,开始了紧锣密鼓地排练。“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了宣传工作”,成为队员们遵守的信念,再苦再累,大家都坚持下来了。虽然是为政治需要宣传演出,但在很大程度上,却活跃了农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推进了美好的乡村建设。

旧时岁月里,农家无闲日。如今,回忆起辍学务农的那段日子,我还真是心存感激。艰难方显勇毅,磨砺始得玉成。五花八门的农活儿,我全部尝试过,尽管不太精,却使我受到了劳动锻炼,树立了热爱劳动、珍惜劳动成果的意识。更为可贵的是,涵养了我奋勇争先的锐气、负重前行的耐力、吃苦耐劳的韧劲和甘于奉献的胸怀。

辍学务农的那段日子,奠定了我人生进步的根基!

作者简介:王友明,河北临西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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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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