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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歌本是国公府嫡女,却因幼年被拐流落在外

作者:柒柒五月

【已完结】

叶朝歌本是国公府嫡女,却因幼年被拐流落在外。

十四岁时方回到父母身边。

困于山沟的她不懂高门大户的诸多规矩。

后院深宅之中处处被养女压制算算计,受尽苦楚,就连她的夫君娶她也只为报复。

重活一世,再入高门,她立志护母保兄。

将前世所受的委屈和冤枉通通找回来,给自己狠狠出一口恶气……

却不想一次意外,遇到当朝太子。

卫韫风华而临:“欺她,问过我了吗?!”

第1章:这世上,再无人能欺她!

  颠簸的马车上,叶朝歌背身躺在马车壁的软榻上。

  耳边是压低的说话声。

  “这正主儿回去了,养在府上的那位怕是要被送回去了吧?”

  “不能够,老夫人之前放过话,那位是大小姐,这位是二小姐。”

  “啧啧……让亲孙女屈居养孙女下面,老太太也够偏心的,这日后啊,怕是有得热闹瞧喽。”

  “偏心怎么了,大小姐可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这么多年的情分岂是被拐了十几年的亲孙女能比的?再者说了,大小姐是上京第一才女,这位正主儿呢,除了和夫人长得像之外,哪一点能及得上大小姐半分?我瞧着,还不如我这个丫鬟呢。”

  “都给我闭嘴!主子的事岂是你们这些贱嘴能说的,谁要是再多说一句,回去我便禀了夫人,看夫人怎么收拾你们!”

  马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同于前世听到这番话时的气愤难堪,此时的叶朝歌只觉得好笑。

  连一个丫鬟都懂得,承欢膝下十几年的情分,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个被拐了十几年的亲孙女所能比的!

  前世的她,怎么就看不透这一点呢?

  ……

  两岁前的叶朝歌是幸运的,她投了个好胎,上京叶国公府唯一的嫡女!

  两岁后的叶朝歌是不幸的,她被拐去山沟沟里成了一个傻子的童养媳!

  直到十四岁时,叶国公府不知怎么找到了她,将胆小土气的她接回了上京。

  亲人团聚本是天大的好事,可问题在于,一别经年,早已是物是人非。

  在她被拐的第二年,她的祖母叶老夫人便从旁系过继了一个女孩,说来也是巧,此女竟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

  那旁系女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才貌皆是不俗,有上京第一才女的美称,人人都喜欢她,老夫人更是将其视若自己的眼珠子。

  她们成了姐妹,明明同龄,却因老夫人偏心,在排序上她便居于旁系女之下,而且,她们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个愚钝无知,大字不识一个;如此比较,那旁系女才是真千金,而她,则被衬成上不得台面的土丫头。

  渐渐地,原本对她稍稍有点怜惜的老夫人越来越瞧不上她,她傻,不信自己的亲祖母会真的嫌弃自己,直到后来发生一些事的时候,她的亲祖母一度说出: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接你回来!

  就连她的亲爹叶国公,对外也只称旁系女是他的女儿,至于她这个亲女,则被直接略过,好似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明白了,也许他们一开始的确是对她心存怜意的,只是他们更为重视自己的面子,而她的存在,便是他们不足为外人道的耻辱。

  可是,明白归明白,心里总归是不舒服不平的。

  幸而,在那格格不入的偌大国公府里,还是有两个人是真心疼她的,便是她的生母和兄长,也许是她的亲情缘薄,她娘在她回去后的第二年便去了,她的兄长亦是常年待在军营里。

  后来,老夫人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对方各方面都极好,一开始,她努力迎合,对他小意温存,一心做一个贤妻良母,奈何,对方并不配合,那时方知,他喜欢的是旁系女,只不过人家瞧不上他,娶她不过是为了他所谓的报复罢了。

  这般的结合,结果可想而知,没过几年,她便心灰意冷的自请去了佛堂,一直到郁郁离世。

  那年,她二十八岁!

  死后,她的一抹残魂飘于人世间,没有终点,没有归途,只有无尽的孤独。

  她看尽了人世间的百态,看到了老夫人寿终就寝,旁系女尊贵的一生,更知道了一些事……

  她愤怒,她不甘,可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在时光的长流中消磨殆尽。

  最终,她也消散了。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便是在这马车上,叶国公府从山沟沟里接她去上京的路上。

  没想到,她的人生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老天待她委实不薄!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蠢笨天真的乡下丫头,而是在她十四岁稚嫩的皮囊下,装着历经一世,看尽人心的沧桑灵魂!

  这世上,再无人能欺她!

  叶朝歌缓缓睁开眼睛。

  车里光线有些暗,只余一缕光自轩窗射进来。

  马车上另有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叶朝歌记得,两个嬷嬷一个姓刘一个姓姜,两个丫鬟分别叫佳雨和佳欣,她们四人便是叶国公府派来接她去上京的,也在后来被指派到了她的身边伺候。

  “小姐睡得可好?”见她醒了,刘嬷嬷柔声问道。

  四个人中,唯有她是生母国公夫人的人,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不管是开始还是最后,刘嬷嬷待她一片忠心赤诚,之前呵斥另三人闭嘴的便是她。

  叶朝歌对她轻点了点头,“嬷嬷,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刘嬷嬷愣了下,感觉小姐说话的语调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可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

  笑道:“回小姐,我们快到宜州了,今晚在那住上一宿,明早儿再赶路,估摸着有个七八日便能回到上京了。”

  叶朝歌微怔。

  宜州,上辈子她就是在宜州遇到的伯恩侯府世子陆恒,也是她前世的夫君!

  想到陆恒,叶朝歌忍不住的心头发冷,谁能想得到,成亲十余载,他们竟一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过往种种,至今历历在目,这一辈子,她不想再和他扯上半点的关系!

  遂问刘嬷嬷:“从这里到宜州的下一站需要多久?”

  “宜州的下一站是岭南,到那地儿……约莫半日吧。”

  “好!告诉车夫绕道岭南投宿!”

  车里顿时一静。

  片刻后,佳雨最先嚷了开来,“为什么?你这一路上倒是睡得舒坦了,我们却很累了,凭什么听你的绕去那么远的岭南落脚?”

  叶朝歌一见到她,面上便冷了下来。

  佳雨,在她回到国公府后,一直伺候在她的身边,奴大欺主不说,更是一奴侍二主!

第2章:惩恶仆(上)

  当下叶朝歌淡淡地瞥了一眼佳雨。

  悠悠道:“就凭我是小姐,而你,只是个丫鬟!”

  “你说凭什么?”

  车内再度一静,几人无不震惊的看着叶朝歌。

  这,这是那个土里土气,说话时都不敢看人的土丫头?

  这语气,这仪态,这气势……竟丝毫不输于上京的名门贵女们!

  还是刘嬷嬷最先反应了过来,“老奴这就去前头让车夫改道。”

  “嬷嬷!”

  佳雨不满大叫。

  “你闭嘴!”

  刘嬷嬷一记眼刀子甩过去,沉声呵斥:“小姐说得对,佳雨,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丫鬟,你的职责便是听主行事!”

  字字戳心窝子,佳雨一张脸皮涨得通红,难堪至极,但她不敢反驳,刘嬷嬷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在国公府极有地位。

  可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把账记到了叶朝歌的头上,恨恨地瞪过去,谁知就在下一瞬,撞进一双堆满了漠然的黑眸里。

  心尖儿陡然一颤,寒意蔓延至后背。

  不过片刻,她便撑不住狼狈移开,暗自心惊,这土丫头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黑黝黝的,莫名的让她心生畏惧。

  叶朝歌见状,扯了扯唇角,阖眼遮去眼底的讥嘲。

  上辈子她与人为善,想着尽量不与人麻烦,有什么委屈皆自行吞咽,可到头来,她的忍气吞声被当做懦弱好欺!

  重活一世,她自是不会再犯同样的傻!

  到达岭南时,已是月上中天。

  当下打尖住店,住的自是岭南最好客栈的上等房。

  房间装饰奢华,叶朝歌面不改色,坦然自若的走进去,神情间一派平静。

  佳雨看着,皱了皱眉。

  本以为会看到叶朝歌出糗失态,结果却是大失所望,可是不对啊,白日土丫头初初看到摆设齐整的马车时,那副惊艳失态的模样至此记忆犹新,怎么现在见到这般华丽的房间,却表现的如此镇定了?

  毕竟还年轻,佳雨心里在想什么几乎都表现在了脸上,叶朝歌看在眼里,颇觉好笑。

  这祸害玩意儿恐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她并非之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曾经在富贵窝里走了一遭,什么世面没见识过,什么宝贝没见过?

  说起来,前世的时候,她也确实因此而闹出过笑话。

  自她记事起就生活里山沟沟里,村子里穷,满目皆是土旮旯砌起来的土坯房,自是没见过这等华丽的房间,当时就看迷了眼,甚至还问住一宿得花多少银子,并让刘嬷嬷给她换间便宜点的房间。

  此事在后来成为府中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她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评价,也是自此开始的。

  这一切,都是托了当时在场佳雨的福。

  那时候她还蠢到以为佳雨是无心之言,殊不知,从一开始她便被人给惦记上了,只因她的归来,碍着了某些人的前程!

  这人啊,蠢过一次就够了!

  正想着的时候,同店小二安排好膳食的刘嬷嬷走了过来。

  “小姐是想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先沐浴吧。”

  刘嬷嬷当下便让店小二送了热水过来。

  热气袅袅的澡间里,叶朝歌褪去身上的衣裳,露出身无半两肉惨不忍睹的小身板。

  刘嬷嬷见了登时便红了眼眶,“这些年小姐吃了不少的苦吧?”

  明明是国公府嫡女,却在幼时被拐去到那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只看这皮包骨的小身板以及那些清浅不一的伤痕,便不难猜出,她这些年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之中。

  闻言,叶朝歌心头一暖,回以温和一笑,“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说实话,十四岁之前她记得并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过得并不好。

  “小姐说的是,待回去后,夫人定会好好给小姐补回来的。”刘嬷嬷说得极其认真。

  叶朝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的确,回去后她的生母国公夫人会尽一切所能的待她好,补偿她,哪怕在她被所有人嫌弃指责时,她亦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为她撑腰。

  后来,更是手把手的亲自教导她,哪怕她愚笨学不会学不好,也不曾舍得苛责过她半句,反而微笑着鼓励她。

  只是……

  想到生母的结局,叶朝歌的眼底冰寒一片。

  生母离世是在她回去后的第二年,当时府中流言四起,人人说她命中带克,克死了生母,一开始她自是不信的,只是听得多了,后来也就这么认为了,为此,她一直内疚自责到死。

  死后才知,真相并非如此!

  思及此,叶朝歌死死的掐上手心,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历史重现,她要让她的生母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

  叶朝歌想的投入,并没有发现此时澡间里只余她和佳雨两个人。

  直到一瓢刺骨的冷水从她的肩头浇下来……

  冷得她立时就打了个哆嗦。

  在转身看到手拿水瓢的佳雨时,叶朝歌当时就冷下了脸。

  此时虽是阳春三月,可春寒料峭,尤其是在这夜里,寒意阵阵,虽然她身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但如此的冰火两重天,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若说佳雨不是故意的,打死她也是不信的。

  叶朝歌沉眸看她,也不说话,神色晦暗不明,颇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佳雨被看得心中发慌。

  之前她以为这不过就是个扶不起的软柿子,可接连两次下来,突然觉得,她好像错了。

  脑中警钟敲响,佳雨连忙敛了心神,硬着头皮道:“小姐恕罪,奴婢一时错神舀错了桶,我保证,不会再走神了。”

  舀错桶?走神?

  冷水桶和热水桶一看便能分辨,她无非是在为了白日马车上的事报复她罢了。

  叶朝歌朝她冷冷一笑,起身从浴桶里出来,拿过旁边的大巾裹在身上,走到佳雨跟前儿,抢过她手里的水瓢。

  “小姐?”

  佳雨一时还没醒过味来,这土丫头要干什么?

  谁知道她正疑惑着的时候,兜头一瓢冷水浇了下来。

第3章:惩恶仆(下)

  哗啦——

  冷水瞬间没入衣领,刺骨的寒意浸体,佳雨立时打了个寒颤。

  叶朝歌满意于她的反应,勾了勾唇,反手把水瓢扣在她头上,毫无诚意道:“抱歉,我手滑了。”

  你走神,我手滑,很公平!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刘嬷嬷她们进来了,看到澡间里的一幕有些傻眼。

  “这,这是怎么了?”

  “佳雨,你跟嬷嬷说说,这冷水浇身的滋味如何啊?”

  刘嬷嬷听到这话一愣,看看叶朝歌,又看看头顶水瓢,上半身湿透的佳雨,当下便反应了过来。

  她不过是去给小姐取个衣裳的空儿,这个死丫头就给她作妖,早知这样,刚才就不该留她在澡间里。

  上去就是一耳刮子,厉声呵斥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跪下给小姐请罪?”

  佳雨被打蒙了,呆站在那好一会没反应过来,还是佳欣看不过眼拽了她一把,这才回神。

  对上刘嬷嬷如同要吃了她一般的目光,到底是咽下所有的辩解,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颤音道:“奴婢请小姐恕罪。”

  叶朝歌垂眸睨她,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怨气,笑了。

  “你好像很不服气?”

  佳雨一愣,把头低的更低了,“奴婢不敢。”

  “你敢也好,不敢也好,怪只怪你有当主子的心气儿没有当主子的命。”轻飘飘的言语中无不充满了讥讽。

  佳雨顿觉屈辱,猛地抬头,正正对上正似笑非笑望着她的叶朝歌,立时惊醒,忙又低下头。

  岂料,叶朝歌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

  淡淡的一字一句警告之言在耳畔响起:“是奴才就要认命,我再怎么不如你这个丫鬟,那也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小姐,捏死你一个小丫头比捏死一只臭虫还要容易!”

  佳雨惊恐的瞪大眼睛,她,她听到了白日在马车上她说的话!

  望着那双没有温度深不见底的黑眸,惧意丛生,不同于在马车上短暂的畏惧,此时的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

  知她听进去了,叶朝歌嫌恶的将其丢开,稍稍退开一步,黝黑的眸子淡淡的滑过愣在不远处,脸色微白的姜嬷嬷和佳欣。

  冷笑一声,“还有你们!”

  “我不管你们各自有着怎样的盘算,但都给我听好了,最好都给我放聪明一些,谁胆敢来招惹我,我便把她丢在半道上,任她自生自灭!”

