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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战红色家谱:“不务正业”的好人郭朝品

  1960年3月29日,一列从连云港开出的闷罐车,沿途走走停停,拉上站台上一队队穿着军便装、肩背背包的退伍兵,一路向北而来。那个坐在车厢一角、不言不语打着盹的,就是本文的主人公郭朝品。

会战红色家谱:“不务正业”的好人郭朝品

  阴差阳错去种地

  郭朝品,是前来支援石油大会战的10万转业官兵中的一员。

  “闷罐车咣当3天多,在喇嘛甸火车站停了下来。站台不宽,我们一下车,把整个站台挤得满满当当。”郭老说。

  “我们这批退伍兵,军政素质相当高,当时天下着大雪,落到地上有半米多深。我们这些人,没有预先准备,还穿着很薄的部队配发的夹袄,冷风一吹,虽然冻得受不了,但一个个站得笔直,整个站台鸦雀无声。

  “一会,来了位油田上农副业科的领导。他说,交给我们一个光荣艰巨的任务,因为粮食供应紧缺,为了保证石油会战顺利进行,需要我们到刚建立的机关农场,开荒种地,解决前线吃饭问题。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听完讲话,二话没说,登上站外的解放车,向目的地马家窑开拔。

  “为了用水方便,宿舍搭在一个泡子边上。幸运的是,分给我们的两顶帐篷是棉的,看起来很厚。虽然当时已是初春了,但在这无遮无挡的荒原中,孤立的帐篷再厚也扛不住寒风的持续攻击,小风专找缝隙钻,整个帐篷里妖风乱窜。睡觉要头戴棉帽,身穿棉衣、棉裤,甚至大头鞋,再盖上单薄的军被,全副武装,才不至于被冻醒。

  “说农场所刚建!一点不假,农场连工具还来不及配齐,再加上北方的节气照南方至少要晚上一个月,为了不窝工,场里要求我们跟着一台大解放,在战区范围内捡粪积肥,积到的农家肥再埋到地里发酵,等待播种的开始。

  “地是生地,我们这50多人,大多来自农村,农活对于我们来说是轻车熟路。但这么大片的地要翻整,要犁出垄来,没有现代化的农业机械,就凭人工实干,着实让我们这些远离农活多日,又难忍寒冷的老兵,吃了不少的苦头。有的人因遭不了这个罪,在夜晚连行李、工作关系、户籍关系都没要,不辞而别,当了逃兵。

  “当时,我知道他们私下里嘀嘀咕咕,趁夜深从我身边溜走的事。我那时候就想,跑哪去,这年头,上哪都一个样,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春种刚完,农场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消除‘跑路同志’对我们心理上产生的不良影响,给我们放了探亲假。就是这个探亲假,让我差点没回来。”

  探家差点没回来

  “那时出门,没有身份证啥的,身份主要靠组织上给开个介绍信来确认。当时,不知道是正规的介绍信没印好,还是办事员不明白,给我开介绍信时,没找到纸,正好边上我的小孩在写作业,就在他本子上扯了张带方格的纸,就这么手写了个介绍信,盖了个公章就交给了我。我当时挺犹豫,还多问了一句,对方说有公章没问题,我也就不好再说啥了。

  “回家还算顺利,返程时出事了。中间在徐州站换车,把介绍信送进售票口,售票员警惕地看了我半天,可能她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简陋的、随便的介绍信,盘问了我一六十三遭,还是把介绍信给扔出来,说介绍信的时间过期了。我拿着一看,可不是,超期了。这可怎么办呀?那个年代没有介绍信,别说买票,就连住个店都不行,简直是寸步难行。

  “忽然,我发现有个警察朝我的方向走来。对,有事找警察。我和警察讲了我的难事。一唠,我们都当过兵,又知道我是石油工人,他非常热情,把我请到他工作的徐州市公安局。多方联系,终于联系到了会战农副业处的蔡处长。蔡处长一听是我,张口就说:‘我以为你趁机跑了呢!没想到你是回不来了,回来就好,你是好样的!要啥我给你提供啥。

  “按照程序,蔡处长以会战指挥部农副业处的名义,给徐州市公安局打了电报,证明我的身份,在公安局的帮助下,我才买上了返回大庆的火车票。”

  破获猪案还清白

  回到油田的郭老,接受了一个新任务——养猪。

  郭老说:“让咱干啥就干啥,有啥说的。交给我时,圈里大大小小的猪有50多头。在我的精心饲养下,到了下半年,数量达到了108头。”

