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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联伴草木,含笑度春风

楹联,是写在纸、布上或刻在竹子、木头上的对偶语句,对仗工整,平仄协调,是一字一音语言独特的艺术形式,为汉族传统文化之一。

除夕的时候,人们喜欢书写、张贴、欣赏春联,把美好的愿望引进春联,展示在大好河山中。

楹联伴草木,含笑度春风

(清)乾隆御笔行书七言春联

一、楹联性木

楹联,是踏着春天的脚步来的。

楹联又叫春联、对联,她的前身是桃符。清代诗人富察敦崇的《燕京时岁记》说:“春联者,即桃符也。”

当桃树在春风里浅笑盈盈的时候,人们看中了她镇祟驱邪的作用,常在新年伊始,把她制成长六寸、宽三寸的长方形桃木板,悬挂在大门两旁,消灾免祸、趋吉避凶。《典术》说桃“乃仙木也”“味辛气恶,故能厌伏邪气,制百鬼。”

那时的桃符,会绘上神荼(shēn shū)和郁垒(yùlǜ)二神的名字和图像,神荼、郁垒是传说中善治恶鬼的神仙,被民间奉为门神。东汉学者应劭辑撰的《风俗通》详解了贴门神风俗的始源:“东海度朔山有大桃,蟠屈千里。其北有鬼门,二神守之,曰神荼、郁垒,主领众鬼。黄帝因立桃板于门,画二神以御凶鬼。”东汉时已盛行春节挂桃符的风俗。

汉代纬书《河图括地象》也有同样记载:“桃都山有大桃树,盘屈三千里。上有金鸡,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垒,并执苇索,饲不祥之鬼、禽奇之属。将旦,日照金鸡,鸡则大鸣,于是天下众鸡悉从而鸣。金鸡飞下,食诸恶鬼。鬼畏金鸡,皆走之矣也。”慢慢地,人们也在桃符上书写吉祥的话语,进而书写对偶的诗句,代替了神荼和郁垒的名字。除了写在桃木上,也写在其他木上、竹上,这都是造纸术产生之前的楹联。

可见,楹联的本性为木,楹的本义即堂屋前部的柱子。用木来祈福,真是恰当的。木性之曲直伸展,展现着阴阳平衡之妙。作为中国古代哲学体系之阴阳五行“木、火、土、金、水”之一,木对应着五方“东、南、中、西、北”之东和五季“春、夏、长夏、秋、冬”之春以及五脏“肝、心、脾、肺、肾”之肝,属东、为春、具肝胆相照之气。木的本义是树,其形状和性质,更将阴阳之气巧妙融合。瞧,那地上部分的枝干、花叶、孢芽,向上向外,为阳,与胆对应;地下部分的根系,在下在内,为阴,与肝对应,阴在内而被阳包裹,阴阳调和,安然妥然。

于是,当春风吹起,当草木萌动,当阳气升发,楹联便张开了翅膀,朝着高山,向着流水,鸣奏着春天的乐章。

深谙春之味的,五代十国时期后蜀皇帝孟昶算一个。公元964年除夕,孟昶对大臣幸寅逊题于桃符的志喜之词不满意,就亲自挥毫题词:“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深有韵意的题词,使桃符由原来驱邪祈福的桃木牌变为表达某种思想的特殊文体——联语。这诞生在春天、含有“春”字的联语,被大臣们极力赞赏着,挂在了宫中木柱上,成就了中国第一幅“春联”。

楹联,便成为人们在新春时节最爱酝酿的话语之一。啊,所有的好日子,都从楹联上飞起来吧。心神凝合,心手相连,美愿生成,那对联语一字一句地推敲,也是一种修炼啊。修炼,讲究的就是这样的心神一致与气血交融。不一定时时隐在深山老林,只要有这份专注与安宁,哪怕只是片刻,哪怕身处闹市,都能收获圆融。肝胆之气,也温柔舒缓地徐徐而来,正气、清气、神气皆定于体内、壮于筋骨。琢磨楹联,要的就是健康和美。