  二人闻言俱是一凛,纷纷跪下表忠心,上下嘴皮子一掀,漂亮话好似不要钱似的一句接一句。

  叶朝歌不动如山,重活一世,她比谁都要了解她们,四个人里,除了刘嬷嬷以外,其他三人皆不是好东西,佳雨自是不必再说,姜嬷嬷是个自扫门前雪的主儿,而佳欣贪财,贪墨了她不少的嫁妆,更是在她死后敛了财物拍拍屁股走人,后半生过得极尽奢华富贵。

  虽然预知前事,对她们几个了解颇深,她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应付得来这几个祸害玩意儿,但她不会再委屈自己,这三人说什么也不能再留在身边的。

  有了白日和方才的事,佳雨算是可以排除了,剩下的就只有姜嬷嬷和佳欣了。

  不急,她有得是时间。

  佳雨回房的时候,身体已经冻僵了,在佳欣的帮助下,这才将湿衣服换下来。

  身上裹了条棉被瑟缩在那,手捧热水,热气熏的她麻木的小脸和缓了些,可即便如此,身上依旧冷得哆嗦,喷嚏连连。

  “怕是着凉了,我去找店小二给你煮些姜汤来。”

  说着佳欣就要往外走,却被佳雨一把给拉住了。

  “别去。”

  佳欣不解看她。

  佳雨打了个喷嚏,脸上闪过阴暗,咬牙道:“生病了最好,待到那时,待下人不慈,嚣张跋扈的名声你说她还能跑得了?”

  佳欣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你真是疯了,忘了她方才是怎么说的了?”

  佳雨一怔,脸色微变,显然是记起来了。

  “不,不会吧……”

  “不会?”

  佳欣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呢,之前根本就是我们小瞧了她!”

  明明之前听到了她们在马车上的对话,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方才借机发作出来,仅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这主儿非但不是她们以为好拿捏的软柿子,且还是个厉害,颇有心计的。

  “佳雨,看在咱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你就算不顾及小姐,也得顾忌刘嬷嬷,她可是夫人的人,待她回去告你一状,你说你还能有好果子吃?届时,你主子……还能救得了你?”

  佳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如同一根棒槌将佳雨敲醒,发白的脸色更白了。

  正在这时,房门嘭一声被人踹开。

  说曹操曹操到。

  刘嬷嬷冲进来二话不说照着佳雨的小脸蛋啪啪就是两大嘴巴子,如此也不解气,在她身上又连着掐了好几下才作罢。

  喘了口气,指着佳雨厉声道:“你且给我等着,待回去后有你好果子吃我便不姓刘!”

  听到这话,佳雨这才知道害怕,连忙下床抱上刘嬷嬷的大腿求饶,“嬷嬷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拎不清楚,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刘嬷嬷不吃她这套,用力把人甩到地上,“白日我便放过你一次了,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说完看向佳欣,“还有你,脑袋瓜子给我拎清楚些,否则,佳雨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佳雨心头一凛,连声保证道:“嬷嬷放心,佳欣定会好生伺候小姐……”

  在房里用饭的叶朝歌并不知另一间房里的动静,不过看刘嬷嬷回来时的模样,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吃过饭,刘嬷嬷突然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老奴管教不严,让小姐受了委屈,还请小姐恕罪。”

  叶朝歌见状幽幽一叹,上前把人扶起来,“嬷嬷何苦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我虽不知这其中曲折,但我也不是傻子,佳雨于我而言,只是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第4章:初相见

  叶思姝!

  真正提线木偶背后的操控者!

  叶朝歌眯了眯眼,心潮起伏,可以说,前世她会有那般的结局,叶思姝功不可没!

  佳雨便是受那叶思姝的支使,给她各种下绊子,当初她一直只当佳雨是瞧不上她,其实不然,从一开始,她便是叶思姝安插在她身边的毒牙,时不时的咬上她一口,虽不会致命,但每每生不如死!

  这头叶朝歌心思百转,那头刘嬷嬷则叹服的望着她,尚未回府,仅凭着佳雨的一系列行为,就如此清晰的理清这个中曲折,要知道,就连她也是到了今日才有所怀疑佳雨背后另有主子。

  小姐比她预想的还要聪慧,看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说实话,在初初见到叶朝歌时,刘嬷嬷心中颇为担忧,国公府不比乡下,环境相对复杂得多,尤其上头还有一个样样比她优秀,深受老夫人喜爱的大小姐,这般胆小怯懦的性子,是很难有一席之地的。

  此时看来,还是她不够了解小姐啊。

  离开时,刘嬷嬷脚下的步子明显松快了许多。

  她是松快了,叶朝歌却是提了一口气。

  再过几日便要回到叶国公府了,即将面对曾经的人和事,她的心境说不出的沉重和复杂。

  甚至隐隐有个冲动,就此离开,相信凭着她上辈子所经历的诸多种种,即便离开了,也能在这世间活下去,虽不会富贵,但能求得一片净土。

  只是一想到待她温柔顶顶好的生母,这条腿如何也是迈不出去的。

  走过去推开窗子,入骨的丝丝寒意扑面而来,使得她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为了生母和兄长,那偌大表面看似祥和实则私下里充满了腌臜事的国公府,她便势必要回去,而且,当年她所受的委屈和冤枉,总不能白受,总得要通通找回来,给自己狠狠出一口恶气才是……

  上辈子她吃尽了苦头,为了让所有人瞧得上,拼了命的改变难为自己;而这辈子,她有了重活一世的先机,无需再那般的辛苦。

  现在的她,足以能做到前世做不到的事!

  正想着的时候,眼前突然黑影闪现,浓重的血腥气随之扑鼻而至,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抱着回了房,而原本大开的窗子被关上了。

  同时,一把冰凉的匕首贴在了她的脖子处,威胁着她的性命。

  “别出声,我只是躲一躲,稍后便会离去。”他的声音清冽中透着威严,不容叶朝歌置喙。

  不等叶朝歌说什么,外面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店小二带着睡意的请求声。

  “各位军爷,您们行行好,这层是咱们小店的上房,您也知道能住得起这上房的……”

  “滚开!老子管你上房不上房的,耽误了查细作,老子要了你的小命!”

  叶朝歌脸色微白,侧首看向立于身后的男人。

  似有所觉一般,男人将匕首逼近些许,利刃紧密的贴着她的肌肤,沙哑的嗓音暗含威胁的在耳畔响起,“把官兵打发走,否则……”

  “否则什么?杀了我?我死了,你也逃不出去!”叶朝歌平静的叙述眼下的事实。

  男人愣了下,许是没有想到她会是如此的反应,而且,还如此的镇定。

  其实叶朝歌一点也不镇定,她快要紧张死了,她可不想刚重生就又死了。

  只是眼下,她已然失了先机,要么血溅当场,要么赌一把,她自是选择后者。

  “你所求的不过是躲避外面的搜查,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不准伤我一根毫毛!”

  “你跟我讲条件?”

  叶朝歌点点头,“不错,现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是在我房里被抓,于我没有任何的好处,你亦是如此。”

  分析的字字在理,男人笑了,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回旋,麻麻的,痒痒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朝歌下意识的想躲,可脖子上还架着匕首,顿了顿,伸手捏上匕首,移到一旁,迅速的闪身至一旁。

  微弱昏黄的光中,她看清了他的脸。

  叶朝歌:……

  她敢说,这男人,是她前后两世,所见过长得最丑的一个!

  他的相貌与他的声音严重不符!

  晃神不过一个呼吸,叶朝歌便回了神,一边解开自己的腰封,一边对男人说道:“你躲到床上去。”

  男人愣愣的看着她手指翻飞脱衣的动作。

  褪去外衣,见他站在那不动,叶朝歌干脆推着他上了床,拉起被子罩在他身上,又将束着的床幔散开,厚重的床幔顿时隔出一小片的独立天地。

  一连串的动作既强势又干脆利索。

  “不想死就别出声!”扔下这句话,叶朝歌便转身将染了血迹的外衣扔到澡间,又去擦方才滴在地上的血迹。

  男人挑开一条缝,透过缝隙,望着前方那抹单薄瘦削的身影,如墨的眸子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那张能让小儿啼哭的丑陋面孔极为不自然的扯了扯。

  是个聪明又有意思的小丫头。

  叶朝歌刚清理好地上的血迹,房门便被敲响了。

  “小姐,您醒醒,是老奴。”

  扭头看了眼严实的床幔,叶朝歌又检查了一遍地板,确定没有血迹了之后深呼吸一口,方才走过去开门出去,反手将房门虚掩上。

  门外除了刘嬷嬷,还有一队穿着盔甲的军差。

  叶朝歌佯作意外道:“嬷嬷,这是……出什么事了?”

  刘嬷嬷看了眼军差,解释道:“小姐,他们是岭南军,说是有细作闯进了客栈,前来搜查,现在他们要搜查您的房间。”

  “查我的房间?”

  叶朝歌视线滑过那些军差,转回刘嬷嬷的身上,“嬷嬷,你觉得我一个未出阁姑娘家的房间,合适让他们进去搜吗?”

  “这……”

  刘嬷嬷被问住了,当然是不合适啊。

  她家小姐尚未出阁,若是被这些外男进去搜了,不管有没有搜出人来,最终名声受损的都是她家小姐!

  在敲门之前本就有所迟疑的刘嬷嬷,此时想来,也觉得此举大大的不妥当。

第5章:黑底祥云纹令牌

  当下便对为首的军差道:“大人,我家小姐就在此,这说明房间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还请诸位离去吧。”

  那人斜了刘嬷嬷一眼,用佩刀将她怼到一边,上前两步。

  “小姑娘莫要为难在下,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究竟是我为难你们还是你们为难我?我一个未出阁姑娘家的房间,若真让你们搜了,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叶朝歌冷着脸,掷地有声接着道:“你们想进去也可以,但先踏过我的尸体!”

  那军差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般强横的主儿,当下便失了耐心,对着身后的一干下属道:“此女不配合搜查,恐与细作一伙,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带回营地!”

  听言,叶朝歌面上倏地一寒,看向冲她而来的两个军差,突然拔出离她最近为首军差的佩刀,横在脖子上。

  “谁敢再上前一步,刘嬷嬷,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听得此话,刘嬷嬷被唬了一大跳。

  思绪转悠开了,小姐如此大的反应,难道说……想着,看向叶朝歌,待见到后者几不可察的点头时,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

  不过到底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慌了一瞬便冷静了下来,上前撞开逼近的两个军差,挡在叶朝歌的前面。

  “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我老婆子且告诉你,今儿个我家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在场的,一个都别想活了!”

  那为首之人也是个横惯了的主儿,面对刘嬷嬷的威胁,很是不屑的嗤了一声,刚要说什么,一枚黑底祥云纹令牌霍然出现在眼前。

  “你可识得此物?”

  那人先是眯眼看看刘嬷嬷,再漫不经心的看向令牌,片刻,眼睛大睁,“你们……”

  刘嬷嬷意有所指的看向身后的叶朝歌,轻轻颔首,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那人迟疑了,有人亲眼看到那人逃进了这家客栈,他是奉了军令前来搜查,若是在其他房间搜到了也就罢了,可若是别的房间没有,恰好就躲在这间,他若是不搜,让那人逃脱了,这个责任,他根本就负不起。

  但是,这个小丫头来头这么大,对方如今已然亮出了身份,且拿性命相挟,倘若他硬闯之下真闹出了人命,正如这婆子说的,他,以及他的这些下属,一个都活不成!

  这前有军令,后有顾忌的性命之忧,当真令人为难。

  刘嬷嬷惯会看人脸色,自是看出对方有所松动,当下便从袖中摸出了个金元宝塞过去。

  意味深长道:“老奴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大人也有大人的难处,这样吧,老奴在此保证,若今日之事日后有什么麻烦,且算在我们头上,待回京了老奴也会将今夜之事如实告知老将军。”

  不轻不重的一番话,在给对方吃一颗定心丸的同时,也暗含警告威胁之意,让其识趣些。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刘嬷嬷的一番恩威并施,让对方有了顾忌,在其他房间排查无果后,迅速撤离了客栈。

  叶朝歌却在他们下楼前把人叫住,将手上的佩刀丢过去,“还你!”

  那人:……

  丢人啊!

  直到看不见人影,刘嬷嬷方才松了口气,但想到叶朝歌的房间里还有个不速之客,这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小姐您在这等下,老奴先进去看看。”

  闻言,叶朝歌心中微暖,拽住刘嬷嬷,“我和你一起。”

  “不……”

  “嬷嬷放心,若我所猜不错,那人已经走了。”

  “啊?”

  走了?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叶朝歌只是笑了笑,转身先一步进了房间。

  方才在刘嬷嬷与那军差说话之际,她隐约听到了房内有细微的响音,便猜测着那人走了。

  果不其然,房间内窗子大开,床幔半遮半掩,里面空无一人。

  即便如此,刘嬷嬷仍是不放心,将房间内凡是能藏人的地方一一检查了一遍,就连床底下也不曾放过,直到确定人已离去,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走过去关上窗子,心有余悸道:“幸好那人还算识趣没有伤到小姐,否则回去后老奴真不知该如何同夫人交代了。”

  出门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路照顾好小姐,若是小姐有个什么闪失,她就是死,也无颜面对夫人。

  “不过小姐,你方才也太大胆了些,万一伤着了自己怎么办?”

  想到叶朝歌拿着刀抵着自己脖子的情景,刘嬷嬷便是一阵后怕,当时她若是反应慢上了半拍,这后果便不堪设想。

  叶朝歌对她安抚笑了笑,她既是敢做,自然是心有成算,而且,在那个时候,她除了以此来提醒刘嬷嬷之外,并无其他的选择。

  只是结局比较意外。

  刘嬷嬷之前拿出来的那枚令牌,在前世她是见过的,不过是在现在的几年后,那时,刘嬷嬷就是用她保全了她。

  黑底祥云纹令牌,是她的外祖父镇国大将军身份的象征,可号令军队,却不曾想到,这一世,她会这么早就见到这枚令牌。

  在叶朝歌心思百转之际,便听刘嬷嬷絮絮叨叨的说道:“还是夫人有先见之明,出门前给了老奴此令牌,不然,今日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对了小姐,您还不知道吧,您的外祖父是大越镇国大将军,这枚令牌便是老将军身份的象征,咱们国公府虽地位斐然,但论起在军中的分量,还是老将军当属。”

  这也是她不曾提起叶国公府,而是直接掏出令牌的缘故。

  叶朝歌眸光微闪,她如何不知,她有一个位高权重,手握军权的外祖父。

  正是因为她有个如此强硬的外家,所以在前世,那老太太即便是再厌她弃她,也不敢把她撵出去国公府。

  且在后来,给她找了伯恩侯府这般家世的亲事。

  若不是顾忌外祖父,那老太太恐怕早在她娘去世后就把她送去庄子上任她自生自灭了!

