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侯教授研究楼兰史只是为告诫今人不要让今天城市变成新的楼兰!”

作者:谈影论娱

公元2000年4月4日,经过9天的艰苦跋涉,行程1600多公里,楼兰历史文化考察队在发现楼兰百年之际,顺利地完成了“穿越罗布泊——楼兰历史文化综合考察”活动。

几天后,一条新华社乌鲁木齐的电 讯稿《庞贝何能比楼兰》出现在国内外众多媒体上,重新掀起了一阵“楼兰热”。

“楼兰的地位是举世无双的!它从未被埋没。宣传和赞美楼兰,不需要借助意大利庞贝的名气!”著名楼兰考古专家、新疆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侯灿语气肯定而自信地说。

侯教授研究楼兰史只是为告诫今人不要让今天城市变成新的楼兰!”

20年后,故地重游

旅游业,作为一项新兴的“朝阳产业”,正在为全世界创造着巨大的财富。

世纪之交,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也把旅游业作为新的经济增长点,不失时机地举办“楼兰古城发现100周年——《走近罗布泊——楼兰历史文化旅游系列活动》”,其中有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邀请国内外著名专家和学者,沿着一个世纪前中亚著名的探险家斯坦因、伯希和、斯文·赫定等人走过的足迹,再次进入楼兰古城进行深层次的科学探访和研究。

今年3月,一纸请柬从南疆孔雀河边飞到新疆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侯灿的家中。

打开请柬,侯灿的双眼有些潮湿。“楼兰”,这古往今来曾吸引无数中外探险家们为之寻梦的地方,这个曾经遗失数千年茕茕孑立地与瀚海大漠相伴对峙的梦幻之城,每一次看见它的名字,听见它的声音,侯灿教授就难抑心中的激动。曾于20年前历尽艰辛两次深入楼兰古城遗址考察的他,回忆往昔,又怎能不感慨万分,思绪万千?

那是1979年秋天,日本NHK 电视广播公司委托中央电视台合拍名为《丝绸之路》的系列专题片,这给中国考古学家提供了一次亲手揭开楼兰神秘面纱的机遇。

在“早穿棉袄午穿纱”的新疆,11月的气候仍然干燥恶劣,但对于考古学家来说,这一季节却是大漠野外考察的“黄金季节”,侯灿就是在这时,被上级领导正式任命为此次考古探险队队长的。

1979年11月26日,在楼兰附近,考古队首次发现古墓坑太阳型墓葬群后,立刻又兵分两路,一队由新疆著名的考古专家王炳华就地进行小规模的文物发掘;另一队仍由队长侯灿带队,深入罗布泊腹地,继续寻找拍摄楼兰古城的行车路线。

侯灿教授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次和他同队寻路的“战友”的名字,有中科院北京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研究员黄盛璋、王守春,有中科院新疆分院彭加木(已故)和夏洲诚,还有人民画报社记者陈和毅、中央电视台摄制组负责人屠国壁等共12人。他们在马兰基地政治部陈书元等人的带领下,乘坐5辆绿色吉普车,开始了漫漫的探寻楼兰古城之路……

亲手揭开楼兰神秘的面纱

没有去过沙漠戈壁的人,是很难体会瀚海荒漠的苍凉和险峻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年降水量仅有10-60厘米,沙漠区流动沙丘占总面积的85%。最让侯灿和考察队员们心有余悸的,就是风蚀土墩与风蚀凹地相间的雅丹地貌,在穿越时极易迷失方向。虽然大家都知道,楼兰遗址的位置离驻地不会太远,可是10天过去了,众人辛苦劳顿、不停寻觅却依然一无所获。

侯灿队长急了,考古研究员们急了,各媒体的新闻记者们更是嗓子冒烟,甚至有人声嘶力竭地在一望无垠的大漠中呼叫:“我们千里迢迢,历尽艰辛,究竟来这干什么来了!楼兰,楼兰!你究竟又在何方?!”

