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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作者徐江伟授权发布

从史书记载可知,突厥有以“设”为首领之号的习俗。但这个“设”的本义是什么呢?笔者以为这个问题大有探究的价值,因为与“龙”的起源密切相关。

《周书 东突厥传》说到,突厥之先出于索国,最初有兄弟十七人,被外族所灭,只一人存活下来,名叫“伊质·泥师都”,他是“狼所生也”,大有神异,“能征召风雨”,娶二妻,分别是夏神、冬神之女,“一孕而生四男”。四个儿子分开居住,“其一国于阿辅水、剑水之间,号为契骨”,大儿子叫“纳都六”,居“践斯处折施山”,号为“突厥”。他们“共奉大儿为主”,尊为“纳都六设”。

又曰:纳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为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纳都六死,十母子内欲择立一人,乃相率于大树下,共为约曰:向树跳跃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者,诸子遂奉以为主,号阿贤设。”这是古代游牧民族共有的“幼子守灶、幼子继位”习俗的另一种说法。

此“设”似乎比“可汗”更为尊贵,不是每个可汗都有的。《隋书·突厥传》记载,东突厥启民可汗病死,隋炀帝“废朝三日”以示哀悼。立其子为“始毕”可汗,封为“平杨天子”,但他固辞不受,只称“屋利设”。

突厥有“契骨”之名,古羌藏语意为“狗人”,故与“突厥”是同义的。与唐王室有亲缘关系的黠戛斯也有同样的“契骨”之号。

笔者以为,突厥之“设”只是汉字注音,原始本义是“舌”,并且特指蛇的舌头,即蛇信子。因为甲骨文“舌”画的就指蛇信子: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甲骨文“舌”字

上图甲骨文“舌”(shé),下部是“口”,上部画的明显是蛇吐出的信子。它在形象地告诉我们,最初是指蛇的舌头,而不是狗的,更不是人的舌头。

读音也是“蛇”(shé)的,是为“同源字”。古人把此两者结合在一起,显然是因为蛇与狗一样总是吐着舌头。

古代游牧民族军事首领有“舌”之尊号,是不奇怪的,不仅因为原始苯教有“舌为身体之王”的观念,还因为这是古人能想到的天底下最厉害、最可怕的“杀器”。

在自然界中,如果说人类也有“天敌”的话,那就是蛇。对于有智慧的人类来说,任何凶猛野兽都成不了他们的克星,例如虎、熊、豹之类,人类可燃起火堆,敲起锣鼓吓跑它们,可构建壁垒隔绝它们,使之无法近身,从而安然入睡。但这些都无法用来对付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毒蛇。因为人类没有野兽那样的厚实皮毛,极易遭到蛇的攻击,它往往可以一击以致人死命。

被蛇攻击后只会在皮肤上留下两个小黑点,没有被野兽撕咬后的皮开肉绽情形,但通常此人已性命难保,会痛苦地死去。因此人类从内心深处害怕蛇,见蛇就会不寒而栗,浑身起鸡皮疙瘩,本能地赶快逃跑。

古人不知道蛇为何吐着舌头,也不知蛇致人死亡的内在机理,会直观地认为是蛇的“舌”特别厉害,蛇信子却好又是分叉的,很像是它在刺入人的皮肤。

由惧怕而崇拜是人类特有的心理活动,可以说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行为,可怕的“舌”很自然地就会成为掌有生杀予夺大权的部族首领的自称和名号。

唐代古籍《酉阳杂俎》载有来自中亚人的讲述,说突厥之先曰“射摩”,他大有神异,海神之女“每日暮以白鹿迎射摩入海,至明送出。”(阿尔泰语把湖泊叫“海”)后因围猎金角白鹿时,射摩怒杀呵尔部之人,立誓曰:“自杀此之后,须人祭天,即取呵尔部落子孙斩之以祭也!”海神女因此与之“因缘绝矣”。笔者推测,这个“射摩”也是“舌魔”的异写。