第6章:闺名——叶朝歌

  翌日,叶朝歌一行人准备启程。

  临行前,刘嬷嬷想着路上枯燥,便去了客栈旁边的零嘴儿铺子打包些小零嘴给叶朝歌在路上吃。

  客栈门口人来人往,叶朝歌便先行上了马车。

  临窗而坐,望着外面的繁华熙攘,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她是何其的有幸,得上天垂怜,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的现在。

  正庆幸间,突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打落在自己身上。

  叶朝歌抬眸寻过去,只见正正对面二楼处,有一身形挺拔的男子立于窗前,恰好逆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感受到男人让人俯首称臣的强大气场。

  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油然升起。

  叶朝歌眯了眯眸子,想要看清男人的面庞,奈何晨光正盛,人没看清,倒是眼睛被刺的酸胀。

  这时候,刘嬷嬷等人上了车来。

  “老奴不知小姐的口味,就每样都买了些,小姐看看可有不喜的,老奴好回去调换。”

  叶朝歌收回视线看过去,面前的盒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嘴,品种多样,分量颇为壮观。

  笑了笑,“都挺好的,嬷嬷有心了。”

  “小姐喜欢就好。”收好盒子,刘嬷嬷便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缓缓前行,避开了光处,叶朝歌再度望去对面二楼时,原本开着的窗子不知在何时已然关上。

  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放弃,关了轩窗隔开了外面的熙攘嘈杂。

  而在轩窗关上的刹那,那扇关上的窗子复又打开,露出里面男人堪称为完美的脸庞。

  一双如墨的眸子锐利深邃,追随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那犹如猎鹰的黑眸掠过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好看的眉梢微挑,眉宇间流露出慑人的气势,修长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窗沿,那张棱角镌刻的俊彦上不见丝毫波澜,让人猜不透他内心在想什么。

  这时,身后响起几不可闻的落地声。

  指尖动作倏地止住。

  清冽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如何?”

  “殿下,属下已查明,是叶国公府十二年前被拐的千金,祁老将军的外孙女……闺名叶朝歌……”

  叶朝歌……

  三个字在薄唇间捻磨。

  那个大胆又有意思的小丫头叫叶朝歌!

  唇角微动,突然又顿住,“周得呢?”

  “……属下无能,尚未抓到人。”

  “昨夜带队去客栈搜查的可是周得的人?”

  “是……”

  锐利冷眸顿眯,“派人暗中护她回京。”

  “是!”

  “给辞柏传信,他知道怎么做。”

  “属下遵命!”

  路上无话,马车里十分的安静。

  从离开岭南客栈至此,有关于昨夜发生的种种,无人去提及,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当然,姜嬷嬷她们又不是傻子,虽不清楚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隐约猜到了一些,只不过到底是不敢多问多言的。

  经历了叶朝歌‘杀’佳雨儆姜嬷嬷和佳欣一事后,一个个的脑子,都拎清了不少。

  尤其是在得知,夫人连祁老将军的令牌都给了刘嬷嬷,用以一路护叶朝歌周全后,什么小算盘也不敢打了,老实乖觉得很。

  转变最大的还是佳雨,从上了车后便一直缩在最角落里,哪怕头昏昏沉沉的,可心里的那根弦依旧绷的死死的。

  因为她病了,因着昨夜的那一瓢冷水得了风寒,她现在是真怕了叶朝歌,怕到连打个喷嚏咳嗽都是小小声的,生怕自己惹了她不高兴被丢在半道上自生自灭。

  叶朝歌倒是没想真要她的命,便在傍晚落脚时,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吃了药过了一宿,佳雨大好,启程前,跑来跟叶朝歌谢恩。

  正正经经的跪在那,“之前是奴婢糊涂,幸得小姐不计前嫌为奴婢请大夫,小姐的恩情,奴婢铭记在心,日后必会一心待小姐……”

  然后便是一番为小姐做牛做马上刀山下油锅之类的漂亮话。

  叶朝歌听着好笑,都到了这一步,这祸害玩意儿还想到她身边伺候呢?

  突然间很想知道,叶思姝究竟是给她什么好处,值得她如斯的卖命?

  “佳雨啊。”

  佳雨正嘚啵嘚啵说的起劲,突闻叶朝歌叫她,茫然看过去。

  后者轻轻一笑,“你若真感念我为你请大夫,不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小姐请说。”

  叶朝歌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微俯**,“不若你同我说说,你背后的主子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能让你如此的忠心,让我也学一学,以后说不准能用得上。”

  霎时间,佳雨便软倒在了地上,本就因风寒而苍白的小脸,更白了。

  直起身,看也不看她,叶朝歌径自走了出去。

  刘嬷嬷紧随其后,路过佳雨时,往她身上啐了口,然后离去,后面的姜嬷嬷和佳欣则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惧。

  如果说之前只是震慑,那么现在,是真**得畏惧害怕了。

  上了马车,除了刘嬷嬷,其他三人脸色都不太好,叶朝歌看过一眼后便阖上了眼睛,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敢来她面前刷存在感,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接下来的路程里,佳雨再也没到叶朝歌的跟前儿凑过,甚至于每每在她面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达云城是在四日后的傍晚,到了云城,距离上京也越来越近了。

  刘嬷嬷先一步下车安排投宿事宜,待她回来时,一脸的喜色。

  “小姐,是大少爷,大少爷来接您了……”

  叶朝歌猛地顿住,眼眸圆睁,“我……”

  “是,是小姐的兄长,现今就在外面呢,小姐您快下车吧。”刘嬷嬷很是激动,连声催促叶朝歌出去。

  在刘嬷嬷的催促下,叶朝歌如梦初醒般,连忙掀开帘子。

  晕暗的亮光下,马车前立着一身姿颀长的少年郎,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俊秀朗致,肌肤微暗透着强劲健康,黑眸璀璨有神,乌发高束,身穿宝蓝劲装,头上戴着同色玉冠,浑身上下透着英姿勃发。

第7章:再见前夫(上)

  叶辞柏!

  长她四岁的同胞兄长!

  前世,除了生母,便属他待她最好。

  只是,凡是待她好的人,最后的结局都不好,生母自是不必再说,过早的离世,而她的兄长,一生孤苦,最后更是战死沙场。

  她亲眼目睹了兄长的死亡,一把冷冰冰的刀用力的刺入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穿过灵魂的她溅到地上,满目都是血红。

  死后,他的尸首都是外祖的旧部收殓的,她的亲爹亲祖母,连面都未曾露一下!

  叶朝歌心潮翻涌间,面前出现一只指腹间布满了薄茧的大手,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对上一双闪动着泪光的炯炯黑眸。

  耳畔响起少年郎特有的低沉嗓音,“妹妹,我是哥哥。”

  泪眸微动,清泪涌落,拢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随即缓缓伸出,递过去,微凉的手瞬间被温暖包裹。

  兄长的手很大很暖,坚实有力,无形中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透过指尖传递而来。

  叶辞柏手上微微使力,把人接下马车,不待叶朝歌站稳,便将人一把抱入了怀里,嗓音微哽:“妹妹,终于回来了……”

  一句话,道出多年的期盼。

  叶朝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尽数没入叶辞柏的衣裳里,不一会便晕出一小块的水渍。

  兄妹重逢,动人心扉。

  只是客栈大门口终究非说话之地,刘嬷嬷抹了把脸,鼻音颇重的上前道:“晚上寒凉,两位小主子,咱们先进去吧。”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时隔数年再聚的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刘嬷嬷以安排膳食为由,带着姜嬷嬷等人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兄妹俩。

  只是终究分开了十几年,一时间对坐无言。

  叶朝歌倒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只是对于叶辞柏来说,她现在只是分别了十二年的亲妹妹,而非她那般有着未来几十年的通晓。

  最终还是叶辞柏打破了静谧。

  “这些年……过得好吗?”

  叶朝歌笑笑,轻轻颔首,“挺好的。”

  叶辞柏抿了抿唇,他又不瞎,自是看出她没有说实话。

  她与叶思姝同年,却看起来比之要瘦小许多,小脸恐怕连他的巴掌大都没有,脸色蜡黄不见分毫润色,身形单薄至极,由此,便不难看出,‘挺好的’不过是宽慰之言!

  当年妹妹被拐时他六岁,已然记事,时隔十几年,他依旧记得妹妹两岁时的模样,粉雕玉琢,人见人爱,是家中的小宝贝。

  如今却是……

  想至此,叶辞柏不忍心再想下去,伸出手握上她的,柔声承诺道:“好妹妹,以后哥哥会待你好,保护你!”

  短短的几字承诺,听起来简便无甚诚意,但叶朝歌比谁都清楚,她的兄长就是这般的一个性子,不擅表达,素来是做的比说的要多。

  吃饭时,有刘嬷嬷在一旁,气氛倒也不是特别的尴尬,而他们兄妹俩,也在她老人家的调节下,渐渐的亲近了一些,初始的距离感慢慢淡化,言语间也没有那般的僵硬了。

  饭后,姜嬷嬷等人进来收拾了桌子,刘嬷嬷倒了两杯茶分别给了兄妹二人。

  “大少爷,您不是在祁山军营吗?怎会来云城啊?”

  叶辞柏抿了口茶,借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模棱两可道:“先前收到母亲的来信知晓找到了妹妹,我便提前过来等着了。”

  刘嬷嬷没有多想,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见糊弄了过去,叶辞柏几不可察的吁了口气,殊不知,这一幕尽数落入叶朝歌的眼中,眸底掠过一抹深思。

  兄长模棱两可的回答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看他这般作态,更加确信其中另有隐情。

  方才见到兄长只顾着激动,忽略了一个问题,此时想起来联系在一起,处处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在前世,第一次见到兄长是在回到国公府的一段时间后,可现在,他却说是收到了母亲的来信,特地寻过来的,且,他说的是,提前过来等着了,兄长怎确定她们会来这云城落脚?

  叶朝歌一颗心沉了沉,好像自从绕过宜州之后,后续的发展便偏离了她预知的前世轨道,先是在岭南遇到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惊心动魄,如今又提前一段时间在这云城与兄长相见。

  莫名的,有一种事情的发展脱离了她的掌控之感。

  也不知,是仅此一桩,还是从她避开宜州开始就都不同了。

  或者说,这样的转变,于她而言,是好还是……

  抱着诸多种种疑惑,叶朝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起来时,叶辞柏已经在客栈的后院打完了一套拳,回房洗漱了一番便来找叶朝歌吃早饭。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彼此适应,兄妹俩再度相处起来自在了些,说起话来也随意了几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今日是要启程回京的,只是叶辞柏觉得机会难得,便提出多留一日,陪叶朝歌在云城逛逛,明日再动身。

  吃过早饭,换了身外出的衣裳,兄妹俩便出门去了。

  叶辞柏自小跟在祁老将军的身边,接触的大多是直来直去的从军之人,故而,他也养成了直接的性子。

  他想对妹妹好,这方法自是十分的直接,这不,一路逛下来,凡是他觉得好的,都会买下来送给叶朝歌,一圈下来,他身边的随从长风手上抱着的东西都快比他的人高了。

  在长风将东西送到马车上的空档,叶辞柏带着叶朝歌进了一家茶馆,馆内有说书唱曲的,叫了一壶茶并几样点心,兄妹俩相对而坐,一边听曲说书,一边吃喝,时不时的交流上两句,好不自在。

  午饭是在就近的酒楼用的,之后又逛了一会,方才打道回客栈。

  马车停在客栈前,叶朝歌就着叶辞柏的手下了车,兄妹俩刚要进去,便听马蹄阵阵。

  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这一眼,叶朝歌就变了脸。

  只见夕阳余晖下,俊俏少年郎端坐于白马之上,一身华服玉冠,贵气斐然。

第8章:再见前夫(下)

  “辞柏兄?”

  “陆世子?”

  叶辞柏上前两步,微讶道:“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世子爷这是……”

  马上之人翻身而下,走上前回礼道:“在外游历数月,正欲回京途经此地,却不曾想会遇到辞柏兄,你们这是……”

  “我是来接家妹的。”

  “思姝妹妹也在?不知在何处?”音量明显扬高,透出惊喜之意。

  叶辞柏笑意淡了淡,“世子说笑了,在下的家妹自是同胞亲妹。”说完反身走到叶朝歌身边,“世子,这是家妹,妹妹,伯恩侯府陆世子。”

  叶朝歌神色淡淡的瞥了眼满脸透着失望之情的陆恒,心下冷笑一声,敷衍的福了福身,“世子。”

  陆恒!

  终究还是遇上了。

  早在今日听闻兄长决定在云城多留一日时,她便有所感,当初绕过宜州直接去到岭南,路程上比他快了一些。

  本以为会先他一步回到上京,前世的初遇就此避开,兄长的出现让她始料未及。

  看来,这都是注定啊!

  既是注定,那就不避了,况且,从始至终,她都不曾亏欠过他什么,反倒是他欠她良多!

  叶朝歌思绪百转之际,陆恒收起了失望,疑惑的看看叶朝歌,又看看叶辞柏,“这是……”

  “我的同胞亲妹。”叶辞柏郑重认真道。

  闻言,陆恒脸色微变,叶家十二年前被拐的千金,找到了?!

  那这么说,思姝她……

  陆恒的脸色变了几变。

  叶朝歌看在眼里,自是猜得出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叶思姝。

  叶国公府与伯恩侯府素来交好,两家夫人亦是出嫁前的好友,叶思姝是国公府的养女,与陆恒自是青梅竹马。

  陆恒对叶思姝这个小青梅可是爱惨了的!

  想至此,叶朝歌忍不住冷笑一声,可惜了,一个区区世子夫人满足不了她!

  毕竟是侯府世子,心里纵使百转千回,面上礼数仍是周到无可挑剔,当下便邀了叶辞柏和叶朝歌用膳。

  叶朝歌毫不留情面的拒了,理由很简单也很敷衍,逛了一天累了。

  虽相遇是注定,她也接受了这般孽缘的注定,但让她与陆恒同桌吃饭,她怕自己会食不下咽!

  前世嫁给他十余载,他多年如一日的漠视于她,甚至连同桌吃饭都是不屑至极,如今却是主动相邀,可惜,现在是她不稀罕了!

