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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悬崖上的“中国最美教师”,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出口伤人

作者:草民观点

2008年感动中国,54岁的彝族女教师陆建芬,因为没有“教师资格证”,她的养老成了问题。

她被迫写下一封“诉求信”,在朋友圈传播。

困在悬崖上的“中国最美教师”,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出口伤人

这事,要从1995年说起。

知道大渡河峡谷吗?它位于四川乐山金口河区、雅安汉源县与凉山彝族自治州甘洛县接壤部位。

它是一条极深的峡谷,最深处有2675米,比世界第一大峡谷科罗拉多海深542米。

就在这峡谷的悬崖峭壁上,垂直两千多米高,有座悬崖村“二坪村”。架设在悬崖上的五道木梯,是它通往外界的唯一“天路”。

困在悬崖上的“中国最美教师”,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出口伤人
1990年,一个名叫李桂林的民办教师来到这里。那一年,他:

24岁。

初中毕业后,李桂林回家乡万里村当了民办教师。连续五年,他的学生成绩在全学区数一数二。听闻他的名声,大桥乡党委书记阿姆铁塔找到他,打起感情牌:

一座山分不开一个天,一条河隔不断两家人。万里村与二坪村隔河为邻,这里的孩子,需要一个老师,你来帮一帮吧。

悬崖村的险峻,作为当地人的李桂林,是知道的。他下意识推脱了,回头帮你找个老师来。

阿姆铁塔很认真,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李桂林不好再退却,说下那句将他捆绑一生的话,如果真没人来,我来。

客套之言,被他言中了。

去二坪村教书,一要有文化,还要会彝语,更难的是,人尽皆知是“猴子才能爬上去的地方”。他踏破铁鞋走遍全村,也没人愿意去。

不忍食言,他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去走走。

天不亮出发,走到乌斯河,过雪区,到大渡河,已经日上三竿。一座摇摇晃晃的铁索桥横渡大渡河,桥板稀稀拉拉。过了这座桥,爬过一道坎,穿过一个村庄,前面却没了路。

一道断崖挡在面前。紧挨断崖的,是一架木梯,呈近九十度竖立。

现实,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难,没想到这么难。

这,就是通往二坪村的绝壁。

闭眼往上爬,连爬过五道天梯,终于远远看见了二坪村——

一个不通路、不通电的深山村寨。

村里人,普遍就住在这样用竹子编制、再抹上牛粪的篱笆房、茅草屋里。

困在悬崖上的“中国最美教师”,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出口伤人

又苦又险的地方,李桂林看了一眼就想走了。

别说教书,小心把命搭在这儿。他都想好了借口,就说回家去背包,一去不回溜之大吉。

结果住了一天,他的私心,被这里的乡亲,碾碎了。

他们准备了酒肉,热情招待他。

晚上,还为他送来羊皮褥子,和羊皮盖被。

得知有三位老师受不了苦,先后跑掉后,李桂林明白,这是大家伙儿想留住他。

但再看这里的村民,老大爷老大娘都光着脚,老大爷披破毡子,老大娘穿的衣服,前面都破成了布条,坦胸露背。中年男人普遍就只穿个裤子,破得像个箩筐。

有些孩子七八岁了,不分男女,还光着身子跑。

李桂林说自己是个喜欢换位思考的人:

如果我生活在这山上,我的孩子需要老师,那么这一代代做文盲,忍饥受苦的命运,什么时候能终结?

他忘不了第一次为孩子们上课的感受。

那些淳朴而又强烈憧憬着外界天地的孩子们的眼睛,像锐利的阳光,牢牢扎紧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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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走吗?