明太祖朱元璋也喜康乐之道,他建都南京,为表庆贺,在除夕时传旨,公卿士庶门上须贴春联一副。这种由“题桃符”而成“贴春联”的习俗,便在一夜之间,由宫廷豪门推广到百姓门户。大年初一的清早,朱元璋微服出行,漫步大街小巷,鉴赏春联。当他发现有一户阉猪匠因大字不识、也没请到会写春联的人而未贴春联时,还特意命人取来纸墨,当下提笔为其题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

楹联,飞进千家万户,迎来烂漫春光。

二、楹联多缘

楹联出世,带来许多惜惜之缘。

墨、木、竹、纸、笔、砚,都在与楹联的相遇中,结下深缘。

当墨落在木上,那良好的木性与墨性结合,其相融和美自不必说。墨,性味辛、温,无毒,至少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在汉代得到一定的发展,至唐代达到鼎盛。墨可用来书写,也可作药用,宋代医药学家马志、刘翰编著的《开宝本草》记载,墨能够“止血,生肌肤,合金疮”,金疮即常见的刀枪伤。好墨,多用松烟为主材制成。松,被中国历代医家陆续汇集而成的医药学著作《名医别录》列为上品。上品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可轻身益气,不老延年。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说:“上墨,以松烟用梣皮汁解胶和造,或加香药等物。”其材质均有利身心。

当墨扬在竹上,也自然相得益彰。竹子不仅具备有力有节、刚正不阿、高洁满腹、不落世俗的气度,还对人的身心健康帮助很大,她性味甘淡,微寒,可以清热除烦、化痰开郁、镇惊利窍等,全身皆可作妙用:将鲜竹外层皮削去,刮取的第二层薄皮是竹茹,竹茹常用于治疗肺热咳嗽、胃热呕吐、惊悸失眠等症;将鲜竹去节劈开,置火上烧烤,两端流出的黄汁,是竹沥,竹沥常用于治疗中风、高热、惊痫、肺炎等病症;竹节孔中分泌出的液汁凝结而成的结块是竹黄,竹黄与竹沥功用略同,性质较竹沥和缓一些。另有竹根常用于治疗产后虚烦等症;竹叶常用于治疗心火炽盛导致的高血压、痔疮、精神恍惚等病症;竹笋是美味佳肴,主消渴,利水道,益气力,含有大量食物纤维,适合便秘之人食用。

当墨飘于纸上,有着与竹相配一样的清美,纸,性味甘、平,无毒。东汉经学家、训诂学家刘熙在《释名》中云:“纸者砥也,其平如砥也。”纸最原始最主要的材质是竹。古时在竹简上记事,先以火烤青竹,使其水分如汗液一般渗出,再刮去青皮晾干,以方便书写、避免虫蛀,这即被称为汗青,也叫杀青。后来有了幡纸,幡纸是古代裁剪成一定规格、用来写字的绢帛。到了东汉,蔡伦造纸,选取的材质也环保而健康,“东汉和帝时,耒阳蔡伦始采树皮、故帛、鱼网、麻缯,煮烂造纸,天下及通用之。”

于是,或选一方好木,或挑一叶好竹,或择一扁好纸,磨上一好墨,将楹联写起来,可不就是一份养生活儿吗。

孟昶深知这些妙处,他懂得药草知识。当年,他的母亲染病,请太医来治疗,效果总是不好,换了很多太医,都没有用。孟昶便自制方饵,呈母亲服用,把母亲的病治好了。后来,大臣们有疾,孟昶都亲自诊视,疗效都很好,让医官们钦服。孟昶令翰林学士韩保升等人把跟楹联有关的木、墨、竹、纸等的作用一一记录,和其他药草儿一并收录成书,供世人学习使用。

楹联伴草木,含笑度春风

(清)冷枚(款)《孟昶画眉图》(局部)

