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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会讲故事的毛姆 不可征服 The unconquered

要不是那天身体疲惫而精神亢奋,要不是因为胜利而忘乎所以,要不是空腹喝了安妮特家的红酒,汉斯根本不会想到要和安妮特发生什么瓜葛。

那天,汉斯和威利迷路了,德国军队里有规矩,只要法国人不捣乱,就不能对他们动粗,所以他们问路时还是很礼貌的,但是,这个农家姑娘,安妮特,说她不认识去索瓦松的路,他们就推门进到她家里。接着,事情一步一步不可控制地发展:在她家里抢了酒喝,酒精作祟,汉斯想亲安妮特,她反抗打了他一巴掌,汉斯和威利和她父母又扭打起来,汉斯一怒之下,借着酒意,推到了安妮特,强行占有了她。要不是威利当时做不到,下不了手,汉斯面对安妮特怀孕的消息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那件事情发生后,汉斯又随小部队去过法国很多地方,图尔,波尔多,后来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休战,期间他在巴黎待了一个月,威利就在那时留在了巴黎。汉斯和小分队的其他人随后又被派往索瓦松。

在继续转移到下一个地方前,汉斯想去索瓦松,那个农场看看。因为他突然想看一眼那个被自己占有的姑娘,他带了一些小礼物,希望以此表示两人的敌意已经过去。

这一晃,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汉斯的突然再现,让安妮特特别激动。飞红的双颊,愤怒的双眼,没有吓退汉斯,反而让汉斯越发对安妮特感兴趣,挑起了他更大的兴致,想去了解她。

汉斯本来就对自己强壮体魄,帅气的皮囊很自信,也曾道听途说,女人会爱上第一个和她亲热的人,他全然不顾安妮特的鄙夷,不断带着面包,奶酪,猪肉,沙丁鱼罐头等等食品,好声好气来造访。

战争让物资匮乏,三个月没碰过这些食物的农夫夫妇慢慢被软化了,也慢慢依赖和期待这些食物的供给了。农夫老头甚至都接受汉斯提供的烟草了。

汉斯每次来,对安妮特来说,都是那段屈辱的再现。但是汉斯就是要来,他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要一直来。

也许他是渴望一点点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他在法国人身边,被无声的敌意包围着,他烦心不已,有时候一个法国人明明看着他,却当他不存在,他就想冲过去撩倒他,有时候他会难受到想哭。他只希望,有一个地方,他去了之后,那里的人会高兴就好了。

他也说不清是不是因为安妮特。他知道安妮特其实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子,对她,他清楚他没有欲望。但他也不否认安妮特有种他无法描述的优雅,那种营造出来让人不敢接近的气质,吸引着他走近她。

有一段时间,他抽不开身去农场。他就让思绪陪着安妮特,他猜测安妮特是否也会去尝尝他带去的食物。是的,他对她犯下的,是不共戴天之仇,他知道。她讨厌他是没错,但是猪肉总归是猪肉,奶酪总归是奶酪。

一次次来访,安妮特父母对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他们开始了闲聊。聊的多了,汉斯也知道,这对老夫妻本来还有个儿子,病死了,现在只剩安妮特一个孩子了。

汉斯最在意的还是安妮特,不过,不像和这对老夫妻的关系。他和安妮特的关系丝毫没有好转,每次,安妮特对他,都面无表情,当他如尘土。

在一次安妮特又对自己表达鄙夷之情时,汉斯失去了好脾气。两人对峙时,安妮特把裙子贴身拽紧,他看到了微微隆起的腹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怀孕了。孩子就是那件事情的结果。

当即,汉斯灵魂里就起了翻腾,他冲动地想去拥抱安妮特,但是被无情推开,他思绪纷乱。

接下来的几天,他满脑子都是安妮特和孩子。

在这之前,他的确经常想到安妮特,他只觉得好玩,好像从来谈不上带着什么爱意,他想让安妮特爱上自己。然而现在,他只想要马上抱着她,他想要亲亲那双哭红的眼睛,他想要宠爱地拍拍她,他希望她安心,希望能见到她笑,他还想看看她的眼睛,那么秀丽的眼睛,眼神又那么温柔。

他突然意识到,他爱上了安妮特。

安妮特的母亲告诉了汉斯一切。那晚上,他干了那件事之后的一切。

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安妮特好几天高烧不退,村子里的医生都被征召去了战场,她就只能死扛着。等安妮特烧退了,能下床了,她虚弱了很久。一个月,两个月,本来生理周期不太规律的安妮特也没有确定。到了三个月后,她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辗转找到一位老医师,证实了一家人的猜测后,他们想办法弄掉这个孩子。一个接生婆给了药,药吃下去,疼的安妮特以为她就要死掉了。最后药并没见效。安妮特依然怀着那个孩子。