他像一颗钉子一样,扎下来。

他不仅没走,因为忙不过来,也没人愿意上山,一年后,他把另一个人拖进了“战壕”:

他的妻子陆建芬。

最开始,他父亲李洪云是反对的。李洪云不愿儿媳上山受苦,也不愿孙子跟着受罪。

竟是他的老丈人陆兴全,做通了亲家思想工作。

陆兴全说:

我也是当老师的。我知道,那里的娃娃更可怜,更需要人疼。

为宽慰妻子,李桂林说二坪村的天梯,并不像外界说的那么艰险,那里的乡亲很热情,风景很好,空气好,在那里生活,还不容易生病。

陆建芬是背着两岁的儿子,爬上天梯的。

那是她一生,走过的最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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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梯的险,她想到了。甚至超过她想象的险,她也接受了。

她没想到的,是生活的险。

跟着丈夫来到住处,打开房门后,她被眼前景象,击溃了:

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一张破书桌,还没有抽屉。

只墙角,有个泥土堆,有一口锅,旁边三个碗。

她大哭了一场。特别是看到丈夫床上的被盖,破着洞,被老鼠掏了一大堆棉花出来。

她不敢相信,这一年,丈夫就是这样过活的。

而对他们来说,依当时的收入,买一床新的铺盖,也有很大的压力。

即使到今天,当很多人得知了她的故事,还是无法想象,

那一刻,她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带着孩子,把命运押在了这片穷乡僻壤的山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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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李桂林点燃了二坪村孩子们的希望,陆建芬的到来,则是整个托起了整片希望的田野。

她不仅是代课教师。

她是照顾丈夫生活的妻子,抚养儿子成长的母亲。

她还成了学校里几十个孩子的妈妈。

她不仅教孩子们知识,还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教他们如何照顾自己。

孩子们生病了,山上没有医生,夫妻二人就自己掏钱,从山下背药上来。看着他们吃药,服水。即使最简单的感冒发烧,每个月支出也有两百多块。

孩子们大小便拉在裤子上了,陆建芬就把他们送到厕所,烧上热水,给他们洗干净。给他们洗了衣服,还把自家孩子的衣服,给他们换上。

因为孩子们都是走读,家贫也不带午饭,陆建芬不忍心看孩子们饿在那儿,从1991到2011,整整20年,他们一家也陪着孩子们,没有吃过午饭。

直到2011年,有广东善心企业,捐助了午餐的费用。于是,每天陆建芬就头一天和面,蒸出孩子们第二天中午要吃的馒头。山上没有菜,她就在自家空地上,开辟一片菜园。

课间,她陪孩子们玩耍,帮女生梳头。

上学放学,她也经常和丈夫一起,护送、背着孩子们上下学。

他们经常上门,像云南的张桂梅一样,把那些失学的孩子一个个叫回来。

出不起学费的,就他们自掏腰包。

他们的善行,被大字不识的乡民看在眼里,逢人就说他们是大大的善人。

老村长木呷举打说:李老师夫妻俩来之前,我们这里的人,都是“睁眼瞎”。连钱都不认识。下山上厕所,也不认识“男”“女”。

是他们,成为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看见天外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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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悬崖上的“中国最美教师”,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出口伤人

陆建芬和丈夫的故事传出后,震惊中国,也感动了世界。

谁能想到,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天梯小学”多年来,在考试成绩、入学率、巩固率和升学率一直位居全县前茅。不少外村孩子,不畏路途艰险,纷纷报名来这里读书。

数不胜数的荣誉,开始扑面而来:夫妇二人先后获得2007“全国模范教师”、2008年“感动中国人物”、2009年“中国教育新闻人物”、2019年“最美奋斗者”……

他们的事迹被拍成电影《云上学堂》,被评为建国60周年国庆献礼片。

2008年,在当地政府努力下,通往二坪村的悬崖路和木梯被铁梯替代,大部分路段安全了(尽管山道路最危险的一段,因为地质条件制约,没有修铁梯和护栏,这里是45度倾斜的悬崖路,路边就是望不到底的山崖,还需要李桂林每次送孩子们往返)。

学校的整体环境也有所改善,有了水泥硬化,升起了国旗。

甘洛县副县长许艳表示,随着脱贫攻坚的胜利收官,将来二坪小学(“天梯小学”)的进一步调整也势在必行。未来二坪小学将调整为只负责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的教学。根据学生数量和家长意愿,如果调整后学生少了,将会进一步布局调整;如果留下学生比较多,符合相关规定,可以留相应数量的老师。

然而,这非凡的付出,对于陆建芬和丈夫,现实是什么?孩子们被安顿了,他们呢?

