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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武铉自杀前:请村民吃烧鸡,驻足悬崖20分钟

作者:人物事件放大镜

5月23日5点50分,朝阳已经从地平线缓缓爬上山坡。位于庆尚南道金海市峰火山脚下的一座宅邸好像还处在沉睡的静谧中。

此时,宅邸内线电话叮铃铃的发作起来,像划破静音的哨声。警卫李炳春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男低音声:“请陪我去散步。”

说话的是韩国前总统卢武铉。他于2008年2月卸任韩国第16任总统职位,返回故乡庆尚南道的峰下村居住。现在距离他返乡已经过去一年多。

就在前几天卢武铉和夫人还邀请了一位村民来家中吃烧鸡。卢武铉似乎胃口不佳,吃得很少。临走前他叮嘱村民:“以后不要有坏心眼。”

李炳春当时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总统返回故乡后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他常常关心村民生活和收成情况,看到田间干活的村民时常会闲聊几句,这很正常。

几小时后,当他满身是血地接受警察问询时,李炳春再也无法将这句话从头脑中抹去。

而事情的发生,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2008年12月,韩国制鞋企业泰光实业公司老板朴渊次因涉嫌逃税和行贿被捕,随后拖带出多名韩国高官涉嫌受贿案。

3月31日,韩国大检察厅发现朴渊次曾向卢武铉兄长卢建平的大女婿延哲浩汇款500万美元。贿赂案到前总统卢武铉的程度,震惊朝野。

警方随即对卢武铉进行了全方位调查。随后调查发现前青瓦台总统秘书官郑相文涉嫌从朴渊次收受非法资金100万美金。

消息一出,已经退休在家的卢武铉立时成为各大媒体头条。更爆炸性的消息还在后面。4月7日卢武铉通过个人网站发表题为“致歉”的文章,首次公开承受家人共收取朴渊次约六百万美金,但他本人并不知情。

卢武铉自杀前:请村民吃烧鸡,驻足悬崖20分钟
卢武铉自杀前:请村民吃烧鸡,驻足悬崖20分钟

夫人权良淑也能提供收受500万美金的借条,主要是用于还债。卢武铉在经营矿泉水公司时曾欠下约合226.2万美金的债务。而卢武铉作为廉政形象的代表,并无足够财力支付这笔债务。所以造成了如今涉嫌贪污的局面。

从此之后,卢武铉的生活似乎成为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对象。媒体蜂拥而至,他们把相机和摄影机架在烽火山上,24小时“监视”卢武铉家。

一次权良淑打了把伞走到围墙边,随即就被放在媒体头版。原本因涉嫌贪污而遭受的内心煎熬,此刻在媒体的围攻下更添了一把旺火。卢武铉整日闭门不出,门窗紧闭,他几乎没有透气的空间。

韩国汉阳大学中国问题研究所教授闵贵植说:“媒体也每天在嘲弄,侮辱卢武铉。”4月21日,卢武铉的精神似乎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在博客上写到自己的家就是一座监狱。亲戚、朋友不能来家里,因为随后他们的照片会立即被登在媒体上,还会配上奇怪的分析。他恳请媒体:“把我的后院还给我。”语气近乎卑微,却收效甚微。

4月30日,是卢武铉前往首尔接受审讯的日子。媒体早已把家门堵得水泄不通。由青瓦台提供的礼仪巴士缓缓驶入卢武铉家门口。卢武铉穿一藏青色正装从家门出来走到媒体面前,向围观者深居一躬,向记者表示“无颜面对国民”。他的夫人流着泪将卢武铉送到门口,哽咽道:“直到现在,家里的钱仍然是我来管的,卢前总统完全不知情。”

到达首尔之后,卢武铉的汽车也遭到了人墙的围攻。部分保守团体向卢武铉所乘汽车投掷鸡蛋和鞋。为了维护秩序,警方出动了1200多名警力,团团围住大楼。

在这一天,卢武铉在涉案后第一次与朴渊次短暂会晤,尽管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老友之间感慨万千。

朴渊次首先说道:“我们是20多年的知己,怎么可能互相对质呢?我有意说出事实,因此请总统也如实说出来吧。”卢武铉回答说:“我说过不接受对质审问。我也可能像朴总裁那样,马上会穿上‘蓝衣’。”朴渊次和卢武铉渊源很深,也正因为如此,随着调查的深入,卢武铉案涉及的亲人、朋友逐渐扩大,这令卢武铉内心越来越焦灼如芒刺。