自唐朝开始,士大夫习医的风气盛行,韩保升是儒医,既精医理,又知药性,尤详于名物之学。韩保升与诸位医者详察药品形态,精究药物功效,以唐代医药学家苏敬等23人编撰的《新修本草》为蓝本,参考多种本草文献,参校、增补、注释、删改、修订等,编成《蜀本草》,由孟昶作序,刊行于世。

《蜀本草》之后,《开宝本草》又对《蜀本草》和《新修本草》加以详校,并参以唐代医药学家陈藏器的《本草拾遗》,“刊正别名,增益品目”。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又引用、校正《新修本草》《本草拾遗》《蜀本草》《开宝本草》等医籍的内容,并增添了许多新内容。药草,就这样经方家之手,一日一日生长着,长出了蓬勃繁茂的姿态。

楹联也是如此,一年更比一年红。

三、楹联之红

楹联的红火,像太阳一样,明亮着人们的眼。红,亦为赤,刘熙说:“赤,赫也,太阳之色也。”

楹联的红,也体现在以红色纸张为载体这方面,大约明代开始,用红纸书写楹联格外盛行。这除了朱元璋这有“对联天子”之称的皇帝的重视和推广,也有广大老百姓发自内心的喜爱。

似水年华中,红色,以热情、热血、光明、希望的内涵,饱绽着发自内心的光华。阴阳五行中五色“青、赤、黄、白、玄”中的红,于五行“木、火、土、金、水”中属火,“火曰炎上”,饱含温热、向上等性质;于五脏“肝、心、脾、肺、肾”中属心,代表的是红心啊,饱满,深情。心有正气,气自手出。我手写我心,下笔皆妙章。

楹联伴草木,含笑度春风

(清)乾隆御笔行书五言春联

将纸染成红色的,都是些可心的植物,标准的环保用品。古人善于从天然材料中获取色彩,创造了世界印染史上独树一帜的“草木染”,让花草树木为世间带来缤纷。茜草是人们最早使用的最主要的红色染料之一,大约商周时期就被人们使用了。南朝宋齐梁时期医药学家陶弘景称茜草为“染绛茜草”,韩保升说茜草为“染绯草”,李时珍更是把茜草之状细细道来:“茜草十二月生苗,蔓廷数尺。方茎中空有筋,外有细刺,数寸一节。每节五叶,叶如乌药叶而糙涩,面青背绿。七八月开花,结实如小椒大,中有细子。”

茜草用于染色的部位一般是根,染出的色彩叫做“茜红”,是偏暗的土红色。到了西汉,外交家张骞从西域带回了番红花的种子,种在中原地带,红,又有了鲜艳纯正的模样。番红花又叫红花,其红色花瓣可以直接染出正红,提炼的色素和油脂,还可以做胭脂、口红。

古人便喜欢将茜草和番红花悉心种植,除了做染料,还作食用和药用,其嫩叶都可当蔬菜用来救饥。两者又都有活血、祛瘀的功效,茜草还能通经止血,番红花还能解郁安神。

幸寅逊也喜欢茜草和番红花,他用这两味妙草儿染纸写楹联。虽然当年的桃符志喜之辞,被孟昶弃用,但作为诗人的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楹联的学习。他还崇奉道教,常日服秘方,爱读《蜀本草》。他把研究药草和品读楹联结合起来,认为这都是养生之道。九十岁的时候,他还经常捋着花白胡子,看花看草,朗声诵读各处楹联。

当楹联贴上,赏读实乃乐事一桩也。呵,这一笔写得妙啊,这一字用得佳呀;唔,那个字还稍欠火候,那一联还少些味道。千种滋味,万般评价。有满意之处,也有不满之时,宛如人生况味,尽收眼底,悉藏心中。总是相信,生命的路上,所有的不如意,都是装点;所有的美好,哪怕是曲折的,也都定会抵达,并长久相依。

春风一度花草生。楹联,从远古飘来,巧藏百草之荣光;向未来奔去,轻扬百木之菁华。想她,写她,读她,我们期待的日子,会从远方飞来,与我们笑脸相迎。(责编:沈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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