  “看着一群胖胖乎乎的猪,自己就有着使不完的劲,特有成就感。

  “人都说: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这话真不假。有一天,猪和往常一样,吃完了白菜、土豆、杂粮烀出的猪食后,不明原因倒下了一大片,只剩下8只没抢上槽的猪还活着。这是咋的了?是得了猪瘟还是有人下毒啦?看着我的劳动成果就这么毁于一旦,我的眼泪一双一对地往下掉。

  “这在那个讲阶级斗争的年头可不是件小事。当时会战指挥部派了一个排的消防员,把案发的猪舍封锁了起来,一来保护现场不被破坏,二来在没弄清原因之前,也怕附近的老百姓偷走吃掉,再出问题。公安人员现场还提取了当天猪食的样品,并带了一只小猪送往黑龙江省公安厅检验。农副业科的主管领导和我被请到二号院的门卫室,保卫科的同志很客气,说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暂时留在这委屈两天。

  “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好吃好喝,没有人看着我们,我们也老实地没动地方。等就等吧,反正我也想知道猪是因为什么死的。

  “没过两天结果出来了,既不是猪瘟,也不是人为投毒,是因为冬储大白菜堆在一起,不通风,产生了亚硝酸盐,猪吃了中毒死了。

  “猪案大白于天下,我自然又回到了饲养员的岗位重操旧业。”

  土豆施救饥饿人

  在那个粮食极其紧张的年代,机关干部下基层义务劳动最爱来农场,因为在这即使干上一天的累活,最起码能吃上三顿的饱饭。所以,机关干部中流传着这样一句顺中溜:“三个人的活两个人干,抽出一个去会战。”这个会战,指的就是去农场义务劳动。

  “那时候,农场再穷,吃还是不成问题的。”郭老说。

  “那时的人都相当自律。知道到农场来劳动能吃饱,轮到这个机会,许多人特别是一些孩子妈妈,都不舍得吃,把分给自己的那份用手绢偷偷包回家,给孩子或老人吃。

  “有一次,职工医院的一个大夫,吃完饭,在我工作的猪圈边上转来转去。和她一聊,她红着脸说,不怕你笑话,家里什么也没有了,孩子多,又有老人,农场分给她的饭不够他们吃。她看到猪圈边堆着些冻土豆,想要一两个回去。听到这我眼泪都下来了,赶紧进屋,给她拿了几个没冻的土豆。她千恩万谢,都要给我跪下了。

  “这以后,我常从农场淘汰或是冻坏不用充当饲料的土豆中,挑些冻得轻的能吃的,存在布袋里,等着大家来取。可是,许多人好面子,怕别人看见偷拿猪食吃,给我找麻烦,都不主动来拿。

  “我也了解他们的想法,每次知道有机关的同志来农场干活,我就把像样的土豆用绳串起来,挂在房檐下明显的位置,有和我熟悉的,知道我的用意,晚上临走时,不和我见面,趁着夜色,把土豆拿走。

  “后来,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了,但都秘而不宣,每到晚上,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会悄悄地到我的房檐下取走土豆。就这么着,挂挂取取的,直到粮食不紧张、大家都能吃饱时,才结束。”

  郭老说:“那些冻土豆,对农场来说,就是淘汰成喂猪的饲料的东西,没人稀罕。但对于饥饿中的人来说,那是救命的家伙,我不求什么感谢,也不想让谁记住我,只是想,在人有难处的时候,自己能力所能及帮上一把,这才叫雪中送炭吧!”

  红色传承:善良老父亲让我感到光荣和自豪

会战红色家谱:“不务正业”的好人郭朝品

讲述人:郭运成(郭老的儿子)

  我和父亲工作在一个矿,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但矿里的千八人里,许多人和父亲都熟悉,他们都有一个评价:老郭是个真正的心地善良的好人。他在那个年代不知道捡了多少这样充满善意和真情的土豆,又因为这些土豆救了多少饥饿中的人和家庭。我每想到这件事,想到他不求回报,默默地为相识或不相识的人送走饥饿时,我都对眼前的老父亲心生敬意。作为他的后代,我感到特别的光荣和自豪。

  他们那代人是无我的,一切为了利他,只要能为困难中的人出一份力,都愿意全心全意去做,这份朴素的、发自内心的善良,他自己并未在意,但受他恩惠的人都会记忆终生,这正是我们要学习的地方。

  记者 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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