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银龄世界#父亲好像是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一个中年老头儿,高高的,瘦瘦的,两鬓发白,说话时眼神躲闪,时不时地抿下嘴唇,看着他干瘦的背影,心里酸酸的。
他是60年代的那一辈人,年轻时就来到北京。工作的单位从天安门附近到北海公园再到南三环,一直到南六环。他有时一脸骄傲地说自己见证了北京荒地野地变高楼的时代,说那时买了年票,天天早起去北海公园晨练,甚是欢喜。随着工厂不断的外迁,父亲去年被“逐出”了北京,随着工厂到了一片荒凉并散发着化学品味道的省际郊外。去那里的路窄小而颠簸,买日用品需要开车去附近的镇上。“被逐出”的悲哀,漂了那么多年,却依然不得不走向城市的边缘,仿佛几十年的努力被生活蔑视了。
父亲放弃了工作了近20多年的工厂,舍弃了安稳的工作,买了辆车开始做货车司机。没有细问过为何,父亲沉默寡言,姑姑说父亲太倔强,不听劝。
我想除去经济上的压力之外,或许是对北京的留恋,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毕竟有他大半辈子的人生回忆,不愿意离开,也再也离开不了了,“从本质意义上,我们都是即失去家乡,又永远没有办法抵达远方的人。”北京就是他的第二个故乡,尽管被疏离。那时,他还年轻,在夜晚的天安门前拍照,在竹林中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练气功;站在长城的城墙上露出墨镜杀;在进入千禧年的工厂晚会上欢颜大笑。
又或许是对人生过百的担忧,已经50多岁的男人,是否内心的惶恐再逼着他再一次奋斗起来,想要证明下自己,即使奋斗的结果微乎其微?父亲那一辈儿人,农村出生,已生皱纹和白发的他们,至今依然流离穿梭在北京的各个角落,听说,有很多人跟着工程队来回来去,也有人摔断了腿安了钢板继续在北京谋生。他们被生活逼迫着忘却自己的年龄。
从来没有问过父亲人生的意义,记得有一次问母亲,她回答说:什么意义啊?全部都是为了你们啊。50多岁的父亲们的人生体验应该更为复杂和深沉一点吧,他们可能更能明白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所能达到的;明白人这一生,唯有爱与家才是最珍贵的。
他们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去往老年的路上了。他们是天下很普通的人,从孩子小的时候就离乡去谋生,留老婆、孩子在家;到老了,和儿女们在同一个城市,不住在一起,依然继续活着。他们没有光鲜亮丽的背景,没有教育资源带来的人生改变,没有逆风翻盘的锦鲤体质,没有聪慧过人的头脑,他们仅仅是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
他们不完美,也永远也无法抵达完美。
有一次,父亲开车来公司,为他买了自费的晚餐,三荤一素,他吃得干干净净。问道,早上都吃些什么,中午都吃些什么,父亲说道有时候在外面吃,有时候带东西吃。不禁惆怅,“有时”这两个字触碰到了内心的酸楚。一对父女,无数对父女,在同一座城市谋生,却无法照顾周全。
我们对父亲到底有多了解?我们是否可以真切地感知到父亲的需求?我们是否可以感受到父亲老去的慌张?当说父亲又瘦了时,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说道,我觉得自己胖了点呢。当说到父亲脸上有了更多的褶皱和白发时,他总是笑笑。每个老去的人都不想承认自己的老去,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不想被怜悯。母亲说自己不愿意照镜子,也是如此。
老去的父亲,无法再年轻了。
有两次梦见过父亲,第一次是在旅行的火车上,看到他头发泛白、布鞋破旧,醒来一阵惶恐,那时的父亲还是乌黑的头发,正值壮年;第二次是梦见父亲一点一点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最后沉静地躺在那里。醒来后发现是梦,舒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感觉父母们越变越老,也越发变得像个从未长大的小孩子?你是否看见你的父亲在你面前无助地痛哭?看见过他绝望的眼神?
父亲,男人,好像一直都在用坚强伪装。很多时候,忽然之间,仿佛天崩地裂,猝不及防,人生的断崖出现了,他们内心焦虑着,却只能用笑来面对。
在一次“青年和中年压力”的讨论中,一位有着两个儿子的男人,讲述了老婆同事痛哭的场景,说得很淡然,养不起孩子了。他提了提眼镜说“真想年轻十岁,现在是活又活不得,死又死不得。”一种特别无奈的语气,一丝绝望的气息,一种命运的叹息,又有着一种对命运开玩笑的蔑视感。
看他靠在办公椅上沉思的背影时,猛然想起了父亲三十多岁的生命,那时,父亲和母亲结婚没几年,我还小,家里甚是贫困,据说那时候父母结婚住的新家还没有钱筑起院墙,一圈篱笆着了火,我被困在屋里大哭。至今还可以看到老屋子着火的痕迹。在我几岁时,父亲的父亲就突然去世了,同样母亲的父亲也去世了。印象中,我在房屋上吹着泡泡,远远地看着哭丧的场景,不知喜悲。祖父和外祖父的离世,或许对父母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们背负的压力和负荷的情绪,应该都很深重。
没有了父亲,三十多岁的他被迫强壮起来,被迫长大,被迫悲伤的怀念。
每一位父亲应该都这样评价过自己:一事无成。赚不到富足,得不到某些地位,被亲人误解,被生活打磨的没有了棱角。每一位的父亲的人生都注定会经历波涛起伏,一路跌跌撞撞到海岸,破碎,重组,然后循环往复,为了爱的人依然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