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西洋的比斯开湾，素有“水手坟墓”之称，是全世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水域之一。
海湾中多风暴，且随时可能形成恐怖的雷飑，给航行安全造成巨大威胁，自大航海时代以来已经有上万名水手葬身其中。很多有经验的海员对在这里航行有个非常贴切的形容——洗衣机。
比斯开湾
比斯开湾从法国西岸的布列塔尼，一直延伸至西班牙北岸的加利西亚。2019年6月16日，也就是我和尼克在法国西部小城滨海卡马雷的第5天，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间窗。
终于，我们要开始跨越比斯开湾了。
跨越比斯开湾
查询气象发现从昨天起外海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热带气旋，正在不断向湾区靠近。不过它走势渐衰，基本上到后天就散了，我们预计会跟它的尾风擦肩而过。
热带气旋
滨海卡马雷是跨越比斯开湾的一个集结点，从今天早些时候就看到有船陆续离港。我和尼克着手最后的准备工作，打算中午11点过出发。
陆续离港的帆船
两口大锅里分别炖着香肠土豆和鸡腿，够我们在路上吃三天，另外还有面包和零食。
一般来说，航海的干粮储备是预计航行时间的2-3倍，淡水则要4-5倍。大白两只水箱全部灌满有400L，我们俩用一周都够了。
土豆炖所有
听说当年第一位游泳穿越英吉利海峡的女性一路上就靠吃鸡腿补充能量，希望我们此行也能像她一样安全顺利、逢凶化吉。
临近11点，给大白做最后一遍检查：仪表盘各项数据正常、油量满格、引擎电压正常、发动机运行正常，两只水箱都已经注满淡水。翻出两套救生衣和安全绳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今明两天海上都有大风，直到后天才会好转。
检查船况
* * *
11点半，我们驾驶大白缓慢驶离港口。船一出港，风速立马飙到六级，大白朝一侧倾斜。我让尼克赶紧松点主帆。现在风还不是最强的，到下午会更厉害。
起航
先要赶往森岛和法国主陆间的一段峡区，那里的海水由于受两陆挤压而形成湍急水流，我们正好借水流之力往前冲一冲。
4小时后成功汇入流区。
过流区
在水流的带动下，船速很快就超过了11节，大白在海面上飞驰！要知道平常的速度只有五六节而已，照这样跑下去明晚就能到希洪（Gijon）了。可惜啊，这是不可能的。
暗流之后就是大浪区，我监控着深度计的变化：当前水深只有不到30米，一小时内我们会进入更深的水域。今天会过好几段大浪区，这是水下地形变化引起的。等驶离大陆架进入2000米以上的深海，就会很舒服了。
船速超过11节
比斯开湾水下深度变化剧烈，且遍布大片危险的浅海区。从海岸线向湾内延伸100海里左右都是大陆架，水深只有百米，之后便是悬崖式猛跌。
深海的巨量海水撞上大陆架会形成陡峭凶猛的断头浪，这种浪把船托到最高点后直接摔下，人也跟着船做自由落体运动，是很多水手惧怕的。这种情况下必须系好安全绳，免得被甩出船外。
9小时后，我们顺利通过了流区和高浪区，就像飞机抵达平流层，一切都变得和缓下来。趁尼克当值，我去吃晚饭顺便追个剧。
我们实行3小时轮班制，尼克值8-11点的班，之后我再去换他。所以还要抓紧睡一觉，11点起来夜航。
轮班休息
我们目前还在大陆架范围，水深仍不足百米，明晚会抵达海底悬崖附近，直接进入1000-3000米以上的深海区，传说很大几率会遇到3-5米的大浪。不管怎么说，希望我们运气好一点吧。
晚上去换班竟然发现有月亮。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还是我从瑞典到现在这么多次夜航里第一次看到月亮。皎洁的明月静静挂在蓝得发黑的海天之中，大白就在月光的指引下安稳向前。
月下夜航
不知道为什么，我预感这次的航行应该会很顺利。
早上5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另一边月亮还高高挂着，船侧有两只海豚追逐嬉戏。
海豚跃出水面
从凌晨3点开始就没什么风了，气象显示从昨天的风带到西班牙风带之间是一段真空地带，直到下午2点之后风才会慢慢回来，这意味着我们今天大半要靠发动机航行。
开发动机之后，海豚越聚越多，围着大白前后左右不停穿梭。比斯开湾居然有这么多海豚？我看干脆改名叫海豚湾算了，搞那么吓人干嘛？据说这里还有鲸鱼，尤其是到西班牙的自然保护区之后更多。
昨天还不时能遇到一两只船，今天起整片海就只剩下我们自己。晚上7点半，终于要进入深海了，GPS上几条细线标出大陆架的边界。此时浪高将近2米，船上下颠簸得厉害。我当值，尼克有点晕船，躺在一旁休息。
进入深海