1979年12月4日,万般无奈之下,侯灿和队员们共同协商,将笨重的车辆和物资存放在驻地,队员们背上压缩饼干、罐头和水,徒步出征。沟壑相间中,凛冽的东北风冰冷刺骨,更可怕的是穿越那片高达一二十米的雅丹风蚀土墩,最令队员们烦恼的还有沟里细小的流沙,行走极为困难。

就这样,队伍艰难地缓缓而行近8个小时,突然有人喊:“看!那不是楼兰的烽火台吗?”顺着烽火台向东看,一座高大的佛塔突兀地呈现在众人的眼前,人们欢呼雀跃,忘记了疲倦和烦恼。“楼兰,我们寻你寻得好苦!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亲手揭开了你神秘的面纱!”

刹那间,侯灿的眼角湿润了,他像孩子一样扑向了楼兰的怀抱……

1980年3月底至4月初,侯灿再一次领队进驻楼兰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此行可谓硕果累累:修正了3年多沿袭下来的有关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关于楼兰经纬度不准确的测量,并首次在五千分之一的地图上精确地标明了楼兰的所在位置;发现了楼兰城中的古水道遗址;在城中挖掘出65枚极具考古价值的木简纸文书,填补了大陆的一项空白;在编号为“LC”遗址点清理出大量的两汉时期丝、毛、棉制品;还发现了一座没有被斯坦因盗掘的大约东汉时期的7人重葬墓,为研究当时的葬俗提供了宝贵的史料……

侯教授研究楼兰史只是为告诫今人不要让今天城市变成新的楼兰!”

做中日文化交流的使者

1988年11月底,日本学术界为纪念“中日邦交和平友好协议签订10周年”,特远涉重洋前来邀请侯灿教授去日本参加名为“迷幻传奇的古代国家——楼兰特别报告会”。当得知这个消息后,侯灿教授却有些犹豫了。一是教学工作繁忙,多年来他对教学一直都是刻苦严谨、一丝不苟的;二是当时办理出国手续繁杂,时间太紧,侯灿有点想放弃。可是他又想到,自己多年一直热爱楼兰考古事业,不就为了让古楼兰灿烂的文化绵绵流长、发扬光大吗?

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当时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铁木尔·达瓦买提得知这一消息后亲笔批复要支持此事,并给侯灿以最大的帮助。很快,出国护照办下来了,1988年12月2日,侯灿作为楼兰考古专家,以“中国首席学者”的特殊身份,为来自日本九州大学、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及日本学术界、新闻界等1200名各界代表,作了一场名为《楼兰古城的兴废及其环境变迁》的精彩报告。报告会结束后,人群鼎沸,掌声雷动。签名的、采访的、照相的,人们争相围聚着这位来自中国新疆的普通教授。中国驻日大使馆的官员也及时地给国内打来电话,通报了这一激动人心的喜讯。

“中国人是光荣的!我们为曾拥有像楼兰这样的灿烂文化而感到自豪!”许多长年在外的老华侨听完报告后,拉住侯灿教授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此后,侯灿教授又先后两次应邀飞赴日本进行讲学和文化交流,侯灿欣慰地告诉记者:“能做为中日友好和文化交流的使者,我觉得,这是我今生最大的光荣!”

侯教授研究楼兰史只是为告诫今人不要让今天城市变成新的楼兰!”

二十年辛苦成巨著

多年来,在侯灿教授的心中,始终凝聚着一个浓重的“楼兰情结”。60年代初,侯灿还在四川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读书时,就常爱去图书馆阅读国外探险家在中亚腹地考察时所编写的著作,如瑞典的斯文·赫定所著《亚洲腹地旅行记》、《中亚与西藏》,英国探险家斯坦因的《西域》、《古代和阗》、《在中亚古道上》及《斯坦因西域考古记》等。可到后来,他又常常在读完后掩卷深思,为什么外国的“探险家”们远涉重洋掠夺了中国大量的珍贵文物,然后著书立说轰动欧美?为什么古代西域那灿烂的文化,却让那些外国所谓的“考古专家”肆意践踏和破坏?为什么中国人不能靠自己的努力,去编写一部更科学更详实的著作呢?