  陆恒出身好,长得好,在上京是有名的翩翩佳公子,上辈子在宜州初次见到他时,刚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她惊为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好看之人,一颗芳心就此遗落在他身上。

  但她有自知之明,从未奢望过什么,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夫人会将她许配给他,犹记得在老夫人告知她这门婚事时自己的激动和欢喜。

  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嫁给陆恒,是她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新婚之夜,他将她独留新婚,连盖头也不曾掀开,即便过后面对各种嘲讽之言,她也不曾生过丝毫的埋怨,甚至于主动为他寻找借口。

  哪怕后来得知他早在年少时便钟情于叶思姝时,也不曾放弃,天真的想着,只要她待他好,早晚有一日他会感受到的。

  结果她的坚守等来的只有他的漠视,这般过了几年,他的冷暴力以及外界给予的压力,让她一度崩溃,再也撑不住质问他,既如此的不喜厌恶她,为何还要娶她互相折磨?

  至今她都记得他的回答。

  他说:因为我要让你痛苦!你让她痛苦,我便让你痛苦百倍千倍!叶朝歌,你就不该回来的,因为你,她难堪,她痛苦,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回来造成的!

  当时她听后就笑了,一颗心也死了,连辩解都觉得多余,第二日便自请去了佛堂,到死都没有再见过他!

  这人啊,惟有死过,才知自己是何其可悲可怜可恨,眼巴巴的捧了一颗心给人家,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在他们看来,她就活该被拐,活该在山沟沟里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陆恒说叶思姝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简直就是本末倒置,真正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是她,真正痛苦一生,凄惨一世的也是她!

  结果倒好,罪魁祸首竟成了最大的受害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叶朝歌闭了闭眼睛,缓了缓翻涌的心潮,良久,吐出一口浊气。

  上辈子的结局她已无法改变,但是这辈子,她不会再嫁给陆恒,他也休想再欺她辱她半分!

  叶朝歌拒了陆恒的邀约,叶辞柏亦拒了。

  兄妹将将重逢,哪有放着妹妹一个人,而去与外人吃饭的道理。

  晚饭间,叶辞柏想到方才在门口,她的妹妹先是以敷衍的理由拒了陆恒的邀约,又是在陆恒以两家关系为由,让妹妹唤他一声世兄时,以一句‘世子’狠狠打脸陆恒,而且还当着他的一干随从的面。

  感觉妹妹对陆恒有些抵触不喜。

  这般想着,便问了出来。

  叶朝歌顿了顿,别有深意道:“并没有兄长想的这般复杂,自小我虽长于山野,但也知道男女有别,如今出门在外,长辈皆不在,过于亲近委实不妥,虽有兄长在,但终究是于理不合,若日后传扬出去于我名声也是有损的,还是稍加避嫌的好。”

  闻言,叶辞柏恍然大悟,汗颜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是为兄考虑不周了。”

  晚间睡前,在叶朝歌的等待中,刘嬷嬷敲门进来。

  “小姐神机妙算,陆世子果然提出与我们明日同行回京来着。”

  叶朝歌眸光微闪,她怎是神机妙算,不过是比他们多活了一世罢了。

  前世之时,在宜州陆恒也提出同行,却在回到上京后,她被人诟病品性,什么难听的字眼都往她身上堆。

  “兄长是如何回的?”

  “少爷自是拒了的。”有小姐的避嫌一说,少爷又怎会答应。如此想着,刘嬷嬷又道:“小姐,有少爷在,别人也挑不出大毛病,您……”

  知晓她要说什么,叶朝歌淡淡道:“嬷嬷,人言可畏啊。”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小题大做,而且现在的她不惧那些流言蜚语,可让她和陆恒同行?

  万万不可能的!

第9章:夜袭

  夜渐渐深了,整个客栈里安静了下来。

  正是深眠之时,突然,一道破空声而起,紧接着,兵器相接的打斗声响起。

  迷迷糊糊睡着的叶朝歌倏地睁开眼睛,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时,急促的敲门声而至。

  “妹妹,是我,开下门。”

  身上披了件外衣,叶朝歌过去开了门。

  叶辞柏闪身而入,反身将房门关上,对叶朝歌说:“外面出了点事,别害怕,哥哥在这保护你。”

  叶朝歌收回落在兄长身上的异样目光,“出什么事了?”

  “有不长眼的夜袭,放心吧,我都安排过了,想来不用太久就会结束。”叶辞柏颇为自信道。

  如他所言,外面的打斗声逐渐小了下来,不一会,归于平静。

  这时,长风在外叫叶辞柏。

  后者应了声,随即对叶朝歌说:“没事了,好好休息,我去把刘嬷嬷唤来陪你,有事就大叫,知道吗?”

  待她应了,叶辞柏方才开门出去。

  不一会,刘嬷嬷便过来了,给叶朝歌倒了杯热水,“小姐吓到了吧?”

  她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糊涂,刚才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啊?”

  “老奴也不知,想来是冲着少爷来的,好在少爷早有准备,不然……”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路上怎地净是这般的惊心动魄,虽然每次皆有惊无险,但这一次次的,也是够让人胆战心惊的。

  叹了口气,刘嬷嬷便伺候叶朝歌上床歇息。

  醒了再睡,一时半会自是睡不着的。

  叶朝歌躺在床上琢磨开来,刘嬷嬷说今夜之事是冲着兄长来的,这一点她是极为赞同的,方才开门后她就发现了,兄长身上的衣裳还是白日时的那一件,且看整齐程度,并非是仓促之下穿上的。

  显然,兄长这么晚没有睡,是猜到会有人夜袭。

  据她所知,此次过来云城,兄长只带了长风一个随从,但照方才的诸多情景,并非如此。

  这些,都能解释得通,可她总是觉得有种说不太上来的违和感。

  兄长待她的在意是毋庸置疑的,依着他的性子,明知会有人对他不利,却还来寻她,将她露于人前这一举动,无异于告诉众人她是他的软肋,这样的行事作风,委实讲不通。

  除非……

  除非夜袭,是冲着她来的,而非兄长!!!

  或许说,从一开始兄长来这云城,就是为的今夜!

  明明觉得很不现实,可不知为什么,叶朝歌就是被这不现实的猜测说服了。

  沉下心来,她重新将重生后一路行来所发生的诸多种种从头捋了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岭南的那晚。

  可是,越分析便越糊涂,想开了一个问题,却又有数不清的问题冒出来。

  在这般的胡思乱想中,叶朝歌慢慢添了睡意,睡前稀里糊涂的想着,她只要知道,她的兄长不会害她,其他的时候到了总会明白的。

  与此同时的另一间房里,叶辞柏临窗而立,这时,房门敲响,长风推门而入。

  “怎么样?”

  “少爷,经过排查,的确是周得的人。”

  叶辞柏怒意丛生,“之前收到殿下传信时我还不信,妹妹就是个弱质女流,周得就算狗急跳墙,也不至于对妹妹不利,看来,是我高估了人性。”

  长风安慰道:“少爷您也别生气了,有少爷在小姐身边保护,那周得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动不得小姐分毫的。”

  “说起来还是殿下神机妙算,估摸着周得会对小姐不利,不然今夜……”

  “你给我闭嘴!”

  叶辞柏怒声打断,将长风唬了一跳,“少爷……”

  “殿下神机妙算?你用你那不拐弯的脑子好好给我想想,若不是他闯了妹妹的房间将妹妹牵连进来,那周得又怎会对碍了他事的妹妹动手?若不是……今夜之事又怎会发生?”

  越说越生气,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妹妹的无妄之灾。

  长风咽了咽唾沫,“少爷您小点声,外面可都是殿下的人,若是……”

  “那怎么了,小爷我敢说就不怕他听到,幸好妹妹没事,如若不然,小爷我定会不顾多年的情分,就算他是太子,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家妹妹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这福还没享到,就先深陷囹圄,虽说早在初始,那人便派了暗卫暗中保护,但他妹妹只是个那么小的小姑娘,面对如斯惊险,怎可能不害怕。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便怒气翻涌。

  翌日,叶辞柏带着叶朝歌先一步启程回京。

  临行前,陆恒出来相送。

  叶朝歌全程神色淡淡,随后无甚诚意的福了福身便上了车。

  一行人渐渐远去,陆恒立于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叶国公府十二年前被拐的女儿找到了,这让他颇感意外,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这偏僻的云城遇见,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叶辞柏竟也在,且通过昨日的观察,他发现,叶辞柏对这个妹妹颇有维护重视之意。

  这些,是从未有过的。

  一直以来,他对待叶思姝这个养妹,皆是淡淡的,不近不远,不疏不亲。

  难道这就是血脉亲情?

  这些还不是他最意外的,让他最为意外的是叶朝歌。

  昨日他只顾着震惊于叶朝歌的身份,不曾仔细正眼看过,今日方才一看,让他更为震惊。

  听说这十几年来,她生活在山沟沟里,本以为这一身的土腥气是少不了的,结果却与他所想完全相反。

  外貌自是不必说,当年国公夫人便是上京有名的美人,叶朝歌肖母,虽然如今稍显稚嫩,神色蜡黄也不太好,但相信精养一段时间,待她张开了,姿容必是不俗的。

  最让人惊艳的是她的气质,那种淡然中透着疏离的气定神闲,便是上京贵女也不遑多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精心培养的高门贵女一般。

  这般的一个正主儿回去了,姝儿的日子,岂不是将会变得很艰难?

第10章:回府

  一行人抵达上京的叶国公府是在两日后的下午。

  大门口站满了人,远远看过去,霞光溢彩,好不壮观。

  叶朝歌下了车,未等站稳,便被人一把给抱住了。

  抱她的人身上香香软软的,久违的熟悉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声声哀切之音在耳畔回旋:“我的女儿啊,娘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盼到你了……”

  若说之前还不够确定,那么现在,叶朝歌确定无疑了。

  抱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生母,叶国公夫人——祁氏!

  再次见到生母,叶朝歌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激动,尤其是听着生母悲痛的哭声,心口钝痛无比,这是她的娘,世间待她最好,最无私的人!

  祁氏颤着手抚上叶朝歌的脸颊,透过朦胧水雾望着眼前与她年轻时,几乎如出一辙的面孔,倏地,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在一众惊呼中,又哭又笑的抱着叶朝歌呢喃:“是疼的……我不是在做梦,我的女儿真的回……”

  话未说完,一口气没上来,祁氏便晕了过去。

  现场登时一片忙乱。

  叶辞柏抱着人进门安置下来后,府医便到了,经过一番检查有了结论,祁氏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的晕厥,人并无大碍,不用多久就会醒来。

  叶朝歌蹲在床前,望着昏迷中的祁氏,默默垂泪。

  死过一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母的身子骨并不好,当年她的被拐,成为了她心头的一块病,如果说,前十几年她过得不好,生母过的亦是不好,她将她的被拐都怪到自己头上,日日活在煎熬自责中。

  而前世,她却数次埋怨过她,埋怨过既然生下了她为何不看好她,每次面对她的埋怨,她都是哭泣无言,没有辩解,默默承受她的谴责和埋怨。

  一年后,生母离世,她才大彻大悟。

  只是,终究还是明白的太晚了,那个待她温柔好的生母已然活不过来了。

  幸而,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再次见到了生母,并给了她弥补曾经的遗憾和缺失机会。

  这一次,哪怕是不择手段,她也要颠覆前世的一切,重新谱写新的结局!

  正在她想着间,便听躺在床上的祁氏嘤咛了声,隐隐有转醒的迹象。

  不一会,便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睁眼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女儿叶朝歌,当下便泪满盈眶,颤颤抬手。

  见状,叶朝歌主动握上了她的,嗓音微哽:“母亲。”

  祁氏身形一颤,唇瓣颤栗张阖许久,她有数不尽的话想说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朝歌看在眼里,心下了然,抹了把眼泪,笑着说:“母亲放心,这些年我过的挺好的,这些事以后我慢慢再跟您说,不急在这一时。”

  祁氏用力的点点头,随着她的动作,泪珠夺眶而出,顺势流进耳朵里。

  叶朝歌拿了帕子给她擦去。

  这时,刘嬷嬷端了杯热水过来,叶朝歌将祁氏扶坐起来,后又接了水,亲自喂给她。

  喝了两口,祁氏如何也喝不下去了,喉咙哽咽的厉害,抚上叶朝歌的脸庞,嗓音微哑道:“我的女儿长大了……”

  覆上她的手,在她温热的手心蹭了蹭,一个小动作,温情又温馨。

  叶辞柏从外面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顿了顿,继而上前,坐到床沿,“母亲您现在感觉如何?”

  祁氏看看他,又看看叶朝歌,分别拉住两人的手,“有你们在我身边,娘很好,从未像现在这般好过……”

  “以后还会更好的夫人。”刘嬷嬷摁了摁眼角笑道。

  祁氏笑着颔首,想到什么,问道:“老爷呢?可有派人去传话给老爷?”

  “夫人放心,已经派人去传话了,想必老爷在回府的路上了。”

  回话的是祁氏的奶娘陈嬷嬷,年岁较之刘嬷嬷要大上一些,满头华发,脸上的纹路深刻,此时笑起来,纹路更深了,一派慈目和善。

  叶朝歌对陈嬷嬷印象并不深了,只记得前世祁氏离世后,她便随了儿子回了乡下,好像没过两年便去了。

  察觉到她的注视,陈嬷嬷冲她微微一笑,然后招呼一众丫鬟婆子进来。

  “老奴/奴婢见过小姐,欢迎小姐回家。”

  一众丫鬟婆子跪了一屋子,她们皆是祁氏院里的人,叶朝歌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的熟面孔,一时间有些晃神。

  祁氏以为她没见过这等场面被吓住了,眸底布满了心疼和自责。

  “孩子……”

  叶朝歌回神,望着生母眸中的纷杂情绪,连忙敛了心神,对她安抚一笑,然后对陈嬷嬷等人道:“诸位都请起吧,日后还要劳烦诸位呢。”

  众人听着她淡定叫起的语调微讶,私下面面相觑,看来,这位归来的小姐,与她们所想的不同啊。

  待她们起身后,陈嬷嬷便将在屋外伺候的婆子丫鬟遣下去,只留下近身伺候的几个,一一给叶朝歌介绍了一遍。

  祁氏身边贴身伺候的共六人,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分别是陈嬷嬷和派去接她的刘嬷嬷,四个丫鬟皆以竹打头,分别是竹清,竹韵,竹兰,和竹风。

  “住的院子我已经命陈嬷嬷提前收拾出来了,待会娘带你去瞧瞧可合你心意,若是不喜,娘再让人给你收拾好不好?”

  祁氏的说话的语气中无不充满了小心和讨好之意,对此,叶朝歌也有些无可奈何。

  听她乖巧应声,祁氏心下微松,跟着道:“刘嬷嬷之前可与你说过闺名一事?”