基于“易”这样一种思维方式,古人很自然地会把“gou祖”观念和“蛇崇拜”结合起来,让狗(狼)带上蛇的身段,甚至像蛇一样吐着信子,让它头上长出牛的角,让它像乌鸦(琼鸟)一样飞翔于天空,又像蛇一样游弋于水面——代表帝王、代表唯我独尊的图腾“龙”就这样产生出来!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三星堆新近发掘出的长着狗首,吐着蛇信子的“龙”。上端蛇身和蛇信子都已折断不见,整体造型与以前出土的青铜神树上的“gou首龙”完全相同。

有学者考证指出,“夏桀”之号在甲骨文中写作“夏舌”。《续甲骨文编》:“贞:其……夏舌。”(《续》六,一)并且《广韵》卷五把“桀”和“舌”编在同一声韵中,这说明古代两个读音原是可以互通并用的。与此对应的是,古汉语中的“舌”有“飞快、射出”之义,例如《论语·颜渊》:“驷不及舌。”蛇的扑咬确是在一瞬间完成的。所有这些都在告诉我们,它的原始本义到底是指什么。

“舌”还有一个值得重视的异写字“厍”(shè)。《韵会》记载,原是古羌人一个姓氏,还是“太古时古国名”。远古不仅有“厍国”,还有以“厍狄”为名的族群,他们的特点是以“蛇”为图腾,最隆重的祭祀活动是祭祀一种“蛇神树”,此种神树一定要用鲜血献祭。

造字方式上看,这个“厍”与“库”只头上少一点,而藏语的“ku”( ku)本义是“狗”,两者应该是有内在关系的(就像“王”与“主”一样)。

从史书记载看,鲜卑族中特多以“厍”(shè)为部族名和姓氏的人,不仅有“厍狄氏”,还有“厍门氏”“厍伦氏”。后汉有金城太守“厍钧”;北魏有显贵“厍狄伏连”,他原本追随尔朱荣,官至直阁将军,后随高欢,被封为“蛇丘男”和“仪同三司”。北齐有大将“厍狄干”;武威太守叫“厍狄嵚”;宇文融的大将叫“厍狄履温”等等,他们都这样身份是“契胡”(狗胡),但姓氏是“蛇族、舌人”。

隋代时代,吐谷浑可汗的夏宫叫“se tong”(读作“舌同”),古羌语意为“舌军”,大致位于青海湖与河湟一带,但应知,他们的可汗还有“夸吕”之号,意为“gou人”(后缀“吕”为尊称)。

笔者以为,忽视三星堆出土文物的文化属性,文物研究终将变成一种“艺术品观摩”,忽它们的文化内涵,不可避免地会变成浮在表面的古玩欣赏“雅举”,这就与华夏文明探源无关了。

笔者还以为,解决了“狗为何吐着蛇舌”的问题,有助于我们理解奇怪的三星堆“牙璋”从何而来,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三星堆出土“牙璋”照片

造型在告诉我们,牙璋顶端的“分叉”可能是用来象征蛇“舌”,即“龙舌”的,就是说,此物可能与后世吐谷浑可汗的“舌同”,突厥可汗的“牙帐”之间,存在文化观念上的内在联系。

当然头上“分叉”也可以象征力大无比的牛角,但笔者以为,它应主要象征蛇信子,有出土文物为证: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贺兰山岩画博物馆陈列的岩画拓片,长有大口和獠牙,吐着蛇“舌”的猛兽。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商代青铜鼎铭文“犬祖辛”名号。此“犬”似乎在吐着蛇信子。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云南晋宁石寨山3号墓出土,青铜制作的“玉璋”,年代约为战国时代。蛇信子被夸张成了这个模样。可谓三星堆“牙璋”观念原汁原味的传承,或曰最为形象的写照。

突厥之“设”与三星堆“狗龙”“牙璋”的关系

云南晋宁石寨山6号大墓出土,用金片雕刻出来的“狗龙”。每只长10.5厘米,宽6厘米,边沿有供穿系的小孔。它们身上都有代表龙纹的线条,头部有圆而大的猴眼,獠牙大嘴里吐着蛇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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