在此之后,5月22日,卢武铉在博客发表了类似绝笔的文章,他写道:“这是最后一篇文章。对于已经查处的事情,作为前总统,我的名誉和道德信赖已经彻底完了,现在我卢武铉已经不是大家所追求的价值的象征了......500万还是100万美金,即使‘是夫人干的,我不知情’,这句话也只能让我更加难堪。”“请大家放弃我.....现在我只剩下低着头,向国民请罪的份了。事情发展到某种程度时,我会这样做的。”“我说什么都会招致人们的愤怒与嘲笑。我也没有脸再说什么了。”

时间正来到5月22日凌晨。卢武铉在晨曦微露时起床,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并没有叫醒他。6点钟在李炳春警卫的陪同下,两人向着距离家门口200米的烽火山出发。

6点50分左右两人登上烽火山海拔100多米的猫头鹰岩峭壁上。卢武铉站在岩石上注目良久。大约二十分钟后,卢武铉问李炳春:“有没有烟。”

因为在工作中李炳春并没有带烟,他问道“要不要回去拿?”卢武铉摆摆手表示不用。

又过了一会,李炳春看到有几个人正往猫头岩方向前行。他担心是记者,走上前去提示他们不要再往前。

正在这时李炳春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折返回到猫头岩时已经不见了卢武铉的踪影。回忆起刚才的响动,他感到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妙的大事。果然,在山底下,他搜索不多时之后,找到了卢武铉。他已陷入昏迷,头部遭受重创,头部和手血肉模糊,但并没有当场死亡。

卢武铉自杀前:请村民吃烧鸡,驻足悬崖20分钟

李炳春马上将卢武铉背下山,并呼叫警卫车。上车时李炳春身上的衣服已经占满卢武铉的血迹。7时整,卢武铉被送到临近的金海市世英医院抢救,但送抵医院时已经丧失知觉。

急救人员在对卢武铉实施心脏复苏术无效后,又紧急把他转到条件更好的梁山市釜山大学医院。急救车从世英医院呼啸而过,8点13分,到达釜山大学医院时,带着氧气面罩的卢武铉已经停止了生理呼吸。釜山大学医院进行了心肺复苏和各种急救措施,均告失败。9时 30 分,医院中断一切急救措施,宣告卢武铉死亡。他头顶约有11公分的裂伤,头盖骨骨折,胸部充血,脊椎肋骨皆断裂,头部重创是造成死亡直接原因。

9点35分,听到丈夫出事的消息后,卢武铉的夫人权良淑急忙赶到釜山大学医院,在看到尸体时当场昏迷。釜山大学医院的法医完成尸检后,很快出具了正式报告。

韩国庆南警察厅和金海西部警察署的30 多名警官在卢武铉跳崖现场进行调查。那里聚集了不少当地民众。

警方起初怀疑卢武铉可能是意外失足掉下山崖。猫头鹰岩本身高约30米,海拔高100多米,与卢武铉住所呈40度左右倾斜角。直线距离不过500米。直白来说烽火山相当于卢武铉住宅的后院。站在烽火山顶,可以一览峰下村全貌。对于自小出身于此的卢武铉对这边地形、风景再熟悉不过,失足之说可能性极小。

同时,警方在猫头鹰岩下方发现了卢武铉左脚穿的登山鞋和沾满血迹的上衣。猫头鹰岩由于地势稍险,平时游玩、晨练的人并不多,这一点似乎证明卢武铉有意选择了坠崖地点。

随后警方在其寓所的电脑上发现了能够证明卢武铉自杀的最重要证物——一封他写给家人的简短遗书。电脑显示,卢武铉于早上5点21分打卡电脑写遗书,26分第一次存档,44分做了最后保存。6时许,卢武铉走出家门。经过技术分析发现没有伪造痕迹。警方最终确认这位卷入受贿丑闻、正面临强大压力的前总统是死于自杀。

遗书内容极为简单,看似草草写成:

“本想退任后在乡下度过余生,没想到无法如愿,真是遗憾。虽然在金钱方面,出现了很多批评我的声音,但我清清白白。在未来,历史终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这段时间以来实在太累了,连书都不能看。因为我一个人让太多的人受到伤害,余生似乎对他人也只是个累赘。生和死本来就都是一回事儿,不要太怨我,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一切都是命运。