  叶朝歌点点头,“说过的,叶朝歌。”

  “是了,这名字是在你出生后你外祖给你取的……”

  名字的由来,叶朝歌自是清楚的,而且她还知道,当年叶思姝过继过来时,老夫人曾有意让她取代叶朝歌这个名字。

  生母自是不同意,且亲自给叶思姝取了思姝二字。

  叶思姝,思,思念,姝,女部,隐含思女之意。

  而这也是叶思姝恨她的缘由之一。

  在她死后的那些年,曾听她说过,她说,每次听到有人叫她叶思姝,她便会受辱一分。

  因为她的存在,只是祁氏思女的慰藉!

第11章:老夫人的下马威

  “国公爷回来!。”

  正在说话间,外面传来下人的通传声。

  祁氏摁了摁眼角,笑着对一双儿女道:“你们的爹回来了。”

  话音微落,脚步声渐近,不一会,身着一袭青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将近四十的年岁,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左右,相貌俊朗,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儒雅气息。

  叶庭之,当朝国公爷,她的生父!

  叶朝歌唇角含笑,实则眼底早已是冰寒一片。

  对这个生父,前世她便已看透,他就是个本事不大,心气儿却很高的狼心狗肺之徒,当初他是如何对待她,又是如何对待兄长,又是如何的薄情寡义,这一桩桩一件件,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叶庭之是世人眼中情深义重的好男人,不纳妾室不设偏房,后院中唯有结发妻祁氏一人,外界皆道叶国公夫妇鹣鲽情深,琴瑟和谐。

  其实不然,叶庭之将所有人都骗了!

  前世她娘去世后,尚未过头七,叶庭之便迎了继室过门,且还带了一个比她兄长大一岁的继子。不到一年,在她外祖受伤养病之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了兄长国公爵位的继承权,将那继子扶上了爵位。

  不知这其中纠葛的外人只道叶庭之疯了,竟舍了亲子扶继子,殊不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继子,是他的亲子,而那继室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年家道中落的青梅竹马!

  早在迎娶她娘进门前,叶庭之便与那青梅竹马暗度陈仓,多年来,他们母子一直被他养在外面,直到她娘去世,他便迫不及待的将那母子迎进了门。

  而她的兄长,被撸了爵位不说,耿直的他中了算计被撵出了叶家,叶庭之更是对外称兄长忤逆不孝,意图奸杀继母,一顶顶毫无翻身之力的帽子皆扣在兄长的头上,导致兄长名声尽毁,偌大的上京,竟无一女子敢嫁!

  “妹妹?”

  叶朝歌回神便看到叶庭之正眼睛红红的望着她,敛下诸多嘲弄,淡淡的唤一声:“父亲。”

  “好,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叶庭之激动的心情在见到叶朝歌如此清淡的态度后瞬间冷却,心道,到底在外面养了这么多年,心不在一处的。

  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坐下来后,叶庭之关切道:“这些年你怕是受了不少的苦?”

  叶朝歌自是看到了他眸底的怜爱,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叶庭之对她是有几分怜惜的,只是这份怜惜在随着日渐相处中,败给了现实。

  她不怪他后来的嫌弃和漠视,毕竟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且自己只会让他丢脸,但他对兄长的狠心绝情,她却做不到无事人一般!

  淡淡道:“还好。”

  叶庭之又关切了几句,但每每得到的皆是冷淡至极的回应,这就犹如,自己热脸贴上了冷脸一般。

  当下便憋着一口气借口去了书房。

  见状,叶辞柏说了声忙追了出去,“父亲莫恼,妹妹她是刚回来一切尚且不适应,给她点时间适应适应,待习惯了就好了。”

  叶庭之自认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心胸宽广,当着儿子的面自是不会说什么,但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父子俩先后离开后,祁氏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拉着叶朝歌说了一会子的体己话。

  说实话,有了方才的一幕,她也做好了触冰的准备,谁知她与叶庭之的待遇大大不同,这让她很是疑惑,不过终究没有问出来。

  之后,祁氏带着叶朝歌去了一甯苑,一甯苑是她前世所居的院子,今生也将会在这度过。

  院中的一草一木,屋内摆设,皆是祁氏亲手所布,极尽大气温暖之意,不难看出,是用了心的。

  “歌儿,你喜欢吗?”

  叶朝歌点点头。

  在她脸上没有看到任何的勉强,祁氏松了口气,转瞬又自责内疚了起来。

  一甯苑在国公府的后院中只是处中等院落,最好的自然是老夫人住的福禄苑,其次是她的致宁苑,跟着是叶思姝住的思苑,最后才是这一甯苑。

  她有心想把最好的给女儿,但又越不过一个孝字,不但在排序上让女儿矮那养女一头,且住的院子,也在那养女之下。

  她没用,不能给自己的女儿最好的,排序如此,院落亦是如此……

  这般想着,祁氏更加难受自责,抚上女儿瘦弱的小脸,“歌儿对不起,是娘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明明她的女儿才是国公府独一无二的明珠,如今却被一个养女生生的压了一头,且,她的女儿归来,当祖母的却不在府上……

  想到前两日婆母带着叶思姝去普乐寺名为祈福之事,祁氏便是一阵气恼。

  早不祈福晚不祈福,偏偏要在她的女儿回来时去祈福,且去距离最远的普乐寺,一去便是数日,此举分明就是让她们母女难堪!

  只可恨她没用,身为儿媳越不过婆母。

  越想祁氏越觉得对不起女儿,搂着她不停的道歉自责。

  历经过一世的叶朝歌如何能不明白此歉由何而来,心头冷笑一声,前世便是如此,在她回府前,老夫人便带着叶思姝去了普乐寺,直到她回府的第四日方归。

  重活一世的她很清楚,老太太此举名为祈福,实则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告诉一干人,嫡女回来又如何,嫡女也越不过她的眼珠子叶思姝去!

  她还没回来,老太太便给了她这个下马威,不得不说,待叶思姝,那老太太当真是偏心眼到家了。

  前世她想不明白,明明她才是她的亲孙女,明明她们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怎能不偏心她这个亲孙女,而是偏心一个养孙女呢?

  后来在见识了叶庭之的狠心绝情后,她明白了,原来这种无情,是会遗传的。

  现如今,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叶庭之,他们的看法于她而言已然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不在乎,又何来在意。

第12章:就往你心窝戳刀子

  晚膳设在致宁苑,一家四口围桌而坐,丫鬟婆子穿梭左右伺候着。

  期间,祁氏不停的给女儿夹菜,每一样皆依了叶朝歌的口味,显然在这之前,她曾在刘嬷嬷那里了解过。

  这些前世不曾注意过的微末小事情,此时换了一种心态,满满的都是珍惜和感动。

  叶庭之也夹过两次,经过愤怒的沉淀,再度面对他,叶朝歌已然能正常应对,只是假装出来的,终究很累啊。

  吃过饭,下人进来收拾,四口便去了小厅,闲话家常。

  大多是他们在说,叶朝歌在听,并非不融入,只是她现在刚回来,总要装上一番。

  天色渐晚,一家之主叶庭之宣布散去。

  祁氏打心眼里是想和女儿一起睡的,但又怕吓到她,不好逼得太紧,便退而求其次提出送她回一甯苑。

  致宁苑距离一甯苑并不算近,一来一回的委实累人,叶朝歌想着正要婉拒,叶辞柏却先一步开了口。

  “娘,不若让儿子送妹妹吧,也好让我们兄妹俩说说话。”

  兄长此举正正合了叶朝歌的意,当下便顺势应下来。

  儿子都这么说了,祁氏只好打消原有的念头,依依不舍的目送一双儿女离开。

  回去的路上,兄妹俩各自沉默着走在前头,刘嬷嬷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一时寂静无言,只余脚步声回响。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叶辞柏率先打破了沉默。

  “妹妹,你可怨我们?”

  叶朝歌茫然的眨眨眼,“兄长此话何意?”

  想到白日叶朝歌那一片刻的冷漠,叶辞柏叹了口气,“当年你被拐,身为父母兄长,多多少少是有责任的,你可怨我们?”

  闻言,叶朝歌便懂了。

  摇摇头,“不怨。”

  不待他反应,接着道:“以前怨过,可今日见到母亲,我不怨了。”

  前世她怨过,母亲离世终醒悟,如今再度见到生母,她没有丝毫的怨恨,有的只是感激和感恩,让她有此重来的机会。

  听到这席话,叶辞柏吐了口气,“其实你怨我们也是应该的,毕竟若非我们没有看顾好你,你也不会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时隔十二年终于把你寻了回来,还未怎么着,却先让你受了委屈……抱歉妹妹。”

  叶辞柏望着她,眼睛里呈满了歉意。

  叶朝歌明白他这是意识到了什么,其实也是,老太太此举再明显不过,兄长又不傻,怎么会品不出个中心思呢。

  前世兄长是在她回来一段时间后才回来的,那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如同今日这般的一番话,自是不曾有过。

  心思过滤了一番,叶朝歌觉得,既然这下马威老太太已经给了,她若是不回馈点什么,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默默的在心里对兄长说了声对不起,垂眸酝酿稍许,再次抬头时,眸中已然盈满了泪花。

  鼻音微重,哽咽道:“兄长,我觉得我好像不该回来的。”

  闻言,叶辞柏脸色就是一变,“胡说,什么叫不该回来,这里是你的家,你不该回来谁该回来?”

  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喘了口气,语气微缓道:“为兄知道你很聪明,自是看出了些什么,身为晚辈,我没有立场道长辈的不是,但是妹妹,你要知道,这个家娘和我,是一直念着你的。”

  叶朝歌抽了抽鼻子垂首不语,耷拉着肩膀的模样,像个小可怜。

  看着,叶辞柏心便软的不像话,干脆伸手牵上她的,步子迈得极大,一路回了一甯苑,带着人坐下,这才缓缓开口。

  “有些话娘不方便与你说,今日为兄便与你说道说道,当年你与下人在灯会走散,全家人遍寻不着,最后得知你被人拐走早已离开了上京,我们的娘当时便生了一场大病……一年后,祖母无意中在叶家的旁支发现了思姝,她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便动了过继的念头……”

  后来如何,叶朝歌自是清楚的。

  当时祁氏并不同意过继,无奈老夫人坚持,同年,叶思姝便正式成为国公府的养女,养在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很喜欢叶思姝,便找祁氏要叶朝歌这个名字,欲让其将国公府嫡女这一身份取而代之,结果很明显,祁氏不同意,甚至还为叶思姝取了这个名字,老太太自然是不肯干,最终为叶朝歌取名的祁老将军出面,老太太迫于压力,这才歇了心思。

  这么些年,叶思姝便一直养在老夫人的身边,因着祁氏不同意记名,她在世人眼中,只是国公府的养女。

  对叶思姝的喜欢,老夫人几近魔怔,也一直记着名字和记名这两茬,在她回来后,更是算到了她的头上,叶思姝是国公府的养女,而她亦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曾正名。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叶辞柏仰头灌了杯茶。

  随后总结道:“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意在告诉你,母亲一直想着你念着你,过继思姝全是祖母之意,在这国公府里,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没有人能越得过你去。”

  送走了兄长,叶朝歌望着漫天星空,长长的吁了口气。

  稍许,忽然侧首问刘嬷嬷,“方才兄长的话,嬷嬷你们听到了多少?”

  刘嬷嬷低了低头,“小姐恕罪。”

  叶朝歌笑笑,也就是全听到了,也是,房门不曾关上,兄长的嗓门又大,恐怕方才门外那些人,但凡是长了耳朵的,都会听个清楚。

  沉吟片刻,叶朝歌再度开口,“一甯苑的下人,嬷嬷不必拘着,随她们去。”

  刘嬷嬷先是一愣,很快便也反应了过来,虽然十分的意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便应了下来。

  叶朝歌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几个婆子和丫鬟,她们于她并不陌生,皆是前世在一甯苑伺候的,个中脾气秉性,虽印象不深了,但她记得,那里面有几个碎嘴的。

  老夫人为了叶思姝这个眼珠子给她下马威,她便往她心窝子上戳刀子!

  她可是最清楚,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叶思姝,最在乎的便是养女的这一身份!

第13章:与父初交锋(上)

  阳春三月,春意融融,微风拂柳。

  此时的国公府湖心亭中,茶香四溢。

  祁氏亲自烹了茶,分别给了对面一双儿女,目含期待。

  叶辞柏素来糙,不耐这些个,接过来仰头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吧嗒吧嗒嘴,道:“我尝着都一个味啊。”

  祁氏:……

  叶朝歌打趣道:“什么味啊?”

  “自是茶味呗。”

  母女俩对视一眼,随之笑了起来。

  祁氏摁了摁眼角,嗔怪道:“你啊,和你外祖一个样,再好的茶给了你们,也无异于牛嚼牡丹,让你来品,没得白瞎了我的好茶。”

  叶辞柏无所谓的耸耸肩,人各有志,他志不在此道,自是不懂得这个中的门道。

  见他如此,祁氏都懒得说什么了,自己的儿子她这个当娘的最是清楚不过,转而问女儿,“歌儿,你觉得娘这茶如何?”

  叶朝歌执起品了口,回味稍许,道:“茶香高锐而持久,汤泽嫩黄,饮之鲜醇柔和,细细啜之,馥郁若兰,满口生津,好茶!”

  说完,捏起帕子摁了摁唇角,在祁氏期盼的注目下,微微一笑,“若女儿所猜不错,这应是母亲前日同女儿所讲的明前西湖龙井。”

  “你还记得?”祁氏惊喜道。

  叶朝歌微笑颔首,“记得一些的。”

  啪啪——

  叶辞柏竖起大拇指,“妹妹真是聪慧,母亲前日讲过的便记下了,且还运用自如,为兄佩服。”

  “兄长谬赞了,还不一定对呢。”

  “不,你说的很对,这的的确确是明前西湖龙井,歌儿啊,你当真是让娘惊喜得很呐。”

  祁氏满脸笑意,眸底盈满欣慰之光,算下来,自女儿回来至今已有两日余,这两日朝夕相处下来,她逐渐发现,自己的这个女儿聪慧过人,但凡是她说过的,或是做过的,只需一遍她便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且由她做来时,竟也是分毫不差。

  虽说女儿能归来她已是别无所求,不求她有多么的优秀,惟愿她一生平安喜乐,但这世间又有哪个当娘的会嫌自己的孩子聪明优秀啊?