大学毕业后,侯灿激情满怀地报名来到了新疆,立志要成为中国新疆的考古专家。但是,和当时众多的有志青年一样,命运也跟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被上级组织分配到农一师阿克苏地区政治部宣教科工作,一干就是12年。

这期间,他人了党,提了干,在官场上一帆风顺,按常理可说是春风得意。可远离了他热爱的考古专业,他时常难以成眠……

后来,他主动写信和有关领导及部门联系,终于得到批准,如愿以偿地调到新疆博物馆考古工作队。

从楼兰考古回来后不久,他便萌生了要编写一部全面而系统的专著《楼兰汉文简纸文书集成》的念头。因为自从他带队发掘出大量汉文简纸文书后便深知它们的重要价值。它不但是研究中国古代史、中西交通史、丝绸之路文化史的最直接的第一手资料,而且也是研究西域史、楼兰鄯善史、魏晋前凉断代史最真实、最具体和最珍贵的文字记录资料。

楼兰出土的汉文简纸文书历经一个世纪,发掘情况与文字考释工作先后有6个国家的考古学者经手,资料极为分散且在国内较难寻觅,侯灿的收集整理难度逐渐增大。但他多年来矢志不渝,从国内外获取了大量的楼兰出土汉文简纸文书的资料,又按照考古学要求,结合文献学特点进行系统的汇集整理、文字释读、史事考释研究,经过20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完成了书稿。

1999年3月,中国首部总汇楼兰百年学术智慧的世纪考古文献全编——《楼兰汉文简纸文书集成》(1-3卷)终于问世了……

我痛,但我依然快乐

有一年,侯灿的挚友——被考古界尊称“楼兰五老”之一的陕西财经学院蒋秀成教授曾吟诗一首送与侯灿,题为《寻楼兰》:“寻访楼兰城,茫茫觅无路;龙城若迷阵,狂风断通途。大泽无波澜,绿树成枯木;佛塔似土丘,房舍余梁柱。不见锦车使,四野见白骨;千年沧桑史,谁人能细数?”

侯灿教授反复咏读着这首诗,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此时此刻,用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白岩松著作的书名《痛并快乐着》来形容侯灿的心情,是再恰当不过了。侯灿深知,多年来为写书他失去了太多与家人共享天伦的快乐,他总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欠妻子和两个儿子的太多太多……

为研究学问,他家徒四壁依然乐观,为将辛苦劳作20余年的心血之作印刷成书,他跑遍了自治区每一家出版社,都因种种原因而未有结果。幸亏四川天地出版社林万清社长和范勇先生慧眼识珠,筹资61万元终于在1999 年11月将全书隆重推出。书出版后,在内地学术界和出版界的反映甚好。

侯灿常说:“楼兰是世界著名的文化遗存,应当开发出来,保存下去!”

作为一名学者和教授,侯灿希望我们的后人,“不只是从书本上和画册上看到楼兰,应该把楼兰从地面上保存下来,留存下去!”

侯灿教授也有他内心深处的欣慰事,一是楼兰学依然是新世纪各国学者争相研究的热点;二是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素有“华夏第一州”之称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已加大了对楼兰文物古迹的保护力度,还专门成立了“新疆巴州楼兰学会”,并且把楼兰做为一个旅游亮点,将在西部大开发的热潮中,让楼兰古城以崭新的面貌迎接中外游客。

做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侯灿为自己能培养出两名正在北京大学攻读博士的“得意门生”而欣喜,因为考古学可以在他们身上发扬光大。

谈及将来的打算,侯灿教授淡然一笑:“我这一生,只要能给后人多留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对他们今后的研究和发展有所贡献,足矣!”

“今天我研究楼兰的意义,不只是为百年前一个伟大的考古发现而激动,为楼兰曾在丝绸之路所谱写的文化史篇而骄傲。我研究楼兰盛衰史只是为了告诫今人,要保护好我们今天的生存空间,不要让今天体现着现代文明的城市变成新的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