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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常青:傍晚出去散步|诗人自选

编者按 2021年1月31日,中国诗歌学会第四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顺利召开,170人当选中国诗歌学会第四届理事会理事。本微信公众号将择优推介理事和会员们的自选诗篇,以飨读者。

吴常青:傍晚出去散步|诗人自选

摄影:江显聪

吴常青,曾用笔名鸿雁大使。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全国邮政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福建文学》《诗刊》《诗探索》《中国诗歌》《十月少年文学》《台港文学选刊》《厦门文学》《泉州文学》《福建日报》等报刊,诗作入选《闽派诗歌》《闽派散文诗》《福建优秀文学70年精选》以及漓江版、花城版中国诗歌年度诗选,和《天天诗历》《新诗日历》等多种文学选本,获得2019第四届“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出版诗集《蓝调口琴》。现居漳州。

傍晚出去散步

吴常青

洗秋亭

一个人走进洗秋亭,良久。

想了想,写一张明信片

几个字,邮寄给自己

“即将冬至,秋已洗净,

人老,发白,速回。”

落款也很要紧,但是啰嗦。

“写于漳州古城,某年某月某日

在新中山桥与旧中山桥之间

灌木丛太矮,风吹太冷”

随手画一个圈,表示月亮。

山中一日

在云水谣,适合当一个临时邮差

打开土楼空空,写信的人都在他乡

邮箱已生锈,收信人越来越老

卖邮票的阿嬷把红灯笼挂在檐下

欠资邮件必须退回,一整夜的雨在数羊

天亮了羊群满山,蓝信封一叠

在榕树下,小桥流水写信

撕掉又重新写,一叠又一叠

一整日就这样过去了

山中一日,从前的电影散场了

只有我知道,风也是捎信人

在云水谣,我们故意迷途,不知返

吴常青:傍晚出去散步|诗人自选

本期摄影:吴常青

茉莉花

我总是忍不住鼻子要凑过去

想长久闻着她的芬芳

我却害怕有风吹来

细嫩的茉莉花突然坠落

我无法接受现场无人证明

我质疑着自己,低头也许就是误伤

不仅仅如此,我满怀更巨大的忧愁

不肯接受茉莉花开,芳华易逝

半路突然犹豫不决

因为,想起家里

小仙女兰花今晚要开了

看见白月亮卡在树梢

我多走几步,它就被风放出来

只不过,比童年时候慢多了

看见钟法路的汽车排成蜗牛

我走到江滨看流水落花

手里也拉着一只蜗牛

吴常青:傍晚出去散步|诗人自选

月亮走,我也走

又大又圆,明晃晃的大眼

我想起池塘边的草棚里

又黑又亮的牛眼

我飞快跑上柚花幽香的山坡

转弯之后

月亮被我甩掉了

我听见密林里鸟鸣的心跳

我快接近山巅的时候

大月亮又悄然出现

我有点慌乱,硬着头皮冲上

整座山突然矮下去,大地一片柔光

母亲,越来越幼稚

母亲老了,记忆却是

越来越幼稚

居然说自己跑啊跑到三保街去

看从前的茶叶、稻米、海盐

看路边摊上的土纸、木刀、泥塑

母亲老了,二十年没有回去

福州,台江,三保街

母亲老了,故乡是她不敢

摘下来的镜片,想仔细看看

却更加模糊

母亲唯一傲娇的是

青葱的闽江,哗啦啦年轻的水

浪花像连衣裙飘动

母亲念念叨叨说起福州

会有点嘚瑟

而我看她,是越看越幼稚

吴常青:傍晚出去散步|诗人自选

父亲的口琴

一把口琴

重音,二十四孔

父亲早已忘记

他结婚前的随身小乐器

侥幸被我存留至今

当我双手捧着,来回移动

时光触及嘴唇

吹出悠扬颤音

这是父亲节之前的一个周末,我回家

在客厅表演的第一次独奏

听众有两个:

沉默寡言的父亲、耳背严重的母亲

当我带着口琴返回城市

父亲在老家

逢人就说起,我继承他的口琴爱好

说起他二十四孔的青春与爱情

清心帖

我再次感觉身体内的草狂乱生长

没有绿意,没有风安抚

真想把自己放逐

像一只轻盈的梅花鹿

越过黑蜮蜮的林木

隐入大块大块暮色苍茫中

一个有洁癖的人

无法随心所欲洗濯自己

你不难想象我垂头丧气的模样

只看见北溪、西溪两条大河交汇

只听见瑞竹岩的月亮浮现水面

吴常青:傍晚出去散步|诗人自选

小雪

——致胡亮

2020年11月22日,太阳到达黄经240°

气寒而雪矣,北斗星西沉

譬如一个朋友死亡的消息从天而坠

忧伤从四川到福建

从遂宁到漳州

细雪扑打窗格

我们活着喜欢看花

观音湖想必还有镜中人赏枯荷

蔡坂的水仙早已不再受苦

也许,一切终归沉寂

但飞鸟不同意,在任意一个安静的

清晨,它飞快拉开湛蓝日子的帷幕

哎,悲哀也罢,欢喜也罢

小雪飘洒的柔光时刻,我曾经凝视过

山谷里的桃树吐芽,又冷又暖......

注:遂宁有观音湖荷花,漳州水仙花原产地蔡坂。

吴常青:傍晚出去散步|诗人自选

给西姑湖

我每天早上六点半去西姑湖绕一圈

又一圈。用不变的步伐丈量庸常时日

高大的盆架子、凤凰木、芒果树、玉兰树

巨大的落叶砸我的头,仰望使人昏眩

湖畔遇见的老人零散独行,背影迟缓

让我害怕想象自己多年以后的形象

阳光和风一起用力,推开静默的湖面

水中荡漾的蓝天绿树,有童年飞鸟般呐喊

——听不见无所谓,我最讶喜紫薇小姑娘

她们调皮地长大,从三月初开始

婴儿般红润的叶芽吐露,春风春雨吹拂

身材迅速抽长,立夏就穿上绿茵茵的格子裙

我没有女友。西姑湖成为我无处可去的归宿

下雨天最好,自个儿找旅人蕉说说话

偶尔我也不客气,顺手吸食朱槿花私藏的蜜

细微的暖流,颤栗着抵达喑哑的喉咙

西姑湖的早晨如此短暂,每天一晃而过

临水照镜只听见虚幻的浪花回响

我仿佛清晰看见每一天的光亮开心灿烂

又迷茫于这寂静、无力的绕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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