  是谁说她的女儿养在山沟里就一定会粗鄙不堪,她的女儿明明聪慧着呢,如果不是自小被拐去了山沟里,恐怕这上京第一才女早该换人了才是。

  如此想着,祁氏面上隐隐流露出自豪骄傲之态。

  面对生母和兄长的赞许,叶朝歌执杯借以掩去到嘴的叹息。

  他们不会想到,为了这些,她曾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和努力,所谓的聪慧,不过是她半宿半宿不睡觉一点点逼出来的。

  不过……

  望着面前母兄的欢喜,叶朝歌觉得,那些被人不屑一顾的努力,在这一刻,是值得的。

  至少,她最在乎的两个人是欢喜的。

  亭中充满了欢笑声,母慈子孝女娴,一时间气氛温馨而和睦美好。

  这时候,叶庭之走了过来。

  “老远就听到你们母子在笑,在说什么让你们笑得这么开怀啊?”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回来便来了这里。

  “你回来了。”祁氏起身相迎,带着人坐下,倒了杯茶给他,才道:“在说我们的女儿呢。”

  随后将方才的事,以及这两日她的发现,说与叶庭之听。

  “哦?”

  叶庭之微挑眉,昨日他还听说这个刚回来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规矩礼仪一概不懂,今日便告诉他聪慧过人?

  想来是那祁氏护短,夸大其词了吧?

  这般想着,叶庭之不甚在意的随口夸了叶朝歌两句,便转了话茬:“方才下人来报,母亲明日便会自普乐寺返程回来,柏儿,正好你在家,明日便由你去接了你祖母回来。”

  叶辞柏皱了皱眉,分毫不给面的拒绝,“儿子明日有事,去不了。”

  当下,叶庭之拉下了脸,拍桌而起,“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跟那些狐朋狗友胡混,为了玩乐,你竟连孝道也不顾了?”

  听着这话,叶朝歌心头陡然一寒,这么一番话不可谓不重,简直就是把兄长往忤逆不孝上面推!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叶庭之就已动了毁掉兄长的念头!

  之前她还以为,叶庭之就算后来对待兄长狠心绝情,是受了那外室母子的挑拨,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总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可如今看来,是她过于高估了。

  “老爷,你说这话就委实严重了,柏儿自小便秉性纯良,洁好自身,他哪里有什么狐朋狗友啊。”

  祁氏也被丈夫的一番话给唬了一跳,这要是传了出去,就算不是真的,最后也会被传成真的。

  届时,儿子的名声还能有个好?!

  “哼,有没有他会跟你说?他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成日里不着家在外面干了什么你会知道?”叶庭之铁了心借机发挥。

  今日传来捷报,那老不死的又立了功,陛下龙心大悦,当朝说出待其班师回朝后大加封赏,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是镇国大将军,仅凭镇国两个字,便是朝野上下的独一份,若是再封赏,他就休想再有翻身做主的可能,届时,他又如何给他们母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早年,那老不死的在战场上伤了身子,终身无子,格外看重叶辞柏这个外孙,有心让他继承祁家军,当他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祁氏这个女儿,二十年了,他一直不信任他,就想培养了叶辞柏让他顾忌!

  叶辞柏是他的亲生儿子不假,可惜,他骨子里流着祁家人的血,且他自小便与那老不死的亲,对他这个亲父却向来随意为之,既然如此,舍了他又如何,反正他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长子!

  一个忤逆不孝之徒,纵你本事再大,也难翻盘!

  心中这般盘算着,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重,如果一开始还是质问,现在则是字字诛心,隐有坐实之意。

  叶朝歌每听一句,心中的寒意便添上一分。

  “父亲!”

  正说得起劲的叶庭之被打断,顿生不满,蹙眉看过去,“做什么?”

  叶朝歌压了压心头翻腾的怒火,微微一笑。

第14章:与父初交锋(下)

  “父亲,女儿虽自小长在山野,但也懂得咱们大越秉承孝道大于天,父亲如此不问缘由便给了兄长一个不孝的罪名……”

  叶朝歌顿了顿,继续道:“知情的自是认为不过是误会一场,可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不问黑白,父子不合呢,这日后若是传扬了出去,兄长名声有损不说,届时累得父亲声名有碍,那才是真正的有违孝道呢。”

  “你!”

  叶庭之怒火更盛,这死丫头明着怕他连累,实则句句在威胁他叶辞柏若是不孝,他也将会背负一个不问黑白,父子不合的声誉!

  多日来第一次,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自小被拐走的女儿,在对上那双饱含深意暗含威胁的眼眸时,心尖猛地一跳。

  一个荒谬的念头陡然冒出。

  不可能,这丫头一直在山沟里,前两日将将回到上京,定然是他想多了。

  心思一转,前一刻微慌的神情,这一刻便恢复了过来。

  叶朝歌看着,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唇,随后移开,看向微讶的叶辞柏,“兄长,都到这一步了,还不跟父亲说明你不能去接祖母的缘由吗?”

  叶辞柏满脸茫然,哪有什么缘由啊,就是不想去罢了,祖母能给妹妹下马威没脸,他为何还要去接她给她长脸?

  见他还未反应过来,叶朝歌心头无奈一叹,她这个兄长,哪哪都好,就是太过耿直了,并非说耿直不好,而是面对叶庭之这般心机深沉的老油条,过于耿直主要是要吃亏的。

  前世不就是个例子吗?!

  收起叹息,叶朝歌眨眨眼,“瞧兄长这记性,你忘了方才太子派人传了话来,命兄长明日前往东宫一趟的吗?”

  说着悠悠一叹,“这自古以来,忠孝便难两全,前有太子之命,后有父亲之命,也是难为了兄长,不若父亲您为兄长做个选择如何?”

  大好之机被叶朝歌横插一杠子,叶庭之心中恨极,但到底在朝堂浸淫了几十年,面上却不显,若有所思的看了叶朝歌一眼,随之看向满脸狐疑的叶辞柏,“你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方才我也在场。”祁氏了解自己的儿子,上前一步抢先开口,说话间偷偷的掐了他一把。

  叶辞柏立时回神,连忙附和:“对,太子殿下的确派人传话命我明日前往东宫。”

  祁氏了解儿子,叶庭之亦是如此,自然看出了这其中有蹊跷,当真是他小瞧了她,回来才不过两日,所找的借口便让他哑口无言,且又挑不出错来。

  众所皆知,叶辞柏是太子的伴读,自小算是一道长大,这般一个理由,就算太子知道了,不但不会怪罪,且只会帮忙遮掩。

  可让他就这么揭过去,事后传出去,不问黑白,为父不慈他还能跑得了,如此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何能让他甘心。

  正在叶庭之犹豫如何翻转局势时,门房处来了人。

  “小的见过老爷夫人,少爷小姐。”

  “什么事?”叶庭之语气很不好。

  来人暗道自己来的还真不是时候,硬着头皮开口:“启禀,启禀老爷,太子殿下派人过来传话,让少爷明日过去东宫时,带上新军训练手札。”

  此话一出,亭中登时一静。

  到了这一步,根本就没有了翻盘的机会,叶庭之的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硬邦邦的扔下一句:“既然太子殿下宣召,明日为父另派人去接你祖母。”然后便甩袖离去。

  直到叶庭之走远,祁氏方才松了口气,坐下缓了缓,随后对叶朝歌说道:“娘还以为太子宣召是你寻来的借口,没成想竟是真的,歌儿,你怎知这事的?”

  叶朝歌早有准备道:“是来之前听兄长说的。”

  “原来是这样。”转而看向儿子,责备道:“你也是,既是太子宣召,早在一开始告诉你爹不就好了,何至于惹得你爹大动肝火啊?”

  “说起来,你爹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是一点小事怎会发这么大的火,想来是朝事不顺吧。”善解人意的祁氏,自动为丈夫寻了借口。

  叶朝歌听着,无声的叹了口气,她是真想告诉生母,根本就不是什么朝事不顺,而是你的丈夫有心要废了你的儿子!

  只是,她不能说,且不说最终该如何圆场,就生母心理承受这一关便是过不去的。

  祁氏虽出生于将门,但她生来温婉和顺,是典型的软和女子,本来因为她被拐这些年身子就变得极差,若是再受此打击,结果可想而知。

  与一双儿女说了会子话,祁氏便面露疲态,叶朝歌忙让陈嬷嬷她们送她回了致宁苑。

  待亭中只余他们兄妹二人时,叶辞柏犹疑开口,“妹妹,方才……”

  “自是用来解围的借口,后面的是刘嬷嬷去安排的。”

  在她开口时,便为了以防万一暗中与刘嬷嬷通了气,她是府上的老人,手上必然有几个可靠的使唤人,要圆谎再简单不过。

  说话间,刘嬷嬷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这么说,方才的人不是你找来的?而是太子真派了人过来传话?”

  刘嬷嬷点点头,笑道:“老奴正安排之时,东宫便来了人,小姐,您说这是不是连老天也帮我们啊?”

  叶朝歌眸底掠过一抹深思,方才她听得很清楚,门房那人说的是‘明日过去东宫时’,也就是说,太子的确是有宣召。

  想着,目露疑色的看向叶辞柏。

  叶辞柏目光微闪,避开叶朝歌的视线,神情间颇为不自然道:“方才我就想跟你说,太子今儿一早的确派了人宣我明日去东宫……”

  刘嬷嬷闻言一拍大腿,“既是如此少爷您怎么不早说啊?”

  叶辞柏挠挠头,讪讪道:“想说来着,被妹妹抢了先,这不就没说上嘛。”顿了顿接着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妹妹为为兄解围。”

  叶朝歌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心中思量开来,她好像把兄长想得太简单了。

第15章:质问

  叶辞柏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妹妹远去,脸上的笑意方才褪去。

  招来长风,“殿下的人是不是在回京时便撤了的?”

  “是啊。”

  叶辞柏抿了抿唇,略微沉吟了片刻,道:“这不对,你去悄悄的查一查,看暗中是否还有太子的人。”

  长风微讶,“少爷您这是……”

  “妹妹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会不知道?殿下何曾派过人来寻我去东宫?”方才不过是当着妹妹的面不好说话随话罢了。

  “所以您怀疑暗中有殿下的人?”

  叶辞柏点点头,“不是怀疑,是肯定!”不然,他怎会知道国公府正发生着什么,且还如此及时的出手相助!

  可是为什么呢?

  他可不认为太子派了人是专门助他的,他二人相识这么多年,彼此还能不了解?

  在战场上都不曾见他派人助过他,更何况是在这国公府里。

  长风很快便送来了消息,“少爷,正如您所说,的确还有两个殿下的人在暗中。”

  啪!

  照着长风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叶辞柏没好气的瞪他,“你是干什么吃的,回来两日了,你竟现在才发现?”

  长风委屈道:“那二人隐藏得很深,方才小的还是费了一些力气才确定的,而且我也没想到太子还留了人啊。”

  “臭小子,你还说!”叶辞柏扬起手,作势要再打。

  见状,长风急忙缩了缩脖子,做了个讨饶闭嘴的动作,过了一会,小心开口:“少爷现在您打算怎么办?”

  叶辞柏出了口气,“能怎么办,待明日去了东宫再说吧。”

  东宫现在是不能去的,一切待到了明日再说。

  叶辞柏曾是太子的伴读,重活一世的叶朝歌自是知道的,而且她还知道,他们二人关系不错,前世太子离世,她的兄长可是为此整整难受了一个月才恢复过来。

  这也是她敢如此拿太子做幌子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太子那边会帮着圆谎,还有一个原因,叶庭之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敢在太子身上做文章。

  要知道,现如今朝堂之上,可是太子在主持大局!

  只是,她觉得很古怪。

  方才刘嬷嬷说话时,她亲眼看到兄长那一瞬间的讶异,很明显,他对此结果很意外。

  而且今日之事事发突然,连她这个活过一世的人都不曾料到,兄长更不用说,根本就不可能有未卜先知之说。

  那太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解释,那便是现场有太子的人!

  不过就今日之事来看,对方并没有恶意。

  如此倒可暂且搁置,眼下是明日,以及兄长的处境,还有她和生母……

  叶庭之对兄长已然动了废掉的心思,且开始付诸行动,而经过今日之事,他必是已然注意到她,在此情况之下,已然不能够再徐徐图之。

  必须由被动化为主动!

  只是如今她刚刚回来,根基正浅,仅凭她自己是万不能成事的……

  理清这些,叶朝歌心中渐有几分成算,唤来刘嬷嬷。

  “小姐。”

  叶朝歌抿了口茶,方才幽幽开口:“嬷嬷,你在母亲身边多久了?”

  刘嬷嬷虽然不解,但仍是如实回道:“夫人出生后老奴便去了夫人身边伺候,至今已有近四十个年头了。”

  “如此说来,你是看着母亲长大的。”

  “是。”

  “近四十年的情分……”叶朝歌顿了顿,突地声音微冷,“我看也不过如此!”

  刘嬷嬷被唬了一跳,“小姐此话何意啊?老奴,老奴……”

  “今日之事,难道嬷嬷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语调再度一冷。

  刘嬷嬷闻言,心下猛地一个咯噔,不敢置信的望着叶朝歌。

  后者冷冷一笑,“至今我还记得当日在路上你与我说过的话,你说父亲珍爱母亲,成亲二十载,不纳妻妾,不设偏房,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嬷嬷待我好,不正是因为爱屋及乌,连嬷嬷都知爱屋及乌,若父亲真如你所说的珍爱母亲,那对我和兄长诸多种种又作何解释?”

  “今日之事,我便不信你看不出父亲有毁了兄长之意!今日之前,你日日伺候在母亲身边,我便不信,你就半点不曾怀疑过!”

  一连串的质问下来,刘嬷嬷的脸色已然白得不像话。

  嘴唇颤抖,连带着声音亦是带着明显的颤音,“小姐,小姐,您看出来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叶朝歌不答反道。

  “怎么,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想藏着掖着,真要等着兄长被毁,你才开口?”

  “不不不,老奴绝无此意,只是,只是老奴知道的也不多。”

  叶朝歌挑挑眉,意料之中,刘嬷嬷若都知道的话,她的兄长也不至于落到最后那般的田地。

  刘嬷嬷的确知道的不多,或者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从日常生活中隐约猜出叶庭之有异心,而关于外室母子,却是一概不知的。

  “老奴不是不想跟夫人说,只是这种事看不着摸不出,这些年来夫人又沉浸在小姐被拐的自责中,老奴委实不想看到夫人再受打击……”

  这些事她与陈嬷嬷也曾想过回去找老将军,可老将军辗转于沙场,她们不敢拿不能确定的事去扰了老将军的心神,便想着寻个机会告诉少爷,可少爷的性子是个藏不住事的,只好商量着她们自己多长个心眼。

  只是最终没有想到,小姐回来了,而且,经过这些时日,以及今日的了解,已然可以确定,这位,是个能为夫人做主,能为少爷思量的。

  关键是个有主意且是个有手段的!