“真的很对不起我的儿子、女儿还有所有支持我的人……我死后请把我火葬,然后在村边给我立一个小小的石碑。

卢武铉的遗书似乎让人看到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人生最终时候对自己清白的决然自辨。

在巨大的震惊中,李炳春回忆起卢武铉自杀前生活状况。

他想起卢武铉请村民吃烧鸡时说的话:“以后不要有坏心眼。”回忆起来,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对村民说的。

早在4天前,卢武铉就不太吃饭,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最近一个月支持者打来的鼓励电话,也不再接听。知己好友的会面请求,一概拒绝,而且抽烟很凶。

当日下午,卢武铉的遗体从医院运回故乡庆尚南道金海市峰下村。灵堂设在村民会馆。

23日晚,国务院总理韩升洙等政府官员赴峰下村吊唁,却被愤怒的“爱卢会”成员和村民阻挡在外,村民们情绪激动地大喊:“滚回去!”,媒体记者还有自由先进党总裁李会昌都一度被严禁进入村庄。一位接受了《环球人物》采访的村民对记者说:“卢总统是被迫而死的.....”话没说完便放声大哭。

24日上午,卢武铉生前亲信、前青瓦台秘书长文在寅宣布前总统卢武铉“自杀身亡”。

消息宣布后,首尔大街随处可见驻足观看卢武铉新闻的人们。悲痛的情绪在人群之间蔓延。一位公务员伤感地说:“卢总统这么平易近人,他可能真的没有收受钱财,却寻了短见,太可怜了。”周围的人频频拭泪、点头。卢武铉的个人网站“人们生活的世界”,一下午之间出现了长达数白页的文章。

卢武铉自杀前:请村民吃烧鸡,驻足悬崖20分钟

24日,韩国政府与卢武铉家人达成一致,将为卢武铉举行国民葬。媒体一改窥私面目纷纷发表社论,对卢武铉表示深切哀悼,并反思公私边界。此前卢武铉家人一度考虑家族葬。

25日,韩国各地及海外使馆纷纷设立灵堂等祭奠场所,悼念卢武铉。当天韩国国务院总理韩升洙宣布韩国政府成立了“前总统卢武铉国民葬”葬仪委员会。

此后几日,峰下村周边五公里的交通几乎都处于瘫痪状态,前来吊唁的民众不得不在距离峰下村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停车,再步行到达村子。

吊唁者每日吃下的牛肉汤饭就需要耗费八十公斤一袋的大米125袋,牛肉平均每日消耗八百公斤,三百公斤泡菜,一万瓶矿泉水,十吨年糕都难以耗费吊唁民众的一日所需,此外每日吊唁所需的菊花需求量一度高达十多万束。

卢武铉的妻子权良淑在25日才露面,这一天是卢武铉的入棺仪式,权良淑身着丧服,由警卫员推着轮椅来到灵堂看望丈夫最后一眼,她面容憔悴,流着泪在棺前对着闭上眼睛的丈夫最后叮嘱道:“放下一切,放心走吧。”

5月29日,韩国各界字位于首都首尔市中心的景福宫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前总统卢武铉遗体告别仪式。李明博、金大中、金泳三等前总统,现任、前任政府高级官员,各国使节及韩国各界代表等2000多人出席。

29日5时,葬仪委员会在峰下村村民会馆为卢武铉举行庄重的出殡仪式。上午11时,灵车缓缓驶入景福宫东门,遗体告别仪式正式开始,葬仪委员会执行委员长、行政安全部长官李达坤宣读了卢武铉生平。总理韩升洙和韩明淑致悼词。佛教、基督教、天主教和圆佛教等为卢武铉举行了宗教仪式。在仪仗队鸣枪21响后,仪式宣布结束。

下午1时许,道路两旁早就站满了前来送葬的人,灵车缓缓驶入首尔市广场。哭泣声响彻一片,不知道这些人群中有没有4月30日向卢武铉投递鸡蛋的人。当日峰下村、首尔、水源等各地数十万民众参加葬礼。仅在首尔市厅广场周围就有近20万民众参与路祭。

直至卢武铉的葬礼结束,前往其灵堂悼念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万人次,创下了韩国的历史之最。

系一国之尊为一身的国家元首,卸任后遭司法调查,动辄被治罪,堪称韩国社会独特的“政治文化”。

从1948年独立至今,韩国一共出了12位总统,4位被革命运动或军事政变赶下台,4位被判刑,1位被暗杀,1位跳崖自尽,仅有2位安全卸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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