继续前行，海浪愈发猛烈，深度计已经打不出水深了。海事地图显示我们正在500-700米区域，再过一分钟就会进入1000米的深度。也许此刻就在我们脚下正沉睡着比大白大得多的船只残骸，想想还挺恐怖的。
离目的地希洪还有将近190海里，再熬一晚，只要一切照常，后天凌晨就到了。
全程航线
遭遇危机
6月18日中午也就是航行的第三天，我们正式进入西班牙海域，能明显感受到西班牙热情如火的阳光了！我降下法国国旗，把西班牙国旗升上去。
抵达西班牙
这一路虽然过了很多流区和大浪区，但好在天气一直不错，没遇到我们最担心的情况。离希洪还有110海里，油箱和淡水几乎全满，后勤非常充足。
直到下午3点过，原本还风和日丽的海上突然刮起强风，天很快就阴下来。听说到了西班牙北部沿海天气变化很大，还有可能遇到雷飑，我重新把安全绳挂上。
刮起强风
就这样一直跑到晚上7点多，发动机突然熄火。查看仪表盘、油量都正常，可怎么也打不着火。眼前的场景让我想起之前在波罗的海的遭遇。
不会是螺旋桨又被缠住了吧？
上次在波罗的海是因为海钓，一不留神让鱼线缠住了螺旋桨。可今天我们也没钓鱼啊？我把GoPro伸进水里查看。
果不其然，螺旋桨居然被一大团不知道哪里漂来的绳子死死缠住……
螺旋桨被缠
对付这种情况我知道只有一个方法——游到船底去，把绳子解开。
但上次之所以敢下水，是因为海上没风非常平静。此时此刻风速将近6米，船晃得非常厉害。再加上北大西洋本就暗流汹涌，人很容易被水流卷走，更别提大白此刻动力全无，根本无法施救。
这种情况贸然下船，等于找死。
船剧烈摇晃
眼看还有不到两小时天就黑了，我和尼克焦灼万分。
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更没办法解绳子，何况海上天气说变就变，现在风浪还不算太猛，下一秒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不能再拖。我起身去船舱，换潜水服。
准备下水
下水前我交代尼克，一旦发现我游不过海流速度，就立即把船上所有绳索救生衣救生圈全部扔下来给我，全力营救。看着尼克答应好，我从一侧下水。
交代尼克
近10吨重的船在浪间大副摇摆。人在水下若不慎被撞，轻则受伤，重则晕厥甚至死亡。我扶住船沿尝试下潜，水温没有波罗的海那么冰冷彻骨，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
一手抓住缆绳一手拿刀，始终跟船身保持一定距离。挪到螺旋桨旁，我先用手扯了一下缠在最里侧的绳子，感觉不算特别紧，立即开始作业。
也许这绳子在海水里泡太久了遭到腐蚀，割断倒不太费力，只是船摇晃得实在太厉害，水流也非常急。反复尝试了3次后，绳团终于被我破开一个大口，从螺旋桨上整个扒下来。
搞定了！
我赶快游出水面让尼克把GoPro递下来：危机解决了，我们不会被困在这儿了！
成功解开绳结
爬上船试发动机，成功启动！轰鸣声从没这么好听过。开足马力，全速向西班牙挺进！
发动机成功启动
果然刚一弄完就变天，风一阵比一阵强，还下起了小雨，天色变得更暗。幸亏刚才及时解了绳子，哪怕多犹豫5分钟，我们现在的危险都得翻倍。
变天
不知道雨会不会下大。如果只是下雨倒也还好，关键怕这是热带气旋的前奏。我重新套上防水服系好安全绳，严阵以待。不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是我航海到现在学到最重要的东西。
直至一个小时后风浪也没有明显变化，看来真的只是下雨。
雨中航行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74海里，今晚要从3000米的深海区过到1000米内，会有很大的浪。希望这个天气能挺住，别变得更糟就行。
最后一晚，坚持就是胜利！
海豚阵
6月19日清晨，西班牙的海岸线终于出现在眼前。
看见海岸线
离进港还有不到4小时，海面此刻像打了油一样光亮，很多海豚在船侧追逐嬉戏。过去的三天三夜我们已经看到不下10次海豚了，没想到行程快结束竟然又遇到，它们肯定是来欢迎我们的！
海豚夹道欢迎
把GoPro伸到水下看，感觉至少都有二三十只。随着不断航行，远处的水面又出现波动，不时有海豚一跃而出——又一个海豚阵！它们只有游得特别快时才会跃出水面，这会儿都像看到啥一样拼命往我们这边赶。
海豚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些海豚是组团来围观我们的？
下回预告
终于到西班牙了，这是我最期待的国家，因为有超级多的美食！我的家人也从成都飞过来跟我团聚。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会开着大白自驾游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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