  想着,刘嬷嬷老泪纵横,哽咽道:“小姐您能回来……真好……”

  叶朝歌闭了闭眼,心下苦笑,说实话,若不是这里有她牵挂的人,这国公府她还真不稀罕回来,什么荣华富贵,她一概不稀罕。

  只是如今回都回了,想这些已是无用,既然回来了,那么该是她的,她要护的,在意的,只要她不允许,谁也别想觊觎染指半分!

  包括她的亲爹!

第16章:太子——卫韫

  翌日。

  叶辞柏一早便去了东宫。

  演戏演全套,手上真拿了几卷新兵训练手札。

  出发前,在府门口特地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不大一会的功夫,叶辞柏拿着几卷书册去东宫的事便传到了叶庭之的耳朵里。

  前来汇报的下人跪在地上,久久未见到叶庭之反应,悄咪咪的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当场大骇,险些软到在地。

  妈呀,老爷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

  …

  叶辞柏是东宫的熟客,在管事海总管将他迎去雅阁后,像以往一般冲他挥挥手,“知道你忙,你自忙去吧,不用管本小爷。”

  东宫没有女眷,内里内外皆是由海总管一人打理,可以说十分的忙碌。

  海总管也不和他客气,道:“奴才谢您体恤,殿下下了朝便会回来,在此期间,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宫人。”

  雅阁叶辞柏常来,熟悉的好似自己的家一般,轻车熟路的从内里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来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辞柏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合上书之际,雅阁的门便从外面打开……

  进来之人一袭紫色滚边锦袍,满头墨发玉冠而束,眉目如画,精致镌刻,完美的让人无从挑剔。

  太子——卫韫!

  “见过太子殿下。”

  叶辞柏起身上前,敷衍的抬了抬手。

  卫韫挑了挑好看的眉,也不让起,只道:“向来不拘小节的叶小将军,何时如此有礼了。”

  清冽的嗓音如玉珠落盘,隐隐透着几许玩味。

  叶辞柏无所谓的耸耸肩,收了手,“太子会不知?”

  卫韫笑,“你是来质问于我?”

  “辞柏可不敢,您可是太子啊,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质问太子殿下您啊。”

  听着这饱含怨气的回答,卫韫再次笑了笑,未曾言语。

  叶辞柏气闷,这就好比他使出吃奶的劲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赌气般走过去坐下,愤愤地瞪着那好整以暇的太子殿下。

  岂知,对方不为所动,倒茶抿茶,好不自在。

  叶辞柏素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忍到现在已是极限,卫韫又是这般一个作态,还能忍得住才怪。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派人监视我妹妹?”

  监视?

  卫韫扬扬眉,淡淡纠正道:“是保护。”

  “保护?我妹妹已然回到上京,如今身在国公府,哪里用得着保护?再者说,我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派两个男人……这事要被人知道了,你让她以后如何自处?她的名声又怎么办?”

  那小丫头,是在乎名声的人吗?

  想到那夜,叶朝歌大胆的行径,卫韫对叶辞柏的话不认同。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让两个男人保护,的确不妥当。

  “我知道了,待会我便把那两个……召回来。”

  听到这个回答,叶辞柏满意了,这还差不多,也有心情喝茶了,端起来喝了两口,吧嗒吧嗒嘴,他还是觉得都一个味,没什么区别。

  想到什么,好奇问卫韫,“你觉得这茶如何?”

  “还不错。”

  “怎么不错法?”

  “茶香清冽,回香甘甜,好茶!”

  是吗?

  叶辞柏狐疑的又喝了两口,还是没尝出个所以然来。

  在他看来,茶水,只是比白水喝起来有味道。

  仅此而已!

  心里这么想着,不自觉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跟着又嘀咕了句:“真不知道你们哪来那么多的品评,分明都差不多的味嘛。”

  “你们?”

  “我妹妹和你呗,你不知道昨日……”然后将昨日在湖心亭品茗一事说了一遍,说到一半,叶辞柏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劲了。

  “你不是都知道吗?”他的人就在现场,他便不信他会不知情!

  卫韫自是知道的,只不过并不承认,也不否认,不动声色的岔开话茬,“看你的反应,仿佛对府上那位刚回来的妹妹观感不错。”

  “岂知是不错,简直就是非常的不错。”果然,叶辞柏被带偏了,“我跟你说,我妹妹真的非常聪明,非常的好,不是因为她是我亲妹妹我才这么夸她,而是她真的真的非常之好,人聪明,记性也好,虽然从小被养在山沟里,但我妹妹的身上,丝毫没有半点的怯懦,举手投足间十分的大方……”

  叶辞柏将叶朝歌这个妹妹夸得是天花乱坠的,将他所知的所有美好形容词,十分心安理得的安到妹妹身上,就是这样,他也觉得不足以将他妹妹的好形容贴切。

  他本意是炫耀他的妹妹,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透过这番话,卫韫对叶朝歌的好奇,如果说原本有一分,那么,现在就有三分。

  两人如何想的,此时身在国公府的叶朝歌并不知情。

  “小姐,夫人遣奴婢给您送衣裳首饰,夫人说,老夫人傍晚时分回府,让您在这之前好生休息,白天夫人便不过来看您了。”

  竹风得了祁氏的吩咐,特地来一甯苑给叶朝歌送衣服首饰。

  叶朝歌坐在窗前,淡淡的扫了眼祁氏给她准备的衣裳,同前世无甚区别,很快便移开了,“替我谢谢母亲。”

  “是。奴婢告退。”

  竹风的额比刚才低了几分,方才叶朝歌的反应她看在眼里,见到那般华美的衣裳和首饰,她的反应竟十分平淡,而且,从她平静的眼神里,竹风看得出,她不是在装的,而是真的很平淡。

  既然不是装的,那么小姐的反应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不为外物所惑,二是性子稳得住。

  直觉告诉她,这两种,叶朝歌都占。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小姐稳着呢。

  竹风胡思乱想着从屋里退出来,埋头正准备回去,突然眼前一黑,一股撞击力顿时传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踉跄了两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谁,谁啊?走路不看路的吗?”

  竹风懵过后,愤怒找罪魁祸首。

  在看清对面和她一样摔在地上的是刘嬷嬷时,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嬷嬷,怎么是您啊,您摔到哪了?可需要请大夫给您瞧瞧?”

第17章:清溪街

  刘嬷嬷和陈嬷嬷皆是当年祁氏的陪嫁嬷嬷,在祁氏面前十分得脸,也深受祁氏的信任和敬重,这两位嬷嬷虽然素日里十分严肃,但人却是极好的,故而,竹风她们亦是打心眼里敬重。

  此次见到刘嬷嬷倒在地上,当下就急了,她年轻,摔下就摔下,也没什么,可刘嬷嬷不同,年岁摆在那。

  刘嬷嬷借着竹风起身,摆摆手,“我没事我没事……”

  站在那缓了缓,然后推开竹风,急急忙忙的进了正屋。

  竹风疑惑的眨眨眼,还从未见过刘嬷嬷如此慌张的时候,可是出了什么事,想了想,也急匆匆走了。

  而此时屋内,刘嬷嬷见过礼后便将其他丫鬟遣了出去,直到房门关上,方才上前,“小姐,有消息了。”

  闻言,叶朝歌意外的扬扬眉,起身去了内室,“嬷嬷,你说吧。”

  刘嬷嬷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老奴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老爷这些年最常去的便是清溪街,老奴的人去清溪街查探,什么也没查到。”

  “小姐恕罪,是老奴无能。”

  叶朝歌将刘嬷嬷扶起来,摇摇头,“与你无关,那人能隐瞒这么多年不被人知,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到的,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能查到清溪街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看来,那外室与那私生子就住在清溪街了。

  叶朝歌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结果的真实性,刘嬷嬷在内宅几十年,手头上必然有几分人脉,而且,依着刘嬷嬷的性子,若非消息准确,她是不会来告诉她的。

  前世,她知道外室与那私生子的存在时,是在他们进门后,故而,并不知道在进国公府之前,他们生活在哪里。

  现在却不同,她有前世的经历,提前得知了他们母子的存在,一切自然也就要从头开始。

  在昨日与刘嬷嬷一番交心后,她便让其去调查,只是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就有如此大的收获。

  虽然只是笼统的位置,但这也足够了!

  “其他的继续调查,不过不用着急,慢慢来,但是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是,老奴明白,小姐放心。”

  “还有,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母亲和兄长那边,切不可透露半个字。”

  祁氏性子在那,若让她知晓此事,必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而叶辞柏藏不住话,他要是知道了,祁氏也必然会知道!

  而且,依着他的性子,必会闹出个天翻地覆,如此一来,那外室母子必然会出现在太阳下,届时,定是要被接回府里来的。

  而叶庭之,也只会被人指点一番,并不会伤筋动骨,如此这般,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们了!

  “老奴省的,请小姐放心。”

  正在主仆二人说话间,外面传来祁氏的声音。

  叶朝歌疑惑,方才竹风不是说母亲今天不过来了吗?

  刘嬷嬷一拍大腿,“刚才老奴与竹风撞了个正着,想来是那丫头瞧着老奴的脸色不对劲,回去同夫人说了……”

  叶朝歌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待会见机行事,莫要露出马脚。”

  “是。”刘嬷嬷郑重应下。

  之前,她是猛然间得知叶庭之有可能在清溪街养了外室,心情复杂一时恍惚,此时经过一番沉淀,已然平静了下来。

  而且,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感觉在与小姐一番对话后,她莫名的觉得十分安心。

  即便要面对夫人,她的心也感觉稳得很。

  “母亲您怎么来了?”叶朝歌带着刘嬷嬷迎出去。

  祁氏的来意,果然正如刘嬷嬷所想的那般。

  叶朝歌笑了笑,宽慰道:“嬷嬷只是不太舒服,没有什么大事,倒是让母亲忧心了。”

  祁氏性子单纯,叶朝歌说什么自然也就信什么,当下也就不再多言,不过既然来了这一趟,自然不会立马回去。

  拉着叶朝歌坐下,细细询问:“我给你派的那几个丫鬟你可还使得?”

  早在叶朝歌回到国公府的第二天,祁氏便给叶朝歌派了使唤的人,刘嬷嬷自是不必再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嬷嬷并两个丫鬟。

  这三人是刘嬷嬷和祁氏一起选的,心性人品上自然是过关的,最关键的是,她们背后干净!

  嬷嬷姓王,叶朝歌让她掌管一甯苑上下,两个丫鬟分别是青岚,青茗。

  这三人对于叶朝歌来说皆是极为陌生的,虽然刘嬷嬷说她们干净,但叶朝歌还是想多观察一番,看看她们的心性是否能为她所用。

  故而,这几日,她一直不曾真正用过,身边只留刘嬷嬷一人。

  “挺好的,只是女儿在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得刘嬷嬷照顾,一时习惯了。”

  “那倒不妨事,再慢慢习惯就是,若是不得用就同娘说,娘再给你换便是。”

  交代完下人的事,祁氏主动提起了即将回来的老夫人她们。

  将老夫人的性子大概说了几句后,祁氏便道:“歌儿,你只需记得一点,你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女,在这府上,谁也越不过你去,倘若是受了委屈,便跟娘说,为娘再不济,也是这国公府的主母,再者,你的背后还有你外祖,没人能欺得了你!”

  祁氏即便再软,再不济,近日府上的流言还是知道的,而且,对于老夫人这个婆母,相处这么多年,她自是了解几分的。

  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受到委屈,方才说出如上一番话来。

  送走了祁氏,叶朝歌便带着刘嬷嬷转身回了屋。

  “嬷嬷,你与陈嬷嬷交好,找个机会私下提点她两句,不管她用什么手段方法,必须看顾好母亲的身体!”

  闻言,刘嬷嬷心下一惊,“小姐,您的意思是……”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这么一说。”顿了顿,叶朝歌悠悠叹了声,“我这人,凡事讲究个万一,多做一手准备没有坏处。”

  刘嬷嬷也不再多想,应下,“小姐放心,老奴省的,说起来,老奴瞧着夫人的脸色越发的好的,估摸着是小姐回来了,夫人心中的那块心病也慢慢解开了吧。”

第18章:老夫人回府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国公府的大门处却早早的点了灯,照亮了一方天地。

  祁氏携一双儿女候在大门口,等待老夫人的马车归来。

  不一会,街角处行来两辆马车。

  来了!

  叶朝歌捏着手帕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覆在她发凉的手指上,跟着,耳边传来祁氏温柔的声音,“歌儿,别怕,有为娘在。”

  叶朝歌睫毛微颤,缓缓抬眸看过去,正正对上祁氏那双呈满了温柔慈爱的眼睛,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暖,一颗心也渐渐的归于平静。

  浅浅一笑,用力的点点头,“恩!”

  这时,叶辞柏也凑了过来,“还有我,兄长也在呢。”

  叶朝歌唇角的弧度逐渐放大,是了,她还有母亲,还有兄长!

  他们便是她人生中最温暖的存在!

  说话间,马车由远及近,视野也越来越清晰。

  叶朝歌眯了眯眼,陆恒?

  他怎么也在?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陆恒率先下马,“陆恒见过夫人。”

  祁氏忙回礼,“见过世子爷。”

  “夫人客气了。”说完看向叶辞柏和叶朝歌兄妹二人,“辞柏兄,朝歌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陆世子。”

  陆恒的出现,不只是叶朝歌意外,祁氏和叶辞柏同样意外,只不过委实不好多问。

  谁知,陆恒主动解释道:“今日我陪母亲礼佛,回来途中正巧遇到回京的老夫人……”

  剩下的话,众人心中明了。

  “原来如此,劳烦世子护送老夫人。”

  “夫人客气了。”

  叶朝歌看着神色温润的陆恒,心中冷冷一笑,舍去自己的母亲而护送没有关系的老夫人?

  这陆恒生怕旁人看不出他的那点小心思啊?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热烈,陆恒看了过来,半空中,两人的视线交汇。

  叶朝歌不慌不忙的对他淡淡一笑,然后便移开了视线,因为此时,老夫人她们已经下了车。

  陆恒则有些怔楞,刚刚那个眼神……

  老夫人比前世后期年轻几分,只有两鬓染了霜,一身紫红色锦衣将她映衬的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她的旁边立着个乖巧的女子。

  素衣素钗,通身气度非凡,雅致的不可方物。

  ——叶思姝!