困在悬崖上的“中国最美教师”,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出口伤人

陆建芬,有18年时间身份只是代课教师,拿着微薄工资,每月:

从60元,后来涨到200元。

他们紧衣缩食,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常年以红薯当主食。前不久,自媒体人“秦兽”前往拜访,在翻山越岭,经历了险些迷路的惊险后,他震惊地发现,夫妇二人当天的中午主食,仍然是:

红薯和土豆。

1996年,李桂林被安排到会理师范学校学习,陆桂芬一个人既要教课,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终因劳累过度,病倒了。

山上没有医生,她不得不流着泪,带孩子下了山。这一次,父母极力挽留,不同意她再回到山上去。

几十个孩子妈妈的陆建芬,没有听从。

孰料,没多久,小儿子又出事。

一次跳绳的时候,不慎摔倒,跌断了手臂。

考虑到已经耽误孩子们读书有一段时间,再送小儿子去医院又要花费不知道多久,他们就找了个土医上山医治。

不料这次“大意”,造成他们的终身遗憾。

等到学生们放假,他们把儿子送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桡骨没有接好:

这只手已经残疾了。

这件事深深刺痛了夫妇俩。一心关注着别人的孩子,却耽误了自己的孩子,值得吗?

他们本打算离开,却被挽留的家长和学生,感动到潸然泪下。

陆建芬回忆起一个细节:

下雪天,有孩子鼻涕掉在嘴唇上,手都冻僵了,但他仍然握着那个笔,全神贯注地看着黑板,想把这个字写好……

旧风景像电影一样反复在他们眼前晃动。

不忍,如果真能忍心走掉,何至于在这么苦的日子里,坚守一万多个日月?

他们把眼泪往肚子里流,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苦吧,就苦我们这一辈子;苦呢就苦我们这一家人……

能让这大山里的几代人几百个学生,能懂文化,懂知识,不像前辈一样吃苦,一个小家的“苦”,也值了。

然而,荣誉,终究不是能当饭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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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两个孩子都是普通人,在成都打工。

她和丈夫多年来收入低微,无钱置房,至今下山,只能寄居娘家。

而李桂林老家的房子已是危房,父母住在其他地方。

有次老人又伤感又无奈地对他们说:

如果死前,能在你们买的房子住个一半年,死也瞑目了。

老人是担忧,他们不能有个自己的窝。

如果说之前工作在学校,还能住在山上,如今年龄大了,退休之后,他们还要这样住进娘家吗?

在山上苦了一辈子,晚年却也不能给妻儿一个家,这是李桂林最内疚的地方。

他们的生活依然艰苦(至今还经常以红薯干、土豆当主食),自媒体人秦兽,拍过一段视频,感慨“这是他一天都呆不下去”的苦地方。

而在陆建芬来说,她还有很多意难平。

今年,她就退休了。

按当地标准,不管买房还是自建房,只一次性发给陆老师3000元建房费和300元安家费。

按照去年房价,可以在她的家乡汉源县买:

大约半平米房子。

秦兽查询了这个标准,建房标准来自1990年,安家标准是1988年:

已经30多年没有变过。

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地有个高寒补贴,规定以各乡、镇政府所在地的海拔为标准。多少年来,海拔600米的乡镇府,每人每年可享受6个月3600元的高寒补贴;而“天梯小学”海拔1800多米,两位“最美教师”却从未领取过。

最令陆建芬意难平的是,尽管2009年她被转正为“正式教师”,现在的工资3700元,加上补助,能拿到大约4000元了。

但转正迄今13年之久,却因不是“大学学历”被卡,迄今没有拿到一张:

教师资格证。

名义上她是教师,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得到:

资格的承认。

而也因为没有“资格的承认”,陆建芬这十多年,一直拿着岗位工资等级最低的13级,且14年来不曾晋升一级,如今依然是级别最低的:

三级教师,专业技术13级岗位。

这意味着她含辛茹苦一生,当普通正式老师按年限和各种标准晋升工资时,她却终将将按照最低岗位工资标准,领取退休金。

我查询了教师薪资计算方式,这13级相差悬殊,最高为6000多元,最低则不过1600;更不要说还要考虑到职称的评定,这些都需要大专学历的“硬杠杠”。

他们以超出常人的勇气,接过了数百位悬崖村孩子们的梦想,而今,却梦碎在一些教条的“硬杠杠”面前。

这让陆建芬感到无比的心寒。

厚道的夫妇二人,没有更多奢求。

陆建芬说,她只想在事业结束的时候,得到一个“教师资格”的承认,像普通教师那样,获得一个公平的退休金。

这,过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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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什么呢?一个文明的社会,的确需要很多严丝合缝的条条框框,但同样不能缺失特殊情形中的人性彰显。

最令人扎心的莫过于,在最需要恪守规则的时候,每每看到权钱勾肩搭背,而上演许多令人大跌眼镜的“瞒天过海”;而在最需要人情关怀的绿色通道时,却每每以“规定如此”的冷壁,将人同此心的温情,击得粉身碎骨。

我倾向于认为,那些因为没有“大专学历”而无法为陆建芬安排合理待遇的主事者们,并非有意“羞辱”最美教师,而是身处一个巨大系统中的“无能为力”,继而力不从心,再继而“就这样罢了”。但我也总觉得,如果真的有心体恤,即使跳不过“退休薪资”的死结,也终能另辟蹊径,为一位伟大教师,给予时代的干货嘉奖。

可能还会有人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小题大做——毕竟,陆老师是有养老的,只是“没达到期望”而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老无所依”。我真的担忧,那些为陆建芬办理退休的主事者,也抱有这种想法,继而“天经地义”地选择不作为。

接下来的话,是对这样的人说的:

这不仅仅是关乎两位“云上”教师的事。

它将被更多人看到,我们的社会,是如何对待这些“燃烧了终生”的同胞,是如何对待这人类中最稀缺的献身精神的?

他们并非无路可走,他们也有改变自我命运、追求卓越人生的机会。比如李桂林担任过工厂管理,带队修过公路,也曾有矿山朋友高薪请他加盟;比如陆建芬,如果不是她成为这么多孩子的“妈妈”,而远非只背负一个普通教师的责任,如果她处身物质条件便利的城市,她或许并不是没有机会,去深造“大专”;她甚至本不必去趟这道“浑水”,完全可以远走高飞,她的弟弟就生活在海外,还曾给予他们走出国门的机会,而她最引人瞩目的一次求助,却是请这位弟弟,想法找钱,为村里乡亲修通自来水……

他们只是囿于心中的良知与热血,在别人的孩子没有路时,俯首甘为孺子牛,将自己身躯,搭出一道将他们送出生天的“血肉天梯”。

如果这样的人,不能得到公平厚待,它将暗示一代代后来人,再看到有身陷绝地的同胞,亟须有人付出大无畏的精神去拯救,再这样做:

值得么?

为了别人活得更好的人,他们的人生,应该被充分反哺;为了他人幸福而牺牲了自己命运选择的人,他们的人生路,在这地大物博的14亿人口、世界第二大GDP的国度,理应得到更坚实支撑。

如果这样的人,终被绝望放空,得到的不过是虚空的鼓掌与喝彩,它不过会鼓舞社会进一步发扬装腔与伪善,势必浇灭未来赤诚者心中的火种,扼杀这原本就属于人类稀缺精神的一线之光,倒逼麻木不仁、唯利是图,日益固化为社会的主流价值。

如果是这样,那将不仅是对两位教师的嘲讽,更是对我们这个崇尚“尊师重道”的民族的巨大羞辱。

我想,我们大多数人的呼声,一定不是这样。

基于此,我写下这篇文章。

希望我们能以充分的关切、倾听和鼓呼,告诉李桂林夫妇:30年前,当你们义无反顾,牺牲一家人的多样化人生可能,攀上这无人愿往的高崖,推开孩子们的希望之门;今天,当你们孤悬于无以为家的命运危崖,也有一双双无名之手,尽力为你们托起那抵达一个最普通人“安享晚年”憧憬的大爱方舟。

你们被赞颂为白云上的最美教师。

你们的晚年,不能再是“云”的。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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