汉斯听了这一切,他暗暗下决心,他觉得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再次出现在安妮特家里,他向安妮特求婚了。

安妮特的父母,失去了儿子,说他们不能再失去女儿,汉斯不能带走安妮特,汉斯当即答应,他可以留下来,留在农场。

安妮特知道父母已经动摇了。但是她断然拒绝了汉斯。她说,她有自己爱的人,战争一结束,心上人就会从德国战场回来,他们才会结婚。她说,她恨汉斯,恨汉斯毁了她一切,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觉得汉斯想弥补,这本身就很愚蠢。

汉斯很落寞,安妮特的父母能站在自己一边,这给了他仅有的一丝丝安慰。

安妮特父母告诉汉斯,他们一向不赞成安妮特和她的男友的事,如果汉斯想娶安妮特,是认真的,还可以留在农场,他们很乐意帮助他赢得安妮特。还有,也许等安妮特把孩子生下来后,想法会转变。女人的心思你永远琢磨不透。

汉斯一遍遍回味着安妮特的抗拒,他觉得安妮特连抗拒都那么富有魅力,她那样抒发自己的愤怒和屈辱,一点都不做作。安妮特提到自己的恐惧,将来孩子会像他那样有漂亮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他自己的光彩肯定也打动过她,否则,对他强壮英俊的肯定,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些,他又有了些信心,他对自己说,有些耐心吧,冥冥中自然有力量在运作。

就这样,汉斯还是坚持自己的节奏,在农场穿梭,帮老夫妇打点农场的事务。老夫妇也是和汉斯越来越融洽。安妮特肚子越来越大,干不了什么活了,有人愿意添把手,总是好的。

安妮特身体的变化让她越发由内而外透着光彩,孕育着的母性,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高贵。汉斯仔细看她时,喜悦总会喷薄而出。

一切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似乎就是安妮特对他仍旧不理睬,依然深仇重怨。

这一天,安妮特的母亲让汉斯回避,因为德国前线的消息传来,安妮特的心上人在营地骚乱中死了,她肯定会不冷静。

汉斯暗自庆幸,这样安妮特只需要足够的时间,她就会接受现实。当再次确认安妮特父母一定会帮助自己后,他就避开安妮特,让她恢复情绪。

汉斯不在的期间,老夫妇也劝说安妮特,汉斯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安妮特对父母这样原谅汉斯的行为非常不满,她说她讨厌汉斯,她只想同样地去伤害他。她不会不顾尊严去宽恕他。

汉斯再来时,安妮特也和汉斯正式谈了一次。她说她绝对不会嫁给他。

汉斯知道安妮特不肯嫁给他,他还是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她。他告诉她,他是在知道她怀了孩子的时刻爱上了她。他现在很骄傲,很幸福。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和她。

说这些时,安妮特眼神里有一些异样的光芒,当汉斯向她憧憬着自己成为世界上最自豪的父亲,抱着这个孩子时,安妮特头脑里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恐怖的念头。

接下来有关战争的传言叵测,汉斯也始终无法闲下来。一直到了三月的一个周日,那天天气阴冷,他总算有个机会赶到农场。好久没来,农场的人以为他也死在了某场战役。老夫妇告诉他,孩子刚刚早上生下来了。是个金发蓝眼的可爱宝宝,一切都很顺利。

这个消息让他很开心,他瞬间觉得世界太美好了。他急切地想看看安妮特。当他意识到安妮特不会愿意见他,想到产妇的心情影响喂奶,他就提出想看看宝宝。

上楼抱孩子的安妮特母亲突然惊呼着跑下楼来,她说安妮特和宝宝都不见了。一时间,大家乱作一团。纷纷各处寻找。

汉斯一时因为恐惧瞬间凝固成石头。随即,又猛地向大门口冲去,推开门,发现安妮特正从门口进来,她只穿了睡衣,浑身湿透,面色死一般惨白,看到汉斯,她说,你来的倒是时候。

大家问她孩子在哪儿。她答道,她必须第一时间去做这件事。她怕再等一下,就失去勇气了。

“我带他到了小溪,把他放在水下直到他死掉。”

汉斯嚎叫一声,响彻旷野,就像一头受伤而亡的野兽。他捂住脸,如同醉汉一般,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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