  叶朝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淡粉衣裙,眸中掠过一抹幽光。

  抬头时,正好捕捉到叶思姝投过来的视线,不闪不避的对上去,轻扯嘴角,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叶思姝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叶朝歌已然低下头随着祁氏给老夫人行礼。

  见状,叶思姝皱了皱眉。

  “这就是我们的朝歌吧……”老夫人眼睛微红的看向叶朝歌,“孩子过来,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叶朝歌掩去眼底的诸多情绪,一脸羞涩的走过去,福了福身,“祖母安好,孙女给您请安了。”

  “好,好好……”老夫人激动的一把将叶朝歌揽进怀里,“好孩子,可算是盼着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啊,祖母几乎日日梦到你……”

  “祖母……”叶朝歌抿着唇硬逼着自己滴了两滴眼泪。

  祖孙俩抱着哭了一会,便一同回了府。

  老夫人在主位坐下后,叶辞柏便带着叶朝歌一起下跪,磕了个头。

  他们兄妹俩一个自外回来,一个被拐多年刚归位,按照礼数,自是该给老夫人磕头的。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多礼,都过来……”待兄妹俩走近后,老夫人伸手一手拽上一个,“歌儿,跟祖母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回祖母,孙女自记事起便在一户姓方的人家家里当童养媳,自我五岁起,便开始上山下山的干活,每天睡得比狗晚,早上起的比鸡早,吃的是糠,喝的是米汤,方家婆娘性子泼辣,一有不顺心便动辄打骂……这些年,孙女都是这么过来的。”

  随着叶朝歌的话落,老夫人脸上已经是满脸泪水,祁氏则哭得泣不成声。

  就连叶辞柏这个大男人亦跟着落了泪,陆恒则侧过头去,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眼眶通红。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小声啜泣,一时间,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哀伤。

  叶朝歌觉得很好笑,这人怎么说话,还真是至关重要啊。

  前世,她不曾说这些,在她看来,自己曾是傻子的童养媳,是件特别丢脸的事,故而,当初老夫人如刚才那般问她的时候,她含糊其辞的糊弄了过去,自然而言的,也就没有现在的这一出。

  而今世,她选择了与前世相反的一条路,不但没有将自己的遭遇糊弄过去,且如实详细道出,却没想到获得了这么一大票的同情。

  除去祁氏和叶辞柏让她在意之外,其他人的反应,叶朝歌并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她从来不认为,同情会改变一切。

  前世也曾有人对她同情过,结果呢,并不能改变什么,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该如何的还是如何,并不会因为对她的同情而少说两句话,或者是少踩她两脚。

  所以,面对这一切,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好孩子,你受苦了,现在好了,你回家了,没有人再能欺负你了,你放心,祖母和你爹你娘会好好补偿你的……”

  望着老夫人真诚的目光,叶朝歌幽幽叹了口气,她知道,老夫人现在的确是心疼她怜惜她,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也确实如她所说的给了她不少的补偿。

  但是,在发现她一无所能,蠢笨至极,给她丢脸时,一切就都变了,对她越来越挑剔,越来越瞧不上,甚至一度到了,见到她就厌烦的地步。

  当初若不是她的外祖,恐怕这老太太早就抄了扫帚将她撵出去了。

  压下心头的复杂,叶朝歌轻轻点头。

  老夫人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她都如此做出承诺了,怎么着也得说一番感谢的话吧。

  当下,对叶朝歌的热烈就淡了许多,叫过叶思姝。

  “歌儿,这是你姐姐……”

  “姐姐好。”

  叶朝歌神色如常的打招呼。

第19章:佳雨作妖

  叶思姝红着眼睛上前,握上她的手。

  “妹妹你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祖母常说,至亲之间要互相帮助,如此家才会兴旺。”

  老夫人赞许的看向叶思姝,“姝儿啊,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记住了,还能运用至此,真是好孩子啊,祖母为你骄傲。”

  老夫人身边的人听此,立马附和,话里话外赞许大小姐聪明云云。

  陆恒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眼底满满都是爱意,看得叶朝歌只觉得腻味死了。

  不过倒是让她颇为好奇的是,叶思姝什么时候如此沉不住气了?

  当初初见时,她可是稳稳的,将大家闺秀表现的淋漓尽致,当然,也衬托出了她的上不得台面。

  而今日,她却当着众人的面踩她搏好感,这可与叶思姝的性格不符啊!

  难道她不怕得罪狠了祁氏和叶辞柏?!

  在接收到祁氏的瞪视时,叶思姝知道自己此举激进了,都不是傻子,即便祁氏再单纯,但并非是单蠢,自然看得出她的用意。

  她也知道,自己这般这般踩着叶朝歌搏好感,势必要得罪祁氏,但她不后悔!

  叶朝歌的优秀出乎她的意料,想到之前佳雨给她的传信,叶思姝很是烦躁。

  说实话,最初听闻找到叶朝歌的时候,她很是惶恐忐忑了一段时间,在得知叶朝歌在山区里成为一个傻子的童养媳时,这颗心就放下来了,尤其是老夫人的态度,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渐渐的,对此女她也不再放在心上,去普乐寺今日方归,也是她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让国公府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即便她是叶家的养女,但在老夫人的眼中,她比嫡女还有位置!

  直到两日前收到佳雨的传信时,久违的忐忑再次浮上心头。

  祁氏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些年她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心思念叶朝歌,但让她意外的是叶辞柏的反应!

  他竟然亲自去接了人回来!

  要知道,叶辞柏一年四季几乎扎根在祁山军营,前段时间老夫人的寿诞他都没有赶回来,只派人送了礼,而今,他竟然为了叶朝歌,不但回来了,且还是亲自去接了人!

  这让她如何还能坐得住!

  最关键的是叶朝歌这个人!

  她与她所想的乡野土包子完全不同,她了解佳雨的性子,深知那封信里必有很大的水分,但她也知道,能让佳雨亲自给她传信,叶朝歌此人必定不简单,而且,佳雨说过,一路上她不但没让叶朝歌吃瘪,且自己却处处受到掣肘警告。

  尤其是在今日见到叶朝歌本人,莫名的心底涌出严重的危机感,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将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所以,她坐不住了!

  短短一瞬间,叶思姝心思便转了好几道弯,迎上祁氏的瞪视,无辜一笑。

  祁氏愣了愣,犹豫起来,难道真是她想多了吗?

  叶辞柏是个典型的糙汉子,他是叶家唯一的嫡子,又被祁老将军一直带在身边养着,自小没经历过后宅的勾心斗角,对于叶思姝方才的话,他也只觉得有些刺耳,其他的就没什么想法了。

  叶朝歌不动声色的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无奈的摇摇头,她这个兄长啊,这个性子还真是让人头疼,也难怪前世会被逼得离家不回!

  老夫人拉着叶思姝猛夸,不自觉的形成一方地域,将叶朝歌他们排除在外,泾渭分明。

  过了一会,老太太终于觉得自己冷落了刚回来的孙女,干咳两声,“歌儿,姝儿虽比你年长,但你们年纪相仿,有什么不懂的你便寻她,知道吗?”

  叶朝歌险些忍不住的仰天长笑,叶思姝比她年长?年长几年还是几岁?她们分明是同年同月同日,如果在她的眼里,早出生半个时辰就算年长的话,那就年长好了。

  叶思姝喜欢长,那就长吧!

  “祖母说的是,以后还请思姝姐姐费心了。”

  叶思姝面色一僵,拢在袖袍中的手指不自觉的掐入手心,思姝,思姝!

  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无一不再提醒着她的存在是代替叶朝歌的赝品!

  多年来,无人叫她思姝,即便是在外,也被人恭敬的称一声叶小姐!

  可这个刚回来的土丫头竟然叫她思姝!

  虽然只是僵硬了一瞬间,但叶朝歌还是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

  叶思姝哪里痛,她就往哪里踩,专捡她的肺管子戳!

  两人心里的官司老夫人不知道,也没觉得叶朝歌的话有哪里不妥,欣慰的点点头,“好孩子。”

  正说话间,突然外面传来阵阵嘈杂叫嚷。

  叶思姝眼睛一亮,来了!

  叶朝歌就站在她的对面,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没有漏下,心下疑惑,直到老夫人呵斥是谁在外嚷嚷把人带进来,看到进来之人是谁时,叶朝歌才了悟。

  佳雨!

  “老夫人,求老夫人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被逼的没办法了啊!”

  一进来,佳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的撕心裂肺。

  在佳雨进来时,刘嬷嬷便觉得不妙,尤其是在看到佳雨面色憔悴,整个人明显消瘦了许多,一副病歪歪模样时,更为不安。

  连忙看向叶朝歌,后者却眉目不动,看到她投来的视线时,丢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不知为什么,刘嬷嬷焦虑的心,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自家小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子!

  老夫人刚开始还有些疑惑,没有认出下跪之人是谁,还是身边的下人附耳提醒了句后,才恍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佳雨……你怎么会变成这般的一副模样?”

  对佳雨老夫人自是有印象的,叶思姝身边伺候的丫鬟,只不过,眼前的佳雨和印象中的佳雨完全不同,也难怪刚开始她没有认出来。

  佳雨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听到老夫人的问话,连忙哭喊道:“奴婢,奴婢……求老夫人做主啊!”

第20章:恶人先告状

  “好了佳雨,你莫再哭了,有什么事就说,祖母在这呢,她老人家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叶思姝上前,一脸心疼的拿帕子温柔的给佳雨擦眼泪。

  声音轻轻柔柔的,温柔至极,听在耳朵里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大小姐,呜呜……”

  佳雨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偷偷的瞥向叶朝歌,然后又是一脸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作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叶朝歌看着觉得十分好笑,虽然这作态她委实瞧不上,但不得不说,效果却十分的好,不过一会的功夫,她就隐约感觉到好几束疑惑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她宛若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老神在在的立在原地,一副雷打不动的沉稳模样。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般不为所动的神色,佳雨有些忐忑,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这一路上,她可是吃尽了苦头,也见识到了叶朝歌刀不见血的手段,自己被她整治的极其惨烈,虽不会要命,但也足够煎熬。

  “佳雨,有话大可直说,若是真有委屈,祖母自会为你做主,倘若你只是无事乱闯,惊扰了世子爷,就算祖母菩萨心肠饶过你,我这个当主子的,也不会饶过你!”叶思姝掷地有声道。

  闻言,佳雨身形颤了颤,是了,她已经闯进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求老夫人做主,奴婢,奴婢之前奉命前去迎二小姐回府,许是奴婢年纪小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二小姐,二小姐便泼了奴婢一盆冷水,奴婢虽是一身贱皮子,但也是血肉之躯,奴婢便生了病……”

  “二小姐嫌奴婢拖了路程,意图将奴婢丢在半路上……回到府后,二小姐还不让奴婢看大夫,本来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如今奴婢去了半条命……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奴婢还不想死啊,这才大胆前来求老夫人做主……”

  佳雨哼哼唧唧断断续续的一番话,顿时让整个厅堂都是一静,针落可闻,复杂的眼神纷纷落到叶朝歌的身上。

  “你胡说!简直是满口谎话,在途中小姐专门为你请了大夫给你治病,在回京之前,你的病便已经好了,如今你生了病,却把责任都推到了小姐身上,佳雨,你居心何在!”

  刘嬷嬷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喘了口气接着斥道:“当日小姐为何用冷水泼你?还不是因为你拿冷水给小姐沐浴,小姐说你两句你便与小姐争执起来,无意中这才浇了冷水。”

  “刘嬷嬷您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咳咳……您问我居心何在?奴婢能有什么居心啊,若不是活不下去了,我又怎会豁出来呢?”佳雨一边咳一边道。

  “你莫要混淆视听!”刘嬷嬷恨得恨不得上去把这个死丫头打死!

  佳雨含着泪摇摇头,“嬷嬷,奴婢知道您是夫人的人,对二小姐爱屋及乌,可是嬷嬷,咱们说话要讲良心啊,奴婢命贱,但也好歹是一条人命,奴婢还能拿自己的这条命去污蔑二小姐吗?奴婢只是个丫鬟,与二小姐无冤无仇,奴婢所求的也不过是一条活路罢了……”

  “好了,都给我闭嘴!贵客还在,你二人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都给我滚出去,是非曲折稍后再论!”

  老夫人向来最爱的就是脸面,她能容忍刘嬷嬷和佳雨说到现在,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见两人越说越过分,她感觉自己这张老脸火辣辣的疼,再也忍不住,撵两人出去。

  “祖母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叶思姝连忙上前给老夫人顺气,然后对佳雨道:“你先下去,此事稍后再说。”

  佳雨犹豫着不起身,一脸的担忧惧怕,眼睛偷偷的瞄向叶朝歌,意思十分的明显。

  叶思姝叹了口气,“下去吧佳雨,你先回祖母的福禄苑就是。”

  闻言,佳雨好似松了口气一般,“多谢老夫人,多谢大小姐。”

  就在佳雨准备起身退下时,突然便听一道没有情绪的清明嗓音说道:“慢着!”

  顺声看过去,声音的主人竟是虐待丫鬟,险些沾了人命的叶朝歌!

  老夫人本就因为这事觉得丢脸,对始作俑者叶朝歌心生不满,这才刚回来在陆世子面前闹了这么一出,此时听她出声,心中对她的不喜更甚。

  皱眉不满道:“你想干什么?”

  声音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不快。

  祁氏和叶辞柏担忧的看向叶朝歌,皆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圆场。

  岂料,他们担忧的不得了,叶朝歌却一副风轻云淡,没几两肉的小脸上不见丝毫的慌张,仿佛这一切发生的事都和她没有关系似的。

  “祖母莫恼,容孙女说两句话。”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陆世子在此,莫要失了礼数!”老夫人话里话外无一不透着警告。

  叶朝歌微微一笑,“正是因为陆世子在此,孙女才更要说。”

  叶朝歌屈了屈膝,“祖母,咱们国公府乃是上京一等一世爵,孙女虽自小养在山沟,所懂不多,但回来的这一路上,兄长和刘嬷嬷也教授了孙女许多,孙女深知,凡是大家,素来重视颜面。孙女自幼被拐,且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数年,自知这份出身极为丢分,孙女实是忐忑难安,但这件事也并非是孙女所能掌控的,孙女也是受害者。”

  “这些终究只是过去之事,多言也不过是徒劳,可方才之事,事关孙女,事关国公府颜面,孙女无法再置身事外,不为自己声誉,只为咱们国公府的颜面!倘若此时不弄个清楚,他日传扬出去,外人只道国公府教女无方,届时,孙女丢脸事小,国公府失了颜面事大!”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慷锵有力,让人听着不自觉的信服几分。

  且话里话外皆是为国公府颜面着想,大气大度的说辞,就连老夫人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歌儿,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叶朝歌看老夫人这反应,便知自己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坚定的点点头